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兒就是乖巧，來看嬸母還知道帶著禮物?！崩钍习褢牙锏暮⒆舆f給一旁的乳母，牽著新荷的手便往西次間走去。

    大丫頭品兒接過云朵手里的糕點(diǎn)，也笑著把人往屋里讓。

    “可惜，我這連生兩胎，都是淘氣的小子……”話雖這樣說，李氏的嘴角卻高高翹起，一臉笑意。

    新荷抿了嘴唇：“嬸母好福氣，我希望母親也趕緊給我生兩個弟弟?！?/br>
    這話說的……李氏的笑容瞬間就僵在了臉上，秦氏要是連生兩個男孩，這諾大的新家……還有這榮華富貴，可就沒她的孩子什么事了。

    她想了想，眼珠一轉(zhuǎn)，彎腰把新荷抱起放在臨窗的塌上，低聲哄道：“你想要弟弟，二嬸母這里有呀……難道荷姐兒不肯疼愛隔房的……”

    李氏這話還沒說完，新荷就開了口：“我最喜歡明維弟弟了，長得好看。”

    李氏“噗呲”一聲笑了，果真還是個孩子……長得好看就肯喜歡，這算是什么理由。不過，這樣也好，沒經(jīng)過雕琢的璞玉才能刻畫出自己想要的形狀。她滿意地揉了揉小姑娘兩個牛角尖一樣的發(fā)髻，贊道：“真是個好孩子?！?/br>
    大丫頭年兒把幾樣精致可口的糕點(diǎn)和牛乳茶一并放在小幾上，方便大小姐拿著吃。

    新荷不怎么餓，只撿了一塊蝴蝶卷子，比個樣子吃了兩口。

    “嬸母，您昨日送我的東西我都見了，很喜歡，都是平常我沒見過的……”她喝了一口熱熱的牛乳茶，說道。

    “荷姐兒，以后要常常來嬸母這里，我最喜歡女孩兒……”

    “你不是也喜歡弟弟嗎？剛好來時也可以和他們多親近親近?！?/br>
    李氏一句接一句的誘哄她：“二嬸母這里有很多現(xiàn)下最時興的衣服和首飾，到時候都給你?！?/br>
    新荷心里一冷，這二嬸母的做派雖然 “肆無忌憚”但也確實(shí)厲害，字字句句都是疼愛侄女，誠心誠意教導(dǎo)后輩如何手足親近……自己雖然心里知道她居心叵測，明面上卻是一個錯處也挑不出來。

    那好，既然李氏把她當(dāng)成了無知孩童，她就如了她的心愿……想到這里，新荷抬起頭來，天真地說道：“二嬸母待我真好，荷荷最喜歡您了?！?/br>
    “真是個好孩子……”李氏喜上眉梢。

    云朵秀眉一皺，看了一眼過于殷勤的二太太，沒有吭聲。

    第14章

    新明揚(yáng)在前院玩了一會，由大丫頭領(lǐng)著，往李氏的“望月閣”來了，一進(jìn)門就看見在塌上坐著喝牛乳茶的新荷。他先給母親行了禮，然后徑直走到她身邊，奶聲奶氣地開口：“見過大jiejie?！?/br>
    李氏把兒子養(yǎng)得很好，rou乎乎的小臉蛋，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個不停，笑起來嘴角也微微上翹，說起話來非常響亮：“你喝的什么？”

    “熱的牛乳茶，你要喝嗎？”新荷順著塌沿滑下來，拉住了他的手。這孩子是難得的老實(shí)憨厚，前世對她和母親也謙順有禮。

    新明揚(yáng)看了一眼母親，眼神里都是渴.望，他被牛乳茶散發(fā)的香濃味吸引了。

    “你jiejie讓你喝，你就喝吧?！崩钍厦蛑煨Γ軜芬庖姷剿麄冞@樣“姐友弟恭”的場面。

    新荷招了招手，讓丫頭重新拿了一個碗，她小心地勻了點(diǎn)，遞給新明揚(yáng)。

    “你們瞧瞧，這嫡親的姐弟，都不如他們親近……”李氏笑著和身旁的品兒說話。

    “是啊……”一屋子的丫頭、婆子也跟著附和。

    眼看著晌午了，新荷起身告辭，李氏苦留不住，便親自把她送到了垂花門。

    昨個刮了一夜的北風(fēng)，今日的天氣倒是晴朗。天上的云像棉花一樣，看起來蓬松松暖綿綿的。深秋的太陽放射出柔和的光線，照得身上、臉上，暖烘烘的。

    路上，云朵跟在新荷的后面，一臉的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不必說了，我心里有數(shù)?！?/br>
    “我只是年紀(jì)小，又不是傻。”

    “姐兒……”云朵一愣，心里突然就安定下來，既然大小姐說不讓她cao心，想必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主意。也罷，反正她是大小姐的人，主子怎么說她就怎么做，總之守住奴婢的本分是錯不了的事情。

    一到蓮苑，云玲便迎了上來，“姐兒今日怎么回來的這么晚？小廚房早就把午膳備好了?！?/br>
    “我不怎么餓，先不吃了?！毙潞商ь^看向云玲：“給四叔準(zhǔn)備過冬的棉被都送去了嗎？”

    “姐兒放心，已經(jīng)送去了?！?/br>
    “好，你們?nèi)ビ蔑埌?，不用管我。”說完這句，她直接向西次間走去，準(zhǔn)備先躺床上歇一會。

    “……這是怎么了？”云玲看了云朵一眼，低聲問。

    云朵搖了搖頭，她像是隱約明白大小姐的心思，又像是隱約不太明白，所以也不敢胡說。

    “咦？你這搖頭是什么意思？”

    “你說話的聲音小點(diǎn)……看不出來姐兒在煩惱嗎？”云朵拉著云玲去了旁邊的耳房。

    新德澤處理完一天的公務(wù)從衙門回來后，照例去“德惠苑”用晚膳。

    秦氏親手舀了碗蓮藕排骨湯遞給他，說道：“這個是我特意為你熬的，清熱補(bǔ)血，你嘗嘗?！?/br>
    “挺鮮的，味道很好，你的廚藝越來越好了?！?/br>
    夫君毫不掩飾的夸獎讓秦氏紅了臉。

    “如果你喜歡，我每天都為你煲湯……”

    兩人少年夫妻，一路風(fēng)雨走來，感情還是不錯的。妻子是三品大員的嫡女，從小也是嬌養(yǎng)著長大的，竟然愿意為了他的吃食這樣親力親為……新德澤心里很感動。

    “欣兒，今夜我留在你這里?！彼饲厥系氖?，深情脈脈：“如今荷姐兒也大了，我們應(yīng)該給她再添個弟弟。”

    “……大白天呢，你說這些干什么？也不害臊?！?/br>
    “這有什么，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新德澤大笑出聲，看著秦氏因害羞而格外嬌艷的臉，心里一動。

    屋里的丫頭婆子互相看了一眼，知趣地退下了。

    晚間，恩愛溫存后，秦氏依偎著夫君說話：“荷姐兒六周歲了，到了該學(xué)女紅的年紀(jì)，我想給請個師傅好好教教她，你覺得怎么樣？”

    “好，這些你做主就好……”新德澤摟緊了妻子的肩膀，這些年府里家宅安定，兒女爭氣，也有秦氏不少功勞。他心里滿意的很，說話就更柔和了：“你為我，為新家辛苦cao勞，我都是知道的。謝謝你，欣兒?！?/br>
    “夫君這說的是哪里話……都是妾身應(yīng)該做的。”

    “早些睡吧……明日我還要早起上朝。”新德澤吻了下妻子的額頭，輕聲說道。

    秦氏“嗯”了一聲，閉上了眼，依偎著夫君，沉沉睡去。

    夜已深了，窗外北風(fēng)依舊，月亮高高地掛在了天邊，清清冷冷的，如流水一般。

    第15章

    天氣越來越冷了，新荷早起去給秦氏請安，路兩旁的花、草上面nongnong的都是露水，一路走過去，她的披風(fēng)也都是被打濕大半。母親屋子的火爐已經(jīng)開始常燃不滅了，就這后半夜里，也說冷的膝蓋疼。

    秦氏手腳很快，當(dāng)晚和新德澤商量完新荷學(xué)女紅的事情后，第二天就從外面請了一位繡娘過來，姓林名靜，年四十，安置在“芳菲閣”。她擅蘇繡，在順天府頗有盛名。

    新荷每日都會在“芳菲閣”跟著林師傅學(xué)兩個時辰的女紅。她前世刻苦，基本功練的很扎實(shí)。這世再重頭學(xué)起，就顯得有靈性了許多。

    林靜很喜歡她的這位學(xué)生。她發(fā)現(xiàn)，小小的女孩很是聰敏，直繡、盤針、套針等這些手法基本上教一遍都能記住了，且手法嫻熟，進(jìn)步很快?？粗袷怯行┨熨x的，她決定用些心思好好教。

    這日，新荷坐在小幾旁邊描林師傅給的花樣，時不時的往窗外看一眼。院里的那株桂花樹還在開花，只是零落著稀少了很多。

    二嬸母李氏隔三差五的就讓人給她送東西，吃的、用的、穿的、玩的……什么都有，看著像是極盡寵愛她似的。

    “姐兒，今天是寒露，咱們要不要也蒸些花糕，芝麻酥……”

    云朵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

    “寒露？”這個習(xí)俗她是知道的，寒露時節(jié)吃花糕是“登高望遠(yuǎn)”……為親人祈福的意思。

    “多蒸些花糕，我待會去看看祖母?！毙潞深D了頓，吩咐道。

    “好的”，云朵答應(yīng)一聲，退下了。

    新荷招呼站在一旁伺候的云玲，讓她把前幾日母親送的兩盆菊花從暖房里搬出來，準(zhǔn)備去看新老太太時，一起送過去。一般菊花都是一花一色的，比如黃、紅、白、紫、綠這些。

    但母親送來的這兩盆菊花都是復(fù)色的、極其罕見。一盆是紅黃各半的。一盆以粉綠為底色，花瓣上是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白色斑粒的。

    新荷雖然不怎么了解菊花，但端看這兩盆的品種也知道是奇珍，直覺告訴她，應(yīng)該能討得祖母的歡心。

    平日里，這花都是歸云朵照料的，天氣一冷就放進(jìn)暖房，暖和了才會拿出來見見太陽。

    云玲和云朵等幾位丫頭拿了竹子制作的提籃盒，里面裝了花糕，菊糕，芝麻酥。

    因菊花罕見、貴重，兩個粗使丫頭抱著花盆走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總怕出什么意外。

    “大小姐來了，快請進(jìn)來?！?/br>
    一到“念慈苑”，大丫頭秀梅就笑著迎了上來：“剛老太太還念叨姐兒呢，這不就來了?！?/br>
    “那是我和祖母心有靈犀……”新荷也笑著說。

    新老太太在新辟的小佛堂里誦讀經(jīng)書，陽光透過槅扇照在她的側(cè)臉上，眼角眉梢處一片祥和，頭發(fā)幾乎全白了，傴僂著腰跪在蒲團(tuán)上。她真的是老了。

    新荷鼻頭一酸，無論前世今生，新老太太都沒有虧待過她，一直對她疼愛有加，“祖母……”

    新老太太回頭便看見梳著丫髻的小孫女在門口站著，頭戴粉色的絹花。穿著件杏黃色纏枝紋的短襖，白色的挑線裙子。表情有些難過，眼圈微紅，像是要哭出來。她把手里的經(jīng)書放在眼前的案桌上，由張嚒嚒攙扶著站了起來，招手喊道：“荷姐兒，過來。”

    新荷緊走兩步抱住了新老太太的腰：“祖母，我來給您送花糕了，今日是寒露，我要和祖母一起過。”

    “……好孩子，咱們?nèi)フ?。?/br>
    新老太太牽著新荷的手，心里軟和的很。在整個新府，如今也只有這個小孫女會常常的惦記著來看她了。

    才走到正房門前，大丫頭繡芝就挑了布簾，方便她們進(jìn)去，“老太太，你看看這兩盆菊花，多好看呀，顏色還不一樣……奴婢長這么大，還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她口齒伶俐，說起話來像琉璃珠子落玉盤似的。

    “沒見識了吧……”新老太太踏過門檻，只看一眼便爽朗地笑了，“這菊花可不是‘凡品’，都是有名字的，這盆大紅色摻雜黃色的，是‘二喬’?？纯催@這顏色……多像美人喜怒的兩面。另外一盆花瓣上帶斑點(diǎn)的，名字更好聽了，是‘梅花鹿’?！?/br>
    “這都是名貴的物件，一盆之價不下百金，我年輕的時候赴宮宴倒是見過一次……沒想到今日竟然在府里又看到了?！?/br>
    新荷眼睛彎了彎，就知道祖母會喜歡。

    新老太太一生看盡世事，如今到了古稀之年，又信奉佛學(xué)，相信萬物皆有靈，自然也喜歡這些花草。

    “還是祖母見多識廣，這是母親前幾日讓人給我送來的……我也不懂花草，只想著樣子好看、稀奇，就借花獻(xiàn)佛給您帶來了。”還沒等旁人開口，新荷的馬屁就先拍上了：“畢竟，寶劍贈英雄嘛。”

    最后這一句話說得不倫不類，屋里的丫頭婆子都笑成一團(tuán)。新老太太“噗呲”一聲也被逗笑了： “這孩子又渾說……”話雖是斥責(zé)，臉上卻滿是笑意。

    新荷一點(diǎn)也不怕老太太佯裝的怒容，她小跑著把丫頭手里的食盒拿了過來，說道：“祖母嘗嘗，這是我的小廚房做的?！?/br>
    “好吃?！毙吕咸罅艘粔K菊糕，咬了一口，清甜綿軟，便夸道。

    云朵偷眼瞧了一臉笑意的云玲，心道：姐兒果然厲害，三兩句話間把老太太哄得合不攏嘴，也知道如何投其所好……她又是新家大房嫡出的姐兒，這以后怕是要了不得的。

    張嚒嚒看祖孫倆吃得開心，便悄悄地退了一步，小聲打發(fā)大丫頭秀梅去煮些健胃消食的山楂梅子茶呈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