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齊皇找上門
燕都最大的酒坊門口, 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正迅速將大門關(guān)上, 落鎖之后, 還特意扯了扯, 確定酒坊已牢牢鎖上, 這才心滿意足地轉(zhuǎn)身。
這時,一個道人打扮的男子恰好經(jīng)過,拂塵一揚:“現(xiàn)在還是大白天, 老板卻關(guān)上大門, 是不想做生意了么?”
“你個臭道士能懂什么,魏國已經(jīng)攻下了第三座城, 不說韓國最近也不斷sao擾邊疆, 光一個虎視眈眈的齊國就夠姬無朝對付的了,現(xiàn)在這種情形,還做什么生意?逃命都還來不及!”酒坊老板搖頭便走,“這燕國怕不是要敗在姬無朝手上,可惜先帝一片苦心了……”
道士卻忽然頓住了腳, 神神秘秘道:“這話可不能亂說……我最近倒是聽了些傳聞,也不知是真是假……聽說蕭皇后并未死去, 而是厭倦世事,歸隱而已。此次燕國腹背受敵,蕭皇后真的在醉花樓出現(xiàn),揚言要救民水火!”
這個消息在有心人的煽動下, 很快就傳遍了燕都的大街小巷, 在燕國人心中, 先帝是他們的一道護身符,而蕭皇后則是先帝的臂膀,對于陷入戰(zhàn)爭帶來的不安與絕望的困境的百姓,這一消息無疑是振奮人心。
宋悅捋了捋自己雪白的假胡子,繼續(xù)拿著拂塵向前走去。
為了把秦皇趙皇都引過來,唯有這個辦法了,就是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在都城里安排眼線,不知消息還有多久才能傳到他們耳中。
若他們來了,必要的話,她就恢復(fù)女裝,騙他們?nèi)雽m,再扮作皇帝身份強行拉他們詳談,共商退敵之事。
皇宮里的氣氛變得越發(fā)緊張凝重,宮女們都隱隱猜到燕國被針對,惶惶不可終日。宋悅也在養(yǎng)心殿多次召集能臣,桌上的燈燭到了半夜三更也不曾熄滅。
這次,又有緊急消息傳來,宋悅一聲令下,將玄司北、司空彥、飛羽、莫清秋、姬曄全都召進了養(yǎng)心殿。李德順在一邊端著茶,一雙蒼老的手卻是顫抖著的。
“出什么事了?”姬曄沒在她臉上看到任何情緒,瞥一眼李德順,猜到大事不妙,冷聲問道。
玄司北不曾開口,一踏入養(yǎng)心殿,一雙冰冷的鳳眸便一瞬不眨地盯著她,仿佛早已洞穿了她心中所想。他的消息應(yīng)該比她快一步,知道她接下來會說出何等沉重的事。
司空彥也只看著她的雙眸,安撫般的溫柔淡笑著。他消息渠道也不少,不輕易開口問話,心中卻明鏡似的,讓她也染上了一分他的從容。
宋悅的目光掃過他們五人,心下稍稍有了些安慰。
這總歸不是她一個人的戰(zhàn)斗,他們都是她的后盾,她作為一國之主,就更不能亂了方寸:“齊國有動作,突然殺出,在西北方向突入,連拿下兩座城池,氣焰囂張——與我猜測的一樣,齊、魏、韓已經(jīng)聯(lián)合了?!?/br>
一片沉重的死寂。
“今日也來不及一個個通知——諸愛卿都已位高權(quán)重,是深得朕信任的重臣,如今燕國已處于存亡之際,無論諸位有何看法,都可以暢所欲言?!彼螑傋谥魑唬路鸪恋硐聛戆?,不見一絲急躁。
“齊國……齊晟?”姬曄看了一眼飛羽,眸中劃過一縷思緒。
玄司北從中走出,來到她面前,仿佛猜到她此時心情不像表面那般平靜,淡淡提了一句:“連齊國都動了,秦、趙兩國卻沒有動,可見他們就算不幫燕國,至少也不會和齊國一起進犯。他們的立場……可以再試探試探。”
宋悅心中郁氣散了些,卻知道他多半是安慰:“如此,也只是達不到最壞的結(jié)果罷了。齊魏聯(lián)軍對我們是數(shù)量上的壓制,若非劍走偏鋒之招,恐怕難奈他何?!?/br>
燕國的國力弱,這是歷史遺留問題,并非一朝一暮就能改變。
之后,莫清秋與姬曄又在軍事上提了些建議,小到排兵布陣,大到城池攻守。司空彥則在一旁計算著開支,制定了一個初步防御計劃后,宋悅讓李德順遣他們下去,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玄司北站著,冷冷盯著她,紋絲不動。李德順有些為難,可也不好對這位權(quán)傾朝野的重臣說什么,只好低聲催了兩遍。
可他仍是不動。
宋悅知道他在看什么,便擱了筆:“你下去吧,明天上朝還得應(yīng)付百官……到時候他們要是炸了鍋,還得靠你鎮(zhèn)鎮(zhèn)場面。別睡太晚。”
他冷冷抬眸,意有所指:“臣聽說養(yǎng)心殿的燭火徹夜不熄,還請皇上以身作則。”
“……”可現(xiàn)在出這么大亂子,她哪里睡得著?。【退惆境尚茇堁垡驳们诿?,至少這幾天她不能掉鏈子!
仿佛洞穿了她的心思,玄司北定定看著她的眼睛,依然一臉不善:“皇上若是難以入眠——臣這兒正好有上好的安神香,沒有副作用,僅能催人入眠而已?!?/br>
“咳……不了不了。”宋悅下意識看了一眼香爐,用眼神示意李德順把它扔了,一面義正言辭地用冠冕堂皇的話強硬要他下去,“朕意已決,此事不必再提。這月不是愛卿值守,若再不走,宮門就要關(guān)了。”
她總覺得他這么冷冰冰盯著她,像是下一秒就會親自去把安神香點上似的。
果然,見她這么快拒絕,他臉色更冷,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告退,臨走時那平靜的眼神盯得她渾身發(fā)毛,總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她壓下這種奇怪的感覺,又靜下心在幾個城池的布防圖上圈圈點點,一面用自己的現(xiàn)代知識去尋找每一個死角,將布置細致到每一個守衛(wèi)。怕李德順又在她耳邊嘮嘮叨叨,便直接把他趕出了養(yǎng)心殿,自己一個人呆了許久。
忽然,燭火跳了一下,宋悅微微閃神,忽然瞥見殿門口有道黑影,一驚。剛要喊人,忽然門就被推開了。
只見一個冷艷的美人披散著長發(fā),穿著一身華貴的宮裝,精致而雪白的容顏毫無笑意,半闔的雙眸帶著一絲冷意:“聽說皇上心情不好?”
宋悅瞥見他那冰冷熟悉的眼神,心臟一顫,嚇得差點從太師椅上摔下去:“你、你?”
“皇上,”他一步步走了上來,忽然一把奪了她的毛筆,將奏折拂到了一邊,徑直坐在了她面前的桌上,下顎輕抬,垂眸盯著她的臉,話聲因不悅而微微上揚,“大敵當(dāng)前,越急躁越容易露出破綻,養(yǎng)心殿的燭火夜夜不熄,你當(dāng)百官看不出來?”
宋悅身體輕輕一顫。
他說的沒錯……
這些日子她不敢懈怠半分,就是怕她一旦露怯,燕國的信仰就將倒塌,但忘了……這樣強撐,百官看出端倪,只會讓他們陷入更深層的恐慌。
見她慢慢悟了,他瞥眼看了看宮燈,輕輕一彈指,燈中火光忽地滅去。
“……誒?!”宋悅心驚,“那也不能在這兒睡吧,只有一張榻,這桌椅也硌得慌……你等等,這時候?qū)m門大概已經(jīng)關(guān)了,我送你回甘泉宮睡!”
黑暗中,她的胳膊被一只手牢牢抓住。
“是不是記起了什么?”
他的氣息在慢慢靠近。
宋悅回想起御書房的某個夜晚,面上一紅,連忙去掰他的手:“這……這不太好!這里是養(yǎng)心殿,李德順還在外面候著,再說如此緊張的時局,若我如此懈怠,肯定有人又有意見了。”
“那就回寢宮?!?/br>
“……??!”過分了?。?/br>
皇上對皇后的寵愛,宮人已是司空見慣,所以見皇后一人闖進養(yǎng)心殿,攬著皇上去了寢宮,也不奇怪。
當(dāng)宋悅被帶進寢殿,強行拉去睡下的時候,才回過神。此時他已經(jīng)熄了燭火,放輕動作,替她拉上了被子。
宋悅心下一暖。
正等著他離開,忽然身旁的床位一沉,他順理成章地躺下,十分自然地賴在了她的龍床上。
宋悅:?。?!
“朕今天沒叫人侍寢?!彼槐菊?jīng)地轉(zhuǎn)身,立刻冷下臉來,拉開被子就把他往床下踹了過去,“要睡就回你的甘泉宮!”
耳邊似乎傳來一聲淺笑,隨即,她的腳腕便被扣住,力道一緩:“終于恢復(fù)了么?我所認(rèn)識的宋悅,心里主意多得很,處事寵辱不驚,能以不變應(yīng)萬變?!?/br>
宋悅這才察覺到他的用意,悻悻抽回手。
他故意如此,是想讓她繃緊的那根神經(jīng)稍稍放松下來吧……
“你是不是還有話要和我說?”她沉吟片刻,忽然問道。
“猜得不錯?!贝耸轮荒軉为毢退f,“你走之后,那個假扮你的人……我私下里讓沈青城將她帶入地牢審問,卻半個字都不說……”
宋悅眸光一閃:“正常,想讓她開口,是難如登天。你告訴我她被關(guān)在哪里,我親自去審問?!?/br>
她被秦雪帶走的時候,心下就奇怪了,這件事幾乎是違背了自然常理,有極大可能那個病毒制造出的系統(tǒng)被附在了秦雪身上。玄司北又說他審問過,以他的風(fēng)格那肯定是嚴(yán)刑逼供,玄虛閣那么多種刑罰輪一遍,就算只剩一口氣也該開口了,除非她身上真的有別的什么東西。
例如,和她一樣的系統(tǒng)。
利用系統(tǒng)道具屏蔽感知,這樣無論是什么樣的痛楚,也都能接受,更別提她的系統(tǒng)很可能是最新版的,在她的基礎(chǔ)上,功能肯定更多,所以一般人奈何不了她。
“我把她關(guān)在了地牢,只是……在前一個月我去齊國時,她趁機逃脫了?!闭f到這里,玄司北的話語中多了一絲疑惑,“此人jian滑得很,連我都不知她是如何逃脫的,牢門和鐵欄都完好無損,她就像是人間蒸發(fā)……”
“我大概猜到了?!彼螑偞鬼?,“無礙,她想與我作對,既然人在暗處,那我便一并將人引到明處吧?!?/br>
秦雪果然有系統(tǒng)。
她不喜歡在這世上留下個想方設(shè)法要殺她的人。
……
這些天,宋悅露出真容,故意借著蕭皇后的身份在燕國頻繁走動,并常常和玄司北待在一處。
她敢肯定秦雪不會甘心走遠,而她身上有系統(tǒng),肯定能用非常規(guī)方法找到她。再加上秦雪對玄司北的執(zhí)著……肯定會密切關(guān)注接觸玄司北的人,既然如此,就一定能注意到她。
然而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尤其是瞬息萬變的六國情勢——齊國一支軍隊原本就強悍,雖有姬曄守城,但后來齊晟御駕親征,齊軍勢如破竹,又攻下一座城池,直接來到了她的皇城腳下。與此同時,韓、魏聯(lián)軍包抄了燕都的后背,截斷了鄰城來救援的可能,此番,燕國一番苦戰(zhàn)后,陷入孤立無援的局面。
當(dāng)齊軍浩浩蕩蕩從西嶺走出,兵臨城下,宋悅正站在城樓上,垂眸下眺。
對于今天的情形,其實她早有預(yù)料——想到姬曄畢竟是她的皇叔,她沒讓姬曄再固守城池,還召回了最近在外征戰(zhàn)的莫清秋,準(zhǔn)備守住這最后的燕都。她猜到了齊晟用兵詭詐,很可能不會那么乖乖攻下周邊所有城池再行包抄,而是更加狂妄地選擇擒賊先擒王,所以她特意加強了兵力,就等著今天。
袖中的手微微握緊,背后有冷汗沁出,但她不在意。身側(cè)的玄司北仿佛察覺到了她的緊張情緒,看了她一眼。只是礙于明面上他與她是君臣之別,無法再靠近拉她的手,有一絲失落。
另一側(cè),司空彥淡笑看著四面八方涌出的兵馬,眼中卻十分認(rèn)真,毫無一絲笑意。
城樓之下,莫清秋與姬曄身穿戰(zhàn)甲,佩戴寶刀,殺伐利落,帶著身后的軍隊聽候命令。
飛羽被安排到了北門,不在身側(cè),但只要她吹響手中的無音哨,無論她身在何方,他都能趕來她身邊。
宋悅長吐一口濁氣,背負(fù)雙手,鄭重面對著下方的人們,眼尖地看見打頭的齊晟,眼神微冷:“齊皇連戰(zhàn)書都不曾下,直接帶人殺到朕面前來,害朕毫無防備之下連失幾座城——這似乎有些說不過去吧?”
齊晟對她也沒有好臉色,高大而俊美的身形因軍裝而變得更顯威武氣勢,他將長刀一提,冷冷向上指著城樓上的她,毫不氣:“燕帝既然有膽子從朕手上搶人,那就要做好一無所有的打算!”
這時,一個道人打扮的男子恰好經(jīng)過,拂塵一揚:“現(xiàn)在還是大白天, 老板卻關(guān)上大門, 是不想做生意了么?”
“你個臭道士能懂什么,魏國已經(jīng)攻下了第三座城, 不說韓國最近也不斷sao擾邊疆, 光一個虎視眈眈的齊國就夠姬無朝對付的了,現(xiàn)在這種情形,還做什么生意?逃命都還來不及!”酒坊老板搖頭便走,“這燕國怕不是要敗在姬無朝手上,可惜先帝一片苦心了……”
道士卻忽然頓住了腳, 神神秘秘道:“這話可不能亂說……我最近倒是聽了些傳聞,也不知是真是假……聽說蕭皇后并未死去, 而是厭倦世事,歸隱而已。此次燕國腹背受敵,蕭皇后真的在醉花樓出現(xiàn),揚言要救民水火!”
這個消息在有心人的煽動下, 很快就傳遍了燕都的大街小巷, 在燕國人心中, 先帝是他們的一道護身符,而蕭皇后則是先帝的臂膀,對于陷入戰(zhàn)爭帶來的不安與絕望的困境的百姓,這一消息無疑是振奮人心。
宋悅捋了捋自己雪白的假胡子,繼續(xù)拿著拂塵向前走去。
為了把秦皇趙皇都引過來,唯有這個辦法了,就是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在都城里安排眼線,不知消息還有多久才能傳到他們耳中。
若他們來了,必要的話,她就恢復(fù)女裝,騙他們?nèi)雽m,再扮作皇帝身份強行拉他們詳談,共商退敵之事。
皇宮里的氣氛變得越發(fā)緊張凝重,宮女們都隱隱猜到燕國被針對,惶惶不可終日。宋悅也在養(yǎng)心殿多次召集能臣,桌上的燈燭到了半夜三更也不曾熄滅。
這次,又有緊急消息傳來,宋悅一聲令下,將玄司北、司空彥、飛羽、莫清秋、姬曄全都召進了養(yǎng)心殿。李德順在一邊端著茶,一雙蒼老的手卻是顫抖著的。
“出什么事了?”姬曄沒在她臉上看到任何情緒,瞥一眼李德順,猜到大事不妙,冷聲問道。
玄司北不曾開口,一踏入養(yǎng)心殿,一雙冰冷的鳳眸便一瞬不眨地盯著她,仿佛早已洞穿了她心中所想。他的消息應(yīng)該比她快一步,知道她接下來會說出何等沉重的事。
司空彥也只看著她的雙眸,安撫般的溫柔淡笑著。他消息渠道也不少,不輕易開口問話,心中卻明鏡似的,讓她也染上了一分他的從容。
宋悅的目光掃過他們五人,心下稍稍有了些安慰。
這總歸不是她一個人的戰(zhàn)斗,他們都是她的后盾,她作為一國之主,就更不能亂了方寸:“齊國有動作,突然殺出,在西北方向突入,連拿下兩座城池,氣焰囂張——與我猜測的一樣,齊、魏、韓已經(jīng)聯(lián)合了?!?/br>
一片沉重的死寂。
“今日也來不及一個個通知——諸愛卿都已位高權(quán)重,是深得朕信任的重臣,如今燕國已處于存亡之際,無論諸位有何看法,都可以暢所欲言?!彼螑傋谥魑唬路鸪恋硐聛戆?,不見一絲急躁。
“齊國……齊晟?”姬曄看了一眼飛羽,眸中劃過一縷思緒。
玄司北從中走出,來到她面前,仿佛猜到她此時心情不像表面那般平靜,淡淡提了一句:“連齊國都動了,秦、趙兩國卻沒有動,可見他們就算不幫燕國,至少也不會和齊國一起進犯。他們的立場……可以再試探試探。”
宋悅心中郁氣散了些,卻知道他多半是安慰:“如此,也只是達不到最壞的結(jié)果罷了。齊魏聯(lián)軍對我們是數(shù)量上的壓制,若非劍走偏鋒之招,恐怕難奈他何?!?/br>
燕國的國力弱,這是歷史遺留問題,并非一朝一暮就能改變。
之后,莫清秋與姬曄又在軍事上提了些建議,小到排兵布陣,大到城池攻守。司空彥則在一旁計算著開支,制定了一個初步防御計劃后,宋悅讓李德順遣他們下去,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玄司北站著,冷冷盯著她,紋絲不動。李德順有些為難,可也不好對這位權(quán)傾朝野的重臣說什么,只好低聲催了兩遍。
可他仍是不動。
宋悅知道他在看什么,便擱了筆:“你下去吧,明天上朝還得應(yīng)付百官……到時候他們要是炸了鍋,還得靠你鎮(zhèn)鎮(zhèn)場面。別睡太晚。”
他冷冷抬眸,意有所指:“臣聽說養(yǎng)心殿的燭火徹夜不熄,還請皇上以身作則。”
“……”可現(xiàn)在出這么大亂子,她哪里睡得著?。【退惆境尚茇堁垡驳们诿?,至少這幾天她不能掉鏈子!
仿佛洞穿了她的心思,玄司北定定看著她的眼睛,依然一臉不善:“皇上若是難以入眠——臣這兒正好有上好的安神香,沒有副作用,僅能催人入眠而已?!?/br>
“咳……不了不了。”宋悅下意識看了一眼香爐,用眼神示意李德順把它扔了,一面義正言辭地用冠冕堂皇的話強硬要他下去,“朕意已決,此事不必再提。這月不是愛卿值守,若再不走,宮門就要關(guān)了。”
她總覺得他這么冷冰冰盯著她,像是下一秒就會親自去把安神香點上似的。
果然,見她這么快拒絕,他臉色更冷,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告退,臨走時那平靜的眼神盯得她渾身發(fā)毛,總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她壓下這種奇怪的感覺,又靜下心在幾個城池的布防圖上圈圈點點,一面用自己的現(xiàn)代知識去尋找每一個死角,將布置細致到每一個守衛(wèi)。怕李德順又在她耳邊嘮嘮叨叨,便直接把他趕出了養(yǎng)心殿,自己一個人呆了許久。
忽然,燭火跳了一下,宋悅微微閃神,忽然瞥見殿門口有道黑影,一驚。剛要喊人,忽然門就被推開了。
只見一個冷艷的美人披散著長發(fā),穿著一身華貴的宮裝,精致而雪白的容顏毫無笑意,半闔的雙眸帶著一絲冷意:“聽說皇上心情不好?”
宋悅瞥見他那冰冷熟悉的眼神,心臟一顫,嚇得差點從太師椅上摔下去:“你、你?”
“皇上,”他一步步走了上來,忽然一把奪了她的毛筆,將奏折拂到了一邊,徑直坐在了她面前的桌上,下顎輕抬,垂眸盯著她的臉,話聲因不悅而微微上揚,“大敵當(dāng)前,越急躁越容易露出破綻,養(yǎng)心殿的燭火夜夜不熄,你當(dāng)百官看不出來?”
宋悅身體輕輕一顫。
他說的沒錯……
這些日子她不敢懈怠半分,就是怕她一旦露怯,燕國的信仰就將倒塌,但忘了……這樣強撐,百官看出端倪,只會讓他們陷入更深層的恐慌。
見她慢慢悟了,他瞥眼看了看宮燈,輕輕一彈指,燈中火光忽地滅去。
“……誒?!”宋悅心驚,“那也不能在這兒睡吧,只有一張榻,這桌椅也硌得慌……你等等,這時候?qū)m門大概已經(jīng)關(guān)了,我送你回甘泉宮睡!”
黑暗中,她的胳膊被一只手牢牢抓住。
“是不是記起了什么?”
他的氣息在慢慢靠近。
宋悅回想起御書房的某個夜晚,面上一紅,連忙去掰他的手:“這……這不太好!這里是養(yǎng)心殿,李德順還在外面候著,再說如此緊張的時局,若我如此懈怠,肯定有人又有意見了。”
“那就回寢宮?!?/br>
“……??!”過分了?。?/br>
皇上對皇后的寵愛,宮人已是司空見慣,所以見皇后一人闖進養(yǎng)心殿,攬著皇上去了寢宮,也不奇怪。
當(dāng)宋悅被帶進寢殿,強行拉去睡下的時候,才回過神。此時他已經(jīng)熄了燭火,放輕動作,替她拉上了被子。
宋悅心下一暖。
正等著他離開,忽然身旁的床位一沉,他順理成章地躺下,十分自然地賴在了她的龍床上。
宋悅:?。?!
“朕今天沒叫人侍寢?!彼槐菊?jīng)地轉(zhuǎn)身,立刻冷下臉來,拉開被子就把他往床下踹了過去,“要睡就回你的甘泉宮!”
耳邊似乎傳來一聲淺笑,隨即,她的腳腕便被扣住,力道一緩:“終于恢復(fù)了么?我所認(rèn)識的宋悅,心里主意多得很,處事寵辱不驚,能以不變應(yīng)萬變?!?/br>
宋悅這才察覺到他的用意,悻悻抽回手。
他故意如此,是想讓她繃緊的那根神經(jīng)稍稍放松下來吧……
“你是不是還有話要和我說?”她沉吟片刻,忽然問道。
“猜得不錯?!贝耸轮荒軉为毢退f,“你走之后,那個假扮你的人……我私下里讓沈青城將她帶入地牢審問,卻半個字都不說……”
宋悅眸光一閃:“正常,想讓她開口,是難如登天。你告訴我她被關(guān)在哪里,我親自去審問?!?/br>
她被秦雪帶走的時候,心下就奇怪了,這件事幾乎是違背了自然常理,有極大可能那個病毒制造出的系統(tǒng)被附在了秦雪身上。玄司北又說他審問過,以他的風(fēng)格那肯定是嚴(yán)刑逼供,玄虛閣那么多種刑罰輪一遍,就算只剩一口氣也該開口了,除非她身上真的有別的什么東西。
例如,和她一樣的系統(tǒng)。
利用系統(tǒng)道具屏蔽感知,這樣無論是什么樣的痛楚,也都能接受,更別提她的系統(tǒng)很可能是最新版的,在她的基礎(chǔ)上,功能肯定更多,所以一般人奈何不了她。
“我把她關(guān)在了地牢,只是……在前一個月我去齊國時,她趁機逃脫了?!闭f到這里,玄司北的話語中多了一絲疑惑,“此人jian滑得很,連我都不知她是如何逃脫的,牢門和鐵欄都完好無損,她就像是人間蒸發(fā)……”
“我大概猜到了?!彼螑偞鬼?,“無礙,她想與我作對,既然人在暗處,那我便一并將人引到明處吧?!?/br>
秦雪果然有系統(tǒng)。
她不喜歡在這世上留下個想方設(shè)法要殺她的人。
……
這些天,宋悅露出真容,故意借著蕭皇后的身份在燕國頻繁走動,并常常和玄司北待在一處。
她敢肯定秦雪不會甘心走遠,而她身上有系統(tǒng),肯定能用非常規(guī)方法找到她。再加上秦雪對玄司北的執(zhí)著……肯定會密切關(guān)注接觸玄司北的人,既然如此,就一定能注意到她。
然而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尤其是瞬息萬變的六國情勢——齊國一支軍隊原本就強悍,雖有姬曄守城,但后來齊晟御駕親征,齊軍勢如破竹,又攻下一座城池,直接來到了她的皇城腳下。與此同時,韓、魏聯(lián)軍包抄了燕都的后背,截斷了鄰城來救援的可能,此番,燕國一番苦戰(zhàn)后,陷入孤立無援的局面。
當(dāng)齊軍浩浩蕩蕩從西嶺走出,兵臨城下,宋悅正站在城樓上,垂眸下眺。
對于今天的情形,其實她早有預(yù)料——想到姬曄畢竟是她的皇叔,她沒讓姬曄再固守城池,還召回了最近在外征戰(zhàn)的莫清秋,準(zhǔn)備守住這最后的燕都。她猜到了齊晟用兵詭詐,很可能不會那么乖乖攻下周邊所有城池再行包抄,而是更加狂妄地選擇擒賊先擒王,所以她特意加強了兵力,就等著今天。
袖中的手微微握緊,背后有冷汗沁出,但她不在意。身側(cè)的玄司北仿佛察覺到了她的緊張情緒,看了她一眼。只是礙于明面上他與她是君臣之別,無法再靠近拉她的手,有一絲失落。
另一側(cè),司空彥淡笑看著四面八方涌出的兵馬,眼中卻十分認(rèn)真,毫無一絲笑意。
城樓之下,莫清秋與姬曄身穿戰(zhàn)甲,佩戴寶刀,殺伐利落,帶著身后的軍隊聽候命令。
飛羽被安排到了北門,不在身側(cè),但只要她吹響手中的無音哨,無論她身在何方,他都能趕來她身邊。
宋悅長吐一口濁氣,背負(fù)雙手,鄭重面對著下方的人們,眼尖地看見打頭的齊晟,眼神微冷:“齊皇連戰(zhàn)書都不曾下,直接帶人殺到朕面前來,害朕毫無防備之下連失幾座城——這似乎有些說不過去吧?”
齊晟對她也沒有好臉色,高大而俊美的身形因軍裝而變得更顯威武氣勢,他將長刀一提,冷冷向上指著城樓上的她,毫不氣:“燕帝既然有膽子從朕手上搶人,那就要做好一無所有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