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碩道：“再兩年，我是該回來了?！?/br>
    佟圖賴問：“夫人孩子來了嗎，費(fèi)揚(yáng)古呢，我家國維很惦記他?！?/br>
    鄂碩應(yīng)道：“都沒來，我辦完差事，皇上沒別的吩咐，我打算也早些回去?！?/br>
    佟圖賴說：“那就別回家去住了，到我那里湊合湊合?！钡D(zhuǎn)念又一想，“不得，你族里的人都回來了，住在別人家，他們?cè)撜f閑話?！?/br>
    鄂碩倒是無所謂，反而心里惦記著，岳樂為什么要叮囑他那幾句話，而此刻佟圖賴就問他：“葭音嫁的可好？”

    皇宮里，福臨此刻正獨(dú)自坐在暖閣明窗下，炕頭上那鎖著的箱子里，就放著葭音的字畫。

    方才接見鄂碩，他幾乎沒聽清楚鄂碩講了些什么，就只想問，她過得好不好。

    “朕一定是瘋了。”福臨自責(zé)，“連話都沒說過的人，何至于如此?！?/br>
    第473章 倘若景仁宮也生了阿哥

    福臨沉浸在矛盾糾結(jié)的情緒里，只見吳良輔從殿外進(jìn)來，向皇帝稟告安郡王去慈寧宮請(qǐng)安的事，他漠然地應(yīng)：“朕知道了。”

    且說岳樂因董鄂葭音一事遭太后斥責(zé)后，去了趟江南，回京就帶兵直奔?xì)w化城，對(duì)付不安分的喀爾喀部土謝圖汗和車臣汗，逼得他們投降入貢，歲末班師回京，并不比鄂碩早到幾日。

    慈寧宮里，玉兒見這打了勝仗立了功的人意氣風(fēng)發(fā)，笑道：“你看，正經(jīng)差事也是能做好的，過去先帝就說你是個(gè)好苗子，可別糟蹋了自己。”

    岳樂俯首謝恩，玉兒又道：“你始終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只要不是大逆不道的事，皇上樂意做什么，你便陪著他。特別是皇上對(duì)于朝政那些大膽新穎的改革，你如今在朝堂上也說得上話了，別再干看著一些人對(duì)皇上出言不遜。”

    岳樂道：“回太后的話，十三衙門一事奴才實(shí)在不知，還望太后明察?！?/br>
    玉兒睨他一眼：“抖得什么機(jī)靈，問你這件事了嗎？”

    岳樂忙告罪，但趴在地上沒抬頭，便道：“太后，皇上若是向奴才打聽董鄂氏……”

    玉兒道：“我不希望民間傳說皇上覬覦臣子之妻，這件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但凡有什么事，你覺得自己能逃過嗎？”

    “可是……”岳樂和皇帝感情深厚，若非隔著君臣之別，當(dāng)真將他當(dāng)?shù)艿芸创?，回來幾日，兩人相見時(shí)，皇上總是欲言又止，他真是克制的很辛苦。

    岳樂看不下去，實(shí)在心疼，此刻便求道，“臣拿人頭保證，絕不讓世人知道半個(gè)字，但是求太后允許臣，讓奴才為皇上多看一眼浙江的風(fēng)光?！?/br>
    玉兒滿臉怒色，威嚴(yán)如天，蘇麻喇在邊上，也是不敢多嘴，但僵持了許久，玉兒還是心軟了：“起來吧，你要曉得分寸?！?/br>
    岳樂大喜：“太后放心，皇上不問，奴才就不說，奴才不過是替皇上看著些?！?/br>
    之前岳樂親自去了一趟浙江，回來說蕭家人和善有禮，董鄂氏嫁的也是個(gè)文弱讀書人，十八九歲年紀(jì)，寒窗苦讀要參加科舉，是一戶正經(jīng)人家。

    轉(zhuǎn)眼，這就小半年過去了，不過玉兒看得出來，兒子心里的難受，那是半點(diǎn)都沒減少，不過是他還理智，還有帝王的擔(dān)當(dāng)。

    “跪安吧。”玉兒道，“好自為之?！?/br>
    岳樂行禮后退下，玉兒便吩咐蘇麻喇：“過幾日請(qǐng)七福晉進(jìn)宮，她為了上次我斥責(zé)岳樂那么著急，偏岳樂和我都不告訴她為什么，真怕把她急出好歹來?！?/br>
    蘇麻喇答應(yīng)下，另說道：“明年選秀的花名冊(cè)已經(jīng)呈上來了，您要看一眼嗎？”

    玉兒知道蘇麻喇已經(jīng)過目，問道：“有什么特別的人嗎？”

    蘇麻喇搖頭：“要緊的幾位，家里都沒輪上適齡的姑娘，就是……看見一個(gè)熟悉的名字，把奴婢嚇了一跳?！?/br>
    玉兒蹙眉：“什么人能嚇著你？”

    “那待選的秀女叫董鄂葭悅?！碧K麻喇道，“奴婢趕緊去查，果然是董鄂葭悅的堂妹，她的父親是輕車都尉董鄂巴度，與鄂碩將軍是一族的。”

    “親兄弟？”

    “倒也不是?！?/br>
    玉兒略思量，道：“那就隨緣吧，不然我們刻意把她篩了，讓福臨誤會(huì)不好，讓外人猜忌也不好，多此一舉?！?/br>
    蘇麻喇道：“要不要奴婢派人去看看是什么品格?！?/br>
    玉兒擺手道：“董鄂葭音相關(guān)的事，我多做什么，在福臨眼里都是反感的。我逼得越緊他必然越想叛逆，就算那個(gè)秀女真的選上了，堂堂正正的，又不是奪臣子之妻，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是。”蘇麻喇知道格格的為難，她很努力地維持著母子關(guān)系，可家務(wù)事也好，朝政也好，總有那么多令人無奈的沖突和分歧，太后為的是江山天下，但在皇上眼里，就不見得那么純粹了。

    玉兒道：“眼下還有一件事，福臨答應(yīng)巴爾婭，若是生了格格就讓她自己撫養(yǎng)，這件事要如何服眾才好？福臨自然是覺得，他一句話就成了，卻不知后宮的人心難對(duì)付?！?/br>
    蘇麻喇笑道：“您如今跳出來看待這一切，便是不分貴賤恩寵，只看公平不公平，過去您自己那會(huì)兒，幾時(shí)把別的人放在眼里。叫奴婢說，那就聽皇上的，又如何呢？”

    “元曦若也生了女兒呢？”玉兒問道。

    “佟貴人不會(huì)開口的，再?zèng)]有比她更懂事的孩子?！碧K麻喇信心十足地說，“佟貴人絕不會(huì)給您和皇上添麻煩，但若皇上樂意讓佟貴人自己撫養(yǎng)公主，那就另說了。”

    玉兒嘆：“若都如此，往后怎么立規(guī)矩?！?/br>
    可太后口口聲聲規(guī)矩，心里卻更多是偏袒疼愛，順治十一年的元旦，不僅恩準(zhǔn)佟夫人進(jìn)宮為女兒賀喜生辰，連佟圖賴、佟國綱幾個(gè)男眷也一并可以入宮。

    這在宮里，除了科爾沁親王之外，還是頭一回有宮嬪娘家的男眷入宮，景仁宮的風(fēng)水好，如今誰都信了。

    能在生辰這一天，抱上心心念念的大侄子，元曦歡喜極了，她的嫂嫂也是溫柔賢惠的大家閨秀，和哥哥十分般配，除了沒見到弟弟，一家子算是團(tuán)圓了。

    “你這肚子，不圓也不尖，真是看不出模樣，你嫂嫂那會(huì)兒，誰見了她都說要生男孩兒。”佟夫人輕輕摸了摸，感受到里頭的小家伙一腳踹過來，笑得合不攏嘴說，“活潑的很，力氣大得很?！?/br>
    因有男眷在，不宜久留，一家子揀要緊的話說之后，元曦便送爹娘兄嫂離宮，路上剛好遇見阿哥所的嬤嬤們，抱著二阿哥和二公主回去。

    看樣子，像是剛?cè)ゴ葘帉m請(qǐng)安，想必寧嬪和楊貴人也都在那里，可憐母子匆匆見一面，立馬就要分開。

    佟夫人便對(duì)元曦道：“貴人將來要想開些，皇恩浩蕩，有一日貴人封了妃位，自然就能自己撫養(yǎng)皇子。奶娃娃只記吃，將來大一些了再培養(yǎng)感情也不耽誤?！?/br>
    元曦笑道：“額娘放心，我早就想明白了?！彼皖^扶著自己的肚子說，“只要孩子平安，比什么都強(qiáng)，再者……額娘不瞞您說，我到現(xiàn)在也沒有很強(qiáng)烈的要做母親的心情，大概是太年輕了。”

    “孩子落地，你痛過那一陣，自然就懂了。”佟夫人笑道，“但也不強(qiáng)求，沒有什么比母子平安更重要?！?/br>
    元曦看著母親，又看看身旁的嫂嫂，道：“嫂嫂，我額娘偶爾脾氣急一些，可心眼兒是極好的，她一定把你當(dāng)女兒看待，絕不會(huì)委屈你，還望嫂嫂將來替我多多孝敬額娘?！?/br>
    一家子說著貼心的話，很快便要出宮，今日元日，佟圖賴和佟國綱也有很多人情規(guī)矩要應(yīng)付，元曦也不能送得太遠(yuǎn)，家人依依惜別互道珍重，石榴香葉她們便擁簇著貴人回去了。

    她們走在前頭時(shí)，剛好寧嬪和楊貴人從慈寧宮歸來，隔著老遠(yuǎn)看見景仁宮的人，楊貴人不禁嘀咕：“一樣懷胎十月，咱們生的，好像不是龍種似的。”

    儲(chǔ)秀宮里，陳嬪就因?yàn)樵缟敲磶滋?，封了嬪位，到了楊氏這兒就沒撈著這樣的好處。再者她們大肚子那會(huì)兒，除了吃好喝好，就沒有別的特殊待遇。

    但景仁宮懷個(gè)孩子，皇太后就差沒把佟佳氏捧到天上去，如此，楊貴人難免心中不平。

    寧嬪則淡漠地說：“想想咱們的孩子，都好好地活著呢，還有什么比這更重要？”

    楊貴人忙點(diǎn)頭：“您說的是，活著比什么都強(qiáng)，陳嬪娘娘她現(xiàn)在終日郁郁寡歡，實(shí)在可憐極了。”

    二人分開后，寧嬪回翊坤宮，進(jìn)了門，她陪嫁的婢女便道：“小姐，大阿哥沒了，咱們二阿哥就是皇長子，倘若景仁宮也生了阿哥，皇上和太后會(huì)不會(huì)因?yàn)槠圪≠F人，就虧待咱們二阿哥？”

    寧嬪心里一陣翻騰，但臉上嚴(yán)肅地說：“管好你的嘴巴，你在說什么你可知道，不想活了？”

    “是……”

    寧嬪滿面怒色：“再也不要說這樣的話，你不想活，別害了我的兒子?！?/br>
    第474章 是個(gè)體弱多病的人

    “奴婢再也不敢了。”寧嬪的陪嫁丫鬟連聲認(rèn)錯(cuò)。

    “把門關(guān)上?！钡珜帇迮獠粶p，吩咐身后的宮人，“我有話要交代你們?！?/br>
    景仁宮這邊，元曦雖然沒聽見寧嬪的陪嫁丫鬟說了她什么，可對(duì)于自己和孩子的將來，她有自知之明，爹娘兄長的叮囑更不必多說，一家子人腦袋瓜，都清醒的很。

    倘若新皇后或是下一批進(jìn)宮的秀女里，沒有拔尖兒得寵的人，就算將來再有新人來得皇帝青睞，憑著五六年的情分和太后的疼愛，元曦在宮里的地位，旁人也輕易取代不了。

    她不敢想自己一輩子被皇帝捧在手心里，但將來，以她的出身和在宮里的地位，若是生下皇阿哥，孩子的前程，她就不得不多想一想了。

    到那時(shí)候，不是她樂意不樂意，而別人上趕著擁簇或是排擠的，也不僅僅是一張龍椅，還有她佟佳氏全族的榮耀和存亡。

    這會(huì)兒元曦走到家門口，朝乾清宮的屋頂望了眼，對(duì)石榴說：“下個(gè)月皇上去京郊行耕耤禮，我就不去了，萬一生在半路上，就太丟人了。”

    石榴笑道：“您可是纏了皇上好半天，好不容易求來皇上點(diǎn)頭帶您去的?！?/br>
    元曦滿不在乎地說：“答不答應(yīng)是他的事兒，樂不樂意是我的事兒，悠著點(diǎn)吧?！?/br>
    石榴抿著嘴，笑而不語，眼珠子里都是壞心思。

    元曦惱道：“你又在心里笑我傻是不是，你可真了不得，連皇上都知道，我自己的陪嫁看不起我?！?/br>
    石榴笑瞇瞇地說：“奴婢怎么敢看不起您呢，奴婢是笑啊，如今您不怎么怕皇上了，言語之間也不再像從前那樣謹(jǐn)小慎微，到底是皇上把您寵壞了呢，還是您自己輕狂了？”

    “是嗎？”元曦倒是正經(jīng)思考石榴這番話，說道，“我是該收斂一些，別得意過了頭?！?/br>
    “皇上那樣掏心窩子的待您呢?！笔裾f，“不怕?！?/br>
    元曦只是笑笑，不再言語。

    回到屋子歇著，看石榴他們收拾阿瑪額娘送來的禮物，炕頭上落下一只大侄子的撥浪鼓，元曦拿來輕輕轉(zhuǎn)動(dòng)，聽著咚咚咚的聲響。

    她知道皇帝掏心窩子地待她好，所以她也知道，福臨有很多心事沒對(duì)她說。

    礙于朝政也好，礙于別的緣故也罷，她并不是那個(gè)能讓皇帝真正敞開心扉的人，時(shí)至今日，元曦依然認(rèn)定，自己不過是比別的女人，多幾分討他喜歡。

    “可就算這樣，我也滿足了?！痹胤畔?lián)芾斯?，輕輕摸著隆起的肚子，知足地說，“好孩子，額娘會(huì)擺正自己的位置，將來你要好好孝順阿瑪，他實(shí)在不容易，做皇帝太辛苦。”

    這日夜里，因新皇后尚未進(jìn)宮，皇帝不必照著定例去中宮，且今日是元曦的生辰，和幾位親王大臣簡單的宴席之后，便帶著幾分酒氣往景仁宮來。

    大腹便便的人，規(guī)規(guī)矩矩地在門前相迎，福臨看著元曦笨拙地屈膝行禮，本想責(zé)怪她不保重身體，但又一想，正是元曦處處規(guī)矩，自己才能毫無顧忌地寵愛她，他更該珍惜才是。

    “今日是你的生辰，你有什么心愿，即便不是眼下就要實(shí)現(xiàn)的，朕都應(yīng)你?！眱扇艘蕾嗽诳活^，元曦靠在皇帝的臂彎里，福臨笑道，“只要不是上天摘星星月亮，什么都成?！?/br>
    元曦正兒八經(jīng)地想，她衣食不愁金銀不缺，一時(shí)還真沒什么想要的東西，福臨許她慢慢想，將來想到了也不遲。

    反過來，福臨有一件事囑咐元曦：“巴爾婭就快生了，朕答應(yīng)過她，生了小公主就讓她自行撫養(yǎng)，但額娘那一關(guān)不好過，額娘還是很看重規(guī)矩?！?/br>
    “是。”元曦問，“皇上要交代臣妾什么嗎？”

    “你自然是懂事的，巴爾婭也懂事，只是她可憐，牛鈕那么小就沒了，朕到現(xiàn)在也很惦記那個(gè)孩子。”福臨道，“萬一回頭朕不能兌現(xiàn)對(duì)巴爾婭的承諾，額娘非不肯答應(yīng)的話，你多多安撫她開導(dǎo)她，別叫她想不開?！?/br>
    “臣妾記下了?！痹匾荒樥?jīng)，反過來寬慰皇上，“jiejie她很懂事，不會(huì)怨皇上的。”

    福臨卻閉上眼睛，一手敲著額頭道：“這么小一件事，額娘為什么就不能答應(yīng)呢?！?/br>
    元曦欲言又止，聽見皇帝的嘆息，她輕聲道：“可是皇上，巴爾婭jiejie，原本是連宮門都不能出的呀?！?/br>
    福臨蹙眉，瞇眼看著元曦，元曦既然豁出去了，就直說道：“在巴爾婭jiejie身上，太后的讓步，您都習(xí)以為常了不是嗎？”

    她說完就低下腦袋，她也知道自己多嘴，可旁觀者清，皇上對(duì)太后總是想當(dāng)然的抱怨，不就是因?yàn)?，她是娘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