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韌子瞪著眼睛說:「你怎么就知道了?我跟他一起過來的,我還不知道,就你知道了?」 顧曉山笑道:「確實是我知道。因為他是來跟我洽談賭場的事的。他們能拿到賭牌。這兒的獵區(qū)也都是他們出槍的。」 韌子一怔,又問道:「叔總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 顧曉山笑笑:「你問這個做什么?」 因為叔總是情敵?。?/br> ——韌子剛剛想起來這么一件事。 對啊,叔敬儀是他的情敵吧? 他怎么老和自己情敵關系搞那么好??? 不過……不過這樣也挺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戰(zhàn)不殆嘛! 「我就想了解一下啊?!鬼g子理直氣壯,拿起了長兄教他的說辭,「我和你二十多年朋友,難道問一下都不許了?」 顧曉山噗嗤笑了:「許,許。但你沒想過,我是你二十多年朋友,又關他叔敬儀什么事?」 韌子便說出心里的疙瘩:「他是你相親對象??!你看,你們剛相親不久呢,就一起過來c國了,還一起到這鳥不拉屎山里了,是約好的吧?」 「是約好的?!诡檿陨秸f,「不是說了賭牌的事嗎?還有我剛接手這兒,要商談獵區(qū)槍械供應的一些問題?!?/br> 這個也是叫顧曉山挺頭痛的。和叔敬儀這樣的人談合作,也挺累的。因為他覺得自己和叔敬儀在某程度上是一類人,總想從合作方那邊咬下一塊rou。然而,叔敬儀在c國樹大根深,恐怕這回得是他被咬下一塊rou。 顧曉山煙癮又犯了,可室內不能吸煙,他便用力地咬了咬后牙槽,看著眼前認真戳牛排的韌子,心想:咬一點rou就一點rou吧,別是叼走這個就成。 顧曉山又說:「你很好奇叔敬儀的事情么?」 「好奇!」韌子原本有些昏沉的眼睛又撐大了,「他該不會是什么跨國犯罪集團老大吧?」 顧曉山噗嗤一笑:「那長輩還能給我介紹???」 「哦,也對?!巩吘故怯H生的,總不能給顧曉山介紹個罪犯頭子吧。 顧曉山解釋說:「他們父輩確實有做一些不良的事情,但也只是在c國?,F在是非常正經干凈的生意人。話雖如此,可還是挺復雜的。你還是少接近他一些為妙。」 韌子聽得似懂非懂的:「你的意思是他還是有點危險么?」 「嗯,就是這個意思?!诡檿陨近c頭,重申,「離他遠點?!?/br> 韌子卻說:「既然他還挺危險的,為啥還安排你倆相親啊?」 「這不是不成了么?」顧曉山也撇清了自己和叔總的「相親關系」,「現在我們就是普通的生意伙伴?!?/br> 韌子依然不解:「可也不應當和他一起做生意啊!不是不干凈么?」 顧曉山吃完了最后一塊沾血的牛扒,優(yōu)雅地用餐巾拭嘴角:「錢哪有干凈的?」 韌子聽得不明不白的,可他對這種事情和對待數學題的態(tài)度是一樣的:既然想不明白,便不去想了。跑了一天,吃完飯也困了。顧曉山和他一并走去電梯間,路上跟韌子叮囑說:「這兒安全不好,晚上別出去?!鬼g子略感訝異:「這不是高端酒店嗎?」 顧曉山覺得好笑:「這是在深山野林里的酒店,這是出門能遇上黑熊的山?!?/br> 韌子明白過來,看著落地窗外樹影森森的,也感到惻惻的,寒毛也豎起來了:「會不會有鬼?」 「誰知道呢?」顧曉山含笑看著韌子,「別自己跑出去,知道么?」 韌子點了點頭,心想自己打死也不出去。 顧曉山又提醒似地說:「別人叫你,也別出去?!?/br> 韌子卻道:「大半夜的,深山老林,能有誰叫我出去呢?」 「橫豎你別出去,免得被狼叼走了。」顧曉山開玩笑似的叮囑。 韌子聽著這話有點別扭,可抬起眼來看顧曉山臉龐,看他眼里暖暖的光,韌子就心腔發(fā)熱,全身都好像泡在熱水里一樣。韌子有點暈乎乎的,又說:「好像以前咱們那次去薔薇山那兒玩的時候,你也是這么說的。」 「哦,是嗎?」顧曉山反而想不起來了。 但這也像是他會對韌子說的話。他雖然記不得自己說過這句話,但卻記得有一次夏令營,是學校組織的在山里野營的活動。他比韌子年長,是韌子的學長,理論上不會在一處結營的??身g子偏偏來找他玩,大半夜的還在山里摔了。顧曉山非常生氣地教訓他,還罵他說,不僅是山地上有坑,他腦子更是有坑。 韌子鉆進顧曉山的帳篷里,躲著顧曉山班級巡查的老師。顧曉山嘴上罵他,叫他走,可老師來的時候,還是用睡袋裹住了韌子。韌子當時還未發(fā)育,還是個細細小小、白白嫩嫩的,鉆進睡袋里不吭聲還好些,可又覺得不舒服,扭來扭去的,還伸出一只腳丫子。老師看見了那動靜,竟然以為顧曉山藏著個女孩兒,心想現在的初中生不得了??! 「你是不是藏了個女孩子?」 顧曉山一臉鄙夷地犟嘴:「我最討厭女孩子了。」 老師不以為然,心想哪有討厭女孩子的? 旁邊帳篷的損友開玩笑說:「我賭五塊錢是小學部的郁韞韌!」 老師扯開睡袋,發(fā)現果然是郁韞韌,雖然有些氣惱,但也好些,心想:好歹不是個女孩子就行。他知道男孩子貪玩嘛,就訓斥了郁韞韌幾句,說要送他回小學組的營地。韌子死活不肯,顧曉山還說:「那么晚了,叫他回去,出事了怎么辦?」老師也挺為難的,自然不能叫郁家小少爺自己跑回去,他也不想大半夜的送他走。最后老師給韌子那邊的負責人打了電話,說明了情況。 韌子就和顧曉山擠一個帳篷里睡。 韌子來的時候摔傷了膝蓋,還是疼的,就跟顧曉山撒嬌:「小山哥,我膝蓋疼。」 當時的顧曉山還是個心直口快的男孩,便說:「摔倒了哪有不疼的?」 當時的韌子則是個比現在還嬌氣百倍的小少爺,哭唧唧地說:「吹吹,吹吹嘛!」 顧曉山惡狠狠地說:「吹你麻痹,睡覺!」 韌子就噤聲了。韌子大多數時候還是比較聽話的,閉著嘴,一臉倔強的,這個模樣倒叫顧曉山有些不忍了。顧曉山又小聲問:「真的疼?」韌子小聲答:「現在沒那么疼了,小山哥睡覺吧?!?/br> 顧曉山掀開韌子的小被子,撩起他的小褲管,見白嫩的膝蓋上一大塊黑青色的傷痕,還有幾塊擦破的血跡。顧曉山問:「傷口洗過了?」 「洗過了?!鬼g子答,又小心地試探,「能吹吹么?」 顧曉山說:「可你這個傷口真的很丑?!拐f完,顧曉山還是一臉嫌棄地吹了兩口。顧曉山的吹氣在發(fā)熱的傷口處掠過,冰涼得很。韌子很滿足地笑:「嗯啊,不痛了。」 顧曉山面對著韌子側身躺,把韌子的傷腳搭在自己的大腿上,問:「這樣感覺比較舒服吧?」 「嗯,是真的!」韌子感到有些好奇,腳受傷了確實是抬高感覺比較好,「可是小山哥感覺不好吧?」 顧曉山說:「是的。那你能安靜睡覺了沒?」 韌子只得乖乖閉眼睛睡覺。相安無事地過一夜。 第47章 「?!埂宕?、尖銳的電梯門打開聲,顧曉山看著眼前的冰冷的金屬門,才想起自己已不是當初的小少年,但那個小學生韌子現在還是小學生似的在他身邊。顧曉山心內無理由地感到滿足。 「是那次吧?」顧曉山說,「你摔傷膝蓋的那次?」 韌子一怔,說:「什么膝蓋?」 隨著電梯數字的上升,顧曉山的思路也明晰了起來。是他聽岔了,他記得的那一回并不是在「薔薇山」,是在「嬙山」。顧曉山剛想起的那次夏令營,但韌子反而不怎么記得那一次的事情,連摔傷膝蓋的事也不記得了。 薔薇山的那一次,則是韌子考完as時候的事情。他們學院號稱aslevel得a率91%,而韌子顯然是那9%。而身為學院第一名的顧曉山早已上了「光榮榜」,鞭策他們這些「后人」。他就打越洋電話跟身在海外大學的顧曉山訴苦,說:「我as都考成這樣,a2得怎么辦?你以過來人的經驗說說嘛?a2難不難?」顧曉山說:「不難。」 學霸說的「不難」,他想想,還是不要聽比較好。 韌子又問:「那a2和as相比,會更難嗎?」 顧曉山此時已經是成年人,大學在讀,不是之前青春期那個中二小孩,所以說話也溫和很多:「這個很難說。但我覺得你不用悲觀,a2考的科目沒有as多啊。你可以選擇自己更擅長的進行學習,說不定還更輕松了。」 韌子卻撇嘴說:「可問題就是這里……我、我沒有擅長的科目??!」 顧曉山便道:「你放輕松。其實考不到a也不會怎么樣。你爸其實對你學業(yè)上的要求也不高?!蛊鋵嶎檿陨揭膊惶斫庥衾蠣數慕逃肪€,韌子要考了個f后果都沒有韌子撒了個謊嚴重。這在顧家倒是截然相反的。顧老爺說「我的兒女必須是最優(yōu)秀的」,郁老爺卻說「唉,他就這塊料,不學壞就得了」。 韌子卻道:「我知道啊,可我還是想考好?!?/br> 韌子說的「想考好」,和一般學渣說的「想考好」,是不一樣的。大部分學渣嘴上說想考好,但還是歌照唱、舞照跳,臨考試前背幾頁單詞就喊頭疼,感嘆「果然努力還是沒用啊」。韌子是真的會用功的,然后還是考不到a。 這也讓顧曉山多少有些心疼他,勸道:「我看你也不是很喜歡學習,還是開心比較重要吧。」 韌子苦哈哈地說:「可是……我要是不考好,就不能和小山哥做同校同學了誒?」 顧曉山一怔:「嗯?」頓了頓,顧曉山笑笑:「這很重要嗎?」 「很重要?。 鬼g子大聲地說,像是為了表明決心,「我會更努力的!」 顧曉山打趣地說:「最好的一門能有b么?」 韌子特別高興地說:「我theatre考到b誒!大家還說一定是因為我做人戲特別很多!」 顧曉山也開玩笑:「那你應該考performa才對?!?/br> 揶揄了一番之后,顧曉山心里居然有些微妙的難過。大約是他心里知道韌子怎么努力都考不上他的學校的。他就忽然想抱抱韌子。但想著,他倆高中之后就很少有這樣的肢體接觸了,畢竟都長大了。但見見他總是好的,顧曉山約了韌子去旅游,說:「就當慶祝,慶賀你考了個b?!鬼g子心想「考了個b」,聽起來跟罵人似的,以后還是要努力考a啊。 考了個a,聽起來就禮貌多了。 顧曉山原本有個實習,還為此推掉了。 薔薇山這個地方還是顧曉山定的,說沒去過,想看看,韌子就說「那我和小山哥一起去看」。但當然不可能只有他們兩個,這樣也太奇怪了。還是要適當找些旅伴的。 但到底還有誰去,顧曉山都不記得了,那些人在他的記憶中像空氣一樣無色透明,只有十六歲的韌子陽光燦爛,明媚鮮活。 韌子卻是記得,他一說要和顧曉山去旅游,身邊一堆人積極響應,也說想去。韌子不擅長拒絕,也喜歡熱鬧,便將想同行的人的名單發(fā)給身處海外顧曉山,顧曉山看了一眼就說:「咱這是要組個旅行團嗎?」 韌子卻說:「大家都說想來,這不好拒絕吧?」 顧曉山明知如此,只得點頭。 確實是一堆人浩浩蕩蕩的到了薔薇山,其中大部分都是不知顧曉山是gay的少女學妹。韌子以為顧曉山說「組旅游團」是講講而已,沒想到到了當地,真的來了個顧曉山一早聯系好的地陪。這倒是夠省心的,不然一行人也不知怎么安排——其實要安排起來也不算太難,可顧曉山亦是懶得花這個精神。 根據地陪的指引,一行人在當地民宿住下。晚飯之后,顧曉山卻拉著韌子跑了進車里。韌子發(fā)現車里還放了韌子的行李箱,顯然是「早有預謀」。韌子目瞪口呆。顧曉山卻說:「地陪會把他們照顧好的。」 韌子來的時候也聽說,薔薇山的月色很出名。 韌子探頭看窗外,說:「真可惜啊,這不是薔薇的季節(jié)吧?」 顧曉山叼著煙說:「確實不是。雖然季節(jié)不對,可月亮總不會出錯?!?/br> 韌子抬頭看,果然看到又圓又大的月亮,掛在荒涼的枝椏間。 「有點瘆人啊?!鬼g子坐在車子里,有點害怕。 顧曉山卻說:「放心,你別出去就行。」 「不出去?」 「是啊,別亂出去,小心有狼把你叼走?!诡檿陨轿⑿χ鴩樆K?。 韌子便縮在車里,又埋怨道:「我們看什么月亮???哪兒的月亮不長這樣呢?非要跑去有狼的地方看呢?」 「這世界的月亮都凋謝了,還有薔薇山的月在圓。」顧曉山忽而誦起詩來,語氣像山上的風,涼涼的,又柔軟的,又滑得像絲綢。 韌子還是頭一回看見文藝青年范兒的顧曉山,一時居然愣住了,月光太明亮,顧曉山的側臉盛滿光華。韌子心里好像有個玻璃瓶,裝了半瓶月光、半瓶清水,晃蕩晃蕩的——郁韞韌想,怪不得女孩子們都喜歡小山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