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阿黛則擔(dān)心地說:“玉福晉的身體不知怎么樣了,年輕輕的被氣得吐血,大福晉,還是早些把玉福晉接回來,讓大夫好好養(yǎng)著才是?!?/br> 哲哲嘆道:“我這都送了多少信,你也知道,她近來是越發(fā)不聽我的話。她學(xué)會反抗我,是好事,我不怕她將來遭人欺負(fù),可她也太胡鬧了。” 阿黛笑:“還不是大汗寵著?!?/br> 哲哲怔然:“寵著?” 阿黛說:“莫說咱們宮里頭的側(cè)福晉庶福晉們,您往八旗上下瞧瞧,哪家的福晉敢這樣折騰,就算是十四福晉,那也是處處為十四貝勒著想,家里頭再如何,外面看著一定體體面面。這事兒,大汗多沒面子啊,可大汗把玉福晉怎么樣了嗎?” 哲哲道:“這是往好處想,我不能這么哄騙自己,我得把一切都留個后路才行。阿黛,去拿筆墨來,我給齊齊格寫信,要齊齊格勸勸她?!?/br> 且說哲哲的書信還沒送到赫圖阿拉,多爾袞打聽到的事,已經(jīng)傳來了。 齊齊格盤腿坐在炕上剝才炒好的瓜子仁,看著跪在地下的人問:“貝勒爺在家可好?” 那人應(yīng)道:“貝勒爺一切安好,前幾日請諸位爺在家里吃了一頓酒,熱鬧了半天?!?/br> 齊齊格輕笑:“他們是不是一邊吃酒,一邊議論我了?” 地上的人忙慌張地說:“不敢不敢,爺們說的都是軍國大事,奴才聽不懂?!?/br> 那些男人嘴巴里能吐出什么話,齊齊格不用問都知道,她不屑地瞥了一眼,見大玉兒帶著雅圖來了,就招呼孩子來吃她剝好的瓜子仁,一面吩咐:“玉福晉來了,你把話再說一遍?!?/br> 那人便是畢恭畢敬地講述多爾袞打聽來的消息,海蘭珠的丈夫是得急病而去,好端端的人,病來如山倒,大夫開的藥還沒吃完,人就不行了。 丈夫死后,海蘭珠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若是產(chǎn)下男嬰,自然是要繼承他阿瑪?shù)耐恋夭孔搴团Q?,如此少不得叫幾位叔伯兄弟虎視眈眈?/br> 彼時吳克善便親自去迎接meimei,說是把她接回科爾沁安養(yǎng),保護(hù)她們母子平安,海蘭珠不求部族和牛羊,只想保護(hù)丈夫的血脈,就答應(yīng)跟著兄長走了。 誰知回到科爾沁,才是噩夢的開始,吳克善將安胎藥換成虎狼藥,硬生生從海蘭珠肚子里打下了一個男胎,而后再逼她調(diào)養(yǎng)身體,日夜派人看管,一直送到盛京來。 齊齊格一面捂著雅圖的耳朵,一面恨道:“科爾沁的女人死絕了嗎,要這樣折騰海蘭珠jiejie?” 那人怯怯地說:“貝勒爺?shù)囊馑?,估摸著還是看重蘭福晉在蒙滿的名聲,誰不知道蘭福晉的美麗呢?!?/br> 齊齊格嘆息:“可不是嗎,有故事的女人,才會讓男人好奇,單單只是漂亮的女人,上哪兒找不到?” 大玉兒一臉沉默地坐在邊上,其實聽見這些話之前,她就已經(jīng)相信了,真的聽完這些,也不過是在滴血的心上再剮一刀。 傳話的人退下了,雅圖被蘇麻喇帶出去看人炒瓜子,屋子里只剩下齊齊格嗑瓜子的動靜,好半天她渴了,說:“玉兒,給我倒碗茶?!?/br> 大玉兒恍然回過神,齊齊格才正經(jīng)說:“心里很難過是不是,海蘭珠jiejie那么苦,你猜姑姑知不知道?叫我說,姑姑是知道的,大汗也一定知道。” “多爾袞能知道的事,他當(dāng)然知道?”大玉兒給齊齊格倒茶,看著茶水溢出來了也無動于衷,“可我就不明白,為什么他們什么事都要瞞著我。” “一定是怕你難過?!?/br> “我還是小孩子嗎?”大玉兒將茶壺重重撂在茶幾上,茶水早已灑在了她的身上,她生氣地說,“他們總是希望我體面地應(yīng)對一切,可他們卻從不把我當(dāng)個能商量事的人,那我到底該怎么活著?” 齊齊格淡淡一笑,從汪滿水的茶幾上取了茶杯,痛快地解了渴,喘著氣說:“玉兒,別家的女人,是不會這么問的。咱們這么想,這么問,這么做,就注定不會好過,綁在我們身上的繩索看不見,可你一旦掙扎,連皮帶rou的扯開,能不痛嗎?” 大玉兒眼中含淚,痛苦地抽噎:“齊齊格,我想回家了……” 齊齊格忙說:“再多兩天,我讓他們炒的瓜子還沒吃完呢。” 大玉兒破涕而笑:“你就不能回家去吃,我讓蘇麻喇給你包好帶上?!?/br> 齊齊格說:“我在家哪能吃瓜子,你見過我進(jìn)宮的時候,和你們一道吃瓜子了嗎?你知道我費多大勁才給自己掙的名聲和體面嗎,我還特地把多爾袞旗下的漢臣請來,讓他們教我明朝宮廷的禮儀呢?!?/br> 大玉兒心疼地說:“你真不容易,我還以為你在家很閑?!?/br> 齊齊格白她一眼,嘎嘣咬著瓜子說:“所以多爾袞要是敢對不起我,我就……” 大玉兒擦掉眼淚,拍拍身上的茶水說:“下回你離家出走,我來陪你?!?/br> 齊齊格將瓜子皮扔在她身上:“你就不能盼我好?趕緊叫她們來收拾,褥子全濕了?!?/br> 待傳話的人從赫圖阿拉返回盛京,多爾袞聽說妻子和玉兒在那里一切安好,松了口氣之余,還是為將來的事?lián)模侍珮O真是把什么心思都藏得深,他到底還要不要玉兒了。 他屏退了下人,獨自走向正白旗亭,遇見岳托從大政殿出來,皮笑rou不笑地向他行禮:“十四叔?!?/br> 多爾袞頷首不語,走過他身邊時,卻聽岳托道:“大汗明日去撫順視察災(zāi)情,命我前頭打點,我心想這事兒交給十四叔才是,十四福晉正在赫圖阿拉,您去撫順,順道走一趟赫圖阿拉把嬸嬸接回來,也把玉福晉接回來。十四叔您說,玉福晉這樣子,外頭的人,都在看大汗的笑話。” 多爾袞冷然:“外面的人不知死活,岳托,你總該知道分寸,大汗宮里的事,輪不到你我多嘴?!?/br> 岳托哈哈大笑,不知心里得意什么,沒應(yīng)答多爾袞,就張揚(yáng)地離開了。 隔天清早,皇太極從海蘭珠的側(cè)宮出來,等不及用早膳,就要離去,哲哲與海蘭珠送到鳳凰樓下,哲哲道:“大汗,不如順路去赫圖阿拉,把玉兒接回來?!?/br> 皇太極看著她,淡淡一笑,什么話都沒說,帶著尼滿走了。 哲哲有些尷尬,好在來送行的人不多,她看了看海蘭珠問:“昨晚大汗對你說什么了嗎?” 海蘭珠搖頭:“大汗只說了撫順那里大雪成災(zāi)。” 哲哲微微皺眉:“那你有沒有說,讓大汗把玉兒接回來?” 海蘭珠搖頭:“我沒有說?!?/br> 阿黛見氣氛尷尬,忙上前說天冷請主子們回屋里去,哲哲拂袖而去,帶著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怒氣,寶清在一旁攙扶著海蘭珠,輕聲道:“福晉,您下回就順著大福晉的話說唄,您總是這樣講,大福晉越來越生氣了。” 海蘭珠問她:“撒謊嗎?可昨晚我真的沒說過那些話?!?/br> 寶清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扶著海蘭珠踩過滿地積雪,小聲地問:“福晉,您想玉福晉回來嗎?” 海蘭珠連連點頭:“想啊,要是大汗能把玉兒帶回來就好了?!?/br> 寶清忙道:“您就這么對大福晉說,大福晉就高興了?!?/br> 海蘭珠想了想:“我明白了?!?/br> 盛京城門下,多爾袞看著皇太極的車馬疾馳而去,此刻他的心思和哲哲一樣,倘若皇太極能去接玉兒,玉兒一定會很高興,可是他會嗎? 不過是因為撫順去往赫圖阿拉順路,他們才會奢望,說白了,他們可能都已經(jīng)不再指望皇太極,那玉兒的心,必定是更冷的。 然而幾乎是同一時刻,大玉兒帶著孩子,齊齊格帶著她沒吃完的瓜子,叫赫圖阿拉王城的人手忙腳亂的套馬車裝行李,玉福晉竟然說走就要走了。 只是大雪天的路不好走,帶著孩子也不能跑得快,就在皇太極到達(dá)撫順的功夫,玉兒他們才離開赫圖阿拉沒多遠(yuǎn)。 齊齊格一路的抱怨,一會兒說天冷,一會兒說馬車顛簸硌屁股,和玉兒吵吵鬧鬧。 可是回去的心情和來時不一樣了,足足半個多月,再想不明白的事情,也不會像當(dāng)時當(dāng)刻那么強(qiáng)烈的痛苦,更何況齊齊格知道,大玉兒心里對皇太極的情意有多深,她是多疼惜她的親jiejie。 撫順這邊,皇太極視察災(zāi)情后,在當(dāng)?shù)亓羲蘖艘灰梗劳兄芟榈卮螯c一切,隔天一早天沒亮,就來等候皇太極的吩咐。 可皇太極身邊的人卻告訴他,比他更早一步來的時候,大汗就帶著十幾個人出去了。 岳托不安地問:“大汗,往哪個方向走的?” 那人應(yīng)道:“像是往赫圖阿拉去?!?/br> 第088 不是恨你jiejie嗎? 且說大玉兒這次來赫圖阿拉,皇太極派人相隨,隊伍的陣仗不小,但他們到達(dá)后,就返回了盛京,因此她突然帶著孩子們回去,一路跟隨的人不多,走走停停,十分緩慢。 今日又是等太陽曬到正中,隊伍才繼續(xù)出發(fā),她生氣地問齊齊格:“我怎么覺著,你不想回去?照這個樣子走,這么一點路,要走到明年嗎?” 齊齊格嘿嘿一笑,別過臉看著車外:“我怕回去太早了?!?/br> 大玉兒知道她心里苦,庶福晉們?nèi)粢采怀龊⒆?,她必定為多爾袞難過,可她們?nèi)羰浅傻模遣痪鸵馕吨@么多年,是她齊齊格耽誤了多爾袞。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為多爾袞著想,借著自己出走的機(jī)會,把家里的位置讓出來。 他們走了沒一個時辰,阿哲就哭鬧不休,只能把馬車停下來,抱著小阿哲下車去哄。 齊齊格帶著雅圖和阿圖坐著等,越等身上越冷,雅圖忽然說:“嬸嬸,您聞見香味兒了嗎,好香啊……” 齊齊格嗅了嗅,像是誰家在做好吃的,想到自己一回盛京,起居飲食都要端著,便很不甘心,笑瞇瞇地問孩子:“咱們?nèi)タ纯春脝幔俊?/br> 雅圖說:“額娘叫坐著不讓動?!?/br> 齊齊格笑道:“有嬸嬸在呢。” 這邊大玉兒好不容易將哭鬧的阿哲哄消停,回到馬車前,齊齊格竟然帶著孩子們走開了,幾個侍衛(wèi)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玉兒只能問:“去哪里了?” 他們踩著雪跟過來,齊齊格正帶著雅圖和阿圖坐在農(nóng)家的院子里,老婦人熱情地剛烤好的番薯拿給她們吃,見大玉兒也來了,她歡喜地招手:“快來,可甜了,肚子里暖暖的。” 可卻是這時候,皇太極帶著人跑過,大玉兒的馬車停在路邊,車上的人都不在,只留下兩個侍衛(wèi)看守,皇太極跑得急,沒仔細(xì)看,兩隊人馬便是擦肩而過。 皇太極一口氣跑了很遠(yuǎn),停下喝水時,在路邊雪地上,看見了眼熟的東西。 他命人撿起來,拿在手中查看,忽然想起了方才從眼前一晃而過的馬車。 捏緊了手里的東西,皇太極調(diào)轉(zhuǎn)馬頭就奔馳而去,唬得隨行侍衛(wèi)連忙跟上,他們本是猜想,大汗是去接玉福晉的,這難道半道上改主意了,又不去了? 這一邊,大玉兒催著好不容易出發(fā)后,沒多久阿哲又哭了。 小娃娃還不會說話,只會恩恩呀呀地表達(dá)不滿,大玉兒起初擔(dān)心女兒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后來才察覺到,她像是在找什么東西。 雅圖和阿圖把自己的玩具都拿給meimei,阿哲都推開不要,齊齊格說:“是不是有什么落在王城沒帶回來?” 乳母嬤嬤細(xì)細(xì)翻找,怯然道:“小格格總愛咬來磨牙的那塊玉,像是沒帶來……” 大玉兒問:“哪塊玉?” 乳母道:“就是那天從大汗腰上扯下來的那塊?!?/br> 齊齊格看著大玉兒,大玉兒尷尬地一笑:“他給我的東西太多了,我哪里記得住這么些?!?/br> 阿圖躲在jiejie身后,小聲說:“額娘,剛才我把玉掉在馬車外面了……” 不過是一塊石頭,不可能興師動眾地返回去找,齊齊格把自己的玉佩給阿哲玩耍,隊伍繼續(xù)上路。 可是沒走多久,后面就追來急促的馬蹄聲,瞬間有十來個人騎著馬將他們包圍。 齊齊格很警惕:“難道遇上強(qiáng)盜了?” 她掀開簾子一看,便是皇太極坐在高頭大馬上,她失聲道:“大汗?” 大玉兒正摟著她的孩子們,擔(dān)心是不是會遇到襲擊,聽見齊齊格這聲兒,頓時愣住。 馬車外已經(jīng)有人喊著:“側(cè)福晉,是大汗來了?!?/br> 誰也沒想到的事,竟然就發(fā)生了,大玉兒根本沒指望皇太極會主動來接她,皇太極也沒想過,大玉兒會自己回家。 這會兒齊齊格和蘇麻喇帶著眾人站得遠(yuǎn)遠(yuǎn)地,阿圖軟乎乎地說:“嬸嬸,我想要阿瑪抱抱?!?/br> 雅圖似乎懂事了,拉著meimei說:“阿瑪和額娘說話呢?!?/br> 齊齊格一笑,哄著孩子們說:“一會兒阿瑪就來抱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