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這人生得很有幾分姿色,厚厚的脂粉從臉涂到脖子,行動弱柳扶風(fēng),要不是開口說話董曉悅還真辨不出他的雌雄。 男人行完禮,撩了鄉(xiāng)公主一眼,嬌嗔道:“姊姊有日子不來,莫不是叫旁人勾了魂去?奴家把一雙眼都望穿了?!?/br> 董曉悅不禁打了個哆嗦。 鄉(xiāng)公主卻是臉不紅心不跳,嬉笑著拿扇子在他臉上輕輕拍了一下,晃了晃腰間的錦囊:“說得那么好聽,你是想我的錢袋子了罷?”說著從里面掏出一條小金魚,故意促狹地往他腦后一扔。 “奴家謝過姊姊賞賜,”男人轉(zhuǎn)過身,彎下腰,撿起金子袖在袖中,目光顫悠悠地移到董曉悅臉上,曖昧地逡巡地一會兒:“這位姊姊看著眼生,是第一遭么?” 鄉(xiāng)公主伸手把董曉悅一攔,上前一步隔在兩人中間:“你別嚇著了她。” 男人很有眼色地退后一步,不再和鄉(xiāng)公主打情罵俏,低下頭道:“請兩位官人上輦。” 鄉(xiāng)公主挽著董曉悅的胳膊:“咱們倆坐一塊兒?!庇謱κ膛畟兊溃骸澳銈兿然馗?,晚間再來接。” 碧琉璃面有難色,但是當(dāng)著鄉(xiāng)公主的面又不好說什么,只得答應(yīng)一聲回去了。 男人在前面帶路,四個漢子抬起步輦?cè)肓硕T。 步輦不大,盡管兩人身材苗條,坐在一起仍舊有點擠。鄉(xiāng)公主湊到董曉悅的耳邊,用扇子掩著悄聲道:“此人名喚蘭芷,幾年前也是竹里館的紅人,如今年老色衰,只能在外間迎客奉茶了,別看這些小倌少時風(fēng)光得意,身價是同等姿色女子的數(shù)倍,但是年紀(jì)一大,便被人棄如敝履,不若女子還能嫁個商賈或是為人婢妾,謀個出路?!?/br> “......”這蘭芷看著不到三十,在現(xiàn)代勉強還是鮮rou一塊,沒想到在這里已經(jīng)被歸到年老色衰之列了,萬惡的封建社會真是殘酷。 鄉(xiāng)公主接著道:“我念著舊情,每回見著他總是接濟些財帛,免他晚景凄涼。” “......”那你很棒棒哦。 蘭芷帶著兩人一路分花拂柳,穿過幾道門,經(jīng)過后花園,穿過叢叢斑竹中的小道,來到一處清幽的雅舍。 “這園子里有六七處這樣的館舍,都是給貴客留的,”鄉(xiāng)公主又在董曉悅耳邊科普,在她手腕上輕輕捏了捏,“阿姊,你沒幾日就要成婚了,雖說駙馬也不能拘束你,可總少了幾分逍遙自在,今日meimei作東,你須得玩得盡興。” 董曉悅不知道她說的“玩”是什么尺度,紅著臉唔了一聲。 鄉(xiāng)公主一臉恨鐵不成鋼,壓低聲音道:“咱們那么多姊妹,就屬你最尊貴,何必覷人臉色?那林家二郎眼高于頂,你為他守身如玉,不過縱得他越發(fā)不可一世,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么?舉世無雙又怎的,說到底就是獨木一棵,哪里比得上繁花似錦,阿姊你聽meimei一句勸罷!”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苦口婆心,不像是教唆她嫖.娼,倒像是勸她皈依佛門。 董曉悅支支吾吾地敷衍著,沒個準(zhǔn)話,鄉(xiāng)公主無計可施,心道一會兒讓你嘗到甜頭,管保你把那林二郎拋到九霄云外去。 兩人下了輦,上了臺階,門邊兩個十來歲的小僮脆生生地行了禮,打起簾子,又有數(shù)名稍大些的清秀少年殷勤地將他們迎進去。 室內(nèi)焚著甜膩的熏香,繡帷羅襦,幾榻精麗。兩人入了座,立即有侍者奉上精致的茶食,伎樂奏起靡靡之音,蘭芷撩起袖子給兩人點茶,鄉(xiāng)公主也不急,喝著茶,品鑒著絲竹,悠然地聊些詩詞歌賦風(fēng)花雪月,董曉悅對這些幾乎一竅不通,蘭芷便時不時地湊趣,倒也其樂融融。 不知不覺夕陽西下,明月東升,茶果換成酒菜,重頭戲即將拉開帷幕。 酒過三巡,鄉(xiāng)公主對蘭芷道:“聽說你們這兒新來了個孩子,叫他過來與我阿姊見個禮?!?/br> 蘭芷知道鄉(xiāng)公主身份,與她稱姊妹的,自然也是金枝玉葉,他不敢耽擱,答應(yīng)一聲,連忙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蘭芷領(lǐng)著那傳說中的絕色小倌到了。 董曉悅打眼一瞧,那小倌大約十七八歲,生得確實漂亮,不過有上個夢里的寶貝兒子珠玉在前,也就覺得平平了。 他的眉目和神情都和燕王殿下沒有半點相似,董曉悅長舒了一口氣,同時又有幾分失望。 同來的還有幾個俊美的少年,最小的十三四歲,最大的也不過二十來歲,都生得朱唇皓齒,顏色鮮妍,因為是伺候女客,這些人倒是沒把脂粉涂得太厚。 那些少年跪下行了禮,便入席陪坐。 鄉(xiāng)公主朝蘭芷使了個眼色,蘭芷便讓那絕色小倌去服侍董曉悅。 那小倌年紀(jì)雖小,業(yè)務(wù)卻很熟練,往董曉悅身上一靠,媚眼如絲地叫了一聲,用手背若有意似無心地磨蹭她的手腕內(nèi)側(cè):“姊姊,你生得真美,羨煞奴家了?!?/br> 董曉悅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條件反射一般騰地站起身,差點把食案掀翻。 小倌嚇得花容失色:“奴家該死,求官人恕罪!” 董曉悅連忙說:“ 沒事,我去凈個手?!?/br> “奴家?guī)Ч偃巳??!蹦切≠娜耘f戰(zhàn)戰(zhàn)兢兢。 “不用,我認(rèn)識路。”董曉悅揮揮手,喝了一下午的茶水,往凈房跑了不止一趟了。 “說了我阿姊面皮薄,”鄉(xiāng)公主已然微醺,勾著那絕色小倌的脖子,拿起自己的酒盞喂了他一口,“你那么猴急做甚?慢慢來,要如細雨微風(fēng)一般,伺候得好時,嗝......我重賞你......”說完興致來了,開始放聲歌唱。 聽著身后鄉(xiāng)公主時斷時續(xù)的歌聲,董曉悅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雙腿仍舊有些發(fā)軟。 董曉悅?cè)ネ陜舴?,看看天色,月亮已?jīng)升到了頭頂,四周華燈點點,絲竹幽咽,一派旖旎曖昧,董小姐身為社會主義接班人,深感格格不入,萌生了退意——那絕色小倌和燕王殿下沒什么關(guān)系,留在這里也沒什么意義。 不過不告而別太過失禮,她打算回去和鄉(xiāng)公主打個招呼便離開,誰知那花園到了晚上,處處看著都一樣,她喝了幾杯酒,有些上頭,更是不辨東西,好不容易找到那條竹林小徑,卻走錯了一個岔路。 她還不知道自己走錯了,見小徑盡頭有燈光,屋子里傳出泠泠的琴聲,便徑直往那兒走。 到了門口,她也沒注意到那兩個守門的小僮不見了,自力更生地打起珠簾走了進去,里面哪里有鄉(xiāng)公主和眾小倌的影子,只有一人坐在案前彈琴,被她一攪合,琴聲戛然而止。 董曉悅正要道個歉退出去,冷不丁看見那彈琴之人的臉,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梁玄?” 那人沒系腰帶,一襲寬袍廣袖的淺紫色衣裳長長曳到地上,上面遍繡藤花,月白中衣領(lǐng)子微敞,露出優(yōu)美的頸項和鎖骨。 他慵懶地拿起琴案上的一把烏木骨泥金扇,有氣無力地捏在手里,烏木的黑襯著肌膚的白,幾乎有些觸目驚心。 董曉悅從來沒見過燕王殿下這副模樣,之前不管是哪個夢里,他都一本正經(jīng),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雖說長得美,可走的是拒人千里的冰山美人路線,算是和風(fēng)流絕緣。 而眼前這個何止是風(fēng)流,一只腳簡直已經(jīng)跨進了風(fēng)sao的領(lǐng)域。 可是董曉悅分明感覺到梁玄身上那種氣息,熟悉而微妙,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是她吃了很多塹才培養(yǎng)出來的直覺。 那人也不回答,一手托腮,掀起眼皮打量了她一會兒了,嘴角輕佻地一挑:“官人怕是認(rèn)錯人了?!?/br> 董曉悅嚇得冷汗直冒——這個地方稱呼別人“官人”的只有工作人員,甭管芯子是不是正主,至少燕王殿下的金軀是淪落風(fēng)塵了。 她走又不是,留又尷尬,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便聽那人悠悠道:“長夜寂寥,官人誤入此處也是緣分,陪奴家飲一杯水酒再走可好?” 第49章 情挑 董曉悅瞥了眼食案, 只見上面擱著幾碟下酒小菜,一把鎏金銀執(zhí)壺配著個杯子,顯然是在自飲自酌, 嘴里發(fā)苦, 心里泛著一浪一浪的酸澀。 燕王殿下有二十五六了,以小倌的標(biāo)準(zhǔn)算, 距離年老色衰也就是一步之遙, 出賣色相就算了, 事業(yè)還走下坡路, 如果芯子真是心高氣傲的燕王殿下, 真不知他有多么難受。 以他們的交情,別說是一杯酒,就是一缸也得悶下去??!她毅然決然地留了下來。 那人眼中閃過促狹的笑意,將自己坐榻讓出半邊:“官人請坐?!?/br> 董曉悅一看,那是張獨榻,兩個人坐必然會挨擠在一起,便有些遲疑:“我坐旁邊席子上就行了?!?/br> 那人凄苦地扯了扯嘴角,低頭垂眸, 濃長的睫毛投下羽翼般的影子, 遮住了眼睛:“奴家入不得官人的眼?!?/br> 董曉悅最見不得人這樣, 何況還是美人, 趕緊麻溜坐下。 那人得寸進尺地挨近了些,執(zhí)起袖子,拿起酒壺往杯子里斟了酒, 款款地遞過來:“若蒙官人不棄,請滿飲此杯?!?/br> 這就是他剛才用過的杯子,他似乎完全沒意識到有必要去取一個,董曉悅暗自揣測,這可能是風(fēng)月場所的禮儀,要是拒絕可能會打擊他自尊心。 反正這是燕王殿下的身體,上個夢她還用過,也不算外人了。這樣一想,她便爽快地接過來一飲而盡。 那酒十分清冽,帶著股似花又似藥的淡淡香氣,入喉甘甜。 那人又給自己斟上一杯飲了,然后執(zhí)起象牙筷,夾了一塊酥酪湊到董曉悅嘴邊:“單飲酒傷身,官人用些點心罷?!彼氖种感揲L,與象牙難分伯仲的手背上隱約幾條淡青色的靜脈,指甲修得很干凈,一舉一動都充滿了撩人的氣息。 他越是這么賣弄風(fēng)情,董曉悅心里越不是滋味,想起白天蘭芷嬉笑著撿小金魚那一幕,不免把主人公代入燕王殿下,不禁一哆嗦。 那人不知她心里所想,猶自勸著酒。 她的目光順著他的手腕往上,停駐在他臉上,他未施粉黛,如玉的臉龐沒有一點瑕疵,也不見絲毫衰老跡象。 這哪里色衰了!分明就是美顏盛世!這些人的狗眼是有多瘸!董小姐悲憤地為他抱不平。 不過看這光景,他混得確實不好,身邊連個端茶倒水的人都沒有,這里的陳設(shè)也比剛才那個包房樸素了不止一星半點。 董曉悅突然想起來還沒問過他姓甚名誰,便道:“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悵然地笑了笑:“官人與奴家萍水相逢,旋聚旋散,賤名不堪入耳,官人何苦來問。” “……”董曉悅語塞。 那人輕笑了一聲,又斟了滿滿一杯酒捧起來:“官人若是想知道,飲了此杯奴家便告訴你?!?/br> 董曉悅伸手去接,他卻將手收回,在身前轉(zhuǎn)了一圈,遞到董曉悅唇邊。 氣氛有些曖昧,董曉悅心跳加速,臉頰guntang,完成任務(wù)似地一低頭,就著他的手把酒杯喝了個底朝天。 她不習(xí)慣被人喂,又喝得急了,酒液順著嘴角淌下來,劃過下頜,再到仰起的脖頸。 沒等她自己擦,那人從袖中抽出條素絲帕子,輕輕地替她從上掖到下,若即若離,弄得她一陣發(fā)癢,又有一種酥麻從心底蔓延開來。 董曉悅?cè)滩蛔∽プ∷氖滞螅骸拔易约簛?。”說著便抽出他手里的帕子,三下五除二地把殘留的酒液擦干凈。 “現(xiàn)在可以把名字告訴我了吧?” 那人退開些許,隨即又慢慢湊得更近,近得快要貼到董曉悅身上。 董曉悅想躲,卻被他輕輕攬住,他的嘴唇沿著她的耳廓慢慢游移,始終將觸未觸,隔著那么一層絹的距離,溫?zé)岬臍庀⒆屗嚲o了身體。 兩人的呼吸都急促起來,就在董曉悅快要受不了的時候,他對著她的耳蝸輕輕吐出兩個字:“雁奴。”然后退開一段距離。 “雁奴......”董曉悅無意識地輕聲重復(fù)了一遍,那兩個字在舌尖滾過,莫名勾起了某種久遠的懷念,像是小時候吃過的糖。 雁奴聽她叫自己的名字,眸色一深,再次欺身上來。 董曉悅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臉燙得可以烙餅了,偷偷覷了一眼那雁奴小倌,只見他也是滿臉通紅,目光盈盈,橫波一般。 她突然想起來自己很久沒仔細看過梁玄的臉了,上個夢她雖然霸占了人家的身體,可銅鏡里的倒影昏黃黯淡,哪里像此刻這樣纖毫畢現(xiàn)。 她的目光滑落到他微敞的衣領(lǐng)中,溫柔地摩挲他的鎖骨,她熟悉這具身體的每一寸,每一個起伏,閉上眼睛,她能清晰地回憶起柔滑緊致的觸感…… 董曉悅?cè)滩蛔⊙柿搜士谒?,有些暈。之前和鄉(xiāng)公主喝了不少酒,仗著自己酒量不錯,不知不覺又喝了好幾杯,眼下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喝過頭了。 她感覺口干舌燥,心口里像有一簇火苗,弄得渾身都漸漸燥熱起來。她腦袋昏沉沉的,眼睛對不上焦,眼前人像是水中倒影一樣晃悠起來。 唇上一涼,酒觴又貼了上來,董曉悅輕輕一推,搖搖頭,大著舌頭道:“不......不行了,再喝要醉了......” 雁奴沒再堅持,自己飲了,撂下酒觴,站起身,繞到她身后跪坐下來,雙手輕輕搭在她肩頭,在她耳后輕聲道:“不若讓奴家替官人更衣罷。” 外裳從肩頭滑落,董曉悅下意識地抓緊衣襟,擋住胸。 男人灼熱的呼吸噴吐在她耳后:“奴家知道你是女子,像你這樣的女客不少,放心,奴家一定伺候得你......”話沒說完,嘴唇在她耳垂上輕輕一觸。 董曉悅用力一掙,轉(zhuǎn)過頭虎著臉質(zhì)問:“你接過很多客人?”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雁奴苦笑了一下,“沒有,就官人一個?!?/br> “嘁!你當(dāng)我傻!”話是這么說,人卻軟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