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乃九五之尊?！彼髂岱蛉说溃版砣舨蛔鹬?，豈不是白活這把年紀。”

    “夫人言重了?！痹匦Φ溃翱上Ы袢杖硕?，不得好生招待您與少夫人們，改日還請進宮坐坐。”

    “多謝太后。”

    “自然，把舒舒也帶上，先帝膝下公主多夭折，太皇太后一直很傷心，看見可愛的女娃娃，她就高興了?！痹氐?，“舒舒這樣乖巧的孩子，便最好了?！?/br>
    “她出門安靜些，您是沒見過這孩子在家里，上天入地的淘氣?！彼髂岱蛉诵Φ?，“每次帶進宮，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唯恐叫她御前失儀?！?/br>
    “舒舒來?！痹卣泻艉⒆印?/br>
    小姑娘走上前，元曦溫柔地看著她，她知道額娘屬意這孩子，就差不了了。

    這一回皇后要從八旗貴女中選，那就不能是一般般人家的孩子，將來玄燁大婚，也就意味著親政，親政則意味著四大輔臣撤權。但權力的滋味，能讓人瘋狂，玄燁需要一樁足以與之對抗的婚姻。

    有了這層心思，再看這孩子，更多了份喜歡，清秀可人的漂亮臉蛋，眼眉間透著大氣從容，不愧是首輔大臣的孫女。

    元曦亦暗暗笑話自己，她是喜歡了，才怎么看都好。

    “春暖花開時，進宮來，我們放風箏玩兒?！痹氐?，“舒舒喜歡放風箏嗎？”

    “喜歡?！笔媸娲饝?，回眸看了眼祖母，見祖母點頭，她欣然答應皇太后，“春天時，奴才一定讓奶奶帶奴才進宮，太后娘娘，奴才能畫自己的風箏嗎”

    “舒舒還會畫畫？”元曦笑道，“那也替我畫一只風箏，我想要一只海東青?！?/br>
    孩子卻坦率地說：“太后娘娘，奴才沒見過海東青。”

    元曦道：“是啊，來了京城長大的孩子，比我們那一代更嬌貴了，不能怪你們?！彼龑κ媸嬲f，“海東青是世上模樣最美的鷹，但他也能飛得最高最快，而不是虛有其表。將來有機會，一定讓你見見，等你見過海東青了，再為我畫一只風箏。”

    舒舒大方地答應，也問太后：“那現在您想要什么樣的風箏？”

    元曦笑道：“畫你最喜歡的就好，舒舒喜歡的，我也喜歡?！?/br>
    等玄燁再回來，索尼一家子已經離開，而累了一晚上又一早上的玄燁，倒在母親懷里就睡著了。

    可是元曦已經抱不動這么大的兒子，在大李子的助力下，才把玄燁放到床上，小家伙睡得那叫一個踏實。

    “玄燁今天還有其他事嗎？”元曦問大李子。

    “一個時辰后，皇上要接見外邦使臣?！贝罄钭討溃澳判?，奴才會看著時辰?！?/br>
    元曦很心疼，說：“你去吧，一個時辰后到門前來接他就好?！?/br>
    這個年紀的孩子，睡熟了都不肯醒，醒了脾氣大，但玄燁在乾清宮，雖是仆婢環(huán)繞，可他很少發(fā)脾氣。

    因為除了大李子，其他都不是景仁宮過去的人，且為了防止在父親年幼時曾遭遇過的事，如今乾清宮的人除了大李子和御前侍衛(wèi)，都是半年就換一次?？傄彩遣皇煜さ娜嗽谏磉?，小孩子很自然地就自律成長起來。

    好在玄燁天性還在，到底還是個孩子，不久被母親叫醒，就黏黏糊糊地發(fā)脾氣，折騰的元曦幾度想發(fā)火，終于把人拾掇整齊了。

    她牽著兒子的手往外走，玄燁一臉的不高興，元曦蹲下來，掐掐兒子的臉頰：“去看看那些人，都給大清送來什么朝賀之禮，給額娘挑幾件新鮮的來，今日可是額娘的生辰，你就這么耷拉著臉嗎？”

    玄燁張開雙臂，抱住了母親的脖子，元曦嗔怪：“那么多人看著呢，撒嬌，你還是不是皇上了？”

    “不許看?！毙畎詺獾爻車娜讼铝睿笠荒樀靡獾赝赣H。

    元曦哭笑不得，滿足他的心愿，將兒子抱滿懷，母子倆親昵夠了，才推著他去門外，好生道，“皇上，大臣們在等你呢?！?/br>
    “是?！毙钣辛司?，向母親拜別后，大步流星地走了。

    元曦站在門下，目送兒子遠去，石榴跟出來，給她披上風衣。

    “石榴，告訴御膳房的人，皇上的膳食不要追求花哨名貴，做對身體好的食物，做玄燁愛吃的東西，他每天那么辛苦，若還不能吃一口舒坦的飯，也太委屈?！彼愿赖?，“這些規(guī)矩，都是可以改的，叫他們別這么刻板?！?/br>
    “要是烏雅總管還在御膳房就好了，他老人家手藝好，又會變通?！笔裾f，“可惜他的兒子沒能子承父業(yè)，跑去當武將了?！?/br>
    “能讓自己的兒子做喜歡的事，并以此為生，比什么子承父業(yè)要難多了?！痹氐溃罢l不愿在祖輩的蔭庇下，展開自己的人生呢，有多少人愿意一切從頭再來?！?/br>
    “小姐，您現在說話，越來越像太皇太后了?！笔裥呛牵澳€很年輕呢，活潑一些才好?！?/br>
    “哪有做了太后還活潑的，胡鬧?！痹仨搜凼?，但心情也有一瞬被隱藏的悲傷帶走，因為那個人，每次說起她越來越像母親，就咬牙切齒的厭惡。

    “您歇會兒，還有客人要來呢。”石榴說。

    元曦卻自言自語：“但愿玄燁，能真正懂得如何守護心愛的女人?！?/br>
    這日夜里，索尼聽夫人說罷圣母皇太后跟前的情形，看了看正在書桌上畫畫的孫女，對妻子道：“即日起，不要再帶舒舒進宮，除非……”

    夫人問：“除非什么？”

    索尼緊張地說：“除非舒舒成為了皇帝的后宮?！?/br>
    夫人道：“皇太后今日的態(tài)度，格外親昵，不知對別家的孩子是否也這樣，若只有舒舒是獨一份，那……”

    “先別胡思亂想，更不能得意輕狂，這事兒難著呢。”索尼道，“別給孩子招惹禍端。”

    此刻乾清宮里，大李子伺候皇帝洗腳，他說：“皇上，今天您在太后屋子里遇見索大人家的孫女，把奴才嚇壞了?！?/br>
    “怎么了？”玄燁問。

    “奴才以為，您要掀開小姐的額頭，去看人家的疤痕。”大李子說，“奴才當時想，這下完了，太皇太后今天一定得教訓您，大年初一就挨訓，多委屈啊?！?/br>
    玄燁想了想，噗嗤笑了，問大李子：“你說我要是真的那么做了，她會哭鬧去告狀嗎？”

    大李子說：“這都是次要的，舒舒小姐會難過傷心，哪有女孩子不愛美的。”

    玄燁說：“可是她長得很漂亮啊?！?/br>
    大李子笑道：“那可不，這個年紀的姑娘，沒有不好看的?！?/br>
    玄燁收回腿，在床上打了個滾，再四仰八叉地躺著，說：“不過……我看見她的疤痕了?！?/br>
    “您看見了？”

    “我現在知道，為什么她總不和人玩?！毙钷D過腦袋看著大李子，“我要不是皇帝，一定會有很多人，嘲笑我臉上的麻點，我懂?！?/br>
    大李子點點頭：“奴才明白了?！?/br>
    年頭的熱鬧，轉眼過了，初七是先帝忌日，雖不如往年那樣隆重，也不敢怠慢，但過了這一天，便繼續(xù)過年，盼著元宵的熱鬧。

    鈕祜祿府上，十四這日迎來了客人，女眷們帶著孩子都在后院，晚宴前，下人突然來傳話，說老爺要二小姐穿戴整齊到前廳去。

    靈昭怔怔地看著嫡母和那些下人，猜不到自己又要去做什么，吟詩還是彈琴？

    可她萬萬沒想到，前廳里，山一樣魁梧的鰲拜坐在上首，地上擺了蒲團，在眾目睽睽之下，遏必隆對女兒說：“快跪下磕頭，你鰲拜伯父要收你做義女了，快拜見義父，往后要改口喊阿瑪?！?/br>
    眾人一陣笑聲，恭喜恭維鰲拜，靈昭的心突突直跳，可父命難為，她跪下了。

    如此，元宵家宴上，玉兒就聽說，鰲拜收了遏必隆的女兒做義女。

    “額娘，鰲大人圖什么？”元曦問玉兒。

    “是在向我們傳達信息，這個鈕祜祿靈昭若不進宮，誰也別想進宮。”玉兒放下筷子，冷笑道，“幾個大男人，折騰個女娃娃，算什么出息?！?/br>
    第708章 你永遠是我的哥哥

    元曦回憶起那個叫鈕祜祿靈昭的孩子，對玉兒道：“記得是個水靈標致的姑娘，談吐也得體，是貴族家女孩子該有的模樣?！?/br>
    “孩子好壞都是無辜的，可背后的家族，令人忌憚生厭?！庇駜旱?，“不過想來也是，哪能人人都像你家的人。”

    元曦欠身：“您一直厚待兒臣的家人，于佟家是再造之恩?！?/br>
    玉兒溫和地說：“什么再造之恩，是你們自己爭氣，是玄燁爭氣?！?/br>
    此刻家宴還在繼續(xù)，赴宴的都是宗親貴族和后宮的太妃太嬪，堂兄弟姐妹們在一起，比有外人時要熱鬧好些。晚宴是太皇太后主持，玄燁便也做回孩子，和兄弟姐妹們玩耍去。

    御花園里掛滿了花燈，每盞燈下一個燈謎，猜中了燈謎，太皇太后有賞。

    孩子們在燈火間穿梭奔跑，阿哥們個頭高手長，搶燈謎比女孩子迅速，但猜燈謎就不如女孩子機靈，堂姐meimei們就起哄玄燁，要他叫那些男孩子把燈謎讓出來。

    “你們這樣子，將來可娶不到媳婦?！笨涤H王家的女孩子，指著阿哥們說，“凈欺負女孩子，哪家姑娘要嫁給你們？”

    男孩子們一陣起哄，說什么玄燁會賜婚之類的話，小孩子就是這樣，總想處處表現得自己像個大人。

    “那也要皇上先成親。”有人嚷嚷。

    “我聽阿瑪說，皇上要娶鈕祜祿家的女兒做皇后。”

    “哪個鈕祜祿家，姓鈕祜祿的多了。”

    孩子們七嘴八舌地議論，忽然有人說：“不是，臉上有疤的那個，是索尼家的姑娘，是個丑八怪。”

    玄燁一直不以為然，自顧自地猜燈謎，他不著急，看見了也要猜得出才伸手摘，自然也沒人敢跟他搶。

    說起赫舍里舒舒，玄燁本仰著腦袋，在看謎面，見他們議論得越來越夸張，說什么丑八怪，才嚴肅地說：“不要再談這些事，趕緊把燈謎猜了，皇祖母還在等候?！?/br>
    可那些孩子們，仗著是玄燁的堂兄弟姐妹，是一家人，卻越發(fā)來勁，圍著玄燁問：“皇上，你喜歡誰家的女兒來做皇后？”

    玄燁不知如何應對，朝大李子投來求助的目光，大李子忙上前道：“各位小主子，太皇太后還等著呢，去遲了，只怕王爺福晉們也要生氣，哪有叫太皇太后等的道理?！?/br>
    一聽要惹怒雙親，他們才緩過勁來，不等玄燁回答，揣著燈謎往回跑。

    福全從后頭走上來，小大人似的對玄燁說：“他們可真煩，嘰嘰喳喳吵得頭疼，我都想揍他們了。不過我揍了他們，回頭皇祖母就該揍我，我想想還是算了?！?/br>
    玄燁笑了，問哥哥：“摘到燈謎了嗎？”

    福全拍拍手說：“全賞給那些jiejiemeimei了，他們的手亂抓，把我的手都抓疼了?！?/br>
    兄弟倆并肩往回走，看盡紫禁城燈火繁華，可是除了宴會之地，內宮十分冷清，東西六宮都空著無人居住，輝煌燈火下，反而透著些凄涼。

    “我長大了，娶了媳婦成家，就要搬到宮外去了。”福全說，“不能天天和你在一起了，玄燁，我會想你的?！?/br>
    玄燁一臉好笑地看著哥哥：“你每天要上朝，我們每天都能見面，和現在沒什么差別?！?/br>
    福全說：“總覺得，我要是離開紫禁城，我們就不是一家人。好像今天的宴會上，我就覺得，我和你和皇祖母、皇額娘她們，是一家人，和其他人都不是?！?/br>
    玄燁說：“可你永遠是我的哥哥，我唯一的哥哥?！?/br>
    福全卻低下了腦袋，有些悶悶不樂。

    玄燁知道，這些日子有些傳言，說父親那些兄弟的遭遇，而福全常寧的將來，就會在他們的立場，福全十一歲了，憨厚可并不傻。

    “哥，朕會封你做親王，做大將軍，做大清最尊貴的人?！毙钫f，“一定?！?/br>
    福全眼眶微微濕潤，對弟弟說：“我們永遠像現在這樣，玄燁，我會做大清最勇猛的將軍?！?/br>
    內侍們跟在身后，默默聽著小哥兒倆的對話，自然，這番話很快就傳到太皇太后耳朵里。

    夜里入寢時，與蘇麻喇談論起小哥兒倆的感情，蘇麻喇說：“二阿哥秉性純良，與他那額娘截然不同，那時候您始終不松口把二阿哥送去翊坤宮，可見是對的。不然將寧太嬪那些不好的學了去，白瞎了這么好一個孩子?！?/br>
    玉兒說：“雖然無情，可帝王家的孩子豈能同于常人，將來玄燁的孩子，也要做規(guī)矩，生母能不能撫養(yǎng)自己的孩子，不看地位尊卑，就看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