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失控
冰冷的風(fēng)夾雜著一絲肅殺, 將整個竹林吹得簌簌作響,陽光從陣眼處一片未被竹蔭遮擋的天空照射下來,落在眼前的玄司北身上。 宋悅袖中的手, 緩緩攥了起來。 他所站的地方,就是整個竹陣的陣眼之處, 顯然他什么都知道, 是特地在這里等她的。 “我知道宋悅在想什么。”玄司北輕輕抬起臉,眼眸微瞇,嘴角露出完美得無可挑剔的溫柔微笑,“可這里已經(jīng)被我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 一只鳥都飛不出去?!?/br> 宋悅沒有動。 “乖, 回去吧, 宋悅——好好休養(yǎng)身體,這些天你東奔西跑的, 辛苦了?!彼M量壓抑著自己, 強行讓自己看上去溫和無害, 緩步朝她走來,身上的所有氣息都收斂著, 不帶一絲雜念。 這時的他, 看上去就和往日那個目光過分澄澈的少年無異,只是,宋悅察覺到, 空氣中隱隱躁動的氣息, 和往常不同了。 他的每一步, 整個身體,肌rou的牽拉,都蘊藏著令人難以想象的力量,那是真氣灌注于身的結(jié)果——修煉內(nèi)力之初,人們的真氣總是稀薄渙散而難以凝聚的,而修為高深之人,則可以隨心所欲地將其收斂起來。不管是她還是姬無朝,都從未看到有人能像他一樣,如此精準的控制著自己的內(nèi)力,不外泄一分。 他的衣袂,無風(fēng)自動,輕輕向后飛揚起來。無端地,一種難以違抗的壓迫力,籠罩她的全身。 宋悅雙眸一凜,眼角余光瞥見層層機關(guān)的竹陣,在他靠近之前,猛地伸出右掌,在身邊的竹子上狠狠一切一拍,幾掌下去,用內(nèi)力將中間的竹節(jié)削下,讓手中的竹棍兩頭鋒利,握著它緩緩舉起,用尖銳的木質(zhì)一端對準他,喊道:“別過來!” 之所以能有如此快的應(yīng)變,還要歸功于管理局的魔鬼訓(xùn)練。她在未開發(fā)的原始叢林生存,早已煉成一雙毒辣的眼,周身任何可以被用做武器的東西,都不會放過。 這種兩端尖銳的竹子,可以當做矛,而她擅長用短刀和劍,對上玄司北……有些緊張。 “宋悅總是不聽話……這種地方隨意亂闖,是會受傷的?!彼p柔的嗓音淡淡飄散在空氣中,帶著一絲危險。 話音剛落,玄司北整個人身形便從她視野中消失。宋悅瞳孔一縮,回過神時,他竟然已經(jīng)勾著意味深長的淡笑,單手負在身后,站在了她的身側(cè)。她連忙改了路數(shù),把手里的竹子當成棍,向他攔腰掃去,劃出一道破空聲。 玄司北單手一握,冷冷握住了棍的另一頭,一道內(nèi)力順著竹棍,震得她掌心一麻,下意識松開了竹棍,倒退數(shù)步。他不急不緩地向她走來,依然負著右手,單單抬起并不擅長的左手,將那根竹棍遞出去,輕聲問道:“如果……如果宋悅還想試試的話,就盡管來?!?/br> 這僅僅是他一只手的實力…… 宋悅輕輕垂眸,沒接,反而隨意擦了擦額上的汗,折身原路返回,漫不經(jīng)心地道:“那小院里太悶,我不過出來散散心而已。” 玄司北看著她的背影,嘴角莫測的笑意深了深。 明明知道她是在睜著眼說假話……這樣的說辭,卻比她冰冷傷人的字句要漂亮得多。即便只是說給他聽的謊言,他也被宋悅的話安撫到了。 只要她已經(jīng)打消了這個念頭,那么,隨她如何,他都會滿足她。 …… 宋悅死撐著面子,沒和玄司北捅破最后那層窗戶紙,安然無恙的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守在外面的沈青城見她一臉無所謂的獨自回來,四處張望著主上的身影,眼中全是不可思議。 “嘭”地一聲,院門關(guān)上,宋悅只留下一句“任何人不得打擾”,就沒了聲音。 上次那幾個來抓她的黑衣人,據(jù)說是會分筋錯骨之術(shù)的武林奇人,最后下場卻很慘——正是玄司北親自下的命令。出了這件事之后,這些做下屬的,看待她的目光就截然不同了。 她叫他們不要來打擾,他們就真的一個音都不敢再發(fā)出,都退守在院外,可見平日的嚴苛訓(xùn)練。就算在大燕的宮中,如此規(guī)矩的下人,也很少見到。不知是因為燕王朝的日漸衰微,讓很多人不把宮里的規(guī)矩放在眼里,還是因為玄司北平日里的嚴厲作風(fēng)。 宋悅輕輕一嘆,百無聊賴地坐著,暗暗呼喚著系統(tǒng)。 現(xiàn)在她可能處于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yīng)的狀態(tài),平日里管用的系統(tǒng),偏偏這時候休眠了,她連已有道具都取不出來,而其他諸如飛鴿傳說類聯(lián)系外界的方法,也沒有相應(yīng)的條件,沈青城那個常年傳遞情報的人,早就把各種情況都料到了,不給人一點漏洞鉆。 這樣下去,飛羽一定會出事的…… 系統(tǒng)依然沒有回音。宋悅冷靜后,想了半晌,最后猛地推開房門:“沈青城!帶我……” 黃昏時分,門外不知何時已經(jīng)換了一個站崗的人,那人和之前試圖抓她的黑衣人穿著同樣的衣服,一身生人勿近的冷冽氣息,整個人如刀劍般鋒利。這身衣服似乎錢江也穿過,黑色勁裝,便于行動。 內(nèi)息深厚,均勻而綿長,站姿筆挺而標準,是個從小練就的內(nèi)家高手。 只需一眼,宋悅心下便有了底,心下暗暗驚訝,玄司北身邊聚集的能人,似乎比她想象中還要多:“你是?” “程墨。”他的臉上沒有絲毫多余的表情,冷硬答道,“尊主吩咐,允許姑娘走出這片院落,不過無論走到哪,必須讓屬下跟隨?!?/br> 就知道。 他現(xiàn)在防她和防賊差不多了。 宋悅深呼吸一口氣,點了點頭:“你們尊主在書房吧?我要見他?!?/br> 程墨比沈青城更好使喚,但對付起來也就難了,簡直就像一臺執(zhí)行任務(wù)的機器,只要不在玄司北的命令范圍內(nèi),就一聲不吭,不論她打聽什么都沒反應(yīng)。直到來到書房前,宋悅才聽他第一次主動開口,是向玄司北報告:“尊主?!?/br>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久久,等到房中拿著毛筆的人影輕輕動了一下,漫不經(jīng)心點上燈燭,才緩緩開口問道:“何事?” “宋姑娘求見,屬下把她帶到了?!背棠穆曇敉鹑缫粭l直線,沒有絲毫波瀾起伏。 那道在窗紙上的投影微微一怔,立馬揮推了所有人:“宋悅……” 玄司北正起身打算開門,宋悅卻先一步推門走了進去。讓他失望的是,她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冰冷淡漠,親自來找他,似乎并非為了和解。 宋悅掃了一眼書房的布置,沉默不語,心下猜測著自己的地理位置。玄司北畢竟是住慣了皇宮的人,整個房間也偏向于張揚大氣,桌上筆墨紙硯,旁邊的擺飾也非花花草草,而是綺麗的各色古董瓶、琉璃盤、鏡,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那就只有從桌上的紙張開始…… “比起換著花樣用那些新奇玩意讓我打發(fā)無聊,不如借我一塊清靜之地,讓我看看書?!彼憩F(xiàn)出對他的書架饒有興趣的樣子,卻抽出書的時候,暗暗調(diào)整著角度。 別說,他的藏書還真不少,還有些現(xiàn)代已經(jīng)絕版了,只存在于傳說之中的名目,當真激起了她的興趣。 宋悅心里暗想,如果時代再晚一些,不知道會不會有完整版的《石頭記》? “只要宋悅喜歡,書架上的,隨你翻看?!毙颈毙Σ[瞇地看著她,心情很好的樣子。 她抽出一本書,在合適的角度,倚靠著書架輕輕翻閱著,視線不動聲色地從他耳側(cè)穿過,想要分辨他在紙上寫了什么。好在古人就算寫的是小楷,毛筆字也比鋼筆字大得多,就算離得有些遠,也不是完全看不清。 要掌握他的動向,才能最大限度地根據(jù)他的計劃調(diào)整行程,就算離開之后,也要能預(yù)測到他接下來的計劃,好早日做出反應(yīng)而已。她此時在他身邊,只要能借著身份多挖掘一些對自己有利的信息,或許也并非全是壞處,說不定姬無朝十年后的必死結(jié)局,就因為她今天這一個舉動改寫了呢。 她想得入神,不知不覺地,翻書的聲音停了。玄司北因為她的到來,本就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總是放在身后,翻書聲停止時空氣驟然的安靜,讓他有些不適應(yīng)。 他輕輕側(cè)目,想偷偷看她一眼,卻正好對上了她落在自己眼前的目光,剎那間,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微微一暗:“宋悅?” 宋悅心里正在讀那行字,冷不丁被叫到名字,精神一震:“嗯?” “原來這才是宋悅的目的?!毙颈陛p笑著站起了身,將毛筆一擱,向她走了過來。他的眼眸全然睜開,沒有絲毫笑意,甚至還帶著陌生的冰冷,“是我自作多情,以為你特地來看我……宋悅想知道什么?我的計劃?還是擔心姬無朝目前的處境?” 每說一句話,他的嗓音就更輕一分,所帶來的危險,也更加濃重。直到在她身前半步停住,輕輕俯身,捏上了她的下巴,忽地落下一個輕柔的吻:“這些針對燕國的機密價值無可估量,但最想要它的,是姬無朝吧……宋悅對他的忠誠,真是讓人嫉妒得發(fā)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