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這事兒皇上會怎么看呢?”阿黛道,“皇上會不會覺得莊妃娘娘不懂事?” “那就太委屈她了,難道皇上要偏袒麟趾宮不成?蘇麻喇跟著玉兒,也伺候皇上多年,這點情分和面子還沒有?”哲哲不以為然,“皇上不會在乎的,一點點小事,沒得大驚小怪?!?/br> 卻是此刻,永福宮的宮女急匆匆跑來,著急地說:“皇后娘娘,宸妃娘娘跌倒了。” 哲哲頓時心頭有火:“大驚小怪做什么,她們又怎么了?” 然而并非大驚小怪,是海蘭珠到了永福宮后,見蘇麻喇手上有傷,就讓寶清一道幫著處理傷口。她知道玉兒這邊藥箱擱在哪里,就親自去取,誰知扶著柜子,突然一陣暈眩,不自覺地就坐在了地上。 大玉兒趕來攙扶jiejie時,見jiejie臉色煞白,像是中暑了一般,海蘭珠怕驚動帝后,連聲說她沒事,玉兒可不敢含糊。 哲哲聽說不是吵架爭辯的推搡,才算松了口氣,宣太醫(yī)來瞧,也只當是海蘭珠孱弱中暑。誰知太醫(yī)把脈后,臉色一變,奏請皇后娘娘,想再請幾位太醫(yī)來會診。 消息傳到崇政殿,聽聞海蘭珠病倒,皇太極丟下手里的事,頂著日頭匆匆趕來。 第172 只屬于我們的孩子 皇太極趕到內(nèi)宮時,幾位太醫(yī)已經(jīng)從關(guān)雎宮退出來,他心里發(fā)緊,本想直接問他們怎么回事,但此刻更想見到海蘭珠,便是一頭闖了進去。 而海蘭珠身邊,哲哲正一臉的不可思議,大玉兒笑中帶淚,摸摸jiejie的手又摸摸jiejie的胳膊,歡喜得語無倫次。 “皇上來了,你們自己說吧?!闭苷芤娀侍珮O揚塵帶風地闖進來,便拉了拉玉兒的手,“我們先走吧?!?/br> 大玉兒跟著姑姑,見到皇太極,她笑意燦爛,滿眼欣喜,叫皇太極看得有些奇怪:“玉兒,你jiejie怎么了?” 可玉兒卻神神秘秘,哲哲也不理會丈夫,兩人立時就走了。 靠在炕頭的人,像是還沒能回過神,臉上紅一片白一片,紅的是激動,白的是氣色,她看起來當真不大好。 皇太極疾步走到海蘭珠的身邊,焦慮地問:“怎么了,風寒,還是怎么?不是在吃補藥了嗎,身體還這么差?” “只在正月里吃了補藥。”海蘭珠傻乎乎地回答,她的心還在飄。 可曾經(jīng)這個男人,將她漂泊的靈魂帶回家,給她安身立命的避風港,給了她重生的機會,轉(zhuǎn)眼就快兩年了,她的心早就安穩(wěn)地忘記了這世間還有疾苦艱辛。 皇太極捏著她冰涼的手,饒是入夏了,她的手總還是涼的,一時就有些惱火浮躁,兇巴巴地瞪著海蘭珠:“沒用的東西?!?/br> 海蘭珠委屈地看著他,一下抬頭一下又低頭,欲言又止,高興得飄乎乎,竟不知如何開口。 皇太極兀自摸摸她的身體,自以為是地檢查她那里不舒服,忽然聽得身邊人怯怯顫顫地說:“皇上,太醫(yī)說我有身孕了?!?/br> “嗯?!被侍珮O很自然地應了聲,但下一刻,心就猛地一抽。多少年了,這樣的驚喜,恐怕只有沖破明朝防線能比擬,他不自覺地抓緊了海蘭珠的胳膊,“你說什么?” 海蘭珠受不住皇太極的力道,輕輕掙扎,皇太極忙松開手指,將她的胳膊捧在手心親了親,而后,大大的手掌,就暖暖地覆蓋在了海蘭珠的小腹上,小心翼翼地問:“真的?” 海蘭珠的手捂在皇太極的手上,此刻手心里,是她的男人她的孩子。 她含淚道:“真的,兩個月還是三個月了,只是我自己月信不準,說不清楚,太醫(yī)說差不了多少……” 說著說著,便是哽咽難語,上天如此憐她,不,皇太極如此愛她,連她最大的遺憾,都為她彌補了。 “真的?真的?”皇太極欣喜若狂,起身來,在屋子里團團轉(zhuǎn)。 他早就不記得當年烏拉那拉氏為她生下豪格時的心情,也許當時太年輕,根本沒有初為人父的意識。后來的孩子出生,就變成理所當然的一件事,再后來,為哲哲高興過,為玉兒高興過,可夾雜著對科爾沁的復雜情緒,彼此心中都擔負著責任。 他所期待的,毫無包袱,不論旁人如何看待,在他心里彌足珍貴的孩子,終于還是出現(xiàn)了。 “什么時候能生?你的身體可承受得了?大夫說你好不好?”一連串的發(fā)問,皇太極不安地浮躁起來,大聲嚷嚷,命太醫(yī)來回話。 海蘭珠拉住他的手,溫柔安寧地仰望著他,皇太極頓時安靜,一揮手,命進來的人退出去,轉(zhuǎn)而將心愛的人抱在懷中。 彼此的心,仿佛能融合在一起:“我太高興了,海蘭珠,這是我們的孩子,只屬于我們?!?/br> “皇上……”海蘭珠哽咽,“我此生,足矣?!?/br> 永福宮里,大玉兒為蘇麻喇包扎手腕上的傷口后,再掀起她的裙擺,卷起褲管,看看膝蓋上的傷痕,聰明的家伙果然還是綁著護膝,她松了口氣。 “每天見了這個要跪,那個要跪,這可是我們的法寶……”蘇麻喇得意洋洋地說,但立刻跪下,伸出手,“格格,您罰我吧,我又給您添麻煩了?!?/br> 大玉兒在她手心拍了一巴掌,自己癢癢的,蘇麻喇必然也是癢癢的,她怯怯地抬起頭,小聲說:“奴婢去拿戒尺來?!?/br> “從今往后,只有你不乖乖念書,我才會打你?!贝笥駜喊缘赖卣f,“至于這些大事小事,但凡你與人發(fā)生爭執(zhí),就都是他們的錯,絕不是你的錯。我今天已經(jīng)把話撂下了,往后誰和你過不去,就是和我過不去,我被欺負受委屈無所謂,別想踩我的人。起來?!?/br> 蘇麻喇趕緊站起來,此時門外有人匆匆而過,去向關(guān)雎宮,她便問:“大格格真的有身孕了?” 大玉兒歡喜地說:“好幾個太醫(yī)看了呢,錯不了,你還記不記得我之前問過你,jiejie的月信不大準。幾個月才來一回,她和寶清都沒留神,但說起來,今年天氣暖和后,一直就懶懶的,那必定是了?!?/br> 蘇麻喇心里不大好受,可也不敢說出口,只道:“十四福晉說,大汗必定要來,所以她先退下了,過幾日再進宮看望大格格?!?/br> 大玉兒重重拍了一下蘇麻喇的屁股:“要叫皇上,你怎么改不過來,再叫我聽見,十下手心板子。” 蘇麻喇趕緊把手藏到背后,可滿眼的心疼溢出來,實在忍不?。骸案窀?,您不難過嗎?” “難過?”大玉兒反問蘇麻喇,這才恍然醒過味,是啊,她怎么不難過,她怎么會不難過,她當然難過啊。 “格格……” “可我是真的高興,蘇麻喇,我為jiejie高興,jiejie那么喜歡孩子?!贝笥駜旱男乃查g恢復了痛覺,疼得她喘不過氣,“我也……真的好難過。” 那之后大半天,皇太極在海蘭珠身邊寸步不離,若非緊急政務,他才不得不離去,走得時候還是再三叮囑,甚至讓尼滿給哲哲傳話,但想想還是不妥,把尼滿叫住了。 走過鳳凰樓時,途徑永福宮,此刻已然華燈初上,屋子里亮堂堂的,可以看見孩子嬉鬧的身影,皇太極想起中午他進門時,玉兒滿臉的笑意和歡喜,她必定是衷心祝福她的jiejie。 可不知為什么,心里隱隱有些疼,說不上來的意味,難道不該欣慰高興嗎?自然,他是欣慰的,高興的。 “皇上,兵部的人都到了?!睂m人前來催促,皇太極不再多想,闊步往崇政殿去。 寶清見皇上走了,立刻來永福宮傳話,大玉兒便獨自過來看jiejie,海蘭珠正在收拾幾塊她攢下的漂亮的料子,大玉兒吃味地說:“jiejie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家雅圖阿圖,就穿不到姨媽做的衣裳了吧?!?/br> 海蘭珠笑盈盈:“怎么會,她們是我的心頭rou,永遠都是?!?/br> 大玉兒端詳著jiejie,伸手摸摸她的臉頰,海蘭珠碰過玉兒的手,暖暖地捂在掌心,撫摸她細膩的肌膚,不知不覺地,眼淚落下來,并非單單的喜極而泣,心里太多太多的事,都融在淚水里。 玉兒是懂的,她知道,jiejie若還有的選,也許她不會再走這條路,可來都來了不是嗎,還能怎么辦呢? 皇太極喜歡jiejie,他心底的那份感情,就算jiejie從未出現(xiàn),恐怕也不會給了自己。 大玉兒輕輕將臉貼在jiejie的小腹上,笑著:“小乖乖,我是姨媽啊,你要乖,別在你額娘肚子里折騰她,乖乖的知道嗎?” 海蘭珠抽噎難語,大玉兒只是笑,不得不抱過jiejie拍哄她:“你再哭,孩子要以為姨媽欺負額娘了,你不想他喜歡我嗎?” “不是不是……”海蘭珠努力地忍下來,在淚中帶笑,“玉兒,我是太高興了?!?/br> “我知道,我都知道?!贝笥駜悍氯魺o事地擦去jiejie的淚水,剛好,她自己的眼淚,都快流光了,要省一點攢著,就不在jiejie面前哭了。 關(guān)雎宮宸妃有孕的消息,瞬間傳遍盛京,算算日子,入宮快兩年了,作為皇太極的心尖寵,兩年沒有身孕,差不多便是沒指望了。 雖然外人并不知道吳克善對meimei的惡行,可也都知道宸妃來到前,曾失去遺腹子,這兩年里說的最多的,便是她傷了身子,再無法受孕。 然而,天佑貴人,海蘭珠注定顯赫的人生,老天怎么會忘了她呢。 這日清早,睿親王府中,多爾袞如往常一般,急著要去上朝,齊齊格告訴他,今天她要和其他幾位福晉一起進宮去道喜,多爾袞冷笑:“這下熱鬧了,豪格那邊,還有其他幾位,該恨死宸妃了?!?/br> 第173 終于能出去走走 齊齊格道:“你說的話,皇太極一定想到了,可我覺著是兩年沒動靜,他不再指望,才放開手毫無顧忌地寵愛海蘭珠jiejie,想用一切的榮耀尊貴來彌補她這份遺憾。誰知老天爺給他喜上加喜,才做了皇帝沒幾天,最心愛的女人就要給她添皇子了?!?/br> 她為多爾袞整一整衣領(lǐng),輕聲道:“會不會將來你登基后,老天開恩了,我也立馬給你添皇子?” 多爾袞笑道:“所以咱們好好盼著,踏踏實實活著。”又道,“宸妃與你親厚,但愿老天爺讓她生個女兒,母女倆都能長命百歲?!?/br> “是啊……”齊齊格嘆,“海蘭珠jiejie一旦生下小皇子,那幾乎就是嫡皇子,如今建立帝制,將來若以嫡庶輪尊卑,指不定哪天豪格見了比他小二十幾歲的弟弟,還要跪下磕頭。” 多爾袞冷然:“那是他命不好?!?/br> 家仆們簇擁著多爾袞去上朝,齊齊格看了看天色,今日約了七福晉十二福晉十五福晉一道進宮道賀,她也要早些做準備才是。 但皇宮里,并非人人都能進來親自向宸妃娘娘道賀,皇太極不愿那么多不相干的人打擾海蘭珠休息,哲哲自然會為他們周全。 但齊齊格七福晉這般體面尊貴的,與旁人不同,宗室里女眷的關(guān)系,也代表著皇帝對大臣兄弟們的態(tài)度。 晌午前,齊齊格等人進宮來,熱熱鬧鬧地在關(guān)雎宮相聚,小孩子們在內(nèi)院里嬉戲玩耍,宮里頭角角落落都透著喜慶。 娜木鐘獨自一人站在窗下,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對門,小宮女來詢問晌午膳食她可有指名要的,娜木鐘擺擺手,讓她下去了。 麗莘還在養(yǎng)傷,二十鞭子差點要了她的命,皮開rou綻,沒十天半個月下不來床,但對門那幾位,似乎已經(jīng)把這件事忘得干干凈凈。 可大玉兒那天說的話,娜木鐘還記得很清楚,她骨子里滿滿的傲氣,即便從今往后,她的jiejie才是這宮里所謂的寵妃,她也不會輕易低頭認輸,就憑和皇太極十幾年的情分,也足夠她撐一輩子。 反觀自己,一無所有。 方才宮女來詢問膳食,只因膳房里的人,知道貴妃娘娘十分挑剔。 可娜木鐘不是挑剔,她害怕自己被人在飯菜中下藥,害怕哲哲或是皇太極不會再給她懷孕的機會,她只能挑那些無法下藥的清淡食物來吃,稍稍有異味,她就打死都不碰。 這日子過得多辛苦,每一天都在煎熬,可娜木鐘不后悔,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她期待的,是北京紫禁城太和殿上的榮耀。 她喚過門前的宮女,吩咐:“準備一些瓜果點心,我去看望幾位庶福晉?!?/br> 關(guān)雎宮里,齊齊格從窗口看見娜木鐘出門了,身后的宮女捧著許多瓜果食盒,她笑道:“貴妃娘娘她,這是要往哪里去?” 哲哲也看了眼:“隨她吧,也沒道理把人關(guān)在屋子里的?!?/br> 提起這件事,便是看向?qū)毲搴吞K麻喇,嚴肅地說:“你們兩個,都要老實些,我知道你們不會惹是生非,可遇事也要學會忍耐。再有下一次,我絕不會看在你們主子的份上饒過你們,麗莘這次挨二十鞭子,你們將來就挨四十鞭子?!?/br> 寶清害怕地說:“皇后娘娘息怒,奴婢不敢。” 蘇麻喇倔強地低著腦袋,被大玉兒輕輕踢了一腳,才勉強答應。 七福晉笑道:“最難得身邊有個貼心的人,蘇麻喇和寶清都是好姑娘,皇后娘娘,您該賞她們才是。您看宸妃娘娘的身體養(yǎng)好了,還給皇上懷小阿哥了,不是寶清的功勞嗎?” 哲哲道:“是該賞,關(guān)雎宮里上下都要賞,只不過呢……你們離了宮,最好不要一口一個小阿哥的說,海蘭珠月份尚淺,凡事低調(diào)些,但求平安吧。” 眾人齊聲稱是,哲哲便道:“孕婦要休息,去我屋子里坐坐,前些日皇上送來中原的新茶,香得很,都來嘗嘗。” 海蘭珠欠身相送,屋子里頓時安靜了,她松了口氣,大玉兒笑道:“再過幾日就好了,這些場面上的事嘛,jiejie別怕,有我和姑姑呢?!?/br> 齊齊格在一邊沒走,她們姐妹三人向來同進同出,哲哲自然不見怪,齊齊格則說:“jiejie想吃什么宮里見不著的,或是念著科爾沁的什么,跟我說,我去給你弄來。雖然你一句話,皇上和姑姑立刻都能給你辦到,可何必叫宮里的人,覺得你麻煩難伺候呢,是不是?” 大玉兒不屑:“這是什么話,jiejie想吃什么,還要看奴才臉色,如今做奴才的都能挑主子了嗎?皇上做了皇上,反而不如從前?” 齊齊格白她一眼:“你呀,看著好人兒,骨子里傲得厲害。你雖是主子,可你只一個人,他們多少人?且他們生存不易,個個兒都是人精,你以為人人都像蘇麻喇和寶清?” 海蘭珠柔柔地笑著:“玉兒,齊齊格說的沒錯,何況我也不想總是驚動皇上和姑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