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抱著，別手抖?！庇駜簢?yán)肅地說，“除非皇上親自來儲秀宮搶，不然，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把五阿哥放在懷里，安安生生過日子?！?/br>
    第602章 大清江山要被你折騰完了

    陳嬪抱著兒子哭得可憐，玉兒雖有些煩躁，但不忍拿重話來說她，要元曦和巴爾婭把人送出去便是。

    不久后，御膳房的人來收碗筷，發(fā)現(xiàn)一桌膳食，皇太后幾乎沒吃什么，照原樣撤了回去。

    玉兒自己沒胃口，忘了兩個(gè)孩子也沒吃飯，見到御膳房來的人，才想起來剛才元曦和巴爾婭只是站在一邊伺候，沒跟著一道用，便吩咐：“你們?nèi)グ扬埑粤?，三丫頭喂了嗎？”

    見太后往書房去，元曦叮囑了幾個(gè)宮女小心伺候，便和巴爾婭去她的小院，進(jìn)門就見三公主正滿院子跑，奶娘拿著飯碗跟在后頭追。

    好在巴爾婭這個(gè)額娘是有威嚴(yán)的，往門前一站，小丫頭就不敢鬧了，黏糊糊上來撒會兒嬌，之后元曦喂她，大口大口吃得很香。

    巴爾婭說：“四歲的孩子了，還喂呢？”

    元曦笑：“從小替玄燁解我相思苦，過去是在阿哥所見不著，如今是隔著紫禁城見不著，沒有這孩子，我怎么熬。我是要把她寵上天的，女娃娃多寵沒事兒?！?/br>
    元曦索性將三公主抱在懷里，說：“太后最厭惡的事之一，便是公主遠(yuǎn)嫁，咱們將來就厚著臉皮，求太后把閨女們留下?！?/br>
    巴爾婭嗔道：“你也要做這么沒規(guī)矩的事，讓太后為難嗎？”

    姐妹倆互相看一眼，都不做聲了。

    待孩子吃飽了飯，帶著小太監(jiān)在園子里挖雪坑堆雪人，巴爾婭出來看了幾眼，叮囑女兒不要弄濕了衣衫鞋襪，才轉(zhuǎn)身坐下吃飯說：“做孩子真好，天塌下來也不和他們相干?！?/br>
    元曦給jiejie夾菜說：“也不至于天要塌了?！?/br>
    巴爾婭苦笑：“為了陳嬪這事兒，皇上還不定要怎么發(fā)脾氣。你剛才聽見沒有，陳嬪提到皇后，皇上似乎是找了皇后來做這件事，皇上還真會挑人，他的命令，皇后怎敢不從?！?/br>
    元曦兀自往嘴里塞吃的，其實(shí)她也沒胃口，不過是想能有些力氣周全太后身邊的事。

    雖然口中笑話巴爾婭大驚小怪，說什么天要塌了，可這么久以來，就算是玄燁天花那會兒，她也沒這么深重的無奈，和無法擺脫的無力感。

    “皇上還真執(zhí)拗，這么點(diǎn)兒大的孩子，穿上衣服不大分得出男女，他何不去阿哥所抱小公主，非要挑陳嬪的兒子抱？他是久不親近其他后宮，不知秉性嗎？”巴爾婭不吐不快，絮絮叨叨著，“好了，這下叫陳嬪鬧到太后跟前來，小事也成了大事?！?/br>
    元曦說：“jiejie想的還是為皇上開脫，抱一個(gè)不會有人鬧事的孩子就成了嗎？”

    此刻承乾宮里，葭音聽說費(fèi)揚(yáng)古要進(jìn)宮了，虛弱的人撐起來，換了件衣裳，要添香為她把頭發(fā)梳好。

    福臨見她這般，心中踏實(shí)了幾分，知道葭音放不下弟弟，便不再害怕她要一心跟著兒子去。

    姐弟相見，難免傷心，好在費(fèi)揚(yáng)古終究是男孩子，不至于和葭音抱頭哭個(gè)沒完，不久后葭音平靜下來，請宮里的太醫(yī)為費(fèi)揚(yáng)古查看傷勢，而后親手為他換藥包扎。

    而福臨則暫時(shí)退回乾清宮，處理堆積如山的政務(wù)，但他的心全在葭音的身上，實(shí)在無法冷靜，便把岳樂幾人叫來，讓他們幫著應(yīng)付。

    如此一兩天也罷，可皇帝竟然在費(fèi)揚(yáng)古離宮后，帶著葭音離宮去南海永安寺，說是要住上幾天。

    開年諸事繁忙，年末封印那十多天拖延的事，也都急著等皇帝點(diǎn)頭，大臣們伸長脖子求見皇帝，可皇帝不見，值房里不免怨聲四起。

    這種情形下，吳良輔縱然有三頭六臂，也應(yīng)付不過來，而他腦筋清醒，他的一切都是皇帝給的，皇帝但凡有什么事，他必然不得好死。

    所以越是亂的時(shí)候，他越要穩(wěn)住皇帝的一切，于是自作主張，將一些大臣，引薦到了慈寧宮。

    面對突然而來求見的大臣，玉兒就知道他們是在皇帝那里求告無門。

    這就要元宵，沒了十多天的孩子，還停在奉先殿，雅圖說福臨不肯把孩子送出去，說要等修建好墓園再送，這些話，玉兒連一個(gè)字都不想聽。

    她耐心處理了幾件事，見了幾位趁著年節(jié)上京的封疆大吏，好讓他們趕緊回去。大事小事，能做主的都給了妥善的安排。但玉兒始終拒絕看奏折，實(shí)在急了，就讓岳樂站在臺階下念給她聽。

    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三天，第三天時(shí)，福臨終于帶著他的女人回來了。

    玉兒默默地將朝政歸還到乾清宮，福臨也只派了吳良輔來請安，這么些天，宮里大事小事不斷，但母子倆連面兒都沒見上。

    玉兒知道，兒子在躲著她。

    然而這一天，雅圖和福臨大吵一架，忍無可忍的她終于沖福臨發(fā)了火，可福臨卻怒目圓睜地對長姐說：“您回科爾沁去吧，這里不需要您了?！?/br>
    雅圖所求，無非是將四阿哥發(fā)送，即便暫不落葬，也不能再停在宮里。可福臨卻執(zhí)意要留著兒子的棺槨，哪怕是讓葭音能有一處哭泣掉眼淚的地方。

    姐弟反目，雅圖也不愿來慈寧宮告狀，憤憤然離宮去了。

    這恐怕是大清開國以來，最沉重壓抑的一個(gè)正月，眼瞅著到了元宵節(jié)這一天，哪里看得見張燈結(jié)彩的喜慶，能平平安安度過一天，就很了不起。

    福臨怒過之后，不免又后悔，只能懇求阿圖去找大姐，安撫她的怒氣，以免再惹怒母親。

    帶著愧疚之心的人，本有了幾分反省的心，可到承乾宮，見屋子里靜悄悄，以為葭音睡著了，誰知走到床榻邊，卻見葭音抱著枕頭蜷縮成一團(tuán)。

    等他把葭音拉出來，她早已哭得濕透了枕芯，卻死死捂著嘴，不敢哭出聲。

    “葭音，你哭出聲來，大膽地哭出聲來，這樣下去，你會憋壞的?！备ＥR心痛如絞，將心愛的女人抱在懷中，“朕到底做錯(cuò)了什么，老天要這樣懲罰我們，葭音，是朕對不起你?！?/br>
    孱弱的人，在他的懷中顫抖，葭音的手緊緊抓著福臨的衣襟，將痛苦化作指尖的力氣，幾乎要扯斷龍袍上的盤扣。

    這樣過了一陣后，虛弱的人躺下，添香來喂藥，伺候小姐洗臉，福臨便走到門外，招呼吳良輔：“皇后那里有消息了嗎，這都多少天了，怎么還不把五阿哥抱來？抱個(gè)孩子有這么難嗎？”

    吳良輔知道緣故，可不敢在這個(gè)節(jié)骨眼兒上挑撥離間，只是裝傻說不知道，還暗示皇帝，抱個(gè)孩子來于事無補(bǔ)，實(shí)在多此一舉。

    可福臨沒聽出話音，只惱怒皇后辦事不利，催著吳良輔道：“去告訴皇后，就今天，再拖，朕拿她是問?！?/br>
    坤寧宮里，皇后嚇得臉色慘白。

    高娃勸皇后就去把五阿哥抱了，讓陳嬪去和皇帝鬧，她置身事外就是了。

    皇后搖頭說：“我沒法兒脫身的，他一定會怪我沒和陳嬪講好，如此我既開罪皇帝，又傷了無辜的人，眼下至少能少一個(gè)人被卷進(jìn)來?！?/br>
    高娃氣得不行：“這宮里也不是頭一回夭折孩子了，就她……”

    皇后堵住了高娃的嘴：“別說了?！?/br>
    福臨倒也不至于，死盯著這件事，沒等皇后把孩子抱來，他就先回乾清宮去忙。

    這幾日都是皇太后在主持朝務(wù)，他在永安寺也略有耳聞，這下回來了，不論如何要做出些樣子，他也害怕，真的惹怒母親。

    可福臨怕的，著實(shí)晚了一些，哪怕早上幾天，也不至于如此，眼下連雅圖都被氣走了，他卻好像轉(zhuǎn)身就忘了。

    隔天清晨，乾清宮朝會時(shí)，葭音被眾人擁簇著，到奉先殿為兒子上香祈福，她剛在蒲團(tuán)上跪下，身后就有人來了。

    “小姐，皇太后來了?！碧硐闾嵝演缫?，忙攙扶小姐起身，葭音一抬頭，皇太后已經(jīng)在跟前了。

    “你們都退下吧?！庇駜豪渎暤?。

    添香輕輕松開小姐，又擔(dān)心不已，聽太后說讓皇貴妃坐下，于是攙扶小姐坐在蒲團(tuán)上后，她才不安地離開了。

    可是添香走出殿門時(shí)，驚見一位嬤嬤捧著木盤進(jìn)門，而木盤上疊著一摞白綾，嚇得她心驚膽戰(zhàn)。

    等不及添香去想著白綢帶是做什么用的，那嬤嬤已經(jīng)放下東西退出來，把殿門關(guān)上，一臉冷漠地堵在門口。

    奉先殿里，殿門一關(guān)，擋住了大部分的光線，從窗欞上射進(jìn)來的陽光，剛好照在葭音的身上。

    可是葭音看不清站在陰暗里的皇太后，好一陣待眼睛適應(yīng)了光線，才漸漸看清威嚴(yán)如天的皇太后。

    “從你進(jìn)宮到現(xiàn)在，發(fā)生了那么多的事，一開始你說你不懂事，后來懷著身孕身不由己，再后來生了孩子坐月子，什么大赦天下第一子你都不知道，那現(xiàn)在呢？”玉兒單刀直入，沒有半句廢話，問葭音，“這次你又為了什么，而覺得自己是沒有責(zé)任的？”

    葭音茫然地看著皇太后，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再這么下去，皇上要被你折騰完了，大清江山也要被你折騰完了?！庇駜赫f，“當(dāng)年宸妃故世，先帝痛不欲生，可母后皇太后只給了先帝三天的時(shí)間來悲傷，要他三天后，就把自己還給大清。你呢，你打算給我們的皇帝幾天？”

    “太后……”

    玉兒從邊上拿來方才嬤嬤擱下的白綾，輕輕一揚(yáng)，令人毛骨悚然的白綾飄落在葭音的面前，玉兒冷聲道：“你現(xiàn)在有兩條路，死，或是立刻振作起來，哪怕只是做戲給皇帝看，給所有人看，都給我立刻振作起來。董鄂葭音，不要再讓皇帝，陪著你要死要活，我一天都不想再忍耐你們。”

    葭音目光直直地看著地上的白綾，皇太后的話，震得她兩耳嗡嗡直響。

    “你好好活著，扶持皇帝，自然有你董鄂家的將來，你弟弟也會繼承鄂碩的衣缽，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兒?！庇駜豪淠卣f，“你若現(xiàn)在就干干脆脆地死了，更不必?fù)?dān)心，我自然會善待你的弟弟和家人?！?/br>
    葭音伸手觸摸白綾，冰涼得驚心，可皇太后的話，才是更駭人的威懾。

    “可你若是繼續(xù)這樣要死不活地下去，讓皇帝跟著你瘋。”玉兒無情冷血地說，“我會讓你董鄂家所有人，給你陪葬。”

    葭音拼命搖頭，她哀求道：“太后，求您放過費(fèi)揚(yáng)古，他還是個(gè)孩子?！?/br>
    玉兒俯視著地上的女人：“那你也放過我，放過大清，放過這宮里的女人孩子，好不好？”

    葭音淚如雨下：“太后……我、我該怎么做？”

    玉兒嘆氣，冷聲道：“振作起來，讓皇帝知道，你好了。冷靜地對福臨說，讓他把心思放在朝政上，讓他去管管他的大臣們?！?/br>
    “是……”

    “立刻把四阿哥發(fā)送出去，就連鄂碩都只在家里停了三天?！庇駜号?，“四阿哥在宮里停了這么久，你真的什么都不懂嗎？”

    第603章 廢了皇帝，又或是殺了你

    玉兒走向四阿哥的棺槨，為孫兒拂去塵埃，再到靈前上香默默念誦。

    “這是我的孫兒，那么可愛的孩子去了，我怎會不難受，可你們卻讓我不得不變成現(xiàn)在這樣?！庇駜悍畔潞鲜碾p手，怒然道，“我像是自己的兒子不爭氣，只會找兒媳婦麻煩的惡婆婆，把福臨的所有不是，都推在你的身上?！?/br>
    葭音彷徨地?fù)u著頭，不知如何是好。

    玉兒走來，屈膝蹲下，要與葭音平視，慌地葭音立刻跪直了身子，怯怯地喊了聲：“太后。”

    “你是個(gè)好孩子，飽讀詩書通情達(dá)理，可你讓我明白一件事，并不是讀過書就一定會通人世。人有短長，恰恰這宮里生存所需要的一切，正是你的短處。”玉兒說，“你無法適應(yīng)宮廷，這不怪你，畢竟你的人生和境遇，你沒有辦法做選擇。”

    “太后，臣妾有罪……”

    “我不愿聽你說這幾句，聽夠了?！庇駜旱?，“孩子，不說別的，我們就說眼門前這些事。皇上為了你，一而再地做出荒唐事，你因?yàn)楸瘋暥灰姡傻饶闱逍褧r(shí)，你一定會明白這些事做不得要不得。”

    葭音不安地看著皇太后，腦袋里一團(tuán)亂。

    玉兒冷靜地說：“可那個(gè)時(shí)候，大臣們已經(jīng)對皇上失去了信心，朝政已經(jīng)被攪得一團(tuán)亂，這一次大臣們和皇上的矛盾沖突，比過去任何一次都激烈。等你清醒的時(shí)候，一切都來不及了。到時(shí)候，只有兩條路，他們強(qiáng)行要求廢了皇帝，又或是殺了你?！?/br>
    葭音眼神空洞，胸前壓著巨石般，叫她喘不過氣。

    “而這兩條路，都會給你的家人，你的弟弟，帶去萬劫不復(fù)的災(zāi)難?！庇駜赫Z重心長，“孩子，你要明白，你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給你的家人你的弟弟帶去災(zāi)難。這兩年來，福臨因你而神采飛揚(yáng)，朝氣蓬勃，我心懷感激?？梢惨淮未我?yàn)槟悖瑢⑺慕胶痛蟪紬壷活??！?/br>
    玉兒站了起來，俯視著葭音：“任何人的忍耐，都有底線，我必須在大臣們的底線被踐踏之前，先向你們發(fā)難?；寿F妃，你想好了之后，自己做決定。不必考慮朝廷，也不必在乎后宮，乃至福臨，就想想你的弟弟，你的家人?！?/br>
    葭音哭著叩首答應(yīng)，虛弱的人，就這么伏在地上起不來了，淚水沾濕了白綾，她的手也不自覺地抓起了白綾。

    玉兒轉(zhuǎn)身離去，殿門打開，光芒照進(jìn)來，皇太后的身影被拉得很長，伏在地上的葭音，就在她的陰影之中，而殿門，很快又關(guān)上了。

    此刻乾清宮的早朝還沒散，添香就跑來找吳良輔，吳良輔也是煩透了，可又不敢怠慢承乾宮的事，誰知今天是真要出大事兒，皇太后竟然給皇貴妃賜了白綾。

    他不敢從朝會上將皇帝拽走，自己先跑了來，扒在殿門上往里看，只見皇貴妃跪坐在香案前，白綾散在她的身后，還沒出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