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jié)
車子突然飛快奔馳,突如其來的震動讓琳瑯猝不及防,額頭往后磕在車圍子上,幸虧羊毛呢抵消了些撞擊,但后腦勺仍舊留了個腫塊。 耳畔傳來紛紛凌亂的兵刃相接聲,噌噌然轟鳴,陸府上護(hù)院平素養(yǎng)著都是吃干飯的,難以招架身形魁梧的江湖大漢。一眾壓力都落在陸從白身上,他一人畢竟難敵四手,很快落入下乘。 陸府吃干飯的護(hù)院已經(jīng)悉數(shù)敗下陣來,六名山賊與陸從白一人周旋,其中一石灰色勁裝男子策馬追來,口中呼道:“待我去抓小夫人回來樂呵樂呵!” 陸從白急紅了眼,跳上馬身,揚(yáng)鞭追趕,呵斥道:“胡言亂語!取你狗命!” 灰衣男子一回頭馬上回頭譏笑道:“這么著急,莫非是你家小夫人?” 琳瑯掀開車簾子往外看,灰衣男子與她只有一簾之隔,他咧嘴笑道:“小夫人真是好相貌,也看著心癢癢吶!”再往里看到陳其玫和蓉姑姑嚇得哆嗦成團(tuán),他蹙眉一擰,“還有兩個老女人嘛,留著伺候你洗澡,哈哈哈……甚好!” 陳其玫到底是大戶人家,臨危之下照舊要體面,支著發(fā)僵的手指,語無倫次道:“休要……胡說八道,我是宰相之女,弄傷了我,我爹和我家老爺不會放過你們的!” 山賊笑得前俯后仰道:“我爹還是天皇老子,我娘是九天玄女呢!就你這老妖婆,給爺提鞋都不配!” 琳瑯放下車簾子,心里惶恐不安,陸從白一人怕是招架不住,難不成真要被抓去當(dāng)壓寨夫人,那她死活也不能從。她默默拔下發(fā)髻上的簪子,手指腹抵了下尖銳的一端,垂下手藏在袖管中。 德榮趕得馬車被強(qiáng)迫劫停,忽然之間的驟止,陳其玫和蓉姑姑歪七倒八地撞在車壁上。 蓉姑姑哭罵道:“我就說她是喪門星,跟她在一起,災(zāi)禍這是排著隊(duì)趕上來了!夫人,那些山賊不就要劫財劫色么,咱們把她送出去,他們必定會放咱們一條生路?!?/br> 琳瑯不齒地瞟了蓉姑姑一眼,她從死人白骨堆里活下來的,比任何人都怕死,又比任何人都不怕死。 山賊把刀架在德榮脖子上,說道:“還不快喊你家小夫人下來,讓爺好好看個仔細(xì)?!?/br> 德榮艱難地張張嘴,呼求道:“琳……琳瑯……小姐,救命……救命……” 琳瑯懊惱地回頭看了眼陳其玫和蓉姑姑,沒想到臨死居然與她倆做伴,便是下了黃泉心有不甘??蓻]法子,橫豎為了保住清白她只有一死,索性死得縱情漂亮,倒也不負(fù)紀(jì)忘川對他的一片真心。 琳瑯掀簾子下馬車,面無表情,連正眼都不抬一下,說道:“要?dú)⒁獎幭るS尊便,若有他念,琳瑯?biāo)‰y從命。不過就是命一條,拿去就是了。” 山賊架著刀在德榮脖子上比劃了下,嚇得德榮當(dāng)即昏厥過去,山賊罵道:“個沒用的娘炮!”他再甩眼看琳瑯,清冽芳香如五月的花海,說道:“小夫人可真倔強(qiáng),你要是不乖乖跟爺們走,爺們不開心了,這一車子老婆子都要陪你送命!” 琳瑯毅然赴死,淡然道:“我的命都看顧不過來,哪能在乎別人的命?!?/br> 陸從白駕奔馬而來,身后已經(jīng)被他殺出了一條血路,那彪悍山賊見陸從白手刃了不少他的兄弟,怒火中燒,道:“我對你家小夫人好眼相待,你居然殺我手足!看我不取你狗命!” 陸從白飛身下馬,厲叱道:“無膽匪類,只管沖我來!” 長衫染血,佩劍寒光冷冽,在嚴(yán)寒中,山徑上,陸從白與山賊廝殺的熱血沸騰。陸從白越戰(zhàn)越勇,山賊叫囂厲害,但武功卻并不盡如人意,很快被陸從白占得先機(jī),胸口頻頻吃掌。 琳瑯退至車后,舉目看四下云松霧海,有一條山徑從霧海中突圍而出,琳瑯往山徑上看,一眾僧人打扮,手執(zhí)羅漢棍,拾級而下,許是聽到了山中響動,特意來支援。 山賊看著實(shí)找不出陸從白的破綻,轉(zhuǎn)念一動,既然落了下路,也不能空手而回,白刃總要見血,就算出口惡氣也好。他腳法一轉(zhuǎn),腳底抹油似的往琳瑯躲藏處旋身刺去。 琳瑯措手不及,絲毫沒有一點(diǎn)武功底子,連躲避往哪個方向都空白了,眼前只有一星刀尖刺目,如晌午時分,抬頭看日,一片白花花恍如失明一般。 說時遲,那時快,陸從白眼疾手快,一個縱身躍向琳瑯,山賊的刀已經(jīng)直刺,斷然沒有不見血的道理,可刀尖卻刺在了陸從白背脊上,深深向前一扎,陸從白雙膝頹然倒地。 琳瑯嚇得瞪大了雙眼,眼淚猝不及防地零落一地?!皬陌赘绺?!” 一眾僧人趕到,羅漢棍圍攏成十八銅人的陣法,山賊連滾帶爬上馬,落荒而逃,在樹翳如云的山間,頃刻間消失無蹤。 琳瑯抱緊陸從白,“從白哥哥,你醒醒!山賊被你打跑了,咱們安全了!山上的師傅來都來了,咱們很快就到兜率寺了,你快醒醒吧!” 兜率寺的覺然看陸從白傷成這幅模樣,刀傷鋒利地劃裂后背,猶恐傷及心脈部位,趕緊讓小僧們把陸從白抬上山寺中。 琳瑯擔(dān)心不已,陸從白昏迷不醒,卻始終握著她的手喊著她的名字,她只好跟著小僧一同上兜率寺。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究因果(一) 率寺的僧眾圍攏而下,站在馬車前是兜率寺覺明,這下恍然覺得重回了人間,回頭對陳其玫說道:“夫人,覺明師傅來救咱們了!阿彌陀佛,咱們這回算是菩薩保佑了!” 覺明面浮愧疚,說道:“兜率寺方圓一向清平,不料近來山賊肆虐,驚擾了陸夫人的大駕,真是慚愧慚愧,還請夫人赴寺中喝杯熱茶定定驚?!?/br> 陳其玫看到寺中高僧,不好發(fā)作,忍耐道:“覺明大師言重了,小兒白羽這陣子全靠大師看管照料,我感激不盡?!?/br> 陳其玫又左右看,陸從白和琳瑯不見蹤影,覺明察覺之后,說道:“府上二少爺為保夫人安慰,一人殊死抗擊山賊,如今身受刀傷,是我等來晚一步,覺然師弟已經(jīng)先行一步送二少爺回寺中醫(yī)治,至于另一位小姐也跟隨上山了?!?/br> 陳其玫知曉前因后果,那陸從白起初是不放心琳瑯只身與她們前往兜率寺。他途掛心看護(hù)的人是琳瑯,誰料到倒霉催的遇上了山賊,他挺身而出,也是為了維護(hù)那小妮子的安危。 蓉姑姑壓低聲音,湊在陳其玫耳邊說道:“都說那琳瑯是個掃把星,可不就是一個準(zhǔn)么。那從白少爺死心眼,居然看上人家窩里的姨娘,這不就是作踐自己?,F(xiàn)在可好了,見義勇為不成,還要搭上小命,那阮心梅的臉色可要難看了。好不容易盼著兒子熬到陸府掌事人,這下被琳瑯給拖累了?!?/br> 陳其玫嫌棄地蹙眉,冷道:“小聲點(diǎn),家丑不可外揚(yáng),還嫌不夠丟人。” 蓉姑姑噤聲,給陳其玫拉了個軟墊子靠在背后。德榮被小僧喊醒,在小僧彌的護(hù)衛(wèi)下趕車上山。陳其玫撥弄著小拇指上的護(hù)甲,心思活絡(luò)地盤算起來。琳瑯這個禍害不假,可這回她連累了陸從白卻無意中幫了她一個大忙。陸從白若然失救,那陸府的掌事權(quán)還不得回落陸白羽手中。眼下只要勸服陸白羽回陸府,一切各歸各位,那她便能安枕無憂,繼續(xù)做她陸府大夫人。 覺然師傅把陸從白送進(jìn)暢幽偏院,他是兜率寺教習(xí)小僧彌習(xí)武的武僧,平素舞刀弄槍難免受傷,這回算運(yùn)氣好碰上他,刀槍劍戟的皮rou傷他略懂一二。覺然要當(dāng)即替陸從白醫(yī)治刀傷,勸琳瑯前行離去,但琳瑯執(zhí)意守候在門外。 刀傷在背脊處,陸從白趴在床上,虛弱地睜開眼,問道:“她走了嗎?” 覺然燒紅了剪刀,正要剪開他血染的袍子,低下頭回道:“執(zhí)意不肯走,說要等你醒了來看你?!?/br> “這么冷的天,站外頭得凍壞了。”陸從白雙手一撐床板想翻身下床,刀傷處的皮rou撕裂,疼得心都抽搐了,只好作罷?!坝X然師傅,你快去勸勸她,我傷得不要緊。” 覺然一針見血道:“那姑娘別看外表柔弱,性子卻剛毅得很,勸是勸不走的?!?/br> 陸從白心頭一暖,琳瑯執(zhí)著等著他的消息,只是這份感動足以讓他動容。他那么偏愛她,也希望得到她的偏愛,哪怕在她心中占領(lǐng)一個角落也好?!澳俏ㄓ新闊┯X然師傅動作麻利點(diǎn),包扎好了傷患處,我想見見她?!?/br> 覺然剪開陸從白傷患處,以燒滾的開水清洗傷處,掖干了皮rou上的臟血,敷上金創(chuàng)藥,在以白棉紗布包扎了厚厚一圈。 一整套療傷工序下來,已然一個半時辰過去,琳瑯守在門外,山間的寺廟,尤其天寒地凍,琳瑯搓著手呵氣,跺著腳生熱,整個人都好像被冰封住似的。她還是寸步不離等在門外,心有憂掛,也許她真是災(zāi)星入命,陸從白被他禍害得生死不明。想及此,眼淚又涌上眼眶。 覺然從里開了門,琳瑯焦急得往里探,“大師,從白哥哥可有救?” 覺然阿彌陀佛念了聲,想到大抵姑娘家見血總會聯(lián)想到流血而死,故而緊張不已。他寬和安撫式一笑?!肮媚锊槐鼐o張,我已盡力施救,陸少爺暫無大礙,只是眼下需要靜養(yǎng)。若是再遇重創(chuàng),恐怕后果堪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