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晴朗，太陽早早的便出來了。

    上午的時(shí)候，鄭氏抱著鵬哥兒，身后跟著一大幫丫頭、婆子過來串門。

    她是稀客，這還是第一次過來，新荷笑著去迎了，讓進(jìn)正房。

    “二弟妹不怪我～不請自來吧？”鄭氏在左手邊的圈椅上坐了。

    新荷笑道：“哪能呢，巴不得嫂子來和我說說話呢……我整日里都是一個(gè)人，孤單的很?！闭f話間，便讓丫頭們上瓜果、糖塊。

    她親自倒了一盞茶，放到鄭氏身旁的小幾上。

    鄭氏聽她這樣說話，總感覺像顯擺似的，心里就有些不大痛快。別的爺們房里都是通房、姨娘的一大堆，偏顧閣老身側(cè)是干干凈凈的?？葱率系哪?，也知道日子過的多如意了。真是后悔過來顧宅……上趕著來點(diǎn)眼藥了。

    要不是婆婆蔣氏常常囑咐她要和新氏搞好關(guān)系，她一趟都不會過來的。鄭氏撇了撇嘴。

    “……蘋果我吃著倒不錯(cuò)，又脆又甜的，大嫂也嘗嘗?！?/br>
    新荷接過鵬哥兒，和鄭氏說話。

    鄭氏笑著點(diǎn)頭，捏了一塊，用帕子遮住嘴，秀氣地吃起來：“果然很甜?！?/br>
    “你喜歡的話，待會我讓丫頭給你送些過去。是四……二爺托人從山東運(yùn)回來的?！毙潞啥号i哥兒玩耍，笑得很甜。

    鄭氏再笑就尷尬了，她拒絕道：“嘗嘗鮮就可以了。連吃帶拿的像什么樣子……再說，是顧閣老特意從山東給你運(yùn)回來的，到底是他的心意，你就留著自己吃吧?！辨?zhèn)國將軍府什么吃食沒有，偏讓新氏送些果子過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伸手討要的，多丟臉啊。她可是定遠(yuǎn)侯府出來的嫡系孫女……

    新荷感覺鄭氏說的話很有深意，看她的表情也不熱衷，也就不再說給她送蘋果的事了。

    “鵬哥兒想吃些什么？二嬸母都給你?！毙潞烧f話間拿起一塊西洋糖，剝開包.衣讓他舔了一下。

    葉昆鵬的小眼神亮了，他從來沒吃過這么甜這么好吃的東西，吧嗒著嘴還要去舔，“好……吃?！奔钡目谒剂髁讼聛怼?/br>
    “哈哈哈……”新荷笑著用帕子給他擦拭，又讓他舔了幾口。

    鄭氏也被兒子的表情逗樂了，“他就喜歡吃……別的給什么都不要。”

    屋里的丫頭，婆子們都跟著笑。

    “喜歡吃有什么不好的？能吃是福?！毙潞蓴堉i哥兒的后背，和鄭氏說話：“嫂子是個(gè)有福氣的。鵬哥兒白白胖胖的，多可愛啊?！?/br>
    第109章

    鄭氏見她如此的喜愛孩子, 說話的語氣便和善些, “……趁著年輕, 二弟妹也要個(gè)孩子吧。有了孩子你就不會感覺孤單了?！?/br>
    新荷臉色微紅，笑笑沒說話。求子得子，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呢。

    鄭氏只當(dāng)她剛成親不久、臉皮薄, 低頭端起盞碗喝茶。

    鵬哥兒自己抓住糖塊舔, 小手弄的黏糊糊的，被乳母抱下去洗手了。

    閑坐無聊, 新荷請鄭氏去看院里新開的四季海棠?；ǘ涑饰灏? 顏色鮮紅, 金黃色的花蕊, 與桃花有些類似。香味淡極了。許多的花朵簇?fù)碇鴫涸谝黄穑@得層疊灼灼, 別是一樣風(fēng)采。

    有丫頭搬了杌子來, 讓兩人坐在廡廊下。

    鄭氏說道：“二弟妹這滿院子的花開得不錯(cuò)，讓人一看心情就大好?！?/br>
    “……是花匠們照顧的好?！毙潞尚χ岩槐P糯米糕遞給鄭氏：“大嫂吃一塊不？我覺得特別香。”

    鄭氏擺手道：“我不敢吃這個(gè)，怕不消化?！?/br>
    新荷自顧自地吃了一塊，覺得香甜可口。她最近的胃口變得越來越奇怪，到飯點(diǎn)時(shí)不愛吃飯, 平常時(shí)瓜果糕點(diǎn)能吃很多。

    “……二弟妹擅長蘇繡嗎？”鄭氏看了眼新荷用的帕子, 針腳細(xì)致、色澤鮮明, 就問了一句。

    “幼時(shí)，家母請的女紅師傅擅長蘇繡，我也就跟著學(xué)了些, 皮毛而已。”

    鄭氏夸贊道：“這帕子上的蝴蝶秀麗、活潑，似真的一樣……二弟妹太自謙了。不像我們家的大小姐，一個(gè)鴛鴦戲水的肚兜都能繡成水鴨子，還整天一副趾高氣揚(yáng)的樣子，都不夠丟臉的?！?/br>
    話一說口，就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錯(cuò)了話，又補(bǔ)救道：“好在，她也算聰明，一點(diǎn)就通……再刻苦些就更好了。”

    新荷喝了口茶，隨手把盞碗放在小紫檀四方桌上，只當(dāng)沒聽見。鄭氏說的應(yīng)該是葉辰雪吧，看來這姑嫂倆的關(guān)系也不怎么樣。自從出了上次那檔子事，她對葉辰雪連一點(diǎn)好感度都沒有了。

    鄭氏看新氏的表情淡淡的，正疑惑著，又想起了小姑子的那些破事……她臉皮就有些撐不住，略坐了一會，告辭離去了。

    新荷送她到角門?；貋砗蠼辛嗽贫洹⒃屏幔骸拔曳判牟幌伦婺傅牟∏?，你們倆先替我跑一趟新府，就說我晚一點(diǎn)的時(shí)候會過去。如果有什么不好，不許瞞著，要立即回來和我說?！?/br>
    云朵、云玲屈身應(yīng)是。

    “對了，去庫房里選些燕窩、人參、蟲草等一起帶去。”新荷叫住她們，囑咐道。

    兩人答應(yīng)著去了。

    陽光逐漸豐沛、鮮盈起來，午時(shí)到了。

    新荷獨(dú)自坐在廡廊下，懨懨的。她心里記掛著祖母的身體，一個(gè)人的時(shí)候，不免會思慮萬千。

    慧敏偏聰慧些，看她不虞，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說道：“夫人，小廚房給你備下的午膳里有肚絲酸辣湯……要不要吃點(diǎn)？”夫人最近的口味有些變了，酸辣的東西也比較喜歡。

    “肚絲酸辣湯？”新荷有了精神。

    慧敏笑道：“是的。”

    “……端上來吧?！毙潞陕犚姟八崂薄倍?，就想吃的不得了。比糕點(diǎn)還喜歡了。

    慧敏笑著點(diǎn)頭，問她午膳布置在哪。

    乾清宮里，氣氛沉重。

    皇帝朱瞻宣召見顧望舒，兩人談了許久，最后定下來了，立十皇子朱允成即位東宮。

    “夏首輔勞苦功高，輔佐朕多年，最能體察民情……沒想到背地里竟干出這種事情……” 朱瞻宣的臉色很不好看。本來這兩天，他心里就夠鬧騰了，親生兒子和寵妃牽扯不斷，又被他抓了現(xiàn)形……現(xiàn)在又出了夏勤這檔子事。身為九五之尊，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沖擊，這口氣他當(dāng)然咽不下。

    顧望舒跪下行禮：“皇上圣明，您雖念舊情，卻不能不顧及黎民百姓。夏勤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樁樁件件都罪惡深重……”他磕了頭，“請皇上秉公處理！”

    顧望舒的這一番話，實(shí)則是有些犯上。朱瞻宣卻沒有生氣，他需要有個(gè)臺階下……夏勤在他還是太子時(shí)，就以太子太師的身份教導(dǎo)他，不管他的心里是如何想的，至少在別人看來，他們之間是“情深義重”的。貿(mào)然處死夏勤，朱瞻宣很怕被天下人叱責(zé)無情。但有了顧望舒的力薦，整個(gè)的事件性質(zhì)就不一樣了……

    “顧愛卿請起?！?nbsp;朱瞻宣起身把顧望舒扶起來，說道：“朕的江山就需要你這種剛正不阿的大臣。”

    顧望舒恭敬地：“多謝皇上夸獎。這是為臣的本分?！?/br>
    朱瞻宣看他良久，笑道：“允成還小，以后他的功課就由你來教導(dǎo)吧?！?/br>
    顧望舒跪下謝恩。

    夏勤的案子在天色沒黑之前，就有了結(jié)果?；噬戏A雷霆之怒，打殺了夏勤以及一眾黨羽……

    朝堂上下，一片血雨腥風(fēng)。

    皇城內(nèi)的柳枝很婀娜，呈淺綠色。顧望舒站在東閣殿門口，定定地望了很久。

    約申時(shí)左右，顧望舒便收拾東西往顧宅趕。他答應(yīng)了小妻子，今兒要陪她回娘家的。

    剛出宮門，就碰上了鄭硯，“哎，我說顧二，你等等我……”

    顧望舒瞥他一眼，往自己的馬車方向走去。

    鄭硯緊趕慢趕地截住了他。

    “顧二，你不仗義啊，現(xiàn)在功成了，別說請我吃飯了，連話你都懶得和我說了……”鄭硯喘著粗氣。

    “改日，一定請你吃飯。今兒真不行，真有事?！?/br>
    “你能有什么事？”鄭硯刨根問底。

    顧望舒說話間，就上了馬車，“……陪內(nèi)人回娘家?！?/br>
    “重.色輕友?！编嵆庪m不滿，卻不再說什么了。

    馬車走掉之前，顧望舒聽見鄭硯嘀咕道：皇上還真是無情！殺夏勤的速度真快啊。

    最是無情帝王家。

    顧望舒背靠著車壁、閉眼休息。在至高無上的皇權(quán)面前，所有人、所有的感情都不值得一提。夫妻、父子、兄弟尚且靠不住，更別說親信大臣了……朱瞻宣一向都敏感善疑，算不上是英明的君主，但絕不昏庸。他的身體即使體透支了，血液里也流淌著皇族的高貴，絕不允許有絲毫的背叛。

    夏勤讓侄孫女和五皇子暗中聯(lián)絡(luò)……這是犯了他的忌諱，就算夏勤是無意的、甚至是忠心的。都不行?！概P榻之側(cè)，豈容他人安睡」

    “主子，到了?！币粫?，虎子喊了一聲。

    顧望舒下了馬車，穿過重重宅院，往「秋水居」去。

    “四叔。”新荷坐在西次間臨窗的長塌上縫制夏襪，見他回來，忙把手里的活計(jì)放下，迎了上去。

    顧望舒揉揉她的發(fā)絲，拿著換洗的衣服進(jìn)了凈房，“你也換套衣服，我們馬上出發(fā)去新府。”

    新荷“嗯”了一聲，打開八仙立柜，選了粉紅繡漫天桃花長褙子、雪白的月華裙。

    慧敏進(jìn)來服侍她梳洗，手巧地幫她綰了朝云近香髻，用海棠花赤金步搖固定了。

    顧望舒身穿石青色直裾，從凈房出來后，打量她一眼。眉眼溫柔，這個(gè)發(fā)髻又讓她顯得很端莊。很好。

    兩人到新家時(shí)，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了。

    新德澤和秦氏一起正在“德惠苑”用晚膳，聽丫頭通報(bào)說姑爺和女孩兒過來了，忙起身去迎。

    秦氏中午的時(shí)候就得知女孩兒今兒要過來，等了半天，終于來了。

    “父親、母親?！狈蚱迋z依次向新德澤和秦氏行禮。

    秦氏笑瞇瞇地拉著女兒的手，問道：“……吃飯了沒有？母親這里備的有清蒸鯉魚，牛乳粥，餓不餓？”

    新荷搖頭說，還沒有吃飯。

    新德澤讓女孩兒留下和秦氏一起吃，他領(lǐng)著顧望舒去了前院，讓隨行的小廝去請二房的新德育和大少爺新明宣。

    秦氏拉著女孩兒坐在圈椅上，讓大丫頭采月吩咐下去，把清蒸鯉魚、牛乳粥等都端上來。

    新荷讓慧敏把帶的東西都拿過來，除了常見的干果糕點(diǎn)，還有幾套赤金的頭面。都是給秦氏的。

    “荷姐兒，我怎么瞅著你又瘦了？”秦氏捏了捏女孩兒的小臉，覺得她下巴都尖了。

    新荷一笑，說道：“母親，我如今是最能吃的，時(shí)常的零嘴糕點(diǎn)都不斷……”

    云朵插嘴道：“是呢，正因?yàn)榱阕斐缘奶?，到了飯點(diǎn)都不怎么吃了?！?/br>
    秦氏也笑，女孩兒還像在家里時(shí)一樣。

    “夫人最近倒是喜歡吃酸辣的?！被勖艚o新荷盛了一碗粥，說道。

    秦氏一愣，立即問女孩兒：“最近可嗜睡？有嘔吐嗎？”

    “睡覺是比以前多了些，嘔吐卻沒有，就是胃里常常發(fā)滿，悶悶的不痛快……”新荷夾了一筷紅燒rou，看著rou質(zhì)鮮嫩的，饞的不得了。誰知才放進(jìn)嘴里，就犯惡心吐了出來。

    云玲在她旁邊站著伺候，慌忙用痰盂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