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眸望著窗外的景色，玄玨朝放置在桌案的果盤伸出了手，待得抓了個空之后才意識到，她居然在不知不覺間，將清問拿出來的五個仙掌人靈果……吃完了。

    狀似自然的收回自己伸向桌面的手，玄玨輕咳了一聲，端起了放置在桌面上猶帶余溫的茶，輕抿了一口，“你在天荒城見到了離若？”

    比起清問話里一直提及到的拍賣會，玄玨更感興趣的卻是清問順嘴提到另外一件事。

    清問在天荒城見到了離若，彼時對方正行色匆匆的踏入位于城頭的客棧。

    只不過因為察覺到玄玨對離若的特殊態(tài)度，清問并未過多去探究離若出現在這里的緣由。就連歸來之后，清問也不過是對玄玨順嘴提了一句而已，卻不料比起明日將要到來的熱鬧，玄玨更關注的卻是清問順嘴提及的離若。

    清問碰到離若的時候，對方不但臉色蒼白，甚至身上還帶著血腥味，而對方的身邊也沒有一個名叫楓葒的紅衣女子。

    清問非常想知曉玄玨和離若之間到底有什么糾葛，只是也不知道玄玨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每次在他剛生出了探究的心思之時，就被玄玨在不經意之間消弭掉了他探究的想法。

    自在小漁村見過還是“狗蛋”的離若之后，清問便一直為玄玨對離若有別于對其他人的態(tài)度而耿耿于懷，卻又不敢過多去探究。

    不愿意讓玄玨失望，或者說是不高興，再多關于離若此人的疑惑，清問都只能埋入心底，甚至都不敢對著離若動用自己的天賦能力，深怕在不經意之間知曉一些自己并不愿意知曉的事情。

    仿佛只要不去知曉，就能夠不去在意一般。

    不去思考玄玨和離若之間的關系，也不愿意去想玄玨為什么阻止他去探究離若，以至于在某些時候，即使清問察覺到了玄玨對離若并不是他想的那樣，他也始終沒有將離若這個人和孤鶩峰的玄真對應起來。

    離若這個人太普通了，普通得就不像是玄真的轉世。

    即使清問知曉玄真師伯踏入了輪回，也仍舊無法將離若和玄真對應起來。

    于是，在玄玨不知道的地方，清問正一個人暗自為玄玨對離若的態(tài)度而糾結著，忍到內傷，卻連問玄玨一句都不敢，生怕玄玨不滿。

    在玄玨不問明日的拍賣會熱鬧，而是問了他順嘴提及的離若之時，清問下意識的皺了下眉，雖然有些不高興于玄玨對離若的關注，但是清問也十分明白，一心只有那個鬼修的離若和玄玨之間是絕無任何可能的。

    清問心下有些不高興，然而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而是一臉平靜的將自己遇到離若之時的情況，對著玄玨詳細的說了出來。

    端著茶，聽完清問的講述，玄玨微歪了下頭，看向清問，“只有他一個人？”

    “是的?！鄙裆届o的清問點了點頭，“弟子在發(fā)現他的時候，還特意多逗留了一會兒。他的確是一個人來天荒城的，身邊并未有其他人存在?！?/br>
    聞聽此言，玄玨睫羽顫了顫，意味不明的感嘆了一聲，“……是嗎？”

    依據離若現在的狀態(tài)，他根本不適合來參加“中央盛事”，更何況他身邊還有一個鬼修楓葒。

    此刻離若應該做的事情并不包括前來天荒城，所以……離若為什么會來天荒城？

    玄玨下意識的將自己的疑惑問出了口。

    坐在玄玨對面的清問垂了垂眼，遮住了眸底因為玄玨對離若關注而產生的暗涌，神色平靜的回回應了玄玨，“弟子不知?！?/br>
    待得清問出聲之后，玄玨才意識到，她居然下意識的將疑惑問出了口。

    此刻，玄玨才意識到，她對清問居然已經不設防到了如此境地。

    察覺到自己對清問已經處于了完全不設防的狀態(tài)，玄玨端著茶的手微僵了下，她緩緩垂下眼簾，玄玨將猶帶余溫的茶放回了桌面。

    沉默片刻，就在玄玨正準備對清問啟口之時，一陣敲門聲打斷了玄玨將要開口的話。

    微抿了下唇，玄玨對著清問輕揚了一下下巴，示意對方去開門。

    坐在對面的清問在玄玨的示意下，站起了身，轉而去看門看是誰打斷了他們師徒之間的交談。

    拉開門，清問與來人四目相對。

    身材高挑，長相俊秀，然而卻臉色蒼白，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

    這個敲門打斷了玄玨和清問之間談話的人，正是玄玨兩人在燕城見到的離若，也正是他們剛剛談及到的話題中心。

    手扶在門框上，清問擋住對方看向屋內的視線，同時也下意識的擋住玄玨的視線，他瞇了瞇眼，微揚了下巴，“有事？”

    算上這一次的見面，這已經是清問第五次見到了離若，如果不是十分清楚對方的確只是一個普通的修真者，清問都要懷疑是不是有什么針對玄玨的陰謀了。

    再次見到離若這個人，一想到玄玨對離若的特殊，清問只覺得對方簡直是陰魂不散。

    不同于神色平靜但其實心底已經不耐煩的清問，站在門外與清問四目相對的離若則是滿心歡喜。

    在看到清問身影的那一瞬間，離若只覺得無比慶幸。

    還好，慕言的“術數”沒有出錯。

    第145章

    哪怕離若每次見到玄玨的時候都會恍惚, 在燕城與玄玨和清問相遇的時候，因為情況有些尷尬的緣故，加上注意力都放在了楓葒身上, 離若其實并沒有過多關注玄玨兩人。

    彼時, 離若安撫著懷中的楓葒，對安靜離去的玄玨和清問, 他心中只有對玄玨兩人不計較楓葒失禮行為的感激。

    本以為只是一場偶遇, 燕城之后不會再見, 然而他卻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有找上門的一天。

    作為和楓葒朝夕相處的戀人, 楓葒身上發(fā)生的異常狀態(tài), 離若怎么可能會不知道呢？

    在最初認識的時候，他就知道楓葒是一個鬼修，他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甚至，就連楓葒身上鬼氣散盡之時就是身死道消之刻，他也只是知道的。

    只是，楓葒不愿意他知道，他便只能夠裝作不知道。

    每次在楓葒望著他神色恍惚，甚至突然間就哭出來的模樣之時, 他也只能夠裝作一無所覺, 甚至還要為隱藏能力并不過關的楓葒打掩護, 讓其以為她自己成功的欺騙了他。

    然而, 有些事情不是裝作不知道，便能夠當它不存在了。

    在燕城的時候，楓葒的情況就已經變得很嚴重了。

    隨著身上鬼氣無法阻擋的溢散, 楓葒不但不能夠照射到太陽，甚至有的時候，身體還會變得透明起來。

    哪怕楓葒極力隱藏，離若也見到過不少次楓葒身體變得半透明起來的模樣。

    玄玨和清問離開燕城不久，楓葒便再也隱瞞不下去自己的情況。直到此時，她才哭著向離若坦白了對方其實早已經知道的事情。

    在彼此坦白的過程中，楓葒和離若都更加清晰的明白了對方的心意，同時也對即將注定到來的“離別”感到惶恐起來。

    明明才許下了共白頭的諾言，為什么就要面臨生離死別呢？

    彼此坦白之后，深知時光短暫的離若和楓葒兩人恨不得時刻在一起。

    離若放棄了回宗門復仇的想法，抱著會時不時陷入昏迷的楓葒，在楓葒最后的時光里，他帶著楓葒走過了許多城鎮(zhèn)，見過了許多美景。

    恨不得一夜白頭，又懼時光太短。

    就在他準備在楓葒魂飛魄散以后，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埋葬掉自己的時候，路過天瀾城的離若見到了身為天瀾城城主的慕言。

    身為玄宗的外門弟子，離若和天宗的慕言認識源于一場意外。

    他在因緣巧合之下救了慕言，以玄宗外門弟子的身份，得以和慕言這個天宗的嫡傳弟子有了交際，并且在隨后的日子里成為了天宗安排在玄宗的“探子”。只可惜，身為“探子”的他還沒有對天宗發(fā)揮多大的作用，就在內門爭斗波及，掉入大海并且失去了記憶。

    離若見到慕言的時候，慕言正在卜算自己的進階契機。

    慕言看在他和離若之間僅剩不多的情分份上，慕言在為自己卜算的同時，也順便為離若卜算了一番。

    慕言的這一卜算，讓離若看到了希望。

    楓葒還有一線生機，這一線生機就應在燕城見到的玄玨身上。

    在測算到楓葒生機應在玄玨身上的時候，和清問簽訂了主仆契約的慕言除了在心下感嘆一聲“怎么又是玄玨”之外，便別無任何的想法了。

    幫著離若卜算了一番玄玨和清問的動態(tài)之后，慕言便將卜算結果告知給了離若。

    隨即，在發(fā)現自己進階契機發(fā)生了改變，轉而應在了一個叫清酒的女子身上之后，慕言將楓葒和離若安排在城主府住下之后，準備換一個出場方式的慕言便出城去迎即將到來的清酒了。

    在慕言邀請清酒于天瀾城做客，并且熱情招待清酒的時候，離若和蘇醒過來的楓葒一番交談之后，他將狀況越來越不好的楓葒留在了天瀾城城主府，并且拜托給了慕言，而他自己則是根據慕言的卜算，一路追尋著玄玨和清問的蹤跡，來到了天荒城。

    離若到天荒城的時間比玄玨兩人還要早上幾天，清問在天荒城見到離若的時候，離若正好和人連番斗了幾場，才得以保住自己在城頭客棧的房間。

    正因為如此，清問見到離若的時候，他才會是那樣一副臉色蒼白而又身帶血腥味的模樣。

    在清問發(fā)現離若的時候，離若也看到了清問，只是不待離若走到清問面前，清問就消失在了他的視野范圍內。

    在一番打聽的過程中，離若同時還和人產生了沖突，以至于傷勢加重。但功夫不負有心人，離若找到了玄玨和清問住的客棧，并且問到了房間位置。

    顧不得養(yǎng)傷，離若便徑直找了上來。

    懷抱著希望，哪怕是面對冷言冷語的清問，離若也能夠回以笑臉。

    站在門邊的清問在打量了離若一番之后，最終還是選擇讓其進了門，并且將離若帶到了玄玨面前。

    靠坐在窗邊的玄玨抬眸望去，便看到了跟在清問身后走過來的離若。

    發(fā)現剛剛談論話題的中心人物出現在了自己眼前，玄玨歪了下頭，抬眸看向了清問。

    在玄玨平靜到近乎淡漠的目光注視下，清問輕咳了一聲，隨即走到玄玨身邊，傾下/身子，湊到玄玨耳畔，輕聲將離若的來意告知給了玄玨。

    在聽到慕言這個名字的時候，玄玨下意識的挑了一下眉毛。

    清問細語時呼出的熱氣讓玄玨略覺不適，不動聲色的動了下身子，稍微拉開與清問距離的玄玨輕咳了一聲，抬眸看向束手站在她面前的離若。

    身材高挑，長相俊秀，神色蒼白，實力低微。

    和玄玨記憶中的玄真不一樣，出現在她面前的離若可謂是普通至極。

    甚至，在玄玨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注視下，離若連咳一聲都不敢，低頭避過玄玨打量目光的同時，離若也將到了喉嚨間的血水咽了下去。

    微一抬眉，不待玄玨出聲吩咐，站在玄玨身邊的清問便遞給了離若一個玉瓶，瓶內的丹藥足夠緩解離若的傷勢。

    垂眸看了眼清問遞過來的玉瓶，離若余光掃到神色淡漠的玄玨，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

    清問看了眼有些不自在的離若，垂了下眼，“拿著吧?！?/br>
    沉默片刻之后，離若接過了清問遞過來的玉瓶，澀聲道了一聲謝。

    接過玉瓶的離若卻沒有倒出丹藥來吞服，而是將裝有丹藥的玉瓶放入了懷中，注意到這點的玄玨并未多說什么，而是對著離若抬了抬手，示意對方坐下來。

    在離若順著玄玨的意思坐下來之后，玄玨也從放置在窗邊的椅子上站起了身，緩步走到了離若面前。

    走在離若面前，玄玨居高臨下的打量著坐在她面前的離若。

    許久，在離若疑惑的目光中，玄玨走到了窗邊，背對著離若。

    站在窗邊，玄玨看著窗外難得熱鬧的景象，垂眸輕嘆了一聲——果然，即使靈魂還是那個靈魂，然而終究還是物是人非。

    這樣想著，視線觸及腰間掛著的玄真送給她的玉佩，玄玨輕勾了下唇。

    隨即，玄玨轉過身，抬眸看向安靜的坐在桌前，咬唇忍耐著痛楚的離若，“你的來意，我知道了?！?/br>
    在玄玨垂下眼簾的時候，安靜的隨侍在一旁的清問走到了離若面前，對離若伸出了手，控制住了對方。

    捂住胸口，咽下喉間漫上來的血水，被清問控制住喂了一顆丹藥的離若連聲咳嗽著，待得咳出不少帶著內臟碎末的血痰之后，離若也恢復了不少精神，至少視野里面出現的清問不再是重影。

    在他選擇陪著楓葒去死的時候，是慕言的卜算給了他希望。

    慕言修習“術數”在卜算方面雖然有所偏差，卻從未失算過。既然慕言算出楓葒生機應在玄玨身上，那么玄玨就一定有辦法解決楓葒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