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節(jié)
玉兒笑悠悠:“那就做去吧,難不成他老了連飯都吃不來,要玄燁去一口口喂他嗎?” 此時(shí)大李子來報(bào),火器營和防火班一切就緒,請?zhí)侍笈c皇上移駕觀賞煙火。 玉兒欣然道:“那趕緊去吧,吃了酒正想去吹吹風(fēng)。” 眾人擁簇太皇太后與太后向殿外去觀賞煙火,這在外頭站的位置也極有講究,榮常在她們身份卑微,絕不能與太皇太后她們站一排,就算是慧嬪,也該往后退幾步。 可慧嬪仗著自己是娘家人,硬是擠開了昭妃的站位,在邊上親親熱熱地?cái)v扶著太后。 靈昭雖然氣惱,不至于在這樣的場合發(fā)怒,忍氣吞聲地站到了一旁。 然而看煙火的熱情沒了,更何況這一切繁華,都是皇后精心布置,于她而言,是威脅,是挫敗。 “昭妃娘娘?!贝罄钭油蝗粡暮竺鏈惿蟻恚p聲道,“娘娘,皇上請您過去?!?/br> 靈昭一愣,目光看向皇帝,玄燁竟向她招了招手。 煙火綻放的光芒,照亮皇帝的眼眉,看見他含笑的溫和,靈昭心中翻江倒海,竟是有想哭的沖動(dòng)。 她呆呆地被冬云推過來,玄燁說:“你個(gè)子矮,站在那里看不見,到這里來?!?/br> 靈昭再定睛一看,方才是太后與太皇太后中間夾著皇帝,慧嬪和皇后各在太后和太皇太后的另一側(cè)。 現(xiàn)在則是太后與太皇太后并肩,皇后依然攙扶太皇太后,但她另一邊是皇帝,而皇帝的另一邊空了出來。 不知是何時(shí)換位,也不知為了什么換位,但皇帝愿意將另一側(cè)位置,留給她。 靈昭定下心,站在玄燁邊上,可是她的眼里,再也看不見煙火,眸中所見,只有皇帝的笑容。 玄燁不經(jīng)意看向她,兩人對上目光,他嗔道:“你看什么呢,煙火就快放完了?!?/br> 這是這么多年來,靈昭度過的最高興的除夕,因?yàn)榧蓱劵屎蟮哪芨桑瑩?dān)心自己可能不再被需要的彷徨,都在轟隆聲中消失了。 煙火結(jié)束時(shí),舒舒對靈昭說:“這火器營和防火班的人真不好對付,一個(gè)個(gè)鐵面無私,為了這場煙火,來來回回折騰多少趟,就差求皇上下旨,可他們也不見得能點(diǎn)頭。真不知道你之前那一趟趟是怎么辦下來的,實(shí)在是你脾氣好了不起,我可再也不想和他們打交道了?!?/br> 靈昭心情極好:“娘娘說的是,在他們眼里,一點(diǎn)火星子都能闖大禍,一個(gè)個(gè)謹(jǐn)慎極了,不好對付?!?/br> 玉兒見這兩個(gè)孩子體面又懂事,再看太后身邊的娘家人,心中很是無奈,就連太后也看在眼里,知道玉兒生氣了。 大過年圖吉利,之后兩天太后都忍著沒說,直到正月初四早晨,才把慧嬪叫到跟前。 太后不會(huì)劈頭蓋臉地罵人,這輩子也沒怎么大聲說過話,只是苦口婆心地勸慧嬪要自重,不能僭越后妃尊卑,別以為太皇太后什么都不說,就什么也看不見。 誰知慧嬪哭哭啼啼道:“封了個(gè)嬪,連妃都不是,偏要叫我矮人一截,倘若我與鈕祜祿氏平起平坐,我站在那兒又怎么了?” 太后反而被說的啞口無言,還是高娃厲害些,說道:“娘娘您自己心里最明白,太后能護(hù)您一時(shí),可護(hù)不了一輩子,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呢?!?/br> 慧嬪攢了一肚子火離開寧壽宮,半路上遇見幾位常在來向太后請安,李氏是個(gè)在哪兒都招搖的人,嘰嘰喳喳說著玩笑話,叫慧嬪聽見了更惱,沖上前呵斥:“笑什么呢?” 慈寧宮里,舒舒在教玉兒下西洋棋,一盤棋下來,玉兒感慨年紀(jì)大了,學(xué)東西越來越慢,說自己年輕時(shí),也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舒舒道:“皇祖母一定能學(xué)會(huì),回頭狠狠贏皇上一盤?!?/br> 玉兒笑道:“你贏不了玄燁嗎?” 舒舒說:“皇祖母,下回您替孫兒說說皇上可好?皇上每次贏了我,就嘲笑孫兒名字起的不好,還越說越起勁?!?/br> 玉兒笑壞了:“玄燁這孩子,就會(huì)欺負(fù)人?!?/br> 舒舒說:“皇上從來也不讓著我,我都不樂意和他下棋?!?/br> 玉兒說道:“可不是,總是輸有什么意思,可玄燁就是吃定了你,現(xiàn)在連哄一哄都懶了?!?/br> 舒舒臉紅了:“皇祖母,您說說什么呢。” 只見蘇麻喇從門外來,給玉兒在腰后墊了靠枕,幫著收拾棋盤,一面悠悠道:“這大正月里,也不知慧嬪娘娘哪兒氣不順,把納蘭常在、李常在她們罰跪在雪地里,說是太陽落山才能起來。這會(huì)兒可起風(fēng)了呢,她們跪在穿風(fēng)的宮道上,如何了得?!?/br> “在哪里,沒人管嗎?”舒舒問,“她們犯了什么錯(cuò)?” 蘇麻喇道:“就在寧壽宮外不遠(yuǎn)處,聽說昭妃娘娘剛好經(jīng)過,詢問之后,慧嬪卻說,李常在她們在除夕宴上嘻嘻哈哈不成體統(tǒng),問昭妃娘娘是不是不用管。也不知最后說了什么,昭妃娘娘就走了,任憑幾位常在跪在那里?!?/br> 舒舒朝窗外看了眼:“這還不到晌午,跪到太陽落山,她們該凍死了吧?!?/br> 玉兒冷冷道:“你跑來打擾我們做什么,你不能做主嗎,憑著她胡鬧?” 蘇麻喇垂首不語,舒舒見太皇太后動(dòng)怒,也跟著站了起來。 她心里很明白,早就察覺鐘粹宮里那個(gè)負(fù)責(zé)伺候并教養(yǎng)慧格格的王嬤嬤不可靠,可她命石榴不必過問。這三年多,由著那婆子一點(diǎn)點(diǎn)將慧格格拉扯歪了,舒舒知道,自己是個(gè)“殺人”不見血的劊子手。 “皇祖母,孫兒去料理這件事?!笔媸娴溃澳麣?,往后孫兒會(huì)多見見慧嬪,告訴她為人處世的道理。” 玉兒沒出聲,舒舒行禮后,就退下了。 蘇麻喇送皇后到門外,請皇后仔細(xì)雪天路滑,再回來時(shí),便見格格兀自擺弄那水晶石做的西洋棋,口中悠悠道:“我們的皇帝和皇后,多般配。” “您的意思是……” “都是心狠手辣的主兒。”玉兒苦笑,“索尼生了個(gè)好孫女?!?/br> 蘇麻喇憂心忡忡:“皇后娘娘她,不好嗎?” 玉兒搖頭:“多好啊,擱在哪兒都合適,這是玄燁的福氣。唯一要擔(dān)心的,是她將來能否遏制家族的膨脹,畢竟有一位如此榮耀的皇后,誰家能忍得住?!?/br> 蘇麻喇笑道:“佟家都出了個(gè)皇帝外孫,人家不也老老實(shí)實(shí)的?” 玉兒嗔道:“佟傾弦都被教成什么樣子了,還老實(shí)?” 這邊廂,舒舒坐著暖轎,來到納蘭氏、李氏等人罰跪的地方,長街上北風(fēng)呼嘯,她們東倒西歪互相支撐著,乍見皇后娘娘駕到,李常在頓時(shí)哭出了聲。 “皇后娘娘……” “正月里,常在您哭什么?”石榴先出聲,“還不快止住。” 舒舒緩步走上前,看見跪在邊上的納蘭氏,那日除夕宴上說笑的人是李氏和馬佳氏,納蘭氏顯然是被無辜牽連,可她安安靜靜跪著,瞧著格外老實(shí)。 “起來吧?!笔媸鏈睾偷卣f,“不必跪著了?!?/br> 第805章 皇祖母的信任 皇后如菩薩般出現(xiàn),解除了眾人的苦難,她們互相攙扶著起身,凍得直哆嗦,恰恰此刻,靈昭從寧壽宮里出來,看見了皇后在此。 “都回去吧,有什么事過幾天再說,好生喝兩碗姜湯,若有不適,要及時(shí)宣太醫(yī)?!笔媸婧闷獾恼f,“大正月里,正是玩兒的時(shí)候,可也要守分寸?!?/br> “是……”眾人瑟瑟發(fā)抖地答應(yīng)著。 “石榴,你送她們回去?!笔媸孢@般吩咐,便要去寧壽宮坐一坐,轉(zhuǎn)身見靈昭向這邊走來。 舒舒示意身后的人先走,待靈昭到跟前,便道:“我來陪皇額娘坐坐,遇見她們跪在這里,就算跪到乾清宮門外去,也不該跪在這里,嚇著皇額娘如何是好?!?/br> 靈昭道:“臣妾也是奉太后旨意,要來勸她們離開。方才臣妾就經(jīng)過這里,但是慧嬪氣勢洶洶,不罰不足以泄恨,不肯饒恕她們。臣妾不愿正月里與人爭吵臉紅,就先離開了,結(jié)果弄得這樣難堪,是臣妾無能,請娘娘恕罪?!?/br> “慧嬪年紀(jì)小,脾氣不好,你謙讓她,是你的大度?!笔媸娴溃拔覀冏甙?,正月里,該哄得皇額娘高興才是?!?/br> “是?!膘`昭應(yīng)著,讓開了路,請皇后先行。 這邊廂,李氏、納蘭氏一瘸一拐地回到住處,榮常在她們早就等急了,可算把人盼回來了,不明白去寧壽宮請個(gè)安,怎么就罰跪在雪地里。 李氏一進(jìn)門,就沖榮常在嚷嚷:“那個(gè)慧嬪,也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一個(gè)嬪位罷了,擺什么威風(fēng)。還有昭妃,事后來做和事佬裝好人,先前為什么不硬氣些呢,她就是不想救我們吧。” 這些話,石榴走的時(shí)候,聽了幾句,無奈地?fù)u頭,默默記在心里。 夜里,舒舒沐浴時(shí),聽石榴講述這些話:“一直聽說那李常在咋咋呼呼口無遮攔,如今奴婢是領(lǐng)教了,實(shí)在沒規(guī)矩。” 舒舒閉著雙眼,愜意地泡在熱水里,緩緩道:“宮里,就要有各色各樣的人,才有意思啊。對皇上來說,不同的宮嬪有不同的個(gè)性,他才會(huì)覺得新鮮,不然就是一副身體一張皮囊,早晚提不起興趣?!?/br> 石榴沒應(yīng)聲,舒舒睜開眼:“納蘭氏溫柔乖巧,瞧著是個(gè)極老實(shí)的人?!?/br> “是,也不怪皇上那樣喜歡。”石榴干咳一聲道,“奴婢聽大李子說,皇上似乎就覺得,納蘭氏符合一個(gè)大家閨秀該有的模樣?!?/br> 舒舒卻道:“可她這樣性情的人,本該不屑與李氏結(jié)伴才是,就當(dāng)我多心了吧?!?/br> 石榴問:“娘娘的意思是?” 舒舒冷然:“她并不老實(shí),往后你我要多留個(gè)心眼,聰明并不是壞事,可我不希望她將聰明用錯(cuò)了道。并非她得寵了,我有心排擠她,姑姑,日子且長,你看著便知道了。” 石榴想了想,說道:“也是啊,在李常在那樣的人身邊,一經(jīng)比較,誰都會(huì)覺得她溫柔又老實(shí)?!?/br> 舒舒不再言語,又悠悠閉上了雙眼,石榴知道皇后想靜一靜,便道:“奴婢去拿擦身體的香膏來,娘娘您稍等?!?/br> 屋子里靜了,舒舒再次睜開眼,捧了一把水面上漂浮的花瓣,湊在鼻尖聞了聞,花香怡人,然而浮躁的心,依舊無法平靜。 可是,她不后悔。 舒舒不后悔放縱慧格格變成現(xiàn)在這樣,很顯然太皇太后一定也早有察覺,太皇太后若有心栽培娘家的孩子,斷不會(huì)放個(gè)如此顛三倒四的嬤嬤在身邊。 這件事,舒舒的私心,僅僅在太皇太后之下才得以實(shí)現(xiàn)。 可她擔(dān)心的是,太皇太后知不知道她從那么早就開始為將來算計(jì),是否會(huì)失去她老人家的信任,是否會(huì)失去祖母的寵愛,而這一切,本是她立足后宮最大的資本。 鈕祜祿靈昭在寧壽宮費(fèi)盡辛苦,才換來太后的偏愛,可舒舒從一進(jìn)門起,就擁有寵愛和信任,這從無到有,和從有到無,天差地別。 這一整天,舒舒都在矛盾,該不該向太皇太后坦白,甚至,該不該去請求原諒。就怕自己真心實(shí)意的懺悔,又會(huì)變成太皇太后眼里的心機(jī),信任,是互相的事。 石榴的闖入,打斷了舒舒的思緒,她拿著抹身體的香膏來,說:“娘娘,皇上已經(jīng)到了?!?/br> “怎么突然來了?”舒舒不安地問,“今晚沒傳旨?!?/br> 石榴卻笑:“皇上來坤寧宮,幾時(shí)傳旨了?” 舒舒知道,石榴沒察覺到自己的心思,她可能都忘了那一次路過鐘粹宮,聽得里頭王嬤嬤在擺弄風(fēng)水時(shí)彼此說的話,也罷,忘了才好。 寢殿暖炕上,玄燁閑適地?cái)[弄著一盤下了一半的圍棋,舒舒帶著花香進(jìn)門,說道:“皇上別弄亂我的棋局?!?/br> 玄燁說:“你若真心記得,朕動(dòng)了哪里,你還看不出來?!?/br> 舒舒坐到一旁,一面看一面嘀咕:“皇祖母說了,可不許皇上再欺負(fù)我?!?/br> 玄燁嗔道:“你又告什么狀?” 舒舒委屈地說:“誰叫有的人天天嘲笑我的名字不好?!?/br> 玄燁嘿嘿笑著,張開懷抱要舒舒過來,香噴噴的人摟在懷里,他禁不住就親了一口。 “皇上也去洗漱吧?!笔媸娴溃耙粫?huì)兒就算玩得晚了,怎么睡都成。” 玄燁懶洋洋:“大冷天,也沒出汗……” 舒舒嫌棄不已,拉著玄燁起身,推著他去洗漱:“一國之君,當(dāng)儀表整潔。” 把皇帝交給一眾宮人去伺候,舒舒退回來,憑借記憶恢復(fù)棋盤中的棋局,這不是什么難事,就算記不得了,照著棋譜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