第96節(jié)
錦素這才露出笑臉,在她眼里琳瑯也有少不更事的孩兒面,跟她較真不忍心,也斗不過她撒嬌的勁兒。 話說開了,兩人也說說笑笑,冷不丁德榮從屋門口探了半個腦袋出來。“琳瑯小姐,少爺讓我跟你說一聲,他馬上就到?!?/br> 錦素喜上眉頭,不自然地嘟囔了聲?!皝砭蛠砻矗€要通傳,見外了么?” 琳瑯看著錦素趴在床上,姿態(tài)著實龜樣,仔細看來確實有些發(fā)笑?!坝鸶绲男乃伎b密,知道你受傷在身,貿(mào)貿(mào)然闖進來怕驚了你,如今你曉得他要來了,你自己瞅瞅,是繼續(xù)趴著,還是我給你找點厚棉絮來墊墊貴腚,你好平躺著。” 錦素老大不好意思地緋紅了臉色,琳瑯一早看出她的心思,她也不拿喬。“勞煩大小姐給我置備厚棉絮,我還是躺著比較好。” 琳瑯捏著小黃門諂媚的腔調(diào):“得嘞?!?/br> 錦素滿懷欣喜地左等右等,琳瑯沏茶備點心,兩人恭候著陸白羽大駕光臨,等了一個時辰都不見人影。琳瑯尋思該不會是路上出了事?可陸府再大,任誰敢擋了大少爺?shù)牡溃?/br> 琳瑯讓錦素別胡思亂想,就出門去打探,趕巧碰上了來駐清閣報信的德榮,德榮支支吾吾,只說大少爺突然身體不適,明日再去駐清閣找琳瑯小姐喝茶。琳瑯察言觀色的本事一流,就德榮這點蒙騙的伎倆根本不夠瞧,三句威嚇兩句勸告就把真話給套出來了。 原來大清早陸白羽讓德榮去駐清閣跟琳瑯知會一聲,他傷勢痊愈想去跟琳瑯說說話,可經(jīng)過博之堂遇上了來納吉的官媒,當(dāng)是云淓跟人家結(jié)了親事,細聽之下才發(fā)覺不妙,不共戴天的死敵王世敬這般沒臉沒皮,竟然把狗爪子探到琳瑯身上,他被禁足的這段時間,家族之間已過了納征、問名、納吉,下了聘書。陸白羽怒不可遏地摔門而出,任誰都拉不住他,這才耽誤了他原來的行程。 琳瑯聽了心里惘惘然,怕陸白羽之前在王世敬身上栽了跟頭,這回兒再碰一鼻子灰。“羽哥去找國舅爺了?兩人見面跟狗咬狗似的,受傷了么?” “少爺他……沒去找國舅爺。” 琳瑯稍稍安定了些,“沒受傷就好。” 德榮抓了抓耳朵,面有難色,但話匣子打開了,臨時收攏也難?!吧贍斔芰它c傷。” “沒去找國舅爺麻煩,怎么還能受傷?” 琳瑯詫異地看德榮,嚇得德榮矮著身子回話?!吧贍斔ド癫叽髮④姼腥铝恕缓缶褪軅?。” 琳瑯太陽xue驟然跳突,王世敬向她提親,他去找紀(jì)忘川做什么。旁人也許看不穿關(guān)聯(lián),但琳瑯卻因陸白羽而觸摸到了一絲溫暖。她辜負了陸白羽,可他卻用哪怕最拙劣的方式想去成全她的幸福。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愁怨苦(二) 陸白羽知道她的心意,她對紀(jì)忘川死心塌地,若不是紀(jì)忘川與她一刀兩斷,她寧死不會嫁第二人。心如死灰,所以嫁給誰都是虛度一生。 琳瑯壓抑的心緒驀地感到一絲躍動,她想知道面對陸白羽的斥責(zé),聽到她要嫁給王世敬時,會不會有些憤怒和感慨。 “大將軍……打羽哥了?” 主子像斗敗的公雞,貼身的隨從臉上也不好看相,德榮隨即說道:“大將軍倒是沒打少爺,是少爺想揍大將軍來著,那一拳下去,硬是被擋開了,少爺就就撞在門柱上淤青了塊,擦破了點皮?!?/br> 琳瑯喉嚨里哽著口氣,眼光里迷蒙暈開了水霧,連忙趁著德榮沒留意拭去。德榮說的就是紀(jì)忘川,為人冷漠,聽到了她的消息,也不過就是一如常態(tài)。他不屑于跟陸白羽動手,卻也不會讓對方占半分便宜。 琳瑯想去探望陸白羽,卻被德榮攔了下來。“琳瑯小姐您可別去,這事兒少爺覺得忒掃臉,人沒揍上,把自個兒揍了,所以,捂著消息不讓我透露。您要是去了,少爺臉面拉不下來,非打死我不可?!?/br> 錦素又等了大半個時辰,好不容易把琳瑯盼回來了,確鑿了陸白羽不來的消息,掩飾不住的失望鋪天蓋地碾壓她。因為在烏頭一事中受傷的人是她,所以陸白羽來是人情,不來也合理,哪有少爺探侍婢的道理。要是換了琳瑯受傷,就是天上下刀子,陸白羽也非來望一望才安心。說到底,不上心才會可有可無,而她就是在陸白羽心上可有可無之人。錦素惶惶然不可抑止地悲涼,把頭漸漸埋進被窩里。 琳瑯在這件陸白羽失約這事上沒有立場勸慰,大家都是明白人,男情女愛求而不得之間的溯因彼此都心照,遮遮掩掩能過去就過去了。琳瑯裝作沒事人似的,坐在窗臺前,在藤蔓花葉紋飾青銅搗藥罐樁鮮花瓣,做成花泥給錦素敷身體去疤。 專注久了眼眶發(fā)酸,抬起頭一看,天已經(jīng)漸次黑了。廚娘送了晚飯過駐清閣,琳瑯回頭看錦素好不容易酣眠,不忍心打擾,就把菜肴隔水溫在小廚房的蒸籠里。 回看天色已灰暗,長安城里想必已經(jīng)萬家燈火,仿佛生了千里目,看到了神策大將軍府內(nèi)母慈子孝圍桌團圓吃飯,再過不久,新婚燕爾你儂我儂,吃什么都是珍饈百味妙不可言。琳瑯心中煩悶怏怏不樂,沒人訴苦,心里千軍萬馬廝殺殆盡,她厭惡自己,如此不爭氣,恩斷義絕的話說過一百遍,暗自發(fā)過毒誓一百遍,也心里想他想他再想他何止千遍萬遍。 仿似陷入了無邊的苦海,非得要絞了這三千煩惱絲才肯罷休。 晚霞余光盡斂,清清冷冷的一片光景,唯有寒蟬凄切,連綿不絕忽高忽低地吟叫,眼前恍惚飄進一個黑影,琳瑯扶著門框,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輪廓那么清楚,近在咫尺,卻讓人難以置信,琳瑯掐了下自己的臉頰。這不是個日有所思的夢,他切切實實出現(xiàn)在眼前,眼淚如醞釀太久的百川終要奔騰到海不復(fù)回。 他憐惜她、心疼她、思念她,破除心結(jié),翻墻來找她。她扶著墻看他,雙眸之間好似隔著朦朦朧朧紗。日思夜想,他隔了這么久才來,見面卻相顧無言,只是默默流淚。 琳瑯想說話,卻哽住了喉,見過似乎就了卻了一樁心事,于是她默不出聲,時間在靜默相對中悄悄滑過,毛月亮滑上了枝椏,月暈淡淡泛著光。 他想張開懷抱容納她,可擁抱了又怎樣,她該有多恨他以至于毅然決然地投入別人的懷抱。 誰也沒有跨出靠近的那一步,頭頂黑壓壓的天吞沒了他們倆,琳瑯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要迎娶芙儀公主了,可她還不自量力的私信邀約他,既然當(dāng)初都拒絕了她,如今這翻墻出現(xiàn)算是怎么回事?是來譏笑她的自作多情么? 琳瑯心寒,這個殘酷的男人,明明知道她愛他又恨他,還要似斷非斷地踐踏他的尊嚴(yán)么? 紀(jì)忘川強作鎮(zhèn)定,為何來此處,他自己都不明白,腳步跟著心走,完全沒有過腦子。他一直自欺欺人以為能夠忘記琳瑯,誰知大清早陸白羽來大將軍府上鬧了一架,又把他拉回到痛苦的現(xiàn)實中。 他應(yīng)該跟她說什么,恭喜她覓得良婿么?這些冠冕堂皇的惡心話殺了他,他也不會吐出一個字來。琳瑯已經(jīng)不再愛他了吧,他毀掉了她曾經(jīng)擁有的一切,誰會愛上他這樣反復(fù)無常,卑鄙無恥的人。他害怕她趾高氣昂地嘲諷,害怕她冷酷無情地讓她滾,最怕地還是這樣淡漠從容的樣子,好像他再也不值得她抬起雙眸看上一眼。 琳瑯埋葬心事只為忘了他,如今他再度攪亂心弦,又是為了哪般? 她鼓足勇氣走了靠近他的第一步,只因為他擋在了她跟前,繞路走顯得太刻意,刻意會讓她覺得自己無能為力,哪怕再痛她也不能示弱。直到經(jīng)過他身邊,他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比肩擦身而過便是下一次的分離,而分離之后又是無休無止的思念。 終于沒有再走下去,因為她的手腕被他扼住,紀(jì)忘川知道,他瘋狂地想念著她,哪怕她不再愛她,起碼他始終如一,甚至越發(fā)狂熱地癡愛著?!皠e走?!?/br> 琳瑯歪著頭回看她,凄楚的眼睛里有迷茫的微光?!斑€有什么好說?!?/br> 她殘酷的冷漠好似掐住他的脖頸,他踩著自尊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卻被這樣無情的踐踏,早就知道這樣,還要發(fā)賤地過來讓她看笑話。他冷冷地笑了,有些無話可說?!敖裨缟希懓子饋韺④姼萧[了一場。” “讓大將軍看笑話了,羽哥不知道我同國舅爺訂了親,一時激憤,叨擾了大將軍的清靜,還請大將軍包涵。” 琳瑯拘禮客套,左一個大將軍右一個大將軍,塞進紀(jì)忘川耳內(nèi)是故意給他添堵?!澳惴且@樣和我說話不成?我真是瘋了,好好的日子不過,摸黑翻墻,作踐自己讓你無視踐踏!”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涼夜會(一) 琳瑯氣不過,什么叫做他瘋了,來見她就是被她踐踏。“那您好走,民女不送。” “你……” 紀(jì)忘川被氣到語塞,很想拂袖離去,可費了多大的勁兒才趕來見她一面。四下黑糊糊一團,他看不清楚,但身體的反應(yīng)不會欺騙自己。他的枯草熱沒有根治,嗅到花香觸碰到花粉容易犯病,琳瑯居住的駐清閣偏偏只種樹栽草,連一星半點的野花都沒有,這難道僅僅是巧合而已? “何必自欺欺人。”紀(jì)忘川冷冷一嘲,而后篤定道,“駐清閣里竟然連一朵野花都沒有,別再否認了,你始終在等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