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薛明誠直起身子,目光帶笑的看著她。 就好像是一只受了驚嚇的小貓咪。不過美人俏臉生暈,比往常更覺嬌美。簡直難描難畫。 姜清婉這會兒一顆心還在突突的亂跳。 以往她看著薛明誠是很光風(fēng)霽月的一個人,只以為他是溫潤公子。但是剛剛他的這番舉動,在她看來,實在是有些輕浮了。 有心想不理會他,但他到底是衛(wèi)國公,還是薛太后的侄子,身份高貴,遠(yuǎn)非她所能違抗的。想了想,還是給他挑選一盆蘭花,趕緊的將他打發(fā)走才在正經(jīng)。 就定了定心神,轉(zhuǎn)頭看著旁邊架子上擺放的一盆盆蘭花。 如她剛剛所說,薛太后這間花房里的每一株蘭花都是珍品,哪一盆都好。不過她不相信薛明誠對蘭花真的是一點都不了解。 蘭花素來就有花中君子之稱,而他看著就是個霞姿月韻的人,又曾走遍名山大川,怎么可能會對蘭花一點都不了解呢?若她隨便給他挑選了一盆...... 想了想,就走到一旁,雙手捧了一盆花過來。 是一只古樸的紫砂盆。里面的蘭花有纖細(xì)青翠的葉片,姿態(tài)優(yōu)美。沒有開花,也沒有看到花骨朵。 姜清婉解釋:“這是一盆春蘭,春日才會開花。書中說春蘭又名幽蘭,花香幽遠(yuǎn)淡雅,極高潔清雅的。最適合放在書房中了?!?/br> 薛明誠知道蘭花品種繁多。但有的植株太大,有的香味太濃,有的花色艷麗。這些他都不喜,而這盆春蘭...... 他伸雙手接過,垂眼看了這盆蘭花一會兒。忽然起了逗她的心思,就抬頭笑問姜清婉:“姜姑娘特意的挑選出這盆春蘭給我,是不是覺得我跟它一樣的高潔清雅?” 姜清婉內(nèi)心已經(jīng)毫無波瀾。 不得不承認(rèn),若只看薛明誠的臉和氣度,他確實是個高潔清雅的人。但聽他現(xiàn)在跟她說的這些話,無論如何她都覺得跟高潔清雅沾不了邊。 但這些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于她而言,薛明誠也只是相識不深的人。 就垂頭溫順的回道:“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國公爺您是天生的貴公子,是個高潔清雅的人。” 而這也確實是實話。京城里的人每每提起薛明誠,都要贊其一聲相貌俊美,氣度閑雅,是個世間少見的貴公子。 薛明誠看著她臉頰旁輕輕晃動的步搖流蘇,唇角微彎。 她又低下頭了。 也不知道她真的是個喜歡低頭的人,還是只在他面前會如此...... 想要同她多說幾句話,但無奈她對他的態(tài)度是很明顯的客套,甚至還有些疏離,最后也只得罷了。 笑著同她作辭,雙手捧著那盆春蘭走出花房。一路上心中都在想著,剛剛他好像有些嚇到她了。竟然讓她對他的態(tài)度生了些抵觸。 不過想想她垂下頭時柔婉的樣子,還有白皙臉頰上泛起紅暈的樣子...... 心中就如同被一只小奶貓的爪子輕輕的拂過,說出來的酥癢。 他捧著蘭花一路走到了正殿。 薛太后正歪在南窗的木炕上,看到他走進(jìn)來,目光先落在他手里的那盆春蘭上。 看了兩眼,隨后她抬起頭對他笑道:“你是個眼光毒辣的。這一挑就挑走了我最好的一盆春蘭?!?/br> 春蘭只是一個統(tǒng)稱,下面也有好多品種。而諸多品種之中,便以錦旋為首。 濃綠葉色,花開時淡紅色,花葉之美皆難以言喻。 薛明誠微笑,沒有說話。再坐了一會,便同薛太后作辭,出宮門坐馬車回府。 這盆春蘭他沒有交由別人拿著,而是一路上都放在馬車?yán)?。偶爾望過去,就會想起那個喜歡低頭的小姑娘。 待回府,他就親手將這盆春蘭放在他書房的案上,隨手從書架上抽了一本書看起來。 但總是忍不住的會抬起頭去看看這盆春蘭??粗粗?,便會走神,唇角忍不住的也會彎起來。 如此幾次三番之后,他索性放下手里的書,吩咐小廝研墨,自己則鋪開一張雪白的宣紙,提筆作畫。 原本只是想畫這盆春蘭,但畫著畫著,紙上卻漸漸的多了一個人的身影。 是姜清婉先前在花房中彎腰低頭輕聞那盆四季蘭的場景。 青綠色的葉子,淡紅色的花朵。少女顏如舜華,嬌美難言。 更難得的是她眼中的盈盈笑意,妍麗非凡。 畫好擱筆,他伸手拿起畫仔細(xì)的看了看,眼中笑意漸深。 待畫上墨汁干透,他才卷起來,遞給一旁的小廝,吩咐道:“送到白石齋去,叫里面手藝最好的人將這幅畫裱褙了。記得叫他們要用最好的卷軸和綾絹?!?/br> 白石齋是京城最好的裱褙鋪子。足見薛明誠對這幅畫的看重程度了。 小廝忙應(yīng)了一聲是,雙手接過畫,轉(zhuǎn)身下去了。 薛明誠看他走遠(yuǎn),這才重在書案后的圈椅中坐了。目光依然一直在看著案上的那盆春蘭。 只覺自己胸腔里的一顆心都如同泡在溫泉水里一般,溫軟難言。而這種感覺,在他二十四年的人生中從來不曾經(jīng)歷過。一時只覺無上的新奇。 而崔季陵現(xiàn)在只覺心中悲涼,又極憤怒。 他正在細(xì)問孫姑姑當(dāng)年姜清婉對她說過的所有的話。而從姜清婉說過的那些話中,他基本已經(jīng)能拼湊出當(dāng)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第90章 憤怒質(zhì)問 崔季陵向來就知道孫映萱并不像她面上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柔弱純良,但是他沒有想到,她竟然會這樣的工于心計。 她竟然會對婉婉說他們兩個人兩情相悅,她腹中甚至還有了他的孩子! 婉婉是個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的人。兩個人成親的那晚她就說過,這輩子他不能納妾,也不能同其他任何女人有私情。若教她知道,她肯定會立刻轉(zhuǎn)身就走。而當(dāng)時他也鄭重的對她立過誓,此生絕對不會負(fù)她。 但是孫映萱竟然這樣的騙婉婉??梢韵胂螽?dāng)時婉婉聽到之后會是如何的震驚傷心了。 難怪母親說那日孫映萱約了婉婉出去,婉婉回來之后雙眼紅腫,其后幾天也一直在哭。 還有那封信和那封休夫書...... 按孫姑姑所說,婉婉是忽然某日醒過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身在去京城的馬車上,那她怎么會寫下那封信和那封休夫書?而能如此熟悉她的筆跡和她說話措辭的人...... 崔季陵想起來,有一次婉婉曾對他提起過,說孫映萱認(rèn)的字都是她教的。就是孫映萱寫的那一手簪花小楷,也是臨摹了她特意寫給她的那副字帖才練出來的。 縱然孫映萱寫不出和婉婉一樣的字跡來,但臨摹婉婉以前寫過的字,拼湊出這樣的一封信和一封休夫書,對她而言應(yīng)該也不是什么難事。 當(dāng)年為什么他會想不到這一點?反而被孫映萱誤導(dǎo)著以為婉婉真的去找卞玉成了,這些年也一直在找尋卞玉成的下落。 若他早些想通這一點,他的婉婉也許就不會受那么多的罪,最后也不會死。 他真的是蠢笨如豬啊。 崔季陵痛苦的握緊了太師椅的扶手,只覺心中氣血翻涌,喉頭一陣血腥。 周輝和陳平在旁邊擔(dān)心的看著他。 對大都督而言,這段日子的打擊可謂是接踵而至。先是知道夫人受過的那些罪,他們兩個人的孩子沒有了,再是夫人死了,而且死之前只怕是深恨他的。大都督該有多心疼,多自責(zé)? 眼看著他為這些事都已經(jīng)吐過兩次血了,整個人也急劇消瘦下去。再這樣下去,只怕大都督他...... 周輝和陳平兩個人對望一眼,隨后周輝上前兩步,小心翼翼的開口勸崔季陵:“大都督,這件事都是孫映萱的錯。當(dāng)年都是她處心積慮的編了那些謊話騙夫人的。夫人被作為貢女送上京肯定也都是她在背后指使孫興平做的。這些事您都被蒙在鼓里,現(xiàn)在也不用太自責(zé)......” 一語未了,卻被孫姑姑給無情的打斷了:“現(xiàn)在這些過錯都要推到那個女人的頭上去,難道你們大都督就一點過錯都沒有了?那個女人腹中懷了孩子,可是清婉當(dāng)時親耳聽到大夫說的。那個女人還跪在清婉面前哭著說她和你兩情相悅,難道這會是假的?” “夠了。”這次是周輝出聲打斷了他的話,“這些事夫人也都是被孫映萱給騙了,其實我們大都督跟孫映萱半點關(guān)系都沒有。” 見孫姑姑還要說話,周輝又繼續(xù)說道:“難道提前找一個大夫,給他銀子,叫他在我們夫人面前說這種話,再她自己跪在我們夫人面前故意的說那一番話是很難的事?她這樣工于心計,城府極深的人,這樣的事我想她是能做得出來的。” 但孫姑姑顯然不相信:“哪個女人會說這樣的話來抹黑自己的名聲?她瘋了?” 周輝沒說話。 在他眼里,孫映萱做的那些事跟瘋了也沒什么區(qū)別。無非是看中了大都督,想要做他的妾室,竟然會想出這樣的主意來逼迫姜清婉答應(yīng)。 若是當(dāng)時姜清婉答應(yīng)了,是不是過后等她成功的做了大都督的妾室,就會找個什么由頭,說自己的孩子掉了?到時若對證起來,旁人只會說姜清婉胡說八道。崔老太太肯定也會指責(zé)姜清婉。 而且,是不是因為當(dāng)時姜清婉死守著沒有答應(yīng)這件事,孫映萱才想出了這個調(diào)包計來? 若果真如此,那孫映萱可真是壞到了骨子里,一點良心都沒有。 崔季陵這時雙手扶著椅子扶手慢慢的站了起來。不過連日飲食少進(jìn),情緒又一直處在極度悲痛自責(zé)憤怒上,所以站起來的時候身子都搖晃了下,險些重新又坐回了椅中。 忙扶著桌子站穩(wěn)。 陳平在旁看見,趕忙伸手過來扶他,一臉擔(dān)心的問道:“大都督,您有沒有事?” 崔季陵對他擺了擺手。 自從知道婉婉已死,他便覺眼中再無色彩,目光所及之處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心中也如干涸的沙漠,滿是黃沙粗糲。 生不如死。但他現(xiàn)在還不能死。 當(dāng)年讓婉婉受了這些罪的人,總不能讓他們好過。 包括他自己。 他面對孫姑姑鄭重行禮:“婉婉在浣衣局三年,多謝您時常照料開導(dǎo)她,我在此謝過。為報答您的這番恩情,我會好好的奉養(yǎng)您,讓您往后衣食無憂?!?/br> 先前陳平曾經(jīng)對他提起過,孫姑姑當(dāng)年倉促逃出宮,回到家鄉(xiāng)之后,生活窘迫。膝下又無一兒半女,甚是孤苦潦倒。 孫姑姑聽見這些話一愣。待要說什么,就見崔季陵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 崔季陵去見孫映萱。 當(dāng)夜將孫家姐弟擄掠回來,便關(guān)押在靖寧侯府處一間偏僻的屋內(nèi)。 之所以還留著孫家姐弟的性命,當(dāng)時也是想要孫映萱說出她知道當(dāng)年的實情來,好讓他尋到一絲線索找到婉婉。 那個時候他心中還存了一絲僥幸,想著能找到婉婉,期盼有和她再重逢的一日。但是現(xiàn)在他的這個期盼終究還是落空了。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還在那里。 真是千刀萬剮都難以消他心頭之恨。 屋外有侍衛(wèi)在看守??吹酱藜玖赀^來,立刻恭敬的對他行禮。 陳平叫他們開門,自己率先走進(jìn)去,然后才請崔季陵進(jìn)屋。 狹窄逼仄的一間屋子,里面什么家具都沒有。光線也很不好??v然還是半下午,外面日光正盛,但里面還是很陰暗。 孫家三姐弟現(xiàn)在都坐在地上。看到崔季陵走進(jìn)來,年紀(jì)小的meimei和弟弟抱在一起瑟瑟發(fā)抖,不敢看他。而孫映萱單獨坐在墻角,卻雙眼直勾勾的望著他。 崔季陵揮手叫來兩個侍衛(wèi),吩咐他們將孫家年幼的姐弟兩個人帶出去。然后在陳平搬過來的椅中坐下,目光看著孫映萱。 如颶風(fēng)巨浪過去,海面重新恢復(fù)平靜一般,這些日子崔季陵經(jīng)受了那么多的打擊和痛苦,現(xiàn)在整個人面上看起來也是平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