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家真漂亮。”白小苗捧著茶杯，小口小口的喝著熱牛奶。她在家連麥乳精都沒得喝，司雨儂卻是想喝什么都有，看青青這大咧咧的樣子，估計也是司空見慣的。人比人，真的是氣死人啊。

    “也沒什么，今年村里新建了幾棟房子，才是漂亮呢?！彼居陜z謙虛道。

    “你們家的舊房子，沒人住了嗎？”白小苗好奇道。

    龍頭村人口不多，山腳下屬于隨便劃村民也不愿意來建房子的地方，地不值錢，蓋上房子才值錢。所以沒人在意這個，村里的舊房子他們也經(jīng)常過去清理，打掃的很干凈，有時候請的幫工不方便回去，就在舊房子里過夜。

    “有人住的?！彼居陜z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不管想什么，最好就此打住。

    “誰住呀?！卑仔∶邕€在打聽。

    “你不認(rèn)識的人?！?/br>
    “哦，不方便說就算了。”

    司雨儂失笑，小樣，還學(xué)會激將了。

    白小苗以為司雨儂一定受不得激，沒想到，她是微微一笑就換了話題，“我屋里有跳棋，要玩嗎？”

    司青青拉著表姐下跳棋，司雨儂坐在書桌前繼續(xù)做習(xí)題。

    白小苗有點生氣，一拉司青青，“我們這樣，會不會打擾她啊?！?/br>
    其實是想說，主人家就是這么招待客人的嗎？

    “那我們小聲點說話?！彼厩嗲嗌钜詾槿?，壓低了嗓門。

    我真不是這意思啊，司青青你是故意的吧，就是故意的吧。白小苗氣的直哼哼，又不好發(fā)脾氣，只能對著跳棋使勁。

    “你真要去讀大學(xué)啊?！卑仔∶缬植荒芴崆白叩簦荒苡幸淮顩]一搭的說話。

    “也要看我考不考得上?！彼厩嗲嗾f話時一臉得意勁，意思就是她考得上。

    要是換個人，肯定得恭維一番說你肯定考得上呀，然后把司青青夸的心花怒放。偏偏這番媚眼拋給瞎子看，白小苗嘖嘖幾聲，“大學(xué)一讀就是四年，等你讀出來，都是老姑娘了，你還嫁不嫁人了?！?/br>
    司青青氣急敗壞道：“我才不要嫁人?！?/br>
    “不嫁人怎么行，女人總是要嫁人的，早點挑選才有好的，等晚了都是別人挑剩下的?！卑仔∶缱砸詾檎f的很有道理，還教她，“干脆出去之前，先把人定下來?！?/br>
    “我才不要呢?！彼厩嗲嗉绷?，覺得這不對，偏表姐一臉正經(jīng)，搞得她不知道怎么回應(yīng)。

    “我小姑的親事，落不到這個地頭，你放心挑，咱們啊，游的不是一個池子?！蹦阌文愕男〕靥粒覀儾徽f游個江河湖海，至少也是個大池塘，不搭界。

    司雨儂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復(fù)習(xí)資料里抬起頭，看著他們，窗戶外的陽光照進(jìn)來，落到她的臉上，就象泛起一層霞光。司青青的呼吸滯了一下，頭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她的小侄女，已經(jīng)出落的這般好看。應(yīng)該怎么形容來著，明眸善睞，清揚婉兮。

    第64章 捕捉大湖

    年后，司愛華和司長壽被打包送往奉嶺市的駕駛學(xué)校, 這個時候, 駕駛學(xué)校就真的是學(xué)校，要求住校的全日制教育。而且結(jié)業(yè)也得半年時間, 司大娘看了一眼學(xué)校的章程，就順便把修車這一項也給他們加上。

    “修車多貴啊, 自己會修省老錢了，你們說，是不是?！?/br>
    司愛華和司長壽還能說什么，是是是, 老佛爺您說的都對。

    最后半年沖刺的時候，只發(fā)生了一件事, 白家的大表哥終于娶上了媳婦。因為司家兩個小姑娘處在關(guān)鍵時候，便沒讓他們回來。據(jù)說這事還惹得白家那邊不高興，不過司家全沒放在心里，白家高不高興，誰在乎啊。

    七月酷暑, 頭頂?shù)娜疹^, 恨不得把柏油馬路曬成一灘子沼澤。不時有人走著走著, 鞋子被沾在馬路上，下一刻光腳踩到地面, 唉喲喲抱著腳直跳。

    柏油馬路也是階段性的產(chǎn)物, 司雨儂記得后世很少再見這種路，不過九十年代這種路則是每個城市的標(biāo)配。

    “其實沒什么好怕的對不對, 考不上大不了復(fù)讀一年。”司青青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司雨儂聽。

    “用不著，不管考多少分都走，總不可能低到?jīng)]學(xué)校讀。”司雨儂要說完全不緊張，倒也不至于，但比起大多數(shù)人，肯定要強得多。

    “也是哦，這么一想，我好像輕松一點了?！?/br>
    “203室，司雨儂，電話?！睒窍碌乃薰馨⒁蹋驹跇窍潞暗?。

    “喂?！彼居陜z下樓接過電話，心想下午奶奶已經(jīng)打過電話，傍晚的時候，父親也從駕駛學(xué)校打過來，還有誰會打她的電話。

    “是我?！痹捦怖锏穆曇?，低低沉沉，又干凈利落。

    “夏慕桑。”

    “嗯?！?/br>
    “你……”

    “雖然不在一個戰(zhàn)壕，但我們?nèi)允且粋€戰(zhàn)場的兄弟，我們說好了北京見的，加油啊?！?/br>
    “你也加油?！彼居陜z放下電話，心尖微微顫抖，說不出來是種什么樣的感覺。

    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問候，對話甚至沒超過一分鐘，可為什么她覺得很沉很沉呢。

    第二天，一群群的高考生，帶著親人，還有所有老師，親戚，朋友的祝福，殺向戰(zhàn)場。

    提筆如同亮刀，誰殺伐果斷，誰馬革裹尸，誰砍下滾滾人頭，誰又被斬于馬下，全都在這三天里，收筆見真章。

    司大娘和司愛華，還有長保長壽兄弟倆，焦急的等著學(xué)校外頭，學(xué)校外等著的家長有很多，但大家都很安靜。只要收卷鈴沒有響起，誰大聲說句話，都要收到無數(shù)白眼。

    “出來了?！笔站礅忢懫?，家長不約而同重重呼出一口氣。

    “你們等在外頭，我去幫他們收拾東西?！睘榱瞬环稚⒕?，兩個人的行李都沒收拾，平時怎么著，現(xiàn)在還怎么著，就等著考完再收拾。

    司大娘進(jìn)了學(xué)校，在樓下等了一小會兒，才看到兩個姑娘挽著胳膊走到跟前。

    “奶?！?/br>
    “伯娘?！?/br>
    “趕緊收拾東西回家?！彼敬竽镆膊粏柨嫉恼?，帶著他們上樓收拾行李。

    “我哥和愛華哥都來了呀，還租了小面包，真闊氣?！彼厩嗲嗫纪炅耍路鸢l(fā)泄一般的拼命說話。

    倒是司雨儂有點怔忡，仿佛還有點不敢相信自己度過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節(jié)點。

    校外司愛華小心翼翼的開著車，長壽和長保坐在一起，不停的顯擺在駕駛學(xué)校的一切，小面包剎車的聲音代表什么，輪胎磨地的聲音有沒有異樣，就連玻璃窗，都能說出個二三四來。

    司青青小聲俯在司雨儂的耳朵邊，“長保哥嫉妒了?！?/br>
    “誰，誰嫉妒了。”長保耳朵尖著呢，聽了趕緊澄清，他可不嫉妒。他只是好奇，好奇懂不懂。

    “想學(xué)就去學(xué)，長壽回來就換長保去學(xué)。年紀(jì)輕輕守著老婆孩子算什么，我是看出來了，這個世道就該出去攪攪風(fēng)雨，不求你們有啥出息，見見世面也是好的?！彼敬竽镏С珠L保也去學(xué)車。

    “你們不知道，我們駕駛學(xué)校有個同學(xué)，他叔叔跑運輸?shù)?，你們知道一年能掙多少錢嗎？”長壽一臉羨慕。

    “掙多少錢，你也別想去掙這個錢。”司大娘直接斬斷了他的念想。

    “為啥啊，伯娘?！遍L壽哀嚎起來，他是真的動了心的，要是伯娘不愿意，他爹肯定不能答應(yīng)。

    “跑長途那是把腦袋栓在褲腰帶上的事，你不行。留在家里，伯娘出錢買車，你們仨兄弟換著開。敢出門，就打斷你們的腿。”司大娘是識字的，這幾年日子越來越好，家里訂了報紙和雜志，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外頭什么形勢什么情況，摸的一清二楚。

    “是啊，車匪路霸什么的，遇到了是要命的事。再說咱們家才幾個人，再離得遠(yuǎn)了，想打架都湊不出人來，這可不行?！彼居陜z跟著湊趣，說得長壽眉頭都蹙成了一條直線，看來他的翅膀還沒張開，就被折斷了啊。

    不過伯娘說買車，又讓他高興起來，自家的車，想怎么開就怎么開，多舒坦啊。

    全程沒人問一句他們高考的成績，司雨儂知道是怕他們?nèi)f一沒考好，心里不痛快。主動說道：“我和青青都發(fā)揮的不錯，等答案出來，我們再來對對?！?/br>
    “對的對的，小雨可聰明了，讓我?guī)讖埿l(wèi)生紙，考完了就把答案寫上去帶出來?！笨紙錾系牟莞寮埵遣蛔寧С鋈サ?，但自己的東西可以帶出去。

    而上考試的時候，只要跟老師解釋一下，說有點感冒，要擦擦鼻涕，再把衛(wèi)生紙展開給老師檢查，就能帶進(jìn)去。

    司雨儂記得后頭的高考越來越嚴(yán)格，也不知道能不能帶衛(wèi)生紙，但在九一年的今天，她特意問過老師，說只要沒有包裝，沒有字就能帶。

    這樣的話，就能最大限度的把自己的答案帶出來。為什么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因為現(xiàn)在是先考試，在分?jǐn)?shù)沒出的時候填志愿，好一點的學(xué)校又只提第一志愿。那么估分就變得非常重要，有些迷糊孩子，明明考的不錯，如果估分的時候沒估準(zhǔn)，搞不好就會從一本落到二本去。

    如果把答案帶出來，最終估出來的分?jǐn)?shù)，誤差肯定會極小，這能更有利于他們選擇志愿。

    考完的第二天，他們一覺睡到中午，下午被白春桃趕著去白家認(rèn)新表嫂。本來司青青一個人去就行了，但司雨儂一聽到白家就覺得不對勁，非得跟她一塊去。

    大表嫂是個極靦腆的好性子，干活也很勤快。提起這邊的生活，都是一百個好，聽說司青青剛剛參加完高考，一臉茫然，完全不知道高考是什么意思。再一打聽，一天學(xué)都沒上過，只會寫自己的名字。

    就是農(nóng)村，現(xiàn)在也很少有完全沒上過一天學(xué)的?？墒谴笊﹨s說，他們村子里，都是這樣。

    司青青和司雨儂出來，白小苗沒送，也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為過年時候的事情生氣。

    “竟然還有這樣的地方，大舅舅也不知道是上哪兒找來的。”司青青連聲感慨。

    “明天去學(xué)校對答案，填志愿，你想好了沒有。”他們之間的答案已經(jīng)對過一輪，心里差不多有數(shù)。

    “想好了，念師范當(dāng)老師?！彼厩嗲嗟吐暤溃骸拔覒偌?，不想走的太遠(yuǎn)。我知道北京好，看一眼知道人家怎么好就夠了。最后，還得回來?！?/br>
    司青青的性格比較跳脫，但做事情很負(fù)責(zé)，再加上她沒有那么大的野心想要出人頭地，當(dāng)老師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

    而這一年希望工程大眼睛女孩幾乎用風(fēng)一般的速度火遍全中國，司青青可是做了剪報，把這張照片放在第一頁，她現(xiàn)在的決定，倒也不意外。

    “那你以后，還會回來嗎？”還沒離別，司青青已經(jīng)有了一絲傷感。

    “這里是我的家，怎么可能不回來?！彼居陜z推了她一把，“還沒準(zhǔn)以后誰離家比較近呢?！?/br>
    回到家，司大娘說夏慕桑打電話到村委會找她，讓她去回個電話。

    村委會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辦公室，不僅有廣播站，還有會議室。另外還裝了電話方便大家。

    電話通了，知道對方發(fā)揮正常，兩個人都輕吁一口氣。

    半響，夏慕桑道：“你的方法挺好用的，考完第一門，好多人去買衛(wèi)生紙。”

    “那豈不是洛陽紙貴?！彼居陜z輕笑，她這邊的情況也差不多。除了司青青，她沒刻意告訴誰，但也沒瞞著。這個方法是不錯，但要是有人為了抄答案，而耽誤了檢查的時間，或是沒有做完題目，誰知道背后又會說什么，沒準(zhǔn)還要把考不上大學(xué)的鍋扣到她的身上。她只做不說，誰要學(xué)那就是自己的事，她一概不管。

    “暑假有什么安排嗎？”

    暑假啊，能有什么安排，司雨儂想了想，老實道：“還真沒有?！?/br>
    “要不要去深市玩，我是說，我媽想請你和司青青一塊去玩幾天。那邊有海，可以游泳，還有海鮮……”

    “你剛才說什么？”

    “我說海鮮?！?/br>
    “不是，前頭一句?！?/br>
    “我說有海，可以游泳。”

    “抱歉，我和青青想趁這個時間，陪陪家里人。”六年的住校生活，馬上還要一個四年。畢業(yè)后，還不知道多長時間能回來一趟。

    “也對，是我魯莽了。”

    “謝謝你的邀請，咱們北京見。”司雨儂壓下話筒，吐出一口氣，她怎么忘了呢。

    要不是夏慕桑提到海，提到游泳，她幾乎快忘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