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節(jié)
悅常在說:“本以為鄂碩一死,她會(huì)一蹶不振,真是白忙一場。” 寧嬪冷聲道:“自然不白忙,如今董鄂家的一切,不都在你家了?” 悅常在撇撇嘴道:“哪有這么容易,皇上賜費(fèi)揚(yáng)古承襲伯父的爵位,伯父從前的部下,也幫著打點(diǎn)家里的事,能插手的地方,越來越少。那繼夫人再糊涂,也不是傻子,豈能輕易讓人奪了財(cái)權(quán)?!?/br> 寧嬪眼珠子輕輕一轉(zhuǎn):“繼夫人可是皇親,你們是該小心些?!?/br> 悅常在冷笑:“哪門子的皇親,早就家道中落,前陣子還托我阿瑪,給謀幾個(gè)差事,好撈些油水呢?!?/br> 寧嬪干咳一聲,不再繼續(xù)這個(gè)話題,只道:“我這兒像是有人盯著了,也怪這兩個(gè)月,你們的往來太頻繁,且緩一緩吧,不要太過張揚(yáng)了?!?/br> 悅常在打量寧嬪滿身珠光寶氣,心中嗤笑真正張揚(yáng)的人分明是她自己,輕笑道:“娘娘害怕了?” 寧嬪冷聲道:“我是替你們著想?!?/br> 悅常在說:“那就不必您cao心了,您只管……放寬心?!?/br> 她一面說著,一面往寧嬪手里塞了一張銀票,幽幽而笑:“這陣子,里里外外,都滿意極了,您看您,都能隨便把二阿哥帶出阿哥所,誰敢說您一句不是?” 寧嬪看著手里的銀票,心中的欲望又在掙扎。 有錢能使鬼推磨,想當(dāng)初她節(jié)衣縮食省下俸祿,用來買通阿哥所里的人,結(jié)果因?yàn)槿⒏缟晕⒖钠泣c(diǎn)皮,皇帝一怒之下將人全換了,急得她幾個(gè)晚上睡不著,白花花的銀子全打了水漂。 那時(shí)侯恨皇帝,恨佟元曦,更恨自己出身微寒。 可如今呢,再也不心疼打賞的銀子,出手一闊綽,那些個(gè)奴才頓時(shí)就不一樣了。 如今三阿哥不養(yǎng)在宮里,連佟元曦自己都不在,他們斷了財(cái)路正犯愁呢,自己剛剛好,帶著銀子出現(xiàn),哪一個(gè)不上趕著來巴結(jié)。 “我這兒沒什么,你們小心些便是?!睂帇迨障铝算y票,見前面的岔道,便說,“就此分開吧,來日方長?!?/br> 悅常在欠身:“娘娘慢走。” 太陽漸漸西移,京城天寧寺中,東莪姍姍而來,在大雄寶殿上香叩首,只見巴度夫人從邊上閃出,輕聲道:“還以為格格今日不來了。” 東莪仰望佛祖,不以為然地說:“家里有客人,一時(shí)耽誤了,我也知道,你會(huì)等下去。” 巴度夫人問:“可是蒙古來的客人?這一次選秀,皇上又留下兩位蒙古格格?!?/br> 東莪說:“放心,皇帝從來不喜歡蒙古女人,她們不會(huì)威脅你家常在?!?/br> 巴度夫人呵呵一笑:“悅常在也就那樣了,妾身是擔(dān)心……格格就要遠(yuǎn)嫁。” 東莪睜開眼睛,看向身邊的女人:“什么意思?” 巴度夫人道:“奴婢聽聞,幾位親王福晉都在為您張羅,要將您許配到蒙古去,格格您一旦遠(yuǎn)嫁,只怕再也回不到京城,那么為攝政王平反正名之事,也就再也沒有人來做了。” 東莪目光冰冷:“你確定?” 巴度夫人反而驚訝:“難不成是故意瞞著格格,您什么都不知道嗎?” 東莪收回目光:“現(xiàn)在,我知道了,你退下吧?!?/br> 佛龕上,香煙裊裊,東莪放下合十的雙手,跪坐在腳跟上,仰望著慈祥莊重的佛像,冷冷一笑:“你到底,是容不下我。” 天色漸晚,福臨要離島回宮。 爭吵哭泣,促膝長談,母子倆也算冰釋前嫌。但母親身體孱弱,福臨親眼所見,也不敢強(qiáng)求讓母親回宮,至于jiejie們要來的事,說好了是給額娘一個(gè)驚喜,他也就沒提。 皇后早就躲開了,福臨也不在乎,離開時(shí)是元曦帶著玄燁送他到橋下,福臨將自己的風(fēng)衣解下,裹在元曦的身上,說道:“你也要保重身體。” 元曦燦爛一笑:“皇上替臣妾,問候葭音jiejie。” 福臨頷首:“朕知道。”又彎腰對玄燁說,“好生聽話,好生念書,阿瑪下回再見你,要考你的功課。若是答得好,阿瑪帶你去打獵,答不好,就挨手心板子。” 玄燁點(diǎn)頭答應(yīng):“阿瑪我一定用功,阿瑪保重身體?!?/br> 福臨笑著揉揉他的腦袋,轉(zhuǎn)身登車,前呼后擁地回宮去了。 秋風(fēng)蕭蕭,揚(yáng)起元曦身上的風(fēng)衣,風(fēng)衣上還帶著皇帝的溫暖,元曦將玄燁摟在身邊,怕他被風(fēng)吹著,一直目送圣駕,消失在暮靄之中。 “額娘?!毙詈八?。 “冷了是不是?”元曦彎腰,奮力抱起兒子,“咱們回去喝芝麻糊?!?/br> 玄燁卻抱著母親的臉頰,親了一口,笑瞇瞇的撒嬌。 元曦用力托住他,在兒子臉上輕輕咬:“臭小子,將來多少女娃娃,要溺在你的笑容里?” 玄燁咯咯笑著,給額娘鼓勁,元曦跌跌撞撞抱著他跑回去,累得半死。抬頭見宮女們端著膳食往太后屋子里去,知道太后有食欲了,大大松了口氣,忙去請皇后一道來伺候。 寢殿里,玉兒慢條斯理地吃著飯,突然想起什么,抬頭對蘇麻喇說:“之前叫你查的事,有結(jié)果了嗎?” 蘇麻喇也不顧晚輩在,直接頂回來:“想一出是一出,我有三頭六臂不成?” 第586章 第一子 皇后和元曦雖然習(xí)慣了太后和蘇麻喇之間,超越主仆乃至姐妹般的感情,冷不丁聽見蘇麻喇姑姑這么頂撞太后,還是都嚇了一跳。 可玉兒根本就沒意識(shí)到蘇麻喇在頂撞她,慢條斯理地說著她想知道些什么,讓蘇麻喇趕緊去安排。 兩人一來二往地說話,仿佛元曦她們是不存在的,一頓飯吃完,還在商議著什么大事情,元曦和皇后就悄悄地退下了。 見皇后呆呆地出神,元曦笑道:“高娃和石榴將來大抵也是這樣對待咱們的,如今就降服不住了,可惜我家石榴連蘇麻喇姑姑一個(gè)腳趾頭都比不上?!?/br> 皇后苦笑道:“要緊的不是高娃和石榴比不上蘇麻喇姑姑,而是咱們倆,至少我自己,一輩子也學(xué)不來太后的心胸和能耐。當(dāng)年科爾沁的女子,聰慧美麗,是多么尊貴顯赫,到哪兒都在高位受敬重,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元曦默默不語,皇后輕輕嘆:“我的姑姑,如今不知是否還活著,我真想對她說,她是解脫了的,愿她不要悲傷,好好活下去?!?/br> “娘娘?” “元曦,你將來千萬不要和我共進(jìn)退?!被屎笪罩氐氖终f,“不僅是為了玄燁,哪怕為了能替我善后,好不好?” “有太后在,誰也不敢傷害您,娘娘不要胡思亂想,會(huì)生病的。”元曦勸道,“您的背后,還有強(qiáng)大的科爾沁呢?!?/br> 皇后卻是看透了,笑道:“你也好,太后也好,都是我的仰仗,我只希望多多益善,但求離開這榮華富貴之后,能不受屈辱不挨餓受凍,僅此就滿足了?!?/br> 倘若皇帝聽見這番話,他會(huì)作何感想?他會(huì)反省自己逼得皇后如此惶惶不可終日,還是會(huì)勃然大怒,認(rèn)為皇后在丟他的臉,身在福中不知福? 會(huì)是后者吧,元曦也不知怎么就悲哀地認(rèn)定,會(huì)是后者。 福臨回到宮里,便徑直去見葭音和孩子,葭音等候許久,見皇帝歸來氣色神情皆不壞,暗暗松了口氣,行禮道:“太后可大安了?” 福臨挽著葭音的手進(jìn)門,慢慢訴說島上的事,說到傷心難過之處,葭音溫柔相勸,好言寬慰,福臨很是受用。 福臨今日的情緒,跌宕起伏,與葭音感慨之時(shí),渾忘了一件事,兩日后,為四阿哥頒布的詔書昭告天下,詔書中曰:“茲荷皇天眷佑,祖考貽庥,于十月初七日,第一子生,系皇貴妃出。” 那“第一子”之說,引朝野嘩然,福臨冷靜之后再看這詔書,也是覺得不可思議,那時(shí)候母親越是不承認(rèn)四阿哥的尊貴,他就越想向世人表白。 各種紛雜之事,叫他一時(shí)忘了,此刻再想收回,已是天下皆知。 福臨本意,是“最好的”兒子,諸子之中排第一,可外人很自然地就理解為,皇帝否認(rèn)之前諸子,說難聽些,活生生給自己扣了頂綠帽子。 生了公主的妃嬪們,都不愿把自己算進(jìn)去,而寧嬪和佟嬪,就逃不掉了,元曦在南苑尚好,寧嬪在宮里,遭人前人后的取笑和同情,讓她難堪至極。 福臨一開始,是想裝傻不當(dāng)一回事,可結(jié)果竟然有大臣在朝會(huì)上詢問他這是什么意思,福臨向群臣解釋了一番后,不得不再次驅(qū)車趕到南苑,向母親解釋。 玉兒輕描淡寫地說:“既然本就是皇上認(rèn)定的事,那就不要退縮后悔,堅(jiān)定地做下去吧。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軍國天下還不夠你和大臣們煩的嗎?過陣子就都忘了?!?/br> 福臨才松了口氣,可母親扶著蘇麻喇的手背過他走開,卻丟下一句:“將擬詔的官員,通通罷免,大清不要這種只會(huì)糊弄主上的諂媚東西。” 福臨僵在原地,眼看著母親走遠(yuǎn),并不愿地應(yīng)了聲“是”。 第587章 皇姐有禮 離島之前,福臨本欲將元曦喚來,問一問她這幾日的事,但又想元曦必定也為了“第一子”而不悅,便轉(zhuǎn)而喚了皇后到跟前。 可皇后膽怯孱弱,一見皇帝就慌張,問什么都不知道,反叫福臨惱火。 所幸巴爾婭擔(dān)心皇帝路上冷,送來手爐供福臨取暖,見這光景,便溫柔一笑:“皇上放心吧,太后沒怎么生氣。” 福臨問:“當(dāng)真?” 巴爾婭說:“奴婢聽見太后對蘇麻喇姑姑說,皇上怕是措辭不當(dāng),若非要計(jì)較這些稱呼,當(dāng)年一聲‘皇父’,福臨可是頂著巨大壓力,不也挺過來了。如今是自己的兒子,想怎么叫怎么叫,何必在乎別人說什么。” 福臨心中一喜:“額娘當(dāng)真如是說?” 巴爾婭甜甜含笑:“太后沒對您說嗎?” 福臨搖頭又點(diǎn)頭,心情頓時(shí)好了,見皇后也順眼一些,說道:“天越來越冷了,島上風(fēng)大,你們要多穿些?!?/br> 他收下了巴爾婭送來的手爐,轉(zhuǎn)身高高興興地回宮去。 皇后渾身一松,扶著巴爾婭才能站穩(wěn),說:“好在你來了?!?/br> 巴爾婭輕聲道:“哪里是奴才有心送手爐,是元曦……” 她們走過長橋,便見元曦一人站在風(fēng)里,正遙遙遠(yuǎn)望皇帝離去的方向,那瘦弱而孤獨(dú)的身影,叫人看著心生不忍。 皇后奇怪:“說來。元曦從不多嘴,她怎么會(huì)讓你把太后說的話,告訴給皇上?” 巴爾婭苦笑:“奴才也問了,元曦說是她編的,太后和蘇麻喇姑姑到底說沒說過她不知道,可她相信皇太后,一定會(huì)這么想。” “她編的?” “您放心,左右也是奴婢說的,就算將來有人清算什么欺君之罪,奴婢一人承擔(dān)?!?/br> 皇后嘆道:“元曦她,又怎么會(huì)讓你一人承擔(dān)?!?/br> 這件事,純粹被當(dāng)做一場笑話,皇帝盛寵皇貴妃,格外優(yōu)待皇四子這些事,天下人皆知,根本不需要什么“第一子”來表白,也不知皇帝到底圖什么。既然皇太后都不以為然,朝野上下議論幾句,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十一月,京城初雪時(shí),陳嬪千難萬險(xiǎn)地產(chǎn)下了她的第二個(gè)孩子,八斤重的大胖小子。 當(dāng)年大公主早夭的痛至今在她心里,因此五阿哥一落地,她就讓奶娘給她抱過去,說什么都不讓人送去阿哥所。 “佟嬪早就自己撫養(yǎng)三阿哥了,我和她同在嬪位,自然也能養(yǎng)?!彼龤庀⑸腥?,卻呵斥底下的奴才,“你們誰也別想把五阿哥抱走,要不就請皇上來?!?/br> 皇帝為了京畿一帶冬日防雪災(zāi),到城外去了,剛好不在宮里,而太后、皇后但凡能做主的人,也都不在。 眼下能說了算的,大概只有承乾宮的皇貴妃。 眾人合計(jì)著要不要去打擾,可在他們看來,比起由著陳嬪僭越宮規(guī)強(qiáng)行留下五阿哥,若是打擾到皇貴妃休養(yǎng),那才罪過大了。 巧的是,葭音得知陳嬪順利分娩,就命添香帶著厚禮來了,誰知她隔著門聽見陳嬪的哭聲:“你們誰也別帶走我的孩子,阿哥所里已經(jīng)害死我一個(gè)女兒,你們還要害死我的兒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