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節(jié)
筵席上有些搡動,眾人竊竊私語,可皇上去意已決,適當(dāng)挽留即可,誰也不敢強(qiáng)行勸阻,否則就是大逆不道之舉。此等筵席,尉遲珩本就意興闌珊,后宮之余他而言,完全是前朝實力的牽制和轉(zhuǎn)移。 一眾妃嬪宮眷,起身屈膝目送皇上遠(yuǎn)去。難得中秋佳節(jié),皇上不在反而少了拘束,既然酒席已經(jīng)擺開了臺,沒有半道煞車的道理。經(jīng)歷了稍許的尷尬和冷場,場面又漸漸熱絡(luò)起來。 倒是琳瑯一直旁觀著別人的熱鬧,這些人好像不約而同地孤立著她,她不與人為敵,也不與人交好,一眼望到底,后宮中人,要生存就要互相傾軋,權(quán)利與恩寵都是并駕齊驅(qū)的,皇上只有一個,恩寵只有十分,攤薄了寡淡,有人盛寵,自然有人孤冷,最后都是自謀生路的結(jié)局。女子善妒,不善妒之人,因為不屑去嫉妒。 謝德妃留意落座在稍遠(yuǎn)處的賢妃,一臉輕慢又故作大方,道:“今日本宮要向賢妃meimei陪個罪,對賢妃meimei招待不周,因著宮中姐妹都是一起甘露殿讀書出來的,平素情分匪淺,宮中難得設(shè)宴熱鬧,都吵吵嚷嚷要坐在一起敘敘感情,賢妃meimei千萬別見怪?!?/br> 琳瑯莞爾微笑,“中秋圖個熱鬧團(tuán)圓,若說起賠罪就言重了。本宮不勝酒力,先行回宮了?!?/br> 謝德妃故意客氣了幾句,心里巴不得琳瑯趕緊消失,其余人可以繼續(xù)暢談飲樂。李之雁看著琳瑯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夜色中,她心思靈活,皇上前腳剛走,賢妃后面緊隨。雖則賢妃的確不溶于筵席之上,但她心里總覺得沒有那么簡單。 靜如攙扶著琳瑯,濃密的樹蔭把明亮的月光遮擋得稀稀拉拉,琳瑯抬手撩開一截垂落的枝椏,尉遲珩正好站在樹梢后,月影成了他無暇的背景,宛若天人。 琳瑯?biāo)砷_靜如的手,快步迎上去撲進(jìn)他的懷抱?!胺蚓銥楹卧诖颂幍任??” 他笑盈盈道:“正所謂,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等你,自然是為了與你幽會。” 琳瑯笑著故作捶打他的肩膀,怪他沒正形,嘴上輕薄個沒邊?!澳f得真沒個正經(jīng)?!?/br> “你隨我走,一會兒便知我對你動了什么心思?!彼麪恐宅樛白撸o如緊隨其后。行到開闊處停著一架金絲楠木馬車,尉遲珩轉(zhuǎn)身對靜如說道,“你家主子今夜不回甘露殿了。” 琳瑯瞠目結(jié)舌,摸不清尉遲珩的想法,不回甘露殿,那回哪兒?去太極殿么。那可使不得,上回太極殿云雨,不知誰走漏了風(fēng)聲,她已經(jīng)被貶為一等妖妃,禍國殃民了,尉遲珩冷落了她數(shù)月,才漸漸平息了朝臣文官口誅筆伐的怒火。 靜如不敢抗旨,屈膝應(yīng)了是。琳瑯沖她點點頭,讓她早些回去。 金絲楠木馬車飛馳在闃然的夜色中,車前掛著兩盞別致的兔兒爺竹編燈,馬車駛動,燈兒一晃一晃,尤其別致可愛。 謝德妃的眸子通紅,苦心花費了心思討皇上歡心,最后還是成全了一對狗男女偷歡?;噬系男乃疾氐谜媸巧铄洌瑑苑饬艘槐婂鷭迮?,臨了就是虛掩的幌子。她們對他而言是背后的家世,是百萬雄兵,是運(yùn)籌帷幄的統(tǒng)軍之帥。 她陰晦的臉看著絕塵而去的馬車,“春秾,本宮長得好看么?” 春秾回道:“好看。” 她再問:“是我長得好看,還是賢妃長得好看?” 春秾斯須猶豫會兒,道:“自然是娘娘端正得體,姿容絕色。” 謝鶯鶯哼了聲,轉(zhuǎn)身狠狠地劈了春秾一個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斑B你都要欺騙本宮!本宮比那賢妃好看,為何皇上心里只有她,從不拿正眼看本宮!本宮生辰那晚,他連碰都不愿意碰我一下,愣是讓本宮陪著下了一夜棋。當(dāng)時,本宮感恩戴德,以為皇上性子慢熱,謙謙君子,如今看來全是笑話!他心有所屬,不愿碰本宮,難道還嫌棄本宮臟,要為賢妃守身如玉么?” 春秾支支吾吾不知回答之際,正好李之雁從暗處走上前,揮揮手讓春秾先走,低聲婉言道:“jiejie何故跟婢子動怒?氣壞了身子不值當(dāng)。” 謝鶯鶯自小到大都是捧著手心里的夜明珠,從未被人如此怠慢不知珍惜過。她心里堵得慌,又無限委屈。入了宮,便一心侍奉君王,誰知完全不入君王眼,在感情上被戲弄輕慢,情緒一時控制不住,淚珠子滴滴答答灑下來。 李之雁輕輕安撫著謝鶯鶯,給她遞上了拭淚的手巾?!昂稳俗宩iejie受了這么大的委屈,meimei定不會放過她?!?/br> 她抽抽搭搭,“meimei之前讓本宮給皇上送些月餅應(yīng)節(jié),誰知jiejie看到了堵心之事。罷了罷了,休要再提,咱們回去吧。” 李之雁問道:“jiejie覺得邵淑妃此人如何?” 謝鶯鶯思索一二,說道:“城府不深,卻剛愎自用,自以為是,最緊要是姿色平庸。” 謝鶯鶯破涕為笑,李之雁不知有心提點,還是無意比較,倒是讓謝鶯鶯想到了借刀殺人之計。她拭去了臉上的淚痕,女人的嫉妒堪比黃蜂尾后針,她愛慕尉遲珩,長到十八歲的年紀(jì),第一次遇上了怦然心動的男子,偏生這個男人對她除了虛與委蛇,談不上半分真心。他眼里只有低鄙的賢妃,賢妃算什么東西,除了先入為主霸占了尉遲珩的愛,她還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優(yōu)點??伤齾s連一個低鄙的女子享有的寵愛都比不上,她的嫉恨在心里燃?xì)饬诵苄苤?,眼下不是示弱的時候。 她繃著的臉佯裝松了口氣,“筵席尚未結(jié)束,咱們做主人的豈好提早離場,否則不是同小家小戶出身的低鄙之人毫無二致!” 正文 第三百六章人團(tuán)圓(二) 李之雁微笑附和道:“德妃娘娘說的是,中秋之夜,再是不悅,您還要維持大家之相,一宮之主的位置,除了您,旁人不配,也駕馭不住。” 謝鶯鶯欣慰的頷首,在后宮中要結(jié)交有利又能被她鉗制的伙伴,李之雁無疑是其中可以傾向的一個。兩人攜手往御苑筵席走,每一步走得穩(wěn)穩(wěn)的,但心里卻各自懷著籌謀。 邵淑妃早已發(fā)現(xiàn)皇上走后,妃位之上的主子幾乎只剩她一人,敷衍應(yīng)對著品級低下的女眷,她有些意興闌珊,不滿地喝著杯中酒,驀然見到謝德妃從偏桌走過來。 邵淑妃脆生生說道:“本宮是以為謝德妃不告而別呢,這滿場姐妹們都在記掛著你呢?!?/br> 謝德妃本就滿腔怒火,再看邵淑妃趾高氣昂的臉,更是非撒氣不可,指桑罵槐道:“本宮何嘗是這般不識抬舉之人,既然團(tuán)圓夜與宮中姐妹齊歡,怎么會學(xué)某些人,自顧自避席不見?!?/br> 邵淑妃曉得謝德妃擠兌之人自然是賢妃無二,“桐油埕是盛桐油的,自然與咱們一眾姐妹不可比擬,小家子氣些,也是無可厚非的?!?/br> 今夜宴飲的菊花釀,入口清香味甜,齒頰留香,引得一眾女眷都貪杯了些,臉頰在月色下都有些朦朧。邵淑妃讓婢子又斟了一杯,謝德妃輕輕按住了她的手腕,搖頭道:“淑妃jiejie莫要貪杯,飲酒畢竟傷身,今夜乃是喜宴,適可而止好些。本宮知道自打淑妃jiejie入了宮,便是寵愛正盛,萬一飲酒過量,傷了身子,到時候延誤了龍嗣繁衍,豈不是得不償失。” 邵文淑與謝鶯鶯原是針尖對麥芒,可謝鶯鶯此時所言,卻站在為邵文淑周全的角度上句句入耳。可邵文淑知曉自己的情況,只是礙于顏面,不可與外人言。 她若有所思地觸碰著冰冷的杯沿,“龍嗣?!?/br> 外人羨慕她得寵,皇上幾乎大半月都留宿在承歡殿,寵愛無人可匹敵,可只有她在午夜夢回之際,突然抓緊身邊的被褥,知曉身畔空無一人。如此空寡的寵愛,無異于一場空歡喜,把她放在后宮女眷最顯眼的位置,她是別人的眼中釘rou中刺,幸虧她家世隆盛,皇上還倚仗著邵元沖的軍力為他開疆拓土。 謝鶯鶯觀人于微,發(fā)現(xiàn)邵文淑露怯,問道:“看淑妃jiejie的神色,莫非有難言之隱?” 邵文淑忙糊弄過去,說道:“承蒙皇上厚愛,只不過本宮有負(fù)圣恩,暫時還沒有這個福分?!?/br> “那這事兒,jiejie可要抓緊了,宜早不宜遲?!敝x鶯鶯裝作左右顧盼,壓低聲音道,“皇上膝下猶虛,若是誰能率先懷上龍嗣,那就是長子嫡孫。咱們大江國歷來都是長子嫡孫繼承大統(tǒng)。本宮知道自己并非皇上鐘情之人,若論恩寵也是寡淡,想要與jiejie一爭高下,也唯有自愧不如。jiejie大氣,也要防著有些小人,暗中獨占皇寵?!?/br> 謝鶯鶯話中有話,邵文淑一聽便明,追問道:“德妃meimei有話不妨直說,你我既然同臺飲酒,便也是自家姐妹?!?/br> 謝鶯鶯似有難言之隱,不忍告知邵文淑,卻禁不住她再三追問,說道:“適才本宮有些微醉,便讓春秾扶著去月下散步,誰知居然讓本宮看到了……看到了一些事。” 謝鶯鶯越是支支吾吾,邵文淑越是好奇心膨脹?!翱吹搅撕问??” “jiejie不覺得皇上離席之后,賢妃立刻離席有所蹊蹺?” 謝鶯鶯側(cè)眼看邵文淑的神情,她不假思索頷首。“難不成其中有異?” 謝鶯鶯故作掩面,羞怯不已,低語道:“本宮無意中撞破了皇上與賢妃在御苑邊亭中茍合,肆無忌憚,旁若無人,真真是羞死人。之后只見皇上帶著賢妃上了馬車,不知去向何處,大抵出宮去了吧?!?/br> 邵文淑很是震驚,酒杯狠狠攥在手中,氣得后槽牙咯咯打顫?!盎噬吓c賢妃……他若是喜歡賢妃,大可以整日招幸蓬萊殿,何必如此?” 謝鶯鶯說道:“本宮也一直不明白,喜歡賢妃,便去蓬萊殿寵幸便是。何必如此遮遮掩掩,荒唐行事!除非……除非皇上是刻意不去蓬萊殿,讓旁人以為他冷落賢妃,反而讓賢妃清凈度日。那不是冷落,反而是愛護(h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