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清問請求玄玨去旁觀他的比試之時, 沉默不語的玄玨狀似在思考，其實心思早就不在清問的話上，她早已經(jīng)將目光放到了清問身后的冰蓮花池上。

    此刻, 冰蓮花池中含苞待放的冰蓮花正散發(fā)著幽幽的清香, 池水也漸漸變得冰寒起來，有寒氣溢散在空氣中, 以那朵含苞待放的冰蓮花所在為中心, 隨著光折射在池面上, 池水正一點一點的凍結(jié), 并且向外蔓延, 隨著池水的逐漸結(jié)冰，周圍也變得越發(fā)寒冷起來，就連池邊的樹也掛上了寒霜。

    她的冰蓮花，快要開了。

    隨著周圍變得寒冷起來，清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順著給予他冰冷感覺的方向望去，清問看到了正逐漸凍結(jié)的冰蓮花池，以及含苞待放并且變得透明的冰蓮花, 而他的師尊……則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朵冰蓮花上。

    玄玨逐步向他走來, 在他以為玄玨會在他面前站定的時候, 玄玨卻與他擦肩而過, 走向那朵冰蓮花。

    他垂著手站在池岸邊，清問微微瞇起眼睛，神色暗沉下來, 站在玄玨身后，靜靜的看著玄玨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那朵變得透明的冰蓮花上，未做半點打擾。

    踏冰而行的玄玨走到她心心念念的冰蓮花前站定，伸出手想要撫上這朵快要盛開的透明花朵，卻又在伸手的第一時間縮回手來，垂下的手被寬大的衣袖遮住，手指微動，玄玨最終還是決定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她站在變得透明的冰蓮花前，靜靜的等待著它的綻放，而這一等便等到了暮色將至之時。

    光一點點的退卻，將天地讓與黑暗，暮色時分，天光昏暗。

    正在光將全部退卻之時，玄玨身前的冰蓮花突然徐徐綻開，隨著每一片花瓣的舒展，花色也由透明變得像其他綻放的冰蓮花一般，晶瑩剔透之余還透著一點幽藍之色。

    幽藍的花蕊，有絲絮狀的白色冰霜凍結(jié)在晶瑩的花瓣中，花朵艷絕，美得如夢似幻，無法言說。

    在冰蓮花徹底綻放后，一陣碎裂聲后，池水逐漸解凍。

    隨后，玄玨看向了站在池岸邊未曾離去的清問，注意到清問衣袍上的寒霜時，玄玨神色漸柔，揮了揮衣袖驅(qū)散清問衣袍上的寒霜，對著清問點了點頭，給予了清問等待已久的回復(fù)，“明日的比試，我會去看的?！?/br>
    得到玄玨肯定回復(fù)的清問展顏一笑，“謝謝師尊。”

    “嗯。”揮了揮手，示意清問可以離去了，不要打擾她繼續(xù)養(yǎng)護她的冰蓮花。

    或許是因為冰蓮花綻放的緣故，在玄玨讓清問離去之時，清問周身氣息突然變得冰冷起來，對冰冷適應(yīng)良好的玄玨一無所覺。

    沉默了會后，清問躬身行禮，“弟子告退?！彪S后在玄玨輕“嗯”一身后，清問才離去。

    清問走到回廊處的時候，突然站定，側(cè)身回望冰蓮花池所在的方向，他剛好看見墨發(fā)青袍的女子正細心檢查著她的冰蓮花，衣角垂入池水中，有冰霜覆在她腳下。

    見此，清問歪了歪頭，隨即輕笑一聲。

    果然，他還是討厭有事物會奪走師尊的注意。

    ……

    直至星辰布滿天空，玄玨才離開冰蓮花池，回到自己的寢室。

    玄玨剛一推門進入寢室，便透過屏風(fēng)的間隙，看到穿著一身白色寢衣的清問正坐在她的床榻之上。

    見此，玄玨不禁皺了皺眉，揮了揮衣袖，將門合上之后，玄玨穿過屏風(fēng)來到她的床榻前，直面清問。

    自玄玨進門后，清問的目光就一直放在玄玨身上，此時穿著一身寢衣的清問端坐在床榻上，微微仰頭和玄玨對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玄玨，直看得玄玨耳根微紅。

    玄玨偏過視線，不與清問對視，聲音都莫名變得有些沙啞，“你在這里干什么？”

    沒有回答玄玨的問題，清問反而伸手摟住站在面前的玄玨腰肢，趁著玄玨不備的時候，拿臉蹭了蹭玄玨的胸，動作做得無比自然。

    臉上柔軟的觸感讓清問忍不住瞇起了眼睛，而玄玨則是被清問的這一蹭，連脖頸都變得通紅起來了，“成，成何體統(tǒng)。”被清問嚇到的玄玨整個人都不知道要如何反應(yīng)了。

    玄玨忙不迭的要推開清問，然而還不待玄玨推開清問，清問在玄玨推開他之前便先放開了手。

    端坐在床榻上的清問滿臉無辜，好像剛剛抱住玄玨并且蹭了她的胸的人不是他一樣，清問微仰頭望著連脖頸都變得通紅起來的玄玨，對玄玨笑得沒心沒肺，一如十年前那般面對玄玨，笑得眉眼彎彎，用玄玨認為是濡慕的目光望著她，“我給師尊暖床呀。”

    “……”始終未曾把視線轉(zhuǎn)過來面向清問的玄玨在這一刻，突然感覺有些頭痛。

    如今的清問已經(jīng)是半大不小的少年，如果再如十年前一般和她相處是不妥當(dāng)?shù)?，然而年紀(jì)小小就被她帶回來的清問卻很有可能不太通曉世事，也許清問并不知曉他們之間再如十年前一樣相處是有問題的。

    面對這樣的清問，玄玨是輕不得，也重不得，她此刻是真的有些手足無措了。

    抿了抿嘴，努力壓下不自覺浮到臉上的灼熱，在此期間，玄玨始終沒有和清問視線相對，而是微垂著眼簾，將目光放在屏風(fēng)上的百鶴呈祥圖，“為師，為師不需要你……暖床。”說到后面，玄玨聲音已經(jīng)變得低不可聞，然而坐在床上，并且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玄玨身上的清問聽清楚了。

    他瞇了瞇眼睛，面上卻帶著燦爛的笑臉，“我只是想要為師尊做點事，師尊不喜歡我這樣做嗎？”

    擁有著邪魅狂狷容貌的清問卻做出了一副天真稚子的模樣，幸好玄玨沒有轉(zhuǎn)回視線，否則只會有一個感受——沒眼看。

    “……”不知道如何回應(yīng)清問，玄玨只有選擇保持沉默。

    從玄玨的沉默中察覺到抗拒之意后，清問伸手想要拉住玄玨的衣袖撒嬌一番，卻被玄玨輕輕避過，在被避過的瞬間，清問整張臉都冷了下來，眸中沒有半點笑意。

    “師尊……”清問輕喚一聲，希望玄玨可以給他一個回應(yīng)，至少可以轉(zhuǎn)回視線看他，而不是一直將目光放在屏風(fēng)上。

    垂手看屏風(fēng)的玄玨沒有動，好像所有的心神都被屏風(fēng)上的百鶴呈祥圖吸引。

    “師尊……”清問不死心的再喚一次。

    “……”玄玨沉默。

    “師尊?！?/br>
    在清問第三次喚她名字后，玄玨動了動腳，她沒有轉(zhuǎn)回視線，而是轉(zhuǎn)身向外走去，任由清問在她身后呼喚。

    在清問站起身準(zhǔn)備朝她走來的時候，背對清問的玄玨速度很快的捏了個法決往后一丟，正正的丟在了清問身上，阻止了清問朝她走來的步伐。

    踏出自己的寢室，玄玨轉(zhuǎn)身回望被她定在床前，一只腳還在床上的清問，微側(cè)頭對其點了點頭，“半個時辰后會恢復(fù)?！闭Z罷，放下扶在門沿邊的手，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后，順手關(guān)上門的玄玨便徹底消失在了清問視野內(nèi)。

    自壓下了臉上的灼熱之后，從始至終，玄玨的神色都是淡漠的，就連離去的步伐也是不緊不慢的，未見半點慌亂。但是就清問看來，他家親愛的師尊卻是落荒而逃。

    剛剛背對清問的玄玨本來是想要用右手扶門沿的，然而卻一雙手的放了上去，雖然一瞬間就反應(yīng)過來并且改正了，但是對于一直關(guān)注著玄玨的清問而言，他如何看不出來玄玨已經(jīng)被他弄得不知所措了。

    在玄玨離去之后，被定在床邊的清問動了動眼珠，隨后一偏脖子，忍不住輕笑一聲，“用錯方法了，真可惜?！?/br>
    行事手段之類的，他多少還是受到了這具身體的影響。

    這樣想著，清問動了動脖子，解開玄玨隨手下的限制。隨后，恢復(fù)行動的清問順勢躺回到床上，被玄玨殘留的氣息包圍。清問此刻的感覺非常好，沸騰的氣血漸漸被安撫下來。

    果然，他家?guī)熥鹩谒允遣豢苫蛉钡囊徊糠帜亍?/br>
    躺在床上，單手捂住眼睛的清問偏頭，透過指間的縫隙看向屏風(fēng)上的百鶴呈祥圖，許久許久，清問再次輕笑一聲，“果然，用錯方法了呢?！?/br>
    曾經(jīng)，他還能夠仗著不及玄玨腰高的模樣撒嬌，而在如今，已經(jīng)是半大不小的少年模樣的他已經(jīng)無法再用曾經(jīng)用過的方法了，撒嬌賣癡對于玄玨而言已經(jīng)不太管用了。

    更何況用一張邪魅氣質(zhì)的臉擺出乖巧懂事的模樣，別說玄玨會覺得沒眼看，就連他都覺得別扭呢，只不過一時習(xí)慣了面對玄玨的時候，如此行事而沒有改過來。

    誰讓他有一張“得天獨厚”的臉呢，果然是要換種方式來應(yīng)對玄玨呢。

    心下這樣想著，清問輕嘆一聲，隨后翻轉(zhuǎn)過身子，面朝墻壁的閉上眼睛。

    在清問在玄玨的寢室入睡的時候，從自己的寢室離去的玄玨又回到了冰蓮花池邊。

    因為其中一朵冰蓮花綻放不久的緣故，此時的池水雖然已經(jīng)解凍，卻還有些許的冰霜覆蓋在上面，就連池水附近都還是處于冰寒的狀態(tài)。

    一身單薄道袍的玄玨卻感覺不到半點的冰冷，她站在池水之上，立于冰蓮花從中，微微仰頭，看著頭頂靜謐的星空。

    許久許久，輕嘆一聲。

    她是真的越來越弄不懂現(xiàn)在年輕人的想法了。

    第31章

    玄玨將自己的寢室讓與清問后, 隨后便獨自一人待在冰蓮花池邊，觀星的同時望月，直到天明時分。

    察覺到玄玨暫時不想見到他的心思后, 清問起床后并未去尋玄玨, 而是為自己接下來到來的比試做準(zhǔn)備。

    不過在下峰之時，他還是沒有忍住見玄玨的心思, 特意繞路來到了可以窺見冰蓮花池的長廊, 遙遙對著冰蓮花池畔的玄玨行了個禮, 隨后才轉(zhuǎn)身離去。

    玄玨看著池水中的冰漣花魚自在游動, 睫毛顫了顫, 隨即，察覺到清問存在的她側(cè)身回望清問消失的方向，微微偏了偏頭。

    此時此刻，就連玄玨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只是很努力的試著露出一個微笑的表情來，結(jié)果，她再次失敗了。

    失敗了的玄玨轉(zhuǎn)回視線，對著眼前繁盛的冰蓮花, 微微垂下眼簾。

    果然, 只有冰蓮花會靜靜的陪著她, 而不會讓她產(chǎn)生那么多復(fù)雜的情緒。

    這樣想著, 玄玨用靈力溫養(yǎng)了一番冰蓮花后，才選擇下峰去旁觀清問和清空之間的比試。

    在煉氣期比試中為人矚目的清空和清問，兩人在比試中一直沒有遇到過對方, 直到最后一場比試，而這最后一場比試的結(jié)果，將決定誰是煉氣期比試的魁首。

    這樣一場比試，自是吸引了眾多人的關(guān)注。

    比試還沒有開始，比試場周圍便已經(jīng)來了很多人，撐著傘前來的玄玨遙遙的便見到了比試場附近的熱鬧，眉頭一皺，腳步一頓。玄玨偏頭掃視了一番全場，隨后向一棵高聳的離比試場有著不遠不近距離的樹木走去。

    即使有特意設(shè)置的席位，玄玨也不準(zhǔn)備入席插/入到眾人之間，不說弟子們會感到不自在，她也不喜歡熱鬧，索性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她的時候，玄玨干脆上了樹。

    一身青衣的玄玨身影掩映在樹木茂密的枝葉之間，加上玄玨特意為之的緣故，在場的眾人，沒有任何一個人察覺到她的存在。

    上了樹的玄玨坐在粗壯的樹干上，收起手中的傘，垂眸看向比試場。

    此時無論是清空還是清問都沒有上場，但是提早到來的弟子們正互相討論著清空和清問之間誰會是魁首這個問題，爭論到激烈的時候甚至還會怒目相視。

    大部分的弟子都認為魁首是清空的，畢竟比起在煉氣期比試中橫空出世的清問，他們更看好的還是向來是風(fēng)云人物，做人也很成功的清空，然而也不是沒有人看好清問的，只不過這些人，或多或少是因為懷著對清空的不滿轉(zhuǎn)而看好清問的。

    聽著風(fēng)聲傳來的弟子中關(guān)于清空和清問的爭論，在從爭論的弟子口中知曉清空是煉氣期第一人這一說法后，玄玨忍不住偏了偏頭。

    雖然她的弟子一個比一個難搞，但都是努力而又有天分的孩子呢。

    這樣想著，玄玨又一次忍不住想要微笑，然而她再一次失敗了，就算眸中已經(jīng)滿是笑意，然而她嘴角的弧度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再次想要微笑，卻失敗了的玄玨索性閉上眼睛，背靠在樹干上，聆聽著風(fēng)聲傳來的比試場附近的熱鬧。

    待察覺到風(fēng)流動的變化時，睜開眼睛的玄玨便看到半跪在她面前的清問。此時清問正伸出手，似是要觸碰她的臉頰，眸中帶著玄玨看不懂的復(fù)雜情緒。

    即使玄玨沒有過多的遮掩自己的存在，但是清問卻能夠察覺到她存在，就這一點而言，玄玨覺得清問便已經(jīng)比場下那些大言不慚的弟子們過人。這些大言不慚的弟子們，自認為如果清問在最終比試之前就碰上清空的話，今天與清空最終一戰(zhàn)的就是自己而非清問這個撿漏的家伙，抱著這樣想法的不止一個弟子，然而卻多數(shù)都是外門弟子。

    這些外門弟子本想在門派大比中脫穎而出，卻沒有料到會遭遇清空和清問，而且還被玄玨聽到了他們不敢抱怨清空，而只敢抱怨清問的不滿，可謂是流年不利。

    玄玨不準(zhǔn)備對這些弟子做什么，她只需要透露自己對這些弟子心性的不看好即可，誰讓她是一個盡職盡責(zé)“護崽”的師尊呢。

    不過說起來，她居然直到清問湊近了才有所察覺，即使她并未設(shè)防也是一個原因，但她對她的小弟子越來越不設(shè)防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這樣想著，玄玨的睫毛顫了顫，掩下眸中的神色變化，隨即抬眸回望半跪在她面前的清問，神色坦然，態(tài)度自然得宛若昨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般，“不去比試嗎？”

    這樣說著，玄玨偏頭看向比試場內(nèi)。

    此時，離比試開始的時間還有一刻鐘，清空已經(jīng)來到了比試場，此刻的清空并未站在場上，而是正與場下的弟子們交談著，她平易近人而溫柔可親的模樣，不知吸引了多少弟子的心神。

    伸手想要撫摸玄玨臉頰的清問，在玄玨睜開眼睛的時候，他便無比自然的收回了伸出的手，心下對于沒有觸碰到玄玨臉頰這件事有些遺憾，清問面上卻沒有表露半點遺憾之色，直接盤腿坐在玄玨面前的清問坦然無比的回答著玄玨的問題，“弟子并不著急，更何況，比起在比試前無謂的浪費時間，弟子更愿意和師尊待在一起?！本嚯x比試開始還有一段時間，比起像清空一樣和這些不熟悉的人交談，他更愿意待在玄玨身邊，哪怕只是得到玄玨一個眼神也已足夠。

    在聽到場下弟子關(guān)于清問和清空之間的爭論的時候，玄玨便知曉清問如她所言，和外界有所接觸并與人交際，但是他的重心還是放在了她的身上，玄玨并不希望清問總是圍著她轉(zhuǎn)，但是對著清問深邃的雙眸，那些拒絕的話語便怎么也說不出口了。

    避過清問的視線，玄玨側(cè)頭看向場中央，玄玨再一次對清問妥協(xié)，“隨你?！闭f完這番妥協(xié)的話后，背靠在樹干上的玄玨再次閉上雙眸。

    得到玄玨妥協(xié)的清問微微瞇起眼睛，笑得邪魅猖狂，心下對于自己采取的措施感到滿意，雖然不能撒嬌賣癡，但是卻可以不要臉呢。

    這樣想著，改變了應(yīng)對玄玨的方法的清問拉近與玄玨的距離，在玄玨不會感覺不適的距離處盤腿坐下，玄玨閉目養(yǎng)神靜聽風(fēng)語，而清問則是單手托腮的靜靜的看著玄玨。

    玄玨眼皮微動，察覺到清問目光的她卻并未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