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節(jié)
赫舍里弱弱地說:“她好歹是皇長子的生母呀。” 納蘭常在和氣地笑道:“這才頭一天,有什么事往后再說也不遲。眼下,我們是不是該去翊坤宮,向昭妃娘娘行禮?” 赫舍里氏小聲說:“方才慧嬪娘娘叫我們別去翊坤宮?!?/br> 李氏眼珠子一轉,輕聲道:“她們兩個,是不是不對付?” 便是這停下說話的功夫,后頭有人從角落拐過來,是冬云帶著宮女來送昭妃的賞賜,三人畢恭畢敬地迎上前,連李常在也一改方才的嘴臉,可勁兒地巴結冬云。 遠處,舒舒帶著石榴往慈寧宮去,隔著長長的宮道,看見這里的光景,一面走一面說:“怎么站在路邊說話,她們走了有一會兒了,還沒回去呢?!?/br> 石榴說:“剛來,一定新鮮,東張西望地自然走得慢了。” 舒舒苦笑:“想必我們皇上,也會新鮮吧。” 石榴應道:“奴婢聽大李子說,皇上不叫內(nèi)務府預備新人的綠頭牌,看來這陣子不會召幸新人?!?/br> 舒舒則好奇:“皇上的脾氣我知道,就是不明白,皇祖母為什么不讓她們住進東西六宮,非在后頭小院里扎堆住著。姑姑,額娘那會兒,進宮就在東六宮了吧?!?/br> 石榴道:“娘娘說的是,那會兒不論什么位份,或是住在東西配殿,或是住在后殿,都是分開的。而且進宮給的位份也高,您看新來的三位,要不是宮里有幾個宮女封的答應常在,只怕就給個答應身份了?!?/br> 舒舒笑:“是啊,這件事,還是皇祖母特地吩咐的?!?/br> 石榴說道:“奴婢聽慈寧宮的人提起,早在盛京時,盛京的后宮就像個大院子,正中一間屋子就算是清寧宮了,左右各兩間屋子,就只住五位主子,剩下那些庶妃侍妾們,都扎堆兒住在一起?!?/br> 舒舒笑道:“皇祖母難道是覺得,這樣能方便我管束她們?” 她們說著話,從乾清宮墻下過,里頭猛地傳來鰲拜的大嗓門,邊上的小宮女們都嚇得哆嗦。 舒舒面上淡定,心里卻是跳得飛快,那一天遲早要來,地震避災的那幾個夜里,玄燁和她商量好了,就讓鰲拜最后過個冬天。不論那一天有多難,舒舒都會堅定地站在玄燁的背后。 乾清宮里,玄燁正在向大臣們提起今年多災,恐是多年來的賦稅徭役太過苛重,引得上天震怒,他希望能繼承先帝治國之策,推行仁政,減輕百姓的負擔。 然而玄燁親政才一年,也就意味著這么多年造成國運不濟的人是輔政大臣,眼下就剩鰲拜還在堂上站著,自然就是他一人之過。 雖然無人敢明說出口,鰲拜還是當場就反對,說朝廷國庫能豐盈,軍隊能擴編壯大,皆是這些年國策之功,怒氣沖沖地說了一堆話,根本不給玄燁開口的機會。 玄燁平靜地聽完,便說稅賦徭役可以不改,但必須有一些安撫百姓的舉措,加之今年各地災害不斷,他希望京中大員能下到各地去走訪一番,帶上他和朝廷對百姓的體恤。 明珠主動上前請命,玄燁便派他與工部尚書馬爾賽南下調(diào)查淮揚水患,安撫當?shù)貫拿瘢O碌囊恍┑胤?,將另行安排?/br> 玉兒曾對玄燁說,鰲拜到了今日的地步,早已不是他一人意志,今次的事,一些人眼看著明珠領了肥差拿著巨額災款,頂著欽差大臣的頭銜風風光光南下,一個個都看直了眼。 鰲拜一黨的內(nèi)部,漸漸出現(xiàn)了矛盾,有人不甘心這么好的差事落在他人之手,有的則擔心皇帝是要安插自己的心腹到全國各地,監(jiān)督并瓦解他們在全國的利益脈絡。 各種各樣的說法和分歧,導致最后的結果,便是鰲拜一黨領了大部分的外放差事,到年底前,他的手下走了一大批人。 而他們一離開京城,就進入了玄燁的監(jiān)視中,任何人的一舉一動,都在皇帝的掌控中,玄燁的目的,便是要他們有去無回。 轉眼,已是隆冬臘月,皇帝每年歲末都要封印幾日,來休養(yǎng)生息,今年亦如是,更早早在臘月十八就封了印,前后有小半個月的時間,可以悠閑自在地度過。 挑選封印的日子時,一些大臣認為太早,不利于國事運轉,玄燁露出一臉疲倦對著眾人,最后鰲拜哈哈大笑,做決定道:“皇上累了,你們就該讓皇上好好休息。” 彼時玄燁一臉感激地看著鰲拜,君臣目光相交,玄燁能看透鰲拜心里在想什么,可是鰲拜,已經(jīng)看不懂小皇帝的心思。 今日封印,眾臣散去,玄燁亦對鰲拜說:“除夕夜皇祖母備下了美酒,鰲太保要早些進宮享宴?!?/br> 鰲拜謝恩退下,與他離去相反的方向,舒舒帶著石榴就在不遠處等候。 看著鰲拜的身影,舒舒道:“姑姑,鰲拜是不是瘦了,矮了?” 石榴笑道:“您個子長高了,自然就覺得他矮了些,何況他現(xiàn)在也是一把年紀。” 舒舒很是高興:“是啊,他正在衰老,而皇上和我,尚青春年少?!?/br> 不多久,玄燁出來了,遠遠就望見舒舒,昂首挺胸地闊步走來。 他們約好一道去慈寧宮看望小公主,張答應在十一月時,早產(chǎn)生下了玄燁的長女,玉兒歡喜不已,親自將小公主養(yǎng)在慈寧宮,說是早產(chǎn)的孩子不好養(yǎng),等過了百日再送去阿哥所。 “冷不冷,站了多久?”玄燁將舒舒的手捂在懷里,感覺到腦門上星點冰涼,抬頭看,天上又飄雪花。 舒舒踮起腳,為玄燁兜起風貌,花盆底子站不穩(wěn),一個踉蹌跌在玄燁懷里。 邊上的宮女紛紛側過臉避開目光,玄燁趁機在舒舒額頭一吻:“這幾天實在太忙,咱們就隔著一座殿閣,卻見不上面,朕想你了?!?/br> 舒舒凍得鼻尖發(fā)紅,聲音哆嗦著:“那也別在這里說,皇上,我冷。” 玄燁也為舒舒戴上雪帽,兩人手牽著手往慈寧宮走,尚未進門,就聽見笑聲。 待宮女掀起厚厚的棉簾,便見一眾宮女嬤嬤跪的跪、蹲的蹲,都張開手臂,四面八方地保護著蹣跚走路的小娃娃。 一歲多的承瑞會走路了,搖搖晃晃憨態(tài)可掬,瞧見這邊玄燁和舒舒,他認得常常去阿哥所陪他玩耍的皇額娘,親親熱熱地就撲過來。 玄燁見狀,蹲下招呼兒子,可承瑞完全無視他,直接撲進舒舒懷里。 玉兒笑了,嗔道:“你這個阿瑪,一年不見兒子兩回,他怎么認得你。” 舒舒抱起小阿哥,送到玄燁面前說:“皇阿瑪抱抱?” 玄燁卻賭氣了,走來向祖母行禮后,便問:“閨女在哪里?” “抱去吃奶了,一會兒就抱來?!边吷咸髳蹜z地說,“皇上過來這邊烤烤火,外頭太冷了?!?/br> 玄燁坐到嫡母身邊,太后拿帕子輕輕擦拭玄燁的額頭,說道:“皇上這幾天,要好好歇著,讓太醫(yī)院開些補藥吧?!?/br> “朕不用吃補藥。”玄燁說,“倒是額娘,近來瘦了些。” 他一面說著,一面在人群里找人,問:“昭妃呢?” 太后說:“她病了,皇上不知道嗎?” 玄燁勉強應道:“朕知道,只是……以為她好了?!?/br> 舒舒抱著承瑞坐到玉兒身邊,祖孫倆彼此看一眼,玉兒便道:“養(yǎng)了幾天,也該好了,太醫(yī)今早不就說不妨礙嗎?玄燁,你一會兒去看看昭妃,她一個人在宮里養(yǎng)病,怪悶的慌?!?/br> 舒舒只管逗著承瑞,沒當一回事,不多久榮常在也到了,一群大人圍著小娃娃嬉鬧,這么多年來,紫禁城里終于又有了過年的熱鬧。 她們說說笑笑的時候,玄燁便退了出去,帶著大李子,一路往翊坤宮來。 第802章 納蘭meimei溫柔美麗 路上,玄燁問大李子:“她病了多久,什么???” 果然剛才應付太后的話,玄燁是隨口說的,這些日子他那么忙,連舒舒都顧不上見面,怎么還會惦記翊坤宮。 大李子應道:“回皇上的話,昭妃娘娘病了有好些天,是風寒高燒,大風雪那天,娘娘去奉先殿查看祭品香燭,回來的路上著涼了?!?/br> “她為什么不做暖轎走?”玄燁不大耐煩。 “皇上,去奉先殿,怎么敢坐轎子去呢?!贝罄钭庸实卣f,“您可千萬別這么問昭妃娘娘,娘娘會傷心的。” 玄燁嘆了一聲:“大李子,朕是不是太偏心,見皇后在雨里抓兔子,都惱火地要訓斥她,可是昭妃病了那么久,朕竟然都不知道。” 大李子忙說:“是奴才沒及時稟告,是奴才的錯。” 玄燁苦笑,繼續(xù)往翊坤宮來,轉過宮道時,迎面遇見身形嬌小的宮嬪,披著玫紅錦緞的風衣,在冰天雪地里格外顯眼。 驚見圣駕,納蘭氏很是緊張,帶著婢女退到一邊,顧不得路邊積雪,直挺挺地就跪下了。 “你是?”玄燁停下腳步,“明珠家的?” “奴才納蘭氏,叩見皇上。”納蘭常在沒想到會遇見皇帝,更沒想到,入宮后幾個月沒見面,皇帝竟然還記得她是誰。 玄燁道:“起來吧,地上冷,朕前日才接到明珠的折子,他說南邊不下雪,可冬天比北邊還冷。” 納蘭氏扶著宮女的手徐徐起身,從容溫和地說:“奴才幼年時,曾在冬天隨家母南下探親,母親凍得直哆嗦,在親戚家又不好意思開口,本是打算過了年回京,可實在太冷,最后早早就回來了?!?/br> 玄燁笑道:“你還去過南方?!?/br> 納蘭常在欠身:“奴才那會兒也就六歲,只記得冷,別的都忘了?!?/br> 大李子見這就聊上了,在翊坤宮前,可不大合適,便上前提醒:“皇上,您是不是先去探望昭妃娘娘?!?/br> 納蘭常在聽見這句話,溫順地低下了頭。 玄燁看地上的腳印,也知她是從翊坤宮出來,便問:“你來探望昭妃?” 納蘭常在這才開口:“回皇上的話,臣妾才剛向昭妃娘娘請安,娘娘吃了藥正歇著?!?/br> 玄燁嗯了一聲,便徑直往門里去,而里頭早有人傳話說皇帝駕到,冬云已經(jīng)在棉簾外伸長脖子等著了。 宮門外,納蘭氏暗暗舒了口氣,扶著宮女的手往回走,吩咐道:“遇見皇上的事,別告訴李常在她們,一句也別提?!?/br> 翊坤宮寢殿里,地龍燒得極暖,冬天屋子里不透氣,藥味濃重,玄燁進門就禁不住皺了眉頭。 但見跪在地上的人,孱弱消瘦,不免心軟,他伸手攙扶靈昭:“怎么病成這樣了?” 可靈昭剛要開口,玄燁就說:“你又要講,朕不該來看你,你病著屋子里不干凈,朕若是染了病,就是你的罪過。 “皇上……” “接著朕不高興,轉身就走?!毙顢v扶靈昭坐下,笑道,“至少現(xiàn)在的朕,怎么也比幾個月前穩(wěn)重點,可你呢,也改一改,別總是這樣客氣。這里是翊坤宮是你的屋子,又不是金鑾殿,你又何苦明知道朕不喜歡聽那些話,非要說出來呢?!?/br> 靈昭本就樣貌精致,此刻病弱,不施粉黛,在這富麗堂皇的屋子里,蒼白清透的模樣,別有一番嫵媚動人,被皇帝這么一說,難為情地低下頭:“這會兒都是皇上說的,臣妾可沒有說。” 玄燁道:“這才對,開開玩笑,說說家常,多好。你現(xiàn)在吃什么藥,哪個太醫(yī)負責,真的好了嗎?” 玄燁坦率地告訴靈昭,封印前政務繁忙,他并不知道靈昭病了,今日一聽說,立刻就來看她。 靈昭一直呆呆地看著玄燁,臉上不自覺地掛著微笑。 雖然皇帝從前也會如此溫和地對她說話,可她感受到,皇帝有了很大的不同,說不上來但心里明白,難道真如皇帝說的,因為幾個月,也足夠用來成長嗎? “除夕宴的事,皇后會安排,你就歇一歇?!毙钫f,“正好今年有新人進宮,朕一直對你說,不要事事親力親為,你往后就把她們調(diào)教起來,讓她們給你當差。” “臣妾知道了。”靈昭溫和地笑著,“皇上,等臣妾病愈……” 玄燁隨手拿桌上的果子吃,抬眼看她:“想做什么?” 話到嘴邊,靈昭還是膽怯了,腦中飛轉,想起太后曾念叨過的事:“皇上可否為太后娘娘舉行一場冰嬉,太后娘娘每到冬天就惦記。” “大李子,著人去張羅。”玄燁隨口就吩咐,“有什么事,待昭妃娘娘病愈了,就來問她。” 靈昭謝恩,又陪玄燁說了會兒話,之后忍不住咳嗽,心里就發(fā)慌了,不得不懇請皇帝先離開。 玄燁知道她的性情,也不愿勉強,但走時不經(jīng)意瞥了眼妝臺,妝奩邊上有一只精致的酒杯,杯里插了一朵玲瓏清雅的臘梅。 那花開的極好,看來是每隔幾天都會換上新花,被精心料理著。 離了翊坤宮,大李子見皇帝若有所思,上前道:“皇上,您是不是瞧見昭妃娘娘妝臺上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