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時，淋淋漓漓地下起了小雨。丑時都過了。新荷終于有了睡意，側(cè)身聽著外面的雨聲，朦朦朧朧地進(jìn)入了夢想。

    坤寧宮正廳。凌皇后和嚴(yán)涌正在說話。

    “你把五公主藏哪里了？”

    “皇后娘娘，您就別問了……奴才也不會說的?！眹?yán)涌說道：“……不過，五公主現(xiàn)在的狀況可不大好，聽小內(nèi)侍說，伺候她的宮人不盡心，五公主的右手小手指頭被老鼠咬掉了……”

    “你說什么？”凌皇后眼前一黑，被身邊的大宮女給扶住了。

    “……皇后娘娘，您都聽真切的，何必還要奴才再重復(fù)一遍?！眹?yán)涌無所謂地：“老鼠都是最骯臟的東西，要是不趕緊醫(yī)治……”

    嚴(yán)涌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個臉生的小宮女跑進(jìn)來了：“嚴(yán)公公，五公主……她暈倒了?！?/br>
    凌皇后站起來，咬緊牙關(guān)：“本宮命令你們立即把五公主給送回來。”

    嚴(yán)涌沒說話，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一臉急躁的寧嬪。

    “本宮和你說話呢，你聽不到嗎？”凌皇后怒道。

    嚴(yán)涌拍拍手，正廳瞬間被羽林軍包圍了，他微微一笑：“奴才耳朵不大好使，皇后娘娘莫怪……”

    凌皇后被眼前的陣勢嚇住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狗奴才，你這是干什么？先帝爺剛薨，你就要造反嗎？”

    “造反？”嚴(yán)涌反問道：“皇后娘娘與其這樣說奴才，不如想一想您勾結(jié)榮親王的事情……”

    一旁的寧嬪坐不住了，已經(jīng)過去大半個時辰了，卻被嚴(yán)涌堵在坤寧宮，很明顯的情況有變……得去和榮親王傳信了?？墒且趺疵撋砟?？她看了看手里的青花白玉盞，有了主意。

    第140章

    凌皇后怒斥：“胡說八道。我一個深宮婦人, 素日里和榮親王連面都見不到, 何談勾結(jié)？”她表面冷靜, 心有些慌了。她和榮親王之間的密謀一向謹(jǐn)慎……難道被發(fā)現(xiàn)了？不應(yīng)該吧……

    寧嬪趁著皇后娘娘和嚴(yán)涌辯解的時候，抬頭把盞碗里的茶水喝了。然后，裝做不經(jīng)意放到小幾上, 又摔掉在地。清脆的“啪嚓”聲傳來, 青花白玉盞四分五裂。

    環(huán)境短暫的清凈下來，眾人的目光都被招引了, 寧嬪有些尷尬, 彎腰去撿……盞碗的碎片很鋒利, 她左手拇指和食指割傷了, 鮮血流淌不止。身旁的貼身宮人忙上前，拿了錦繡帕子替她保扎。

    嚴(yán)涌看了凌皇后一眼, 轉(zhuǎn)身嘲諷道：“喲, 寧嬪娘娘，您怎么這樣不小心？”他在宮里待了幾十年，各種各樣的伎倆實(shí)在是見過無數(shù)了……又在這個敏.感的時候，不由得他不想多。

    “誰還沒有個天災(zāi)人禍？” 寧嬪一笑：“嚴(yán)公公，你和皇后娘娘繼續(xù)嘮著, 我得去太醫(yī)院一趟……”她晃晃左手, 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凌皇后, 又笑：“去上點(diǎn)藥?！?/br>
    凌皇后也在看著寧嬪，什么話都沒有說。如今的她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心里眼里只剩下五公主了……別的什么都顧不得了。她知道寧嬪的意圖, 也不想放棄和榮親王的約定，左思右想，便決定幫幫寧嬪。

    于是，她開口道：“……行了，你趕緊過去吧，流那么多的血，也不怕頭暈。”

    寧嬪屈身行禮：“多謝皇后娘娘體恤?！闭Z罷，便往門外走，到門口時卻被羽林軍攔了。

    “滾開，狗奴才……你們的差事當(dāng)?shù)脑桨l(fā)好了，什么人都敢攔了?！彼募绷R道。

    嚴(yán)涌微微一笑：“寧嬪娘娘，對不住啊。最近的宮里不大安全，出現(xiàn)了反賊，正在戒嚴(yán)……”他走到她面前：“再則您受傷是大事，怎能再勞煩奔波疲憊……”

    寧嬪一怔，“你要干什么？”

    “奴才不干什么，就是讓人給您請?zhí)t(yī)過來，您坐著休息便好……”嚴(yán)涌看了一眼身邊的小內(nèi)侍，罵道：“沒長眼的狗東西，寧嬪娘娘風(fēng)體有損，還不趕緊去太醫(yī)院請?zhí)t(yī)?！?/br>
    寧嬪：“你……”嚴(yán)涌當(dāng)著她的面罵人，太不好看了。她臉色青一塊紫一塊的，說不出話來。

    時辰在一點(diǎn)點(diǎn)的流失，不停的有宮人跑來和嚴(yán)涌報告五公主的現(xiàn)狀。凌皇后的理智慢慢開始崩潰……心底不安的部分越來越大?？偢杏X有哪里不尋常。

    同樣心底不安的還有榮親王，本來和凌皇后約好了，丑時三刻在皇極殿見面……到時候里應(yīng)外合，攻破皇城，把太子一殺……他作為先皇的嫡親弟弟，榮登大寶是順理成章……但寅時都到了，連個人影都沒見到。

    他和王府的幕僚趙鳴商量后，決定即刻領(lǐng)兵攻進(jìn)皇城。時間不等人啊。

    “去請神機(jī)營的副指揮使李夫和王軍將軍過來……”榮親王吩咐道。

    趙鳴應(yīng)是，拱手退下了。

    王軍是前北元的將領(lǐng)，如今投靠了蒙古。他一心想著滅明復(fù)元，在京都安插了許多眼線。朱瞻宣一死，皇城內(nèi)僅剩下孩童太子……他覺得機(jī)會到了。便主動找上了榮親王。

    王軍當(dāng)然不會臣服草包一樣的榮親王，他的目的很明確，攻下皇城后再殺了榮親王。

    細(xì)雨毛毛，悄無聲息地飄落著。

    “這雨怎么說下就下了？”顧望舒站在皇極殿門前的臺階上，看著對面整齊劃一涌上來的軍隊，和葉辰宇閑聊。

    “……”

    葉辰宇把佩戴的彎刀都抽了出來，緊緊地盯著一步步靠近的榮親王，喝道：“盾手、弩.箭手做準(zhǔn)備?！彼麤]閑工夫和二表哥嘮嗑，自己大好的青春年華呢，可不能死在這場爭斗里。

    顧望舒伸手把葉辰宇拽到了身后，拎過一旁的長刀，站在了最前方。

    此刻的皇城內(nèi)火把沖天。生生地把黑夜照成了白晝。

    成千上萬的人涌進(jìn)午門、逼近了皇極殿。

    榮親王身披盔甲，坐在馬上，離臺階有丈余時，停下了。望著僅千人左右的京衛(wèi)，心情好極了。他遙遙和顧望舒說話：“顧閣老，別來無恙？”

    顧望舒淡笑：“勞王爺掛念，一切皆好?！?/br>
    榮親王也笑。氣氛顯得很和諧。如果不是兩軍對壘，情勢緊張，別人還以為是故人相逢、敘舊談天呢。

    年輕的閣老著喪服、拎長刀，容顏無雙、氣勢如虹，臉上依舊帶著笑意：“榮親王，先皇尸骨未寒，你這般是做甚？不怕先皇寒心嗎？”

    “顧閣老，死人不做數(shù)，你也別拿這個嚇唬我……我并沒有什么別的意思，只是擔(dān)心侄子太過年幼，管理不了朝政大事……”

    “我這個當(dāng)叔叔的正年輕力壯，能者多勞不是?！睒s親王身材高大，著深褐色圓領(lǐng)袍，連喪服都沒有穿，笑的猖狂。他帶了上萬的蒙古兵進(jìn)來，對皇位是志在必得。

    鄭硯舉長矛走到顧望舒的身邊，忍不住罵道：“呸！你說大話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引外賊逼宮，罪該萬死。”他長這么大，第一次碰到如此恬不知恥的人，氣得俊臉漲的通紅。

    “罪該萬死？”榮親王冷笑：“等我登了皇位，第一個就滅了長寧侯府……鄭世子，你覺得怎么樣？是否對得起‘罪該萬死’這四個字？”

    鄭硯被激怒了，二話不說的往前沖。

    顧望舒攔住他，抬頭再看榮親王時，已滿是冰冷。

    “對了，顧閣老……有一件事情忘記告訴你了。我派了精銳的百余蒙古騎兵去偷襲顧宅……這會不知道怎么樣了？”榮親王就是要激怒他，讓他自亂陣腳。自從皇兄薨了之后，他便著手調(diào)查了顧望舒。此人行事狠毒、聰明絕頂，卻對妻子有求必應(yīng)、好的出奇……這就是他的弱點(diǎn)。

    人一旦有了弱點(diǎn)就好對付多了。最怕的是無欲無求，讓你連把柄都抓不到。

    榮親王深知論心計一百個他也抵不上一個顧望舒，但他可以使別的招……什么都沒關(guān)系……他只要顧望舒肯替他賣命就好。

    顧望舒面無表情，薄唇緊緊抿了，開口道：“王爺還真是看重在下，可惜你要失算了……”他聲音很脆，還帶著隱隱的笑，眼神卻是冰冷無比：“我顧望舒最愛的是權(quán)力，沒有其他?！?/br>
    鄭硯跟著顧望舒最久，也了解他的脾氣……這樣的表情，分明是怒極了。

    顧望舒沒等榮親王再開口，便揮了手，隱藏在皇極殿附近的弓.箭手迅速出動，箭簇如大雨一般射向了蒙古兵。

    趙鳴一馬當(dāng)先，擋在了榮親王的身前，手持軟劍把弩.箭一次次摒棄在外。

    王軍指揮軍隊里的盾手迎戰(zhàn)。

    佩拿繡春刀的錦衣衛(wèi)，一個個手起刀落、殺紅了眼。他們多是世家或武進(jìn)士出身，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里，小時便接受正統(tǒng)的教育——保家衛(wèi)國。要是故土真被外賊占領(lǐng)……他們的家人怎么辦？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雙方展開廝殺。锃亮的兵器。一排又一排倒在血泊里的人。

    親軍十二衛(wèi)雖然訓(xùn)練有素，但和蒙古兵人數(shù)相差的太懸殊了……敗勢顯了。況且蒙古兵又驍勇善戰(zhàn)……

    注意到這個情況的不僅是榮親王，王軍臉上也帶了笑意。他放松了些，這么多的蒙古兵，累也累死他們。

    “顧閣老，收手吧……等本王登上大寶，你要是愿意，可繼續(xù)在朝為官……怎么樣？”榮親王笑道。

    “你二伯呢？”顧望舒沒理他，問身旁的葉辰宇。

    “……這會在午門外候著了?！?/br>
    “你悄悄的出去一趟，別被發(fā)現(xiàn)了。讓二舅帶著三大營的軍隊直接進(jìn)來，趁他們主將放松的時候，從后方圍剿叛賊，一個不留。”語氣冰寒噬骨。

    葉辰宇答應(yīng)一聲，轉(zhuǎn)身往午門的方向去了。

    過了一會，柳呈一身是血的殺到了顧望舒的面前，跪下行禮：“二爺，葉尚書的人在后方已經(jīng)和蒙古兵拼上了?！彼律郎蠟R了太多的血，夏天又穿的薄，難受極了。

    顧望舒擺手讓他起來，看了一會局勢，拎長刀直奔榮親王去了，原本是不想殺他的，但他千不該萬不該打小妻子的主意。

    嗜血因子在顧望舒的體內(nèi)蠢蠢欲動。死有什么可怕的。如果小妻子不在身邊了，那才可怕……

    “顧二！”鄭硯見他不管不顧地沖進(jìn)敵對陣營，喊了一聲，也跟了上去。

    一路斬殺多人。

    榮親王正悠閑的和屬下說話，瞅著顧望舒直奔他來了，第一反應(yīng)就要躲避，被王軍給攔了。

    “王爺，殺吧?！蓖踯姵爸S道：“人家都打上門了，跑是跑不掉了。”

    第141章

    榮親王慌亂之下雙腿夾了馬的肚子。

    周圍的廝殺、慘叫不絕于耳, 馬本來就有些受驚, 這下又被主人暗示, 立即撒腿往前跑……

    鄭硯瞧的真切，暗罵一聲，“蠢貨”, 舉起長矛刺向馬的肚子。

    馬痛極發(fā)狂, 幾下就把榮親王顛落在地。

    趙鳴回首見主子有難，想去幫忙卻無能為力。他被顧閣老的暗衛(wèi)纏的死緊, 幾乎招招斃命, 根本就脫不了身。

    榮親王少年時雖然也練騎射習(xí)功夫, 但是許多年的養(yǎng)尊處優(yōu)下來, 早荒廢的差不多了……這一摔，感覺骨頭都裂了。

    他喘口氣剛爬起來, 顧望舒的大刀就對準(zhǔn)了他。

    “王爺, 我給你一次免死的機(jī)會，要不要？”顧望舒輕柔又緩慢地開口。

    榮親王一愣，“顧閣老什么意思？”

    顧望舒笑了笑，用手一指軍隊中央的王軍，開口：“沒有其他的意思……只要你殺了他, 我保你活命?！?/br>
    “顧閣老, 開什么玩笑？”榮親王環(huán)顧四周, 發(fā)現(xiàn)京衛(wèi)已死傷過半，心情舒暢下來，說道：“我勸你最好不要動本王爺一根汗毛, 不然……”他哈哈大笑。

    “我要是不聽勸呢?！鳖櫷嬲Z氣一冷，用刀尖對準(zhǔn)了他的心臟。

    “世人皆傳顧閣老是天下少有的能人，也不過如此嘛。怎么死到臨頭了還不看清形勢？”榮親王篤定他不敢殺自己，肆無忌憚地笑道：“……不然等我榮登大寶之后，第一個就會殺了你?！?/br>
    顧望舒話都懶得和他說了，揮手示意他往身后瞅。

    蒙古兵后方，突然亂起來，像是在被攻擊……

    王軍也發(fā)現(xiàn)了，他坐在高頭大馬上看的更明白。他們被成千上萬的軍隊襲擊了。領(lǐng)頭的正是葉家二爺葉瑾澤。

    鎮(zhèn)國將軍府歷代出文韜武略的將軍，威震四海。王軍不可能不清楚。心里打了突，他和葉瑾瑜交過手，慘敗。這葉家二爺是有名的玉面閻羅……邊疆魯平都一戰(zhàn)，聲名顯赫。他怕自己不是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