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節(jié)
大李子說:“跟去的人回話,娘娘從靈堂出來時,聽得索額圖在里頭喊叫,說什么請娘娘一定要提醒皇上,具體說了什么事,就不知道了?!?/br> “跟了多少人?嘴巴緊嗎?”玄燁冷冷地問。 “皇上放心,那些人很可靠,奴才會加以管束?!贝罄钭诱f,“可是赫舍里府上的人就……” 玄燁冷然道:“那你更放心,他們管得比你還緊?!?/br> 他收起了手里的折子,起身道:“去坤寧宮坐坐。” 又想起一事來,問大李子:“遏必隆的病,怎么樣了?” 大李子忙道:“是真病了,終究是上年紀的人,太醫(yī)都說,就看能拖多久?!?/br> 坤寧宮里,舒舒換了衣裳,準備將一些東西送去寧壽宮,卻見皇帝從交泰殿走來,她立在門前笑:“今天怎么偷懶了,這還不到午膳時辰?!?/br> 玄燁反而嗔道:“你這也叫歸寧,茶都沒喝一口是不是?” 舒舒笑道:“皇額娘屋子里有茶等著我去喝,皇上一道去嗎?” 玄燁說:“朕想在你屋子里坐坐。” 舒舒朝桑格遞過眼色,便讓開了道:“皇上請?!?/br> 玄燁一把抓過她的手,一并進了屋子。 桑格帶著宮女,將皇后帶回來的點心玩物,送到寧壽宮,太后也是有眼色,見靈昭在一旁,便不問舒舒為何不過來,只吩咐:“讓皇后好生歇歇,她這陣子,盡是傷心事?!?/br> 這邊廂,帝后已經(jīng)擺開了棋盤,玄燁撥弄著碗中的棋子,突然掏出一枚戒指,問舒舒:“你的?” “在這里啊?!笔媸娴?,“找了好久呢,還以為丟了?!?/br> 玄燁道:“宮里能丟什么東西,不見了便是叫人偷了。” “紫禁城那么大,指不定朱棣的妃子丟的東西,還在哪個角落躺著?!笔媸鎿屵^戒指,一面說,一面勾起了回憶,笑道,“是承祜搗蛋,我想起來了,當時脫下來給他玩兒,后來沒在意,等想起來要時,就找不見了,原來他給藏這里?!?/br> 玄燁心頭一緊,本想安慰舒舒,但轉(zhuǎn)念一想,便也玩笑著:“朕聽蘇麻喇說,那小家伙,比朕小時候還搗蛋。” 舒舒知道,這是皇帝與她的默契,她再也不想悲悲戚戚,兒子曾經(jīng)存在過的時光,真實而美好,回憶起來,他們該高興才是。 “額娘要我替她向皇上問安?!笔媸娴?,“多謝皇上的賞賜?!?/br> “她是朕的岳母,朕本該盡孝。”玄燁笑,“朕這輩子的遺憾里,興許就有一件事,是不能真正當個女婿?!?/br> 舒舒白他一眼:“皇上這是在嘚瑟,逗我玩兒呢?” 玄燁笑:“朕怕你太悲傷,但是比當年索尼走時,咱們都長大了?!?/br> 舒舒擺了棋子,說道:“奶奶高壽,如今免去病苦早登極樂,我從心里為她高興。但是奶奶在,家是家,如今她也走了,底下遲早是要散了的。我今日特地回家,并不是去悼念奶奶,而是想給阿瑪額娘撐腰,別叫那些叔伯嬸母,欺負了他們?!?/br> 玄燁不屑:“欺負皇帝的岳丈岳母,是不想活了嗎?” 舒舒嗔道:“皇上是天下至尊,一輩子低頭看人,卻不知底下生活的艱難,真要謀算些什么,還能明著來?” 玄燁很自然地問:“索額圖又糾纏你了?” 舒舒凝視著他:“皇上派人跟著我呢?” 彼此靜了須臾,玄燁伸手在她額頭上輕輕一敲:“沒規(guī)矩?!?/br> 舒舒莞爾,再擺下一顆棋子,見殿中無人,才道:“索額圖要丁憂,至少一年半載不得上朝,他快急死了,怕皇上要撤三藩。求我提醒皇上,決不可cao之過急?!?/br> 玄燁呵呵一笑:“他們真是了得,一個個都已察覺到,看來是朕還不夠收斂?!?/br> 舒舒說:“您是故意讓人知道的吧,還裝沒事兒人?!?/br> 玄燁盤著手中的黑子,而后果斷地落下一顆子,應(yīng)道:“裁撤三藩,必將曠日持久,他們或許覺得朕太魯莽,可是朕給了自己十年?!?/br> “十年?”舒舒很驚訝,“要這么久?” 第874章 李常在告狀 玄燁果斷落子,口中卻悠悠道:“大驚小怪,不然呢?這前前后后至少十年,每一步都將面臨無法預估的威脅,而每一步,朕都做了最壞的打算,絕非自負。” “皇上心意已決?”舒舒問。 “接下來,就是要先應(yīng)付來自朝廷的反對,就算你真的替索額圖來勸朕,朕也不會惱。”玄燁的眼睛盯著棋盤,“那么大的事,還不許有幾個冷靜的大臣嗎?朕也知道,自己是沖動的?!?/br> 輪到舒舒落子,她道:“可做皇帝若不沖動,何來的熱血守護江山?” 玄燁抬眸:“朕估摸著,皇祖母不會允許朕貿(mào)然對三藩動手,那必定會怪你事事順著朕,宛若當年董鄂妃對先帝,毫無原則地千依百順。這件事,你就裝不懂,敷衍敷衍皇祖母罷了,何必討罵?!?/br> 舒舒正經(jīng)道:“可我本來就不懂,難道分析天下形勢,會勝過你的大臣嗎,連說上一嘴的能耐都沒有。” 玄燁笑:“別說你了,連朕都不知道將來會發(fā)生什么,當年鄭成功揮師北上,皇阿瑪要帶皇祖母退回盛京,朕現(xiàn)在能想到的,便是哪怕兵臨城下,也絕不會退半步。其他的,就要走一步看一步,不論是贊同朕的,還是反對朕的,都不知道我們將面對怎樣的局勢,誰也不比誰嗓門大?!?/br> “我想,皇祖母若是反對皇上,也不會真正干預朝政?!笔媸娴溃暗首婺傅那榫w總要有人去排解,就讓皇祖母訓斥我好了,我不記仇,臉皮也厚。” 玄燁伸手在舒舒臉蛋子上掐了一把:“朕捏捏,有多厚?!?/br> “疼?!笔媸娲蜷_玄燁的手,“沒輕沒重,青了可怎么見人?!?/br> 玄燁說:“你還說自己臉皮厚,總是輕輕一碰就淤青,朕都不敢碰你?!?/br> 舒舒捂著臉,垂下目光,玄燁則感到自己說錯了話,忙解釋:“朕不是故意的,弄疼你了?過來,我看看。” 一面說著,玄燁自己下地繞到舒舒這邊,掰開她的手,在白嫩的臉頰上吹了一吹:“還疼嗎?” “逗你呢。”舒舒軟綿綿地應(yīng)了聲,眸光楚楚,“哪有那么嬌弱?!?/br> 目光相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般對視良久,彼此都看不夠似的。 “舒舒,我們還會有孩子,可哪怕一輩子沒有也不要緊?!毙钫f,“承祜走了,就讓他安安心心地走,他幾時想回來,我們都等他,他若不想回到帝王家,那就由著他去尋自由自在的下輩子,好不好?” 舒舒頓時熱淚盈眶:“我已經(jīng)好了,就是……對不起你?!?/br> 玄燁道:“若是讓雙親自責悲傷,承祜何辜?我們沒有對不起孩子,承祜也沒有對不起我們,就當我們今日新婚,一切重新開始,只要朕在,只要你在。” 在玄燁的呵護下,舒舒的情緒漸漸平復,喪子之痛豈能說忘就忘,她和玄燁都故作堅強。 時隔一個月,重提這些話,哭一場,心里舒坦多了。 玄燁命桑格端水來伺候皇后洗臉,剛好赤城的書信到了,舒舒說她的信恐怕還在半路,不知為何皇祖母急急來函。 玄燁站在窗下拆了看,說道:“皇祖母要回京了,命朕擬個日子。” 舒舒問:“為何這樣匆忙?” 玄燁待桑格她們退下,才道:“福全那次去赤城,說了些該說的不該說的,朕想要撤藩的事,必定早就傳到皇祖母耳朵里。這么大的事,書信里如何說得明白,這不就趕著回來了?!?/br> “皇上害怕嗎?”舒舒促狹地問,“心慌嗎?” 玄燁拿信在她額頭上一敲:“朕挨罵,你以為你逃得掉?” 可見舒舒臉上重現(xiàn)昔日的笑容,玄燁心頭又一松,捧著她的臉頰,在額頭上親了口:“前路艱險,可是有你在身邊搗亂,朕就不會累也不會怕。” “我怎么成搗亂的了?”舒舒咕噥著,“我很管用,真的?!?/br> 玄燁嗔道:“待皇祖母回來,朕看你管不管用?!?/br> 在玄燁的精心呵護下,半個月后,玉兒回京見到的皇后,氣色紅潤、明朗康健,絲毫不見想象中的凄凄慘慘。 但提起承祜早夭,祖孫倆難免落淚,在蘇麻喇和玄燁的安撫下,才平靜些。 太皇太后一行是傍晚到京,皇帝下旨宮里宮外都不得借行禮問安來打擾,只想要祖母清清靜靜休息幾日。 但是這天夜里,來自慈寧宮的大批賞賜就送入翊坤宮,靈昭呆呆地站在門前,看滿院子的太監(jiān)宮女,人人手里捧著各色物件。 蘇麻喇上前道:“昭妃娘娘,您為太皇太后舉辦壽宴,實在辛苦,這都是太皇太后的心意。明日一早,也請您到慈寧宮陪太皇太后一起用早膳,主子她有好些話要對您說?!?/br> 靈昭受寵若驚,又滿心感慨,向蘇麻喇道:“請嬤嬤替我問候太皇太后,明日一早,我必定來慈寧宮伺候太皇太后用膳?!?/br> 蘇麻喇躬身道:“奴婢一定代為轉(zhuǎn)達,請娘娘早些休息。” 冬云等人,殷勤地送蘇麻喇出來,正遇上接侍寢宮嬪的轎子,她們便主動讓在一旁,可轎子卻停了,常在李氏特意下轎來,向蘇麻喇問好。 蘇麻喇客氣了幾句,請李氏先行,轎子緩緩過去后,冬云對蘇麻喇笑道:“還是嬤嬤德高望重,連李常在都敬重有加,平日里可……” 蘇麻喇道:“冬云姑娘,昭妃娘娘是穩(wěn)重的人,跟著昭妃娘娘,你也要謹言慎行?!?/br> 冬云低著腦袋:“嬤嬤,是奴婢錯了?!?/br> 蘇麻喇溫和了幾分:“再過幾年,可不能這樣輕率了?!?/br> 這一邊,李氏被送入乾清宮暖閣,等到深夜才見到皇帝來,玄燁都忘了今晚翻了誰的牌子,見了她便笑:“正是頭疼的時候,怎么把你找來了?!?/br> 進宮第四個年頭了,和皇帝也早已相熟,這樣嫌棄的話語,只會勾的李氏歡喜,笑盈盈纏上來,為皇帝寬衣解帶,伺候得極妥當。 “皇上是不是忘了今日太皇太后回宮,怎么今夜翻臣妾的牌子?”李常在問道,“還是皇上想臣妾了?” 玄燁道:“隨手翻的牌子,早知道是你,該叫大李子撤了?!?/br> 李常在撅著嘴道:“皇上只管欺負人,反正我來了,轟也轟不走?!?/br> 玄燁想起一件事來,問:“朕記得大李子說,你好幾次要見朕?什么事?” 李常在委屈巴巴地說:“皇上還記得呀?臣妾還以為李總管敷衍臣妾,就是攔著不給通報呢?!?/br> “朕忙呢,你不能不懂事?!毙钫f,“怎么了?” “皇上都那么久那么久,不召幸臣妾?!崩钍瞎蜃谛钌磉?,“過去那么久的事兒了,臣妾還能說得上話嗎?” 玄燁倒是好脾氣:“說吧,什么事?!?/br> 李常在紅著眼睛道:“臣妾也想給皇上生小阿哥?!?/br> 玄燁嗔笑:“朕幾時不讓你生,不過是顧不過來,再者也要看緣分?!?/br> 李常在生氣地說:“臣妾的小阿哥,可不就是被別人搶走了?!?/br> 玄燁微微蹙眉:“胡說什么?” 李氏便嘰嘰喳喳說起去年的事,隔了一年她還是氣憤難當,一口咬定是惠貴人下藥,害得所有常在答應(yīng)都不能伺候皇帝,納蘭氏一個人占盡先機,才又懷上龍嗣。 “你有證據(jù)嗎?”玄燁淡淡地問。 “我……”李氏好生委屈,“要是有,臣妾還等到今天說嗎?” 玄燁回憶,說這一年里也曾幾次召幸李氏,怎么那幾回不見她提起。 李常在紅著臉說:“那時候只想爭口氣,也懷個小阿哥,但每回都失望……到現(xiàn)在,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