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母親……”新荷一進(jìn)屋子,就把外面穿的斗篷給取了。 秦氏的西次間燃著炭火,溫度很高,她一進(jìn)來頭頂就隱隱地冒了汗。 “我的兒,外面還下著這么大的雪,怎么偏就過來請安了,路上摔著可如何是好?” 新荷站在屋里暖和了會,把身上的寒氣祛了祛,才撲到秦氏懷里撒嬌,“天氣一點(diǎn)也不冷,更何況,我想念母親?!?/br> “就你嘴甜……”秦氏點(diǎn)了點(diǎn)女孩兒的額頭,招手吩咐丫頭把爐子上溫著的燕窩粥端過來,親自喂她喝。 “唔,好甜啊……”新荷伸了伸舌頭。 “知道你喜歡吃甜的,里面放了好多冰糖進(jìn)去。” 第42章 新荷被采月伺候著抱到塌上, 依偎著秦氏坐了。她把窗子掀開一條縫、往外看, 雪還在下, 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飄落著,勢頭比來時還大了。 “好好坐著,小心冷了?!鼻厥吓牧讼屡旱念^, 把剩下的燕窩粥喝了。 一會兒, 孫姨娘和李姨娘來“德惠苑”請安了,進(jìn)門先由丫頭們把披風(fēng)取了, 屈身行禮:“給大太太請安?!?/br> “起來吧, 難為你們, 大雪天的還趕著過來?!鼻厥险f著話, 吩咐丫頭搬了杌子放在火爐旁,讓她們坐了。 孫姨娘一向好脾氣, 又會說話, 聽到秦氏這樣說,就笑了:“每日里來給太太說說話,日子也好打發(fā)?!?/br> “不然,這漫漫冬日的,可怎么挨下去?!?/br> 李畫屏撇撇嘴, 這慣是個拍馬屁的。她最近幾乎日日來“德惠苑”, 和孫曉榕碰面的次數(shù)就多了。這人表面看著老實(shí), 實(shí)則是個聰明的,不然怎么能生個舉人兒子出來,秦氏卻也不避諱她。 別的先不說, 就這巴結(jié)人的功夫,她就學(xué)不來。 不過,孫姨娘都開口了,她也不能不說話。李畫屏低頭想了一想,說道:“許久不見大小姐,看著倒長高了些?!?/br> 她最近一直都恭謹(jǐn)有禮,秦氏待她也溫和了些,“是呢,過了年都七歲了?!?/br> 新荷本來低著頭、在把玩小幾上的未繡完的荷包,聽李畫屏提起她,便抬頭對她笑了笑。 她沒有忘記云朵最近帶回來的消息,說是李姨娘和二房走動很勤,二嬸母也經(jīng)常送吃的用的給她。 按理說,依二嬸母那樣自命高貴的人,不可能自降身份去和姨娘交好,再不濟(jì)也不會是大房的姨娘。除非,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過,李畫屏與二房的一切事宜都是由春紅插手做的,她的嘴巴很嚴(yán),暫時打聽不出來什么深入的消息。 秦氏看女孩兒盯著李畫屏瞧,便疑惑問道:“你干什么呢?” “姨娘頭上戴的簪子真好看……”新荷回頭朝母親笑笑,這樣蝴蝶樣式的赤金點(diǎn)翠簪子,貴重奢華。想必也是二嬸母送的。 她不提還好,也沒人注意。她這樣一提,眾人的目光都關(guān)注到李姨娘的簪子上了。連孫曉榕都開口說道:“真是別致,那蝴蝶的兩邊羽翼上還各鑲嵌了一顆藍(lán)寶石,一定是價值不菲的?!?/br> 秦氏低頭喝了口茶,沒說話。 李畫屏心里一驚,她早起過來時有些急,這簪子忘記取下來了,看著各人神色不一的模樣,只得干笑道:“這是妾身來新家時帶的嫁妝,一時不備就戴上了。大小姐要是喜歡,就送與你?!闭f著話,竟真的要取下頭上的簪子。 新荷擺擺手:“姨娘戴著吧,荷姐兒還小,用不到這個?!?/br> 李畫屏手一頓,微微笑著不說話了。這確實(shí)是二房李氏派人送來的首飾,她看著喜歡,就一直戴著。剛剛不過是虛說了幾句,要是送給了大小姐,她還真的會rou疼。 “姨娘,我前幾日去「墨竹軒」看哥哥,他寫的文章又得先生夸獎了?!毙潞赏嶂^和孫曉蓉說話。 “都是大太太教養(yǎng)的好。”孫姨娘笑道。 兔兒臥的白色絨毛包裹著小姑娘的臉蛋,越發(fā)顯得玉瑩可愛。孫姨娘喜歡孩子,又看她和宣哥兒如此親近,心里更喜歡了,便想摸摸她的頭,但是又不敢,這可是嫡出的大小姐,她這身份是不夠的。 “咱們大少爺自己也是爭氣……”李畫屏插話道。 春紅在一旁站著,聽她這樣說話,右眼皮抽搐了兩下。姨娘還真是愚笨,當(dāng)著大太太,嫡小姐的面,竟然說出“咱們大少爺”這種話。孫姨娘是大少爺?shù)纳?,也沒有這樣大咧咧地說出口過。她倒是膽子大。 李畫屏見自己說完話,沒人吭聲,覺得有些尷尬,還要再開口,春紅面無表情地拽了她衣袖。 她一愣,才想到自己大概是說錯了話。 秦氏靜靜地聽她們說話,女孩兒不經(jīng)意地問到簪子,倒讓她心里多了些想法。李畫屏抬到新家做姨娘時,她的嫁妝是自己經(jīng)的手,并沒有這么貴重的物件。 新德澤這人雖然多情,但她也了解他,后院的事情,該她管的他從不插手。更別說府里的這些金銀首飾了……他一向?qū)@些也不關(guān)注,更是沒見他賞過誰什么。這樣說來就奇怪了,李姨娘是從哪里得來的這些首飾??此稚蠋У难蛑耔C,質(zhì)地細(xì)膩,也是連城之價。 是時候派人去查查到底怎么回事了。 秦氏打定主意后,把手中的青花瓷茶杯放到小幾上,說道:“今個也乏了,你們都回吧……” 兩位姨娘屈身行禮后,領(lǐng)著各自的丫頭走了。 新荷從塌上滑下來,說道:“母親,我也要回去了?!?/br> 秦氏摸了摸女孩兒的頭發(fā),吩咐云朵好好伺候著,雪天路滑的,仔細(xì)摔倒了。 新荷出了房門,往花園方向去。她記得那里種了幾株臘梅,這個天氣不知開花了沒有。 “姐兒,奴婢抱著你走吧?!痹贫淇此沧驳?,開口道。 “不,我喜歡踩雪。”新荷搖搖頭,前世的時候,每到下雪天她總要出來玩耍,在“蓮苑”里和小丫頭打雪仗鬧成一片呢。 有一年,還在母親的院子里堆了大雪人,鼻子插上胡蘿卜,很是滑稽。 到花園后,她才發(fā)現(xiàn),花草都被雪覆蓋了,整個的粉妝玉砌、看不出什么了。 新荷找了半天,在八角亭的旁邊看到了幾株臘梅,大概是時間還沒到的關(guān)系,只隱隱長了幾個花苞。 她有些失望,指使著云朵把有花苞的花枝都折了下來。這要是養(yǎng)在花瓶里幾天,等到它開花,肯定美極了。 主仆二人回到“蓮苑”后,新荷讓丫頭找來花瓶,灌上剛從井里打出來的“井冒溫水”,挑揀了幾支花苞最大的插了進(jìn)去。把剩下的花枝也分了三撥,一撥讓人給新老太太送去,一撥送去“青亭居”給四叔,最后的都給了秦氏。 “念慈苑”里,新老太太在正堂里坐著喝茶,今日這雪下得極大,寒風(fēng)呼嘯著,冷得刺骨。大兒媳秦氏讓人送來的棉服她貼身穿著,很是柔軟、暖和。 張嚒嚒早吩咐人生了火爐來,正房的門簾也換成了厚重加棉的,老太太年紀(jì)大了,受不的冷。 她站在一旁正陪著說話呢,秀梅挑開簾子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手里拿著一捧花枝,笑道:“大小姐讓送來的,說是養(yǎng)幾天梅花就開了?!?/br> 她見新老太太微閉著眼,也不回話,便徑直拿著花枝去了東次間找花瓶。 “荷姐兒是個實(shí)誠的好孩子,成天的記掛著您,前幾日還給送了糕點(diǎn)來。”張嚒嚒說道:“在大門外等了半天,您不肯見,她把東西留下,就走了?!?/br> 半響,新老太太嘆了口氣:“那孩子的性格……像她母親。” “是了,大太太更是,每二日、三日總讓人來送吃的、喝的……倒像是我們伺候的太不盡心?!?/br> 新老太太的眼神柔和下來,吩咐道:“我記得庫房里還有兩柄上好的玉如意,你把它找出來給秦氏送去?!?/br> “是?!睆垏∏硇卸Y。 晚間,新德澤從衙門回來后,直接來了“德惠苑”用晚膳。他進(jìn)了屋,坐在圈椅上喝茶,不經(jīng)意間便看到條幾上的花瓶里插著幾支臘梅。雖還沒開花,骨朵兒卻很大了。 秦氏在一旁笑著解釋:“荷姐兒派人送來的,說是等花苞開了,會滿屋生香?!?/br> “這孩子,也是頑皮……”新德澤笑了:“今天上早朝時,碰到了葉瑾澤,他是葉老將軍的第二子,現(xiàn)任兵部尚書、手握實(shí)權(quán)?!?/br> “不知怎么的,總覺得他對我有些意見……”他嘆了口氣:“思來想去,我從未得罪過他,不至于說句話都要嗆我兩句。估計是和顧望舒有關(guān)了。” “妾身覺得,我們應(yīng)該開誠布公地找四弟談一次,看看他是什么意思?!鼻厥舷肓艘粫?,說道:“這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如果知道四弟心里的想法后,再做打算就容易多了?!?/br> “無論,他想在新府待著還是想去將軍府,我們都是樂意的?!?/br> 新德澤看著自己的妻子,說道:“對,你說得也有道理。就這兩日吧,我抽個時間,叫上二弟,在花廳里設(shè)個宴。” “……到時候你把荷姐兒也帶來。有她在,興許還好說話點(diǎn)?!?/br> 秦氏點(diǎn)頭稱是,吩咐丫頭們把菜肴呈上來。她親自站在一旁伺候夫君晚膳,頭發(fā)挽著家常的圓髻,上面插了個素面的銀簪子,紫色的長比甲,盡顯賢良淑德。 第43章 地白風(fēng)色寒, 雪花大如手。 這樣的大雪整整下了兩天才逐漸停歇。 太陽升起來, 照著漫天遍野的白皚皚, 折射出七彩的光線。 新荷特地拿了白地紅花魚藻紋燈籠罐,領(lǐng)著云朵、云玲往后花園走。 “姐兒,我們這是干什么去?”云朵看著大小姐興趣盎然的模樣, 不明所以。 “記得花園里種了不少的四季海棠, 我們?nèi)ナ占┗ò晟系难缓箝L埋地下, 到明年夏天挖出來烹茶, 最是清涼沁脾了?!毙潞山忉屩? 腳步不停:“我們可得快點(diǎn)走, 等到雪開始融化時就不好了?!?/br> “……姐兒懂得真多。”云玲咋舌道,竟然能想到喝雪水。這在她們鄉(xiāng)下, 都是不屑一顧的事情……誰家會窮到連喝的干凈水都沒有。 新荷笑了一下, 沒吭聲。她這法子,還是前世時,跟著舅母家的二表姐秦念云學(xué)的。 這可是位奇女子,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人又美麗、聰慧。及笄后嫁給了龍虎將軍的嫡子, 夫妻和順、琴瑟和鳴。 到花園后, 主仆三人一起動手, 速度也快,約兩柱香的功夫,罐子就裝了大半。 拾花釀春、烹雪煮茶, 是人生的大雅事。新荷想的入神。當(dāng)年,二表姐才名在外,京都多少好兒郎削尖了腦袋想做秦家的女婿……可她最后卻選了個武將。 “姐兒,回吧……海棠花瓣上的雪都被我們采完了……”云玲抱著罐子站在一旁。 新荷正在發(fā)呆,聽到云玲喊她,頓時反應(yīng)過來,看著路邊的雪都開始化了,便點(diǎn)頭往回走。 剛到“蓮苑”門口,就看到往外張望的采風(fēng),看樣子是在等人。新荷快走幾步:“你怎么過來了,可是母親有事找我?” “姐兒,這是干什么去了?瞧這一腦門的汗?!辈娠L(fēng)從懷里拿出帕子給她擦拭,說道:“是了,太太讓你去一趟「德惠苑」?!?/br> “去了后花園……”,新荷笑著進(jìn)屋換了衣服出來,領(lǐng)著云朵往母親的住處去。臨走時吩咐云玲,把那罐雪埋到院里的桂花樹下。 新荷到“德惠苑”時,秦氏剛從府里的大膳房回來,她去吩咐準(zhǔn)備一桌好菜,以備中午的宴席用。 另外,她又安排小廝去學(xué)堂門前等著四老爺,一旦下學(xué)就請到花廳來,說是大老爺難得休沐,兄弟三個想聚一聚。 “母親?!毙潞珊傲艘宦?。 秦氏回頭看她一眼,擺手讓她過來,“荷姐兒,待會你父親和二叔、四叔會在花廳用午膳,你也過去……” “……”新荷一愣,這樣的場合,她去湊什么熱鬧。 “母親知道你迷惑,但是什么也不要問,什么也不用管,只去吃飯就好。都是你喜歡吃的菜?!鼻厥先嗔巳嗯旱念~發(fā),交代云朵領(lǐng)著她過去。 新荷:“……” 母親給人的感覺好奇怪,難不成是父親和二叔合力給四叔設(shè)了場鴻門宴? 到花廳后,新德澤、新德育和顧望舒已經(jīng)到了,此時看她邁著小短腿進(jìn)來,都微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