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大限已至
宋悅不由得板起了臉:“昨天你是怎么答應(yīng)朕的?難道司空家的公子也會說話不算話?今天要是不喝下去, 你就別想出這個皇宮!” 反正皇宮里算得上是她的地盤,她最大。 司空彥眼里閃爍著無奈,低頭,向她虔誠一拜:“我已是向天借的壽命, 能活至今日, 已經(jīng)知足?;噬系南陕赌耸敲F藥材制成, 留給我,實(shí)在不值。” 司空彥忠誠度加2% 陳耿也壓不住心中的驚異,抬頭望了她一眼。 不會吧……司空少主難得答應(yīng)一個允諾, 這是別國皇上求也求不來的, 姬無朝卻似乎對司空家的財勢無一絲興趣,竟然沒有趁少主在的時候榨干他們最后一絲利用價值,反倒是提了這么個古怪的要求。 姬無朝是當(dāng)真關(guān)心少主, 只可惜,他們早就踏訪天下名醫(yī)……少主此病乃是先天不足, 虛不受補(bǔ),就連神醫(yī)也拿這病無可奈何, 更別說吳大仙那個江湖騙子的藥方。也就姬無朝單純天真, 會相信這個。 不過……怎么說也是一片好心。 “怎么能說是糟蹋了?司空少主莫非是信不過朕的煉丹修道之術(shù)?”宋悅嘴角一勾, 故作惱怒,一甩袖子,“虧朕還把你當(dāng)好兄弟, 合著你根本不信朕!好, 你走, 遠(yuǎn)遠(yuǎn)的走,死在路上了朕都不管你!” “皇上……”對姬無朝的小性子無可奈何,司空彥上前一步,想挽留他,只是急欲起身,又免不得咳嗽幾聲。陳耿連忙扶住了他。 宋悅原本裝作要走,見他情緒激動,又不吃她的藥,只得揮手讓宮女傳太醫(yī)。昨夜之后,司空彥的病情顯然是加重了,太醫(yī)診脈之后,都搖搖頭,不肯再說一個字。 “燕國的生意還沒交代下去,此次出行,不得耽誤……”就算躺在病床上,司空彥也不安分,那雙溫和無害的眸子,意外的清澈,他的面容雖然還帶著病態(tài)的蒼白,但不掩溫文的氣質(zhì),墨黑的發(fā)絲披散在床單,比先前衣冠整齊的樣子多了層誘惑。 他伸出一只手,扯著她的袖子,懇求道:“皇上,放我出宮吧?!?/br> 宋悅微微抬頜,以俯視的目光,垂眸看著他,用眼神冷冷拒絕。 出宮?想都別想。 不在她眼皮子底下看著,他倒真有橫死街頭的可能。這個忠臣,她要定了。 同樣守在床頭的陳耿也不贊成他出宮,目光中帶著一絲擔(dān)憂:“少主的身體已經(jīng)這樣了,需要休息靜養(yǎng),交接的事,就由我來辦……” 他看太醫(yī)的神情,知道以少主病情的惡化,估計撐不過今天了。不想再讓少主勞累。 司空彥長長嘆了口氣,細(xì)密如扇的長睫緩緩闔上:“記得,望子山?!?/br> “是?!庇H眼看著少主的生命一點(diǎn)點(diǎn)走到盡頭,陳耿的手有些顫抖。少主連后事都準(zhǔn)備好了,沒按照家規(guī)葬入逍遙山,卻想將尸骨掩埋在這異鄉(xiāng)的山頭。 宋悅不知道他們在打什么啞謎,叮囑陳耿照顧好司空彥,就一言不發(fā)的離開了。 她得重新把“仙露”裝到煉丹的葫蘆里去,稍微偽裝一下。因為煉丹房里有地道,以防萬一,她一直不讓下人進(jìn)去,便只有親自去拿。 司空彥垂眸,看著皇上那明黃色的一片衣角跨越門檻,眸色微微一暗,有些失望。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 還以為……至少有皇上陪他走完最后一程,可他卻走了。 是還在生氣么……氣他不信他的道術(shù)? 遂即,他又自嘲一笑。 姬無朝再怎么說也是個皇帝,日理萬機(jī),空出一夜的時間陪他,已經(jīng)待他不薄,是他奢求得太多了。 …… 當(dāng)宋悅從煉丹房回來時,司空彥的院子已經(jīng)圍了一些太監(jiān)宮女,更多的還是太醫(yī)院的官員。甚至有些不相干的朝臣,或許是聽見了司空少主病危在宮的風(fēng)聲,都圍到了庭院之中。有些人交頭接耳的,神色莫測,不過想都不用想,連太醫(yī)都拿司空彥的病沒辦法,這些人來,肯定沒想著治病,是想借著探望司空彥的機(jī)會,撈撈司空家的好處。 宋悅臉色一沉,嘴角諷刺地勾起。 一群投機(jī)主義者……如此“關(guān)心”,姬無朝生病的時候都沒這待遇。 不過,以司空彥的精明,即便是病著,也不是尋常人能左右的,何況身邊還一個陳耿。這些帶著名貴藥材上門、想討個歡心的人,怕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今天院子里怎么這么多人?”宋悅轉(zhuǎn)頭看向最初來的那個太醫(yī),一副尋常的表情,卻無形中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力。 院子里的太醫(yī)和朝臣都伏跪下去,被她點(diǎn)到的那個太醫(yī),有些畏縮的磕了個頭:“皇上,司空少主這病難治,未免要多派幾個人抓藥,微臣想慎重些,和其他幾位同僚商量著給藥,便把他們都請來了……林大人和陳大人家中剛好有稀缺的幾份藥材,是來送藥的……” 合著連借口都想好了,光明正大,天衣無縫。 宋悅嘴角一撇,總算體會到了司空彥活得多不容易。身在高處,最惹人眼,也難怪他最煩一些不知好歹的人求見他,要換了是她,每天這么多懷揣各種目的的人前來打攪,再好的脾氣都磨沒了。 半月前,你也是不知好歹的其中之一吧…… 宋悅:我可沒他們這么不識趣,連病人都不放過,在外頭嘰嘰喳喳的…… 她頭一次沒慈眉善目地喊平身,像是忘了這回事,雙手一背,從跪拜的官員之間目不斜視地穿過,推門而入。 一道仿佛泛著寒氣的白影映入眼簾。 陳耿正拿著一碗湯藥,慢慢給司空彥喂下,玄司北靜佇在床前,將方才一片沾了血跡的雪白帕子絞緊,丟在床邊的盆子里,面無表情。 宋悅臉色和緩了些。 難怪那些人只敢站在外頭,沒進(jìn)來搞事。原來是玄司北在這兒鎮(zhèn)著。想想也對,除了那些朝臣,玄司北的消息很靈通,又在宮中,正好能很快趕來。 司空彥有些意外她的去而復(fù)返,看著房門口敞亮的地方重現(xiàn)明黃色的人影,眸子亮了一下,直到看見院外安靜地跪倒一片,才知道這是真的,連咳嗽聲都小了些:“皇上,您來了……” 皇上不生他氣了? 宋悅把腰間的酒葫蘆解下,依然板著張臉:“干嘛一副要死人的表情,朕說了你會沒事,就不會騙你。方才朕親自去了一趟煉丹房,把精心制備七七四十九天的甘霖仙露給你帶來了。來,喝了它。” 玄司北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肅然跪在外面的一眾,特別是太醫(yī)們,低著頭互相望了一眼,不知是該露出什么表情。 以前皇上雖然癡迷于煉丹修道,但也只是一個勁兒的跑煉丹房而已,煉出來的那些不知道什么效用的丹,也是一個人服用,不會危害到其他人?,F(xiàn)在看來,皇上除了煉丹,還制起了神仙水,不把心思用在正道上,卻鉆研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看似還非常自信那藥水的功效……該說天真,還是愚昧? 如果是吳大仙,或許會順著皇上,可司空少主那樣的人,怎會配合皇上玩這些把戲? 他們一個個伏跪著,皇上沒叫平身,也沒別的辦法,只能干等著皇上顏面無光的被司空少主轟出來。 司空彥卻定定看著宋悅手里的朱紅葫蘆,露出一個溫和而蒼白的笑,緩緩動了動,想支起身子,不想,自己已經(jīng)油盡燈枯,動彈不得:“皇上的好,司空銘記在心,若有來世……” 話尚未說完,被宋悅一只手捏起了下巴,葫蘆蓋兒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被她挑開,湊到了他面前:“來世的事兒朕管不著,朕就想問你,你是自己把它喝下去呢,還是要朕親自幫你灌下去?” 這樣毫不氣的話,讓陳耿皺了皺眉,雖然知道皇上是一片好心,但皇上未免也太自以為是了些。有他在此,就算違抗皇令,也不許有人動少主一根汗毛! 他剛上前一步,忽然玄司北伸出一腳,暗中將他攔下,幽暗的眸光深深落在宋悅的側(cè)臉,傳音入密:“別動他?!?/br> 陳耿震驚望向玄司北。 燕國與他,有滅國之仇,他竟想護(hù)著姬無朝? 可,任他再怎么看,都看不出絲毫端倪。玄司北那張精致的面容,平靜得有些過分,那雙深邃的眸子,只靜靜看著姬無朝,一眼都不看他,仿佛剛才傳音之人與他毫無關(guān)系。 猶豫間,宋悅已經(jīng)毫不氣的捋起了袖子。司空彥咳得整個身體都顫抖了,只是眼眸中漸漸有了笑意,看了看皇上那扎得嚴(yán)密死緊的領(lǐng)口,心想這一疑問或許要被帶到土中了。 也無妨,皇上能待他如此,他又何必在意皇上是男是女……今生約莫是回報不了了,來世,一定好好好報答。 “我相信皇上?!彼箯谋桓C中伸出了手,主動去拿紅葫蘆。 就算知道這是徒勞無功,也不想拂了姬無朝的一片心意……既然是他拿來的,不管是什么,就喝了吧。 “病人就該乖乖躺著休息,朕喂你?!彼螑傂⌒耐现暮竽X,拽著他的手重新放進(jìn)了被窩,又掖好被角,親自把營養(yǎng)液給他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