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節(jié)
元曦忙跪下道:“臣妾該死,請娘娘息怒?!?/br> 孟古青冷笑:“倒是學(xué)乖了?還算你識相,既然識相,就該更老實(shí)些。” 她毫無顧忌地踩著花瓣,帶著身后幾位貴人離去,御花園就正對著坤寧宮的后門,難怪這里的一舉一動,皇后都知道。 一群人踩著花瓣揚(yáng)長而去,元曦?zé)o奈,她大概是和御花園八字犯克。 “主子?”小泉子爬過來問,“怎么辦呢?” “都撿起來吧,揀沒踩壞的留下,你們?nèi)ツ皿灾銇?,把踩壞的都掃干凈?!痹胤愿乐慵?xì)心地將還能留用的花朵撿起來,小心翼翼地吹去花瓣上的塵土,輕手輕腳地放進(jìn)竹籃里。 不多久,聽得腳步聲靠近,以為是小泉子回來了,她說:“你們別亂走,再給我踩壞了?!?/br> 但是抬起頭,卻見皇帝杵在眼前,她恍惚覺得,皇帝好像又長高了,他要長到天上去嗎? “你在做什么?”福臨問。 “臣、臣妾……”元曦心里直打顫,她方才撞見皇后,都沒這么緊張。 定下心來,忙端正地行禮:“回皇上的話,臣妾在把掉在地上的花撿起來,是不是擋著您的路了?” 福臨見滿地被碾壓過的花瓣,各色花汁把路都染了,蹙眉瞥了眼佟元曦,不聲不響地走了,亦是從后門進(jìn)的坤寧宮,但不知道他剛才是從哪兒來的。 元曦松了口氣,轉(zhuǎn)身見跪在遠(yuǎn)處的小泉子,著急地說:“別愣著了,快來幫我撿。” 第346章 胭脂緋紅 福臨去東邊查看宮殿建造的工程,從后路繞到坤寧宮,本想歇一歇,下午還有好些事要忙。 遠(yuǎn)遠(yuǎn)走來時,便看見佟元曦跪在一堆枝葉花朵中,小心翼翼地?fù)焓捌鸹ò?,直到他走近了,才察覺到人來。 說起來,如今時日久了,福臨漸漸叫得出后宮幾位貴人的名姓,對的上各人的來歷家世,但早幾個月的時候,見到一群人,他也就只認(rèn)得佟元曦。 他們相識得早是其一,其二,在這紫禁城里能與孟古青媲美的容顏,佟元曦算是獨(dú)一份,長得好看的人,自然會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可是就算再好看,福臨也沒動什么男女之情。 最初留牌子,是瞧著母親似乎喜歡,是知道她是佟圖賴的女兒,至于昔日是否有過那么一面之緣,并沒勾起皇帝什么興致。 后來,等福臨意識到,只剩下佟元曦不曾被臨幸時,一來她事兒多麻煩多,再來,憑什么別人說還有一個沒得臨幸,他就要去臨幸,難道他真的是孟古青所說的種馬? 皇帝自己和自己慪著一股氣,可宮里各種各樣的猜測都有,就連元曦自己也認(rèn)定,她是被皇帝討厭了。 但福臨不喜歡她,也根本談不上什么討厭。 皇帝從后面來坤寧宮,一路消息就傳到前頭,幾位來巴結(jié)皇后的貴人幾乎是倉皇而去,哪一個敢耽誤皇后的好事兒。 孟古青迎見了福臨,笑道:“怎么這個時辰來了,要不讓他們早些傳膳?” 福臨擺手:“不餓,就想歇一歇,我在哪兒歇都一樣,可若去了別處,你這醋缸子要翻天了?!?/br> “你這話說的,要不你去別處唄?!泵瞎徘嘁仓肋@是玩笑,不會真和皇帝抬杠,可她在意方才的事兒,便問道,“從后面來的?看見什么嗎?” “佟佳氏在撿花?!备ER如實(shí)說。 孟古青的長眉輕輕一抽:“是嗎?” 福臨不以為然地說:“這個人,總是毛手毛腳的。” 孟古青心里一定,知道佟元曦沒有胡說八道,既然如此,她何必上趕著惹是非上身。便轉(zhuǎn)身跪在炕上,把枕頭擺一擺,笑著:“你來躺下,天沒亮就起,是該歇會兒才好。” 但福臨卻因此看見了孟古青的鞋底,潔白的鞋底,周全一圈不知被什么染了色,還有一片花瓣的碎片貼在鞋跟上。 孟古青自己沒察覺,大概別人也沒看見,不過福臨想起了方才見到的場景,佟元曦身邊好些花被碾碎在地上,而她一開始也說:“別再踩壞了?!?/br> 是皇后踩的,她去踩人家的花做什么? “福臨,你怎么了?”孟古青拾掇好了,推著福臨躺下,又喊來吳良輔,命他看著時辰,別耽誤皇帝的朝務(wù)。 福臨合眼,想到方才的事,孟古青問他,是在試探他,他說了實(shí)話,可孟古青就當(dāng)做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了。 那日離了坤寧宮,吳良輔得了皇帝的命令,讓他派人去御花園門前看看,且不要驚動皇后。 去了的人回來說,佟貴人早就走了,地上的殘花枝葉也都收拾干凈。 吳良輔揣摩皇帝的心思,可那之后福臨只字不提,他也就不敢多嘴,不過吳良輔已經(jīng)打聽到,是皇后今天沒道理地又去欺負(fù)了佟貴人一場。 數(shù)日后,巴爾婭恢復(fù)精神,又來景仁宮幫著元曦做干花,碰上元曦在搗花汁做胭脂,驚訝地問她:“你怎么連胭脂都會做?” 元曦笑:“我不會,是才學(xué)的,昨天去園子里收花,見這花色重但沒什么香氣,長公主若用來泡澡不合適。邊上掃地的老嬤嬤說,搗出花汁做胭脂膏也好,可我做得亂七八糟,還染了滿手的花汁?!?/br> 她說著,往巴爾婭臉上抹了一道,兩人嬉鬧起來,折騰半天,只做出一丟丟的胭脂膏,兩人分著擦了。 而這日夜里,巴爾婭被接去了乾清宮,福臨見她手指上染的紅彤彤,問是怎么弄的,巴爾婭笑道:“今日在景仁宮和佟貴人做胭脂來著?!?/br> “你們沒有胭脂用了?”福臨想當(dāng)然。 “是閑著沒事兒,收了那么多的花,鬧著玩?!卑蜖枊I說著,湊過來些,笑盈盈問福臨,“皇上,奴才今日的胭脂可好看?就是咱們自己做的?!?/br> 福臨一貫寵她,故意嗔道:“猴子屁股似的?!?/br> 巴爾婭撅了嘴,小聲地咕噥:“反正是好看的?!?/br> 福臨見她磨墨的手指鮮紅鮮紅,想起了那日皇后的鞋底,他問:“佟佳氏收那么多花做什么?” 巴爾婭奇道:“皇上不知道?阿圖長公主愛用花瓣泡澡做香薰什么的,說秋天回科爾沁要多帶一些回去,春夏尚可,冬日里就只能用干花,所以要佟貴人多做一些。” “嗯?!备ER似乎并不在意,自顧自地看著奏折。 “皇上……”巴爾婭輕聲道。 福臨抬頭看她,巴爾婭今日的胭脂很好看,襯得膚白嬌嫩,她怯怯的眼神里,想說什么早就透出來了,果然道:“佟貴人她……皇上,您為什么不喜歡佟貴人?” “沒規(guī)矩,要你多嘴?”福臨蹙眉。 巴爾婭立刻就怕了,慌忙要跪下告罪,被福臨拉起來攬?jiān)趹牙铩?/br> 她身上帶著優(yōu)雅清新的花香,叫人聞著聞著,想要去探尋根源,耳鬢廝磨,巴爾婭便急了,嬌然道:“皇上,回、回暖閣去吧?!?/br> 福臨在她屁股上輕輕一拍:“你先去吧?!?/br> 巴爾婭不敢造次,忙離了去,福臨心頭的火也漸漸滅了,繼續(xù)專心地批閱奏折。 將要休息時,吳良輔帶人送來八百里加急軍報(bào),常寧大捷,不過佟圖賴受了傷,好在性命無憂。 福臨很自然地想到了佟元曦,想她若是知道父親受傷,必定難過擔(dān)憂,便吩咐吳良輔:“佟將軍受傷的事,暫不要提,待他們班師回京,你提醒朕,讓佟貴人出宮探望她的父親?!?/br> 他回到暖閣,巴爾婭等候許久,已經(jīng)換好了寢衣,嬌滴滴地把染紅的手藏在身后。 福臨將她的手捉來,嗔道:“你去太后跟前伺候,也這樣?” “過幾天就能洗掉,皇上別生氣?!卑蜖枊I說著,便來脫皇帝的衣裳,福臨又聞見她身上的香氣,卻不由得地問道,“你和景仁宮走得很近?” 巴爾婭說:“皇上真是的,后宮里什么都不管,現(xiàn)下還有誰不知道,奴才和佟貴人走得近?佟貴人人可好了,奴才和她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佟貴人見識多,知道很多外面的事情。她小的時候,還想跟著佟將軍去戰(zhàn)場,不過半路上就被發(fā)現(xiàn),叫人送回去了。” 見她說的神采飛揚(yáng),福臨卻皺眉頭:“這么淘氣?” 巴爾婭說:“將門虎女,自然是和別人不一樣的。” 福臨見她毫不保留地夸贊另一個女人,心里更疼惜巴爾婭的大度善良,說道:“不提了,你也難得過來一趟,好端端地說別人做什么?!?/br> 巴爾婭卻道:“可是佟貴人當(dāng)真好,奴才也樂意那樣的好人伺候您,不像有些人……” 見皇帝一臉嚴(yán)肅,她垂下腦袋,“是,奴才不說了?!?/br> 巴爾婭侍寢后,照規(guī)矩是要被送回去,但福臨留她過了夜,隔天天亮前才回的小院。 這事兒逃不過坤寧宮的眼睛,早晨請安時,孟古青當(dāng)著眾人的面,質(zhì)問巴爾婭為何壞了規(guī)矩。 巴爾婭無從辯駁,若是搬出皇帝來,只會更加惹怒皇后,她被罰跪在坤寧門外,眾貴人則站在一邊看,說是以儆效尤,皇后更不許任何人往前朝送消息。 福臨知道這件事時,已經(jīng)是下午,巴爾婭受完了懲罰早就回去了,皇帝含怒瞪著吳良輔,吳良輔磕頭說:“皇上,皇上,奴才是真的不知道。” 福臨負(fù)手往門外走,吳良輔上前阻攔:“皇上,您若此刻去探望巴爾婭福晉,皇后娘娘的臉往哪兒擱。” “她罰跪巴爾婭,還讓其他人站在邊上看的時候,把朕的臉面放在哪里?” 福臨踹開了吳良輔,怒氣沖沖地往慈寧宮的方向來,聽說巴爾婭跪了一上午,這是膝蓋都要爛了。 可他才踏進(jìn)小院的門,就聽見里頭的笑聲,福臨的怒氣頓時散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好奇。 走近一些,便見門里,巴爾婭盤坐在窗下靠著軟墊,面前一個宮女坐在凳子上,佟元曦正在往她臉上抹什么,逗得所有人都大笑。 那宮女哀求著:“佟貴人,您做的這個胭脂,還洗得掉嗎?” 元曦卻促狹地說:“紅紅的多好看,要是洗不掉了,往后一輩子都不用擦胭脂,多方便?!?/br> 巴爾婭正笑著,一抬頭,見是皇帝在門前,慌道:“皇上,您怎么來了?!?/br> 眾人都嚇得手忙腳亂,行禮迎接皇上,福臨進(jìn)門,指著那宮女道:“抬起頭來?!?/br> 宮女昂起頭,便見一張大花臉,這回真是紅的跟猴子屁股似的,福臨也覺得可笑,但忍住了,只皺眉道:“何苦折騰她們,這樣如何出去見人?” 巴爾婭下了榻,腿一軟就跌在地上,福臨忙來攙扶她,怒道:“你小心一些,著急什么?” “皇上,佟貴人是鬧著玩的,是這丫頭自己要擦?!卑蜖枊I著急解釋,吩咐道,“快告訴皇上,是不是你自己要擦胭脂?” 福臨卻道:“朕也是和你們鬧著玩的,你們繼續(xù)玩吧,朕就是過來看你一眼。” 他把巴爾婭抱上榻,查看了膝蓋上的傷,見并不是特別嚴(yán)重,再看巴爾婭,她怯怯地從身后拿出一對厚實(shí)的護(hù)膝,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可福臨的心情一時好了,沒說什么,叫她好好歇息。 但走的時候,對一旁的元曦道:“皇姐要干花,御花園里的若是不夠,你到前頭武英殿去看看,那里花草也多,派人知會吳良輔一聲,讓他安排人帶你去就好?!?/br> 元曦抬起頭看著皇帝,福臨心頭一顫,昨夜在巴爾婭臉上見到的嫣紅,此刻在她的臉上,果然是更美更迷人。 但沒等元曦謝恩,福臨就走了。 皇帝離去,眾人都松了口氣,地上的小宮女爬去拿了鏡子照臉,頓時要哭了。 但這胭脂自然是能洗掉的,眾人拉著她去洗臉,巴爾婭讓元曦坐到身邊,愧疚地說:“險(xiǎn)些又害了你,不過皇上沒生氣,你別擔(dān)心?!?/br> 元曦爽朗地笑著:“不礙事,我也知道,皇上沒動氣?!?/br> 巴爾婭想到昨夜的對話,可想想皇帝當(dāng)時并沒什么表態(tài),說出來只會讓元曦難過,便按下了心情,只道:“蘇麻喇姑姑說,日久見人心,皇上會明白你的好,更何況那幾位,哪一個都不如你好看?!?/br> 元曦卻道:“jiejie,我已經(jīng)不在意了,反正我過得好著呢?!?/br> 她這些,并不是心里話,但至少,能讓自己舒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