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節(jié)
一則要給寧嬪送個消息,讓她先把心放在肚子里,再來眼下這時候,皇帝正心浮氣躁,她在宮里,哪怕福臨不見她,將來有什么事,不見得說她躲著不理人。 元曦知道福臨的脾氣,皇帝最不喜歡被人丟下,也是他年少時一次次經(jīng)歷留下的陰影。 她回宮的時候,承乾宮的宮女早就在門前徘徊,一見元曦就說:“娘娘您可算回來了,皇貴妃娘娘想您一整天了。” 元曦說換了衣服就去,沒想到卻把葭音jiejie等來了,葭音急著想見元曦,為了那些事心中不安,想找她說說心里話。 聽聞葭音兩次拒絕巴度和繼夫人娘家,要她向皇帝求情的請求,元曦信服了今日皇太后說的話。 可不是嗎,葭音jiejie再怎么不懂人情世故,她也分得清大是大非,這樣禍亂朝綱、貽害萬年的事,怎么能答應。 “跟你說說,我心里就踏實了?!陛缫舻?,“我想著,躲過了這一次又怎么樣,把柄還是捏在人家的手里,阿瑪已經(jīng)不在了,抖出來也不至于牽連費揚古??扇羰且晃兜囟阒⑷讨?,將來就成了費揚古的包袱,使不得?!?/br> 元曦感慨不已:“jiejie說的是,jiejie要不要對皇上說,請他秉公查辦?” 葭音忙擺手:“皇上的性情脾氣,你是知道的,他或許會為了我袒護阿瑪,從而壓下這件事。如此一來,豈不是更成了把柄,人家就該說,皇帝為了妃嬪,罔顧朝綱?!?/br> 元曦問:“jiejie的意思是?” 葭音嘆了一聲:“我就只和你說說,再不提了。若真的捅到皇上跟前,他來問我,我再請他秉公處置。元曦,你看這樣好嗎?” “那我,能告訴太后嗎?”元曦道,“我想,jiejie這次如此冷靜果斷,太后會很欣慰。再者太后跟前留個底,萬一將來有什么是非,好歹不叫太后誤會,是jiejie為了一己私欲左右皇上決斷朝綱?!?/br> 葭音怯弱地問:“好是好,但會不會顯得,我故意想討好皇太后?!?/br> “討好自己的婆婆,有什么不對嗎?”元曦笑道,“我一直都大大方方地討皇太后喜歡呢。” “你又說玩笑話?!陛缫舸瓜卵酆煛?/br> “jiejie,你能振作起來,比什么都強?!痹赜芍缘卣f,“把身體養(yǎng)好,早些再生個小阿哥小公主,老天爺一定會庇佑那些孩子們,相信我?!?/br> “我這幾日,好些了?!陛缫粽f,“放不下,孩子也不會回來,只會讓自己和身邊的人都苦,元曦,你說對不對?” “放下了最好,可就算放不下,也不是錯?!痹氐溃皠e強迫自己,沒有人逼著jiejie,但不論如何,一定要保重身體?!?/br> 姐妹倆說話的功夫,福臨剛好從乾清宮過來,承乾宮的人卻說皇貴妃在景仁宮。 皇帝不是惱她們姐妹親近,而是如今吳良輔不在身邊,這些小太監(jiān)連事先問一問的機靈都沒有,什么都要撥一撥才動一動,福臨就會覺得很煩躁。 承乾宮的人,急匆匆來找皇貴妃,葭音便辭了元曦,元曦送到門前沒再往外走,轉(zhuǎn)身聽見香草嘀咕:“皇上這是怎么了,從前也不會這么急,知道您在承乾宮,或是皇貴妃娘娘在咱們這兒,都是讓您和皇貴妃娘娘好好說話,不必理會皇上的?!?/br> “大概有要緊的事?!痹睾芸吹瞄_,看不開,也只會自尋煩惱。 這邊廂,福臨并沒有什么要緊的事,而是聽聞繼夫人連著兩日進宮,擔心董鄂府是不是有麻煩,時下京城正亂著,他擔心葭音的家里也會受到影響。 葭音決心不說,皇帝若不提,她就當什么都不知道,于是簡單地敷衍了福臨。只可惜她自以為皇帝看不出端倪,卻不知自己這樣沒城府心機的人,很難真正掩藏情緒,福臨隱隱覺得葭音有什么瞞著他。 隨著內(nèi)大臣徹查的深入,吳良輔勾結(jié)外臣的罪狀越來越多。 案件涉及內(nèi)閣大學士之外,大到六部官員,小到連犄角旮旯的小縣城芝麻官兒都賣,再有宮廷采買、各地進貢,以及刑罪判罰等等。 短短六七年的光景,吳良輔的手,都要伸到天邊去了。 面對累累罪狀,那些當官的抓的抓罰的罰,陳之遴、吳維華等大學士,更是被流放到極寒的寧古塔。 數(shù)日后,又一批涉嫌之人的名單呈上來,福臨在他們相關(guān)家眷那里,赫然看見了皇貴妃。 “皇貴妃的族人,所犯何罪?”福臨問,“鄂碩一身清廉忠正,你們不要矯枉過正,看誰都像犯人?!?/br> 愛星阿一個武將出身,卻永遠都說話慢吞吞,他對皇帝說:“董鄂巴度之女,乃皇上所封常在,微臣得知,多年來董鄂常在時常遭禁足之罰,閉于內(nèi)宮,不允其行走。不知皇上,可知道這件事?” 福臨微微蹙眉,他不喜歡有人提起董鄂葭悅,因為那是他用來做葭音替身的女人,葭音不喜歡,他如今也不喜歡。 “恐怕,太后和皇后娘娘,早有察覺巴度一家對內(nèi)廷的勾結(jié),才限制了董鄂常在的自由?!睈坌前⒄f道,“皇上大可以將董鄂常在召來,著宗人府一審便知。” “這件事朕知道了,董鄂一族之人暫且收押,朕自有定奪。此外,皇貴妃繼母的娘家,穆爾祜一族乃太祖之孫,是朕的子侄,你們不要輕易處置,待朕與親貴大臣商議后,告訴你們?nèi)绾螞Q定?!备ER將折子翻起來,皺眉頭問,“蘇克薩哈在哪里,怎么朕總見不到他?” 愛星阿說:“蘇克薩哈負責抓人,臣負責向皇上上奏,皇上若覺得不妥,臣再與蘇克薩哈商議?!?/br> 福臨覺得這里頭有蹊蹺,必定是有人威脅約束了蘇克薩哈,所以這股風才向一邊倒。今次的事,朝堂之上,竟然沒有一個人反對,如此大的動蕩,他們本該人人自危才是。 “退下吧?!备ER吩咐,之后獨自在殿中踱來踱去,他心里一直覺得很奇怪,這回鬧出這么大的動靜,額娘那兒,怎么連問都不問一聲。 第617章 福臨的煩惱 福臨知道母親一貫不喜歡吳良輔,今次出了這樣的事,她該第一個來對自己說什么類似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的話語。 比起葭音溫柔地勸說自己放棄吳良輔,額娘該是那個強硬地逼迫自己拋棄吳良輔的人才對。 可事情發(fā)生了這么久,該抓的官員抓了一大堆,母親在南苑之中,仿佛與世隔絕了一般,毫無消息。 福臨心中隱隱不安,總覺得額娘在憋什么大動靜,這樣的懷疑令他坐立不寧,胸中不得抒發(fā)。 這日早早地撂下朝政后,就往后宮來,想見見葭音,問問她想如何處置堂叔和繼母的娘家人。 然一進承乾宮的門,就見到葭音蹲在花圃邊上,手上纏著一串佛珠,正對著那些從盛京老宅移栽而來的花草念念有詞。 福臨不許人打擾,而葭音虔誠無雜念,他悄悄走到葭音身后,她也未察覺。 便聽得她說:“額娘找到四阿哥了嗎,您和阿瑪在一起了嗎?如今女兒才明白,那年您和阿瑪大吵一架是為了什么,可是您一定和女兒一樣,相信阿瑪?shù)臑槿?,他將自己的士兵看做兄弟手足,他包庇逃兵,一定有難言的苦衷。如今女兒遭人威脅,為了費揚古將來不再授人以柄,女兒只能對不起阿瑪,若阿瑪一世英名受損,阿瑪只怪女兒,勿要怨念他人?!?/br> 福臨眉頭緊蹙,雖然聽清楚了葭音的話語,卻不明白她在說什么,心中悠悠一轉(zhuǎn),便后退幾步,朗聲道:“蹲在這里多久了?仔細站起來頭暈,是花草枯了嗎?” 葭音惶然轉(zhuǎn)身,見皇帝笑悠悠,暗暗松了口氣,想他應該沒聽見自己說的話。 福臨上前攙扶一把,說道:“天還那么冷,別停在風里一動不動?!?/br> 葭音垂眸道:“皇上仔細扶著我,猛地站起來,還真是頭暈得很?!?/br> “你啊。”福臨輕輕嗔怪,將葭音抱在懷里,讓她的腦袋靠著自己的肩頭,而他的目光則落在那些尚未吐芽舒展的花草上,說道,“元曦擅長侍弄花草,你看慈寧宮里的花草都是她擺弄的,改日叫她來幫幫你?!?/br> 葭音答應:“臣妾知道了?!?/br> 福臨說:“待春暖花開,一切就好了。” 葭音稍有猶豫,也只嗯了一聲。 她不再覺得暈眩后,便與皇帝手挽著手進門去,之后葭音吃藥,福臨喝茶,兩人說些閑話,福臨見葭音始終不提方才對著花草所念叨的事,便明白她是不愿讓自己知道。 可福臨不能不管葭音的心事,葭音的煩惱,即是他的煩惱,之后離了承乾宮,就立刻找岳樂來說話。 且說這次的事,岳樂也少不得牽扯其中,好在他與吳良輔之間,不存在那些禍亂朝綱的事,才得以全身而退,正謹慎小心時,皇帝卻要他去查鄂碩家里的事。 岳樂不明白:“皇上要查什么?” 福臨問:“鄂碩曾經(jīng)涉嫌包庇逃兵,你去查一查,可有沒有這件事。將涉及這件事的人,統(tǒng)統(tǒng)報給朕,看看他們在不在今次的事件里。” 岳樂想細細地問,但還是作罷了,想來皇帝關(guān)心這些事,只有一個原因,為了皇貴妃,必定是牽扯到皇貴妃的利益,他問了也是白問, “朕命你監(jiān)視南苑與外頭的書信往來,你做了嗎?”福臨問道,“是不是還是有無數(shù)的信函,被送到太后跟前?” 岳樂心里一顫,他不可能在皇太后和皇帝之間只選擇一人效忠,他那一大家子的姬妾,上有老母親,下有嗷嗷待哺的稚兒,他怎么好把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堵在一個人身上。 岳樂篤信皇太后,絕無傷害皇帝之心,絕無奪取國家大權(quán)之欲,所以他心里的天秤,很自然地偏向慈寧宮。 “臣監(jiān)督過,來往的只是一些溜須拍馬請安問候的書信?!痹罉返溃按蟪紓兌际亲R時務者,皇上,即便是太后,也懂皇上的心?!?/br> 福臨悵然:“額娘若是懂朕的心,該多好,岳樂啊,朕與你這么多年的兄弟,你又何必哄騙于朕?!?/br> 岳樂慌地跪下:“皇上,臣絕不敢做哄騙皇上之事,那可是欺君之罪。” 福臨命他起來,說道:“快去查鄂碩的事吧,朕不愿皇貴妃跟著那些跳梁小丑們心神不寧?!?/br> 然而福臨雖派了岳樂去查,心中還是不安,吳良輔被抓了那么久,他一直都不舒坦,且不說這些大事情,便是喝茶吃飯,也沒有一件事是順心的。 而吳良輔勾結(jié)外臣禍亂朝綱,已涉及竊國之罪,早就被收押進了刑部大牢,福臨竟是為了見吳良輔一面,紆尊降貴地來了這鬼地方。 吳良輔沒想到自己,還能見到皇帝,跪伏在地上哭得喘不過氣。 福臨嘆息道:“到了今日的地步,你實在自尋死路,那一樁樁罪證,從你私出搜出來的金銀,還有人命官司,要朕如何姑息你?” 吳良輔說他不敢求皇帝寬恕,只愿皇上身體康健,國祚綿長。 這種話,福臨是不要聽的,他習慣了往日有煩惱,就對吳良輔嘀咕幾句,大事小事,吳良輔總能盡力為他周全。 如今大事由不得他做主,無數(shù)雙朝臣的眼睛盯著,小事呢,葭音心中的憂愁和煩惱,他不知該從何開解,更何況葭音的事,絕不是小事。 然而吳良輔嘴巴上說不敢奢求皇帝相救,心里頭怎么肯死,見皇帝滿腹憂愁,頓時有了主意,便試探著問皇帝,到底為何煩惱,只要皇帝還離不開他,他就有一線生機。 得知皇帝不解皇貴妃所憂之事,心中一轉(zhuǎn),主意就上了頭。 是日福臨回到紫禁城,換了衣裳,準備見大臣,隨口問葭音在做什么,這些小太監(jiān)總算學得機靈了些,說皇貴妃和佟嬪娘娘在一起。 福臨眉頭輕輕一顫,未做言語,奈何這一日忙得不可開交,離開乾清宮時,天色已黑,轉(zhuǎn)天一清早就是朝會,不得閑暇。 待福臨忙停頓,命人宣召佟嬪時,宮人們卻說,佟嬪娘娘離宮上島,去見太后了。 福臨皺眉頭:“怎么不告知朕一聲?” 宮人們怯怯地說:“想來,是皇貴妃娘娘做主了的。” 福臨一直很好奇,母親那里是什么態(tài)度,可特特去請安問候,母親一定覺得他奇怪。 畢竟今年開年以來,母子倆見面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關(guān)系也是越來越冷,越來越客氣生分。 “淑太妃在宮里?”福臨問。 “回皇上的話,太后這次去島上,沒帶上淑太妃?!钡紫碌娜嘶卮?。 福臨略思量,便吩咐:“去請淑太妃收拾一些細軟,半個時辰后,朕恭送太妃娘娘去島上與太后作伴?!?/br> 且說元曦今日來島上,一則是接皇后回宮,再則,便是為了寧嬪的事向太后回話,自然還有葭音jiejie的事,要告訴太后葭音對眼下這些事的態(tài)度,免去太后將來可能有的誤會。 大概世上,只有她這么傻的人,才會去周全另一個女人與婆婆與丈夫的關(guān)系,就連皇太后都直言佩服她。 可元曦想求個心安理得,比起葭音來,她這一生,可謂順風順水。葭音jiejie雖然得到了皇帝全部的愛,除此之外,便再無一件順心的事,實在可憐。 玉兒聽罷元曦的傳話,得知葭音態(tài)度堅決,絕不徇私給皇帝添麻煩,感慨道:“她本就是個聰明的孩子,斷不該糊涂的?!?/br> 玉兒心情一好,臉上就有了笑容,招呼元曦道:“你來,我?guī)闳デ魄菩钅顣哪?。?/br> 婆媳倆在書房窗下站了片刻,玄燁腰背挺直著,正大聲用蒙語背誦著什么,元曦不會蒙古語,一時都聽懵了。 “太后,玄燁開始學蒙語了?”元曦輕聲問,驚訝不已。 “越是小的時候,學起來越容易?!庇駜盒Φ溃拔液吞K麻喇可是地地道道的蒙古人,現(xiàn)成的老師擺著,還能叫玄燁荒廢了嗎?” 話音才落,見巴爾婭從前頭來,歡喜地說:“太后娘娘,皇上送淑太妃來了,就要上島了?!?/br> 玉兒微微蹙眉,便吩咐元曦:“去迎接吧,皇后在哪兒?讓皇后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