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節(jié)
玉兒將書本全部拿出來鋪在地上,慢慢地調(diào)整他們的排列為止,放下最后兩冊書時,根據(jù)書名連成的句子,她的心一沉,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頓時滿身的肅殺氣息。 “格格?” “蘇麻喇,鰲拜托范文程發(fā)來的訊號,我要他做的事,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br> “鰲大人?”蘇麻喇茫然,“鰲大人不是離京好幾年了嗎?” 玉兒卻自顧自地說:“現(xiàn)在,就等我下令了。” 蘇麻喇什么都聽不懂,玉兒卻疲倦地轉(zhuǎn)回身:“再讓我考慮兩天,兩天后,做決定吧?!?/br> 是日入夜,多爾袞退出東華門,坐轎子回王府,進(jìn)門就問下人格格的身體可好些,到東莪身邊看望女兒后,便只身來找齊齊格。 他們夫妻已經(jīng)很久沒說話了,而多爾袞今日來,是說與皇帝商議,要為宮里的阿哥們挑選未來的福晉,適婚之齡的格格們,也該出嫁,他們的東莪便也在其中。 “你曾經(jīng)說過,要把東莪留在身邊,如今自然就是要讓她嫁在京城?!倍酄栃枌ψ趭y臺前梳頭的齊齊格道,“我知道上門提親的人不少,東莪也到時候了,這件事,你便做主吧?!?/br> “我不會管的,你若不怕耽誤,就丟給我?!饼R齊格說,“若想正經(jīng)把你的女兒嫁出去,另找人去辦這件事。” “齊齊格,你到底想怎么樣?” “怎么樣?”齊齊格放下梳子,轉(zhuǎn)身道,“殺了我?休了我?悉聽尊便。又或者,殺了宮里那一個,你答應(yīng)過我,要讓我做皇后,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要做小人嗎?” 多爾袞如今,一聽齊齊格說話,就浮躁焦慮,越是如此,他越在乎玉兒,越是把心往她的身上偏。 可齊齊格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依然寸步不讓,弄得家不成家。 * 【題外話】大家常說《中宮》里的珉兒是最霸氣的,但我自己認(rèn)為,玉兒絕對是我筆下所有女性角色里,最狠的那一個,那么,明天見了。 第358章 她決定了 多爾袞轉(zhuǎn)身離開,他不想對齊齊格說重話,也不愿再聽她咄咄逼人,更明白逃避不是長久之計,齊齊格早晚會被她自己逼瘋。 可眼下,他實(shí)在想不出什么能兩全其美的法子,他舍不下玉兒,也放不下妻子。 屋子里又恢復(fù)了寧靜,齊齊格僵硬地轉(zhuǎn)過身,她的梳妝臺比起在盛京王府的更大更闊氣,碩大透亮的鏡子,能讓她清清楚楚地看見自己,連同眼角的細(xì)紋,連同那逝去的青春。 “多爾袞,你喜歡她什么,你愛她什么?” 努力回憶過去的二十多年,她幾乎想不起來多爾袞和大玉兒有什么交集,難道是當(dāng)年那件紅披風(fēng)惹出的流言蜚語,假戲成了真? 悲憤交加的人,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齊齊格怒而將桌上的胭脂水粉金銀首飾全推在地上,此起彼伏的碎裂聲中,她隨手拿起花瓶砸向鏡子。 巨響聲后,鏡子四分五裂,露出猙獰的裂痕,她照在鏡子中的容顏,破成了凄厲可怕的碎片。 多爾袞走到院門外,就聽見這動靜,本是習(xí)慣了齊齊格發(fā)脾氣,可猛地一想,擔(dān)心她用碎片來割腕尋短見,忙轉(zhuǎn)身又跑了回來。 齊齊格卻如石像般,站在滿地狼藉中,多爾袞沖進(jìn)來,直接將她抱了出去。 聽見動靜的婢女也趕來了,緊張地看著屋子里的光景,多爾袞冷冷地說:“趕緊收拾好,別大驚小怪。” 他抱著齊齊格,轉(zhuǎn)身到邊上的屋子里,將她放在暖和的炕頭上,檢查她的手和身體,擔(dān)心地問:“傷者沒有?” 盛怒下大動肝火,腦袋像要裂開似的疼,齊齊格目光渙散地看著丈夫:“你怕我死,怕我受傷?怕我尋短見?多爾袞,你還在乎我?” 多爾袞捧著她的臉頰:“就算你要和我鬧一輩子,我也不會丟開你,齊齊格,你也不許丟下我,不可以?!?/br> 眼淚順著丈夫的手掌滑落,她不甘心,她不論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氣,齊齊格抓著多爾袞的衣襟問:“你們到底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多爾袞,我想求個明白,我只想求個明白,求你告訴我……” “為何不信我?”多爾袞堅持著,“我和她什么事都沒有,真的沒有?!?/br> 齊齊格絕望地閉上眼睛,手指漸漸松開,多爾袞將她放下,她便蜷縮成一團(tuán)背過身去,多爾袞守候了片刻,扯過一條被子為她蓋上,齊齊格忽然道:“軟禁我,或是看好她,你自己選?!?/br> 多爾袞怔然。 齊齊格道:“我絕不會做傷害自己的事,我要活著看你們不得好死?!?/br> 多爾袞內(nèi)心大震,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難道他真的要囚禁齊齊格,這輩子將她和玉兒完全隔開? 他回到書房,有眼色的下人早早為他在書房準(zhǔn)備好了床鋪,都知道王爺和福晉這陣子不能好,剛才那么一鬧騰,今晚必定是要分開睡了。 可多爾袞呆呆地坐在桌案前,毫無睡意,他必須盡快想出解決的辦法,現(xiàn)在唯一能商量的人,就是玉兒。 隔天下午,大玉兒在宮里散步時,遇見了來找她的多爾袞,男人的臉上寫滿了疲倦,一看就是整夜未眠。 她靜靜地聽多爾袞說完齊齊格昨夜的瘋狂,多爾袞直言:“你要小心一些,齊齊格她很可能,會對你起殺念?!?/br> 玉兒笑容溫和:“不會的,一來我會保護(hù)好自己,再者,我和她二十幾年的姐妹,感情比你還深,她說的是氣話。不要為我擔(dān)心,照顧好齊齊格,別委屈她?!?/br> 可多爾袞很痛苦:“玉兒,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她怎么突然就開始懷疑?她若不信,再多的人挑唆她也不會信,可她一旦信了,我們?nèi)绾谓忉尪紵o濟(jì)于事?!?/br> 玉兒的心,一下一下跳得很用力,她昨夜也睡得不好,鰲拜的訊號來得那么快,她本以為,至少還要再多等兩年。 這一刻,她突然想通了,多兩年又如何,所有的人,除了痛苦,什么也得不到。 “玉兒,我們還有希望嗎?”多爾袞卻仍在幻想能兩全其美,能同時擁有生命里最重要的兩個女人,“齊齊格會不會想通,還有機(jī)會嗎?” 大玉兒卻捧起他的手掌,淡定從容地說:“我若能為你做什么,只管告訴我,但你不開口明說,我實(shí)在也不想干涉你們的事。我只想靜靜地被你守護(hù),只想安心地享受你對我的好。我知道我對不起齊齊格,可已經(jīng)跨出了這一步,多爾袞,我不能再辜負(fù)你。” 多爾袞愣了愣,忙把玉兒冰涼的手捂在掌心,她的目光這樣溫柔安寧,不急不躁,仿佛已經(jīng)能平靜地接受任何事,是因?yàn)樽约涸谒纳磉厗幔?/br> “是我太自私了?!庇駜旱?,“多爾袞,對不起。” 男人用力的搖頭,順勢將玉兒抱在懷里,這是在紫禁城的宮道上,宮女太監(jiān)隨時有可能走過,福臨隨時有可能出現(xiàn),可他已經(jīng)漸漸把這些顧忌都放下了。 一陣風(fēng)過,雪花紛揚(yáng)而落,兩人松開了懷抱,仰望天空,冰涼的雪花在臉上融化,透過肌膚順著血液,沁入玉兒的心。 她,決定了。 臘月時,多爾袞離京去查看為多鐸修建的陵墓,要三四天才回來。走之前,他來向玉兒道別,叮囑她小心,若能不見齊齊格最好不要相見,玉兒什么都答應(yīng),要他路上小心,早些回來。 多爾袞離去時,蘇麻喇獨(dú)自從別處歸來,她站在宮門前目送攝政王,之后輕輕一嘆,將心定下,進(jìn)門來向玉兒稟告:“奴婢都準(zhǔn)備好了,格格您什么時候要?!?/br> “她應(yīng)該會來見我。”玉兒道,“等一等吧,倘若臘月里等不見她,正月里我再主動見她,我并不著急,既然決定了,那就慢慢等最好的時刻?!?/br> 但不出玉兒所料,果然是在一起二十多年的姐妹,在多爾袞離京后的第二天,齊齊格就進(jìn)宮了。 消息一路傳到書房,玉兒手里的毛筆顫了顫,落下大團(tuán)墨汁,浸透了紅紙。 ”請她到慈寧宮去?!庇駜旱?,“我?guī)湟还浯葘帉m。” 第359章 讓他死得體面些 “格格……”蘇麻喇忽然跪了下來,禁不住哭道,“您再想想好不好,格格,您再……” “蘇麻喇,去準(zhǔn)備吧?!贝笥駜悍畔鹿P,漠然繞過書桌,吩咐道,“我在慈寧宮等你,照我說的去做?!?/br> “格格……” 大玉兒撂下苦苦哀求的蘇麻喇,徑直走了出去。 門外還飄著細(xì)雪,宮女們小心地為太后打傘,走過乾清宮時,福臨剛好從門里出來,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額娘往慈寧宮去。 他正打算跟過去向母親問安,吳良輔阻攔道:“皇上,奴才聽說,是睿王福晉到了?!?/br> 福臨微微皺眉,叮囑吳良輔:“派人去看著些,嬸嬸近來魔怔的很?!?/br> 吳良輔領(lǐng)命,可面上答應(yīng)皇帝了,轉(zhuǎn)身并沒有派人去盯著慈寧宮。 他不敢插手太后的事,他也相信太后不會有事,吳良輔沒經(jīng)歷過大明朝鼎盛輝煌的時期,但崇禎帝的周皇后也是頗有手腕的女人,可他認(rèn)定了這些女人在當(dāng)今太后的跟前不值一提。好不容易爬到今日的地位,待皇上翅膀變硬之前,他千萬不能得罪皇太后。 慈寧宮里,齊齊格比玉兒早些到,看著皇太后被前呼后擁地送來,想象倘若多爾袞早早就做了皇帝,她這個皇后會是什么模樣。 可腦袋里空蕩蕩的,什么也想不出,畢竟她從未真正站上高位。 “下雪呢,怎么不打傘?!庇駜鹤呓?zé)怪一旁的宮人,“為何不替福晉打傘?” “別怪他們,我天天在屋子里悶著,就想出來透透氣?!饼R齊格道,“你大驚小怪的,我往后更不想來了?!?/br> “進(jìn)去吧,我?guī)闼奶庌D(zhuǎn)轉(zhuǎn)?!庇駜旱?,“慈寧宮很寬敞,比永壽宮大多了,足夠收留皇太極的那些女人們,可多爾袞說我一個人住在這里就好,省得看見他們心煩。” 齊齊格的心,被重重一撞,彷徨地看著玉兒的背影,她是故意的嗎? “怎么不走了?”玉兒回眸看她,“凍僵了嗎?” 齊齊格上前幾步:“再寬敞,也是四四方方,哪里像科爾沁,我們的草原一望無際,每天睜開眼,心里便敞亮?!?/br> 玉兒道:“說起來,阿哲走的時候,我回科爾沁,踏入草原的那一刻,立馬就變回了蒙古人。我們蒙古人在草原上永遠(yuǎn)不會迷路,而做娘的,也永遠(yuǎn)都會找到孩子在哪里。我?guī)е酄栃栆宦凤w馳就到了阿哲身邊,多爾袞和他的侍衛(wèi),都很佩服我?!?/br> 齊齊格的手,緊緊拽著袖口,她不知道大玉兒想怎么樣,為何張口閉口都要提起多爾袞,她是在炫耀,還是故意表白她的清白? “這間屋子,將來就做書房,多爾袞說往后刮風(fēng)下雨,就不必我跑來跑去那么辛苦。不過我倒是覺得,每天這么走一走也挺好的?!贝笥駜和崎_書房的門,里面的架子還是空蕩蕩的,這里比東邊的書房還要寬敞些。 她轉(zhuǎn)身想對齊齊格說什么,可眼前的人突然沖到面前,幾乎要和她面貼著面,但靠的太近反而看不清彼此的臉,只聽見齊齊格恨透了的聲音:“為什么每句話都要提起多爾袞,你想干什么,挖苦我嘲笑我,是不是?” 玉兒后退幾步,很淡定地說:“我以為你來,就是找我說多爾袞,難道不是嗎?” 齊齊格怔住,袖口被拽得更緊。 “蘇麻喇在準(zhǔn)備酒菜,我們喝一杯可好?這雪天,喝酒賞雪,最愜意不過?!庇駜旱?,“今天,你想問我什么,我都告訴你,但你首先要相信我說的一切,都是事實(shí)?!?/br> 齊齊格完全被動了,在玉兒轉(zhuǎn)身的一瞬,她問:“當(dāng)初若有機(jī)會,你會把海蘭珠jiejie送走嗎?” 玉兒背對著她,回答:“會,其實(shí)皇太極把她接回來的當(dāng)天晚上,我就暗示jiejie要把她送回科爾沁,但也是那一晚我就明白,jiejie不會走了?!?/br> “所以呢,你能看穿,而我就是瘋了?”齊齊格恨道,“明明都是一樣的痛苦,只許你痛,到了我這兒,就是個瘋子,就是無理取鬧嗎?” 玉兒轉(zhuǎn)身來,平靜地說:“太冷了,進(jìn)屋坐著說,你想知道的很多,而我想說的話也有很多,站著多累?” 她伸手拉起齊齊格的胳膊,齊齊格不自然地顫抖了一下,拽著袖口縮回手:“我自己會走?!?/br> 慈寧宮內(nèi)尚無人居住,但寢殿內(nèi)的家具寢具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下,自然是要預(yù)備著太后隨時搬過來,宮人們早就將一切都布置妥善。 明窗下改建了寬闊的炕頭,鋪著厚實(shí)的褥子,底下通著外頭的火,坐在上頭不消片刻,便要熱得脫夾襖。 玉兒慵懶地伏在窗臺上,身下是溫暖的,而窗縫里有絲絲涼風(fēng)灌進(jìn)來,很是愜意。 她一扭頭,齊齊格正目光定定地坐在一旁,手里依舊緊緊拽著她的袖口,像是在那里頭藏了什么東西。 很快,蘇麻喇帶著宮女送來酒菜,擺下的都是齊齊格和玉兒愛吃的東西,一炕桌的杯盞碗碟,鋪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怎么吃得完?!饼R齊格提起幾分精神,“浪費(fèi)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