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節(jié)
身毒國使臣接待夜宴就安排在御花園主會場,尉遲珩因著身上流著一半是身毒國的血,接待亡故的母妃族人排場十足。身毒國使臣此次來訪,帶了不少向大江國敬獻的奇珍異寶,珍禽異獸,訪者團更是攜眷而來。謝德妃驕傲地坐在尉遲珩身邊,并肩落座,給她足夠的尊榮,李之雁坐在左邊次位上,其余妃嬪以此入席,故而此番盛宴有家宴之意。御花園中沸反盈天,夜宴持續(xù)到了三更天。 夜宴停歇后,與會使臣回驛館休息,伺候的太監(jiān)宮婢都各自回宮打點。天灰蒙蒙的,好似遮了一張濃色的簾幕,就在后半夜,宮中有人傳聞在鳳陽閣外看到黑影逡巡飄忽,那黑影一身御醫(yī)打扮,全身濕漉漉的,好似剛從井里爬出來。宮中一時人心惶惶,鬧鬼之說風(fēng)傳起勢。 后宮的傳聞總是那么飄搖,猶如柳絮軟軟掃著人心,但凡心里有點虧心事,總免不得夜半夢回突然驚醒。 琳瑯在天井中投喂金魚,石頭堆砌成水塘,水面漂浮著嫩綠如盤的睡蓮葉,紅白相間的魚兒在水草與嶙峋的假山之間穿梭,陽光閑閑地曬在水面上,泛出了碎金點點,這是個難得天晴的好節(jié)氣。 靜如端來了安胎藥,懷胎到了第八個月份,琳瑯每天吃得安胎藥比吃得飯菜還要多,鄒佩衍根據(jù)每日診脈情況,不斷調(diào)整藥方,琳瑯的命幾乎就是用湯藥懸系著。 琳瑯喝了藥,問道:“項大哥的事可有后續(xù)?” 靜如回道:“聽說落了葬,只是民間那些謠言一時鎮(zhèn)壓不下去,又有外使來訪,恐怕被人看了笑話,無法風(fēng)光落土?!?/br> 琳瑯喝了安胎藥,把青玉瓷碗遞還給靜如,掏出蝶戀花絲巾抿唇擦了擦嘴角,她波瀾不驚地看著石塘中無憂無慮的游魚。“那芙儀呢,皇上怎么處置?” 靜如從張希賢處著手旁敲側(cè)擊過,張希賢念在靜如是賢妃貼身侍婢這層關(guān)系上,透露了點口風(fēng),靜如道:“皇上前日去獄中探望過,卻并未下任何指令處置?!?/br> 琳瑯冷笑,忽如一陣料峭春風(fēng),抽得心頭一凜?!盎噬系男宰悠D澀冷漠,他對芙儀不會留情,他不是不作處理,而是按照之前的處置罷了,任由她自生自滅。之前圈緊在嫣華宮這個牢籠中,如今輾轉(zhuǎn)在大理寺天牢中,讓她老死無依。芙儀籌謀殺死項斯,必定做了最壞的打算,她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她要求死,皇上反而不讓她死,讓她以最茍且的方式蹉跎至死?!?/br> 靜如煢煢立在風(fēng)中,經(jīng)琳瑯一點破,倒也合情合理,嘆息道:“殺人償命,倒也暢快。大半生蹉跎在牢獄中直到身死心滅,才是最大的懲處,皇上當(dāng)真是恨到了極處?!?/br>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暗生鬼(一) 琳瑯看水中游魚追逐嬉鬧,索性撒了把飼料,之前游玩的魚兒頓時撒歡兒往魚飼料處爭搶。琳瑯問道:“鳳陽閣外鬧鬼之事如何了?” 靜如回稟道:“宮中謠言四起,都隱隱晦晦在說是御醫(yī)局的趙御醫(yī)化作厲鬼找人尋仇?!?/br> “謠言風(fēng)傳,卻無人露出馬腳,并非人人清白,只不過這把火放得還不夠猛。”琳瑯擰眉凝視,波平如鏡的水面因魚兒爭食泛起波瀾?!翱磥硪乱粍┟退幜??!?/br> 宮中陸陸續(xù)續(xù)有宮人離奇失蹤,鬧鬼傳聞逐漸演變成厲鬼索命,關(guān)于趙永康在宮中與人結(jié)梁子的事不斷殘渣泛起,有人說,趙御醫(yī)化作厲鬼,像所有害過他的人討債,那些消失了的人,就是被拖到了水井中淹死。 謝德妃主持后宮事宜,自然不容此等妖言惑眾,她讓宮闈局請道士捉鬼,和尚念經(jīng),甚至把鳳陽閣外的百年古井封起來,但是到了第二日,井口照舊莫名其妙地打開了,宮人一天消失一個,人心惶惶動蕩不安。 謝德妃將宮中鬧鬼之事向尉遲珩回稟,尉遲珩稍作擰眉,在心里過了一遍來龍去脈,不以為意,以后宮之事自然交還后宮打理為由,把謝德妃打發(fā)回去了。 謝德妃惶惶不安,沒有圣心庇佑,這珠鏡殿空有一地繁華,卻荒涼如死寂的城池般。 這一日,妖風(fēng)四起,她心里冷得發(fā)毛,讓春秾請了李昭儀和劉招容作陪,趕巧李之雁染了風(fēng)寒不能過殿,她唯有與劉青佩大眼瞪小眼地在殿中閑聊。 劉青佩見謝鶯鶯神色荒蕪,平素最重顏色,如今兩頰暗沉,絲毫不著脂粉,問道:“德妃jiejie,您日夜憂心后宮之事,瞧您的神色,似乎不太好呢?” “是啊?!敝x鶯鶯嘆了口氣,身心俱疲,自從趙永康尸身重現(xiàn)以來,一直查訪無蹤,她以為此事就這么了結(jié)了,誰知居然趙永康死不安息鬧騰起來?!氨緦m初掌后宮,居然出了這檔子荒誕之事,于心不安。前幾日面圣回稟,皇上讓本宮自行處置,雖然明面上沒有直說,但皇上的語氣不善?!?/br> 劉青佩膽子小,雙手捧著熱茶暖暖心,輕聲道:“趙永康死便死了,有冤有仇,也該去找那邵文淑,在宮中鬧遍了一整輪,都不見消停,可見他為人小氣,生前與人結(jié)仇多,死后化作厲鬼一筆筆報復(fù)著?!?/br> 謝鶯鶯本是找劉青佩來寬寬心,誰知越聽越后怕?!罢l說不是呢,他這遍尋無果,不知要害死多少無辜之人。也不知道他下一個會找上誰?” 劉青佩駭然道:“jiejie,該不會……下一個找到您吧?” 謝鶯鶯勃然怒起,眼色凌厲覷她,“胡說什么!本宮不過是請他來請平安脈,哪這么容易結(jié)了仇,本宮可從沒害過他!你這嘴沒個把門,給別人聽了去,以為是本宮害死了他!若真是如此,那她第一個就該來珠鏡殿才是!” 劉青佩連連頷首,漲紅了臉,“meimei笨嘴拙舌,jiejie大人大量千萬息怒。meimei只是聽人說起,那趙永康為人睚眥必報,哪怕言語上有過得失的,他照樣一個不放過。聽說跟隨他的吏目,因為常在藥草上虧空了些銀子,如今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還有盥衣局的宮婢,因著沒給他洗干凈衣裳,這會兒也不見了,總之統(tǒng)統(tǒng)都是些芝麻綠豆的小事,也卻一個都沒放過?!?/br> 謝鶯鶯沉淀下來,這些傳聞她都聽說過,如今她掌管后宮,消息來源越發(fā)廣泛,她自然是知道此事愈演愈烈?!澳谴耸履阏f如何是好,本想找你和李昭儀商議,畢竟賢妃如今懷胎不理俗事,本宮這勞碌命擔(dān)了這差事,要是一直穩(wěn)不住人心,本宮這妃位也是岌岌可危?!?/br> 劉青佩點頭,她明白謝鶯鶯的處境,她又何嘗好過她半分。她們這些重臣之女,入宮都是擺設(shè),先頭有賢妃占了座,如今李之雁算是稍稍冒出了頭,但照樣沒有招過幸。她們這些宮人暗地里都猜測過,皇上在男女之事上專一得緊,華山此去只認一條路。唯有等著賢妃福薄了,她們才有機會分一杯羹。 劉青佩喃喃不解說道:“到底是誰害死了趙御醫(yī)?冤有頭債有主,他也該去找真正害他之人才是。莫非……” 謝鶯鶯著急道:“賣什么關(guān)子,還不快說。” 劉青佩咽了口唾沫,神神秘秘道:“meimei聽說,這死人化作厲鬼往往有冤屈散不去,所以總在亡故之地逗留。他能報復(fù)之人,都在那個范圍之內(nèi),因為他無法出井口太遠。如果咱們能夠替他了解心事,他就能脫身再入輪回了?!?/br> 謝鶯鶯聽后慎得慌,“可……本宮真不知該如何為他化解,本宮只不過……只不過是杖責(zé)了他十下,不至于來找本宮索命吧?!?/br> 劉青佩言盡于此,也悶聲搖頭,用了點荷花酥,便直言告退了。 謝鶯鶯心神不寧,這陣子恍惚得很,跟劉青佩閑話了一個時辰,越發(fā)恍惚,迷迷糊糊好像看到大殿中有黑影飄過,嚇得她驚叫春秾。“春秾!春秾!哪兒去了!” 春秾聽了謝鶯鶯疾呼,匆忙從殿外快步小跑進來,“娘娘,您這是怎么了?” 謝鶯鶯哆哆嗦嗦地抓過春秾的手,指著偏殿背光處的帷幕角落,“你看到?jīng)]!哪兒有個黑影,穿著濕漉漉的衣服!” 春秾順著謝鶯鶯指的方向看,“哪兒?” 謝鶯鶯驚恐得上氣不接下氣,頤指氣使道:“快去看!” 春秾畢竟女兒家,膽子也不必拳頭大,顫顫巍巍往背光處走去,原以為只是謝德妃看岔了眼,日夜深思游蕩罷了,誰知地上真有一攤水漬,這可就嚇得她驚魂不定,嗚呼唉了一聲?!澳锬铩兴疂n?!?/br> 春茗熬了安神醒腦的菊花枸杞?jīng)Q明子茶進殿,見謝鶯鶯和春秾皆是一副懵圈的樣子,不由心驚。“娘娘,您這是怎么了?” 謝鶯鶯別過頭,不敢看背光處的陰影?!坝泄?!宮中有鬼!” 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暗生鬼(二) 春茗趕緊把菊花枸杞?jīng)Q明子茶遞給謝鶯鶯安神,“娘娘,這宮里已經(jīng)驅(qū)過鬼了,還貼了道長的驅(qū)鬼符咒,您千萬別自個兒嚇自個兒啊?!?/br> “趙永康陰魂不散……陰魂不散……”謝鶯鶯失控地一手推開花茶,“你倆誰都不許將此事傳出去,趕緊去備些蠟燭香冥,有多少備多少,晚上再煮些柚子水,本宮要沐浴?!?/br> 夜半黑黢黢的天,鳳陽閣外鬧鬼之后,連太監(jiān)打更都繞路走,水井旁枯草肆虐生長,風(fēng)一吹,呼啦啦地草低矮,猶如亂葬崗般荒涼。 謝鶯鶯把心揣在掌心上,一手撫摸著胸口,生怕心跳出胸腔子,就這么活生生給嚇?biāo)?,另一只手緊緊拽著春秾的手。 主仆三人在鳳陽閣水井外,點了兩支蠟燭,擺上了四盤瓜果點心,備了一堆冥幣。春秾用手巾擦了擦石板,抹掉了石板上青苔,謝鶯鶯顧不得尊貴身份,雙膝直挺挺地跪下去,低聲暗語道:“趙御醫(yī),有怪莫怪,本宮對不住你。跟你賠禮道歉,你人死事了,本宮準(zhǔn)備了許多香燭冥幣燒給你,你在底下隨便花,千萬別再來上面了。” 陰風(fēng)蔓延,忽如一陣,詭異的邪風(fēng)吹熄了蠟燭,謝鶯鶯一屁股癱倒在春秾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