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仲道，你還想作甚？你如今血骨將竭，還冥頑不靈，一時(shí)三刻，便要靈消魂離，若此時(shí)跪拜，將東西敬獻(xiàn)本君，本君也有慈悲心，當(dāng)可許你安然入輪回?！?/br>
    華仲道在滿殿神官神將的怒視之下，昂頭直視，直面高高在上的那尊大帝。

    大袖飄搖，一步一步邁出。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

    須發(fā)飄飛，老邁蒼勁的聲音響徹大殿，正氣凜然。

    燕赤霞喃喃道：“老子怎么覺得不妙?。克胱鍪裁?？”

    他很想將華仲道拉回，不過卻懾于老者一身浩浩蕩蕩的正氣，根本無法生起阻攔的心思。

    “殺身成仁，舍生取義?！?/br>
    花愷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嘆息，注視著老者背影，胸中有股氣在激蕩。

    與此同時(shí)，一只皮囊從袖中無聲無息滑入手中。

    華仲道已走到陛軒之前，兩尊巨神手中金瓜一頓，大地都在顫抖，怒目駢指大喝：“大膽凡夫，即刻止步！”

    華仲道視若無睹，仍一步步邁向前。

    “這……！”

    燕赤霞忽然瞪著環(huán)眼，盯著華仲道。

    花愷也不禁邁前兩步。

    站立在高不可攀的陛軒之下，兩尊巨神足前，猶如螻蟻一般的華仲道，全身忽然發(fā)出瑩瑩白光。

    一個(gè)透明的虛影正緩緩從他身體中走出。

    雖然是透明的光影，卻輪廓依舊，高冠博帶，大袖飄飄，手執(zhí)書卷，分明是華仲道的模樣！

    “元神出竅？！”

    燕赤霞皺著粗眉，旋即又自我否定：“不對(duì)，不是元神出竅，這究竟是……”

    “是意念……”

    花愷也是雙眼圓睜，眼中滿是驚色。

    他雖也難以理解這種手段，但他一直以來，勤修三寶符不綴，神意一道也已臻極高境界，對(duì)心意神念也算熟悉。

    這透明虛影的氣機(jī)，和他所知的意念極其相符。

    分明就是一個(gè)至純至大的念頭。

    一個(gè)念頭，竟能顯化具象。

    這種手段，簡(jiǎn)直不可思議，而且還是出自一個(gè)似乎從未修煉過的“普通人”！

    “殺！”

    兩尊巨神已經(jīng)高舉手中金瓜，轟然錘落。

    “鬼崽子找死！”

    燕赤霞手中軒轅劍一揚(yáng)，就要砍人，不過下一刻便怔住了。

    金瓜錘還未砸落，異變突起。

    兩只小山般的金瓜錘從頭到尾，從錘到巨神，寸寸如云煙般消散，只是剎那之間，兩尊巨神都沒有來得及有任何反應(yīng)，便已煙消云散，不復(fù)存在。

    “華仲道！你瘋了！”

    高坐陛上的那尊大帝驚怒交加，殿中一陣陣震顫。

    “你這是不惜魂飛魄散也要與我作對(duì)！”

    那聲音已怒不可遏，猛從金龍床上站起，巨大無比，無數(shù)人影在皇皇金色神光之中扭曲嘶吼。

    華仲道的身軀站立原地，紋絲不動(dòng)，也不見唇齒張合，老邁蒼勁的聲音卻已響徹神殿。

    一字一句，振人心弦：

    “吾雖身死，吾道不絕，吾靈不滅，”

    “上為日星，下為河岳，人間有道……”

    語聲一頓，那從華仲道身軀中走出的光影輪廓微微一動(dòng)，似乎在揚(yáng)眉昂首，直視那尊大帝，聲如鐘鼎，重逾千斤：“當(dāng)曰浩然！”

    話音回蕩在整個(gè)大殿之中，不絕于耳，震聾發(fā)聵，動(dòng)人心魂。

    花愷雙目湛湛，胸中那股氣已經(jīng)盈滿胸腔，激蕩回旋，無處宣泄。

    正氣浩然，浩然正氣！

    他雖在無數(shù)典籍之中看到過無數(shù)次這幾個(gè)字，甚至當(dāng)初用“浩氣”二字為盟，去忽悠人入伙，可卻從來沒有真正見過，什么是“浩氣”。

    如今他見到了！

    只是一眼，他就知道，天地間若真有一股人道正氣，便是眼前所見！

    浩然之聲回蕩不絕，那華仲道的光影輪廓已邁上陛軒玉階。

    一步一步，每上一階，光影輪廓便增大一分。

    幾步之后，光影已經(jīng)頂天立地，與那渺小的蒼老身軀相比，猶如神話之中的法天相地，與那尊高高在上的大帝平起平坐，甚至猶有過之。

    那尊大帝渾身金光大盛，無數(shù)人影盤旋扭曲嘶吼，匯聚成詭異宏大的聲音：

    “區(qū)區(qū)一介凡人，只讀幾本書竟就養(yǎng)出如此至精至純的念頭，你也算古往今來獨(dú)一人，不過在本君面前，殺你不過反掌！”

    滿殿神官神將齊聲怒喝：“殺你不過反掌！”

    爾后竟化成一道道金光，飛身沒入那尊大帝身中。

    本就神威堂皇，懾人心魄的大帝，更是變得如充天塞地一般。

    “刀來！”

    金光燦燦的巨掌一探，虛空一道寒光飛入掌中，化作百丈青龍刀。

    “斬！”

    長(zhǎng)刀寒芒吞吐，青焰繚繞，隱有青龍?zhí)绞讚u尾。

    一刀斬落，光影輪廓如若虛無，毫無抵擋，寒芒直斬落華仲道那渺小身軀。

    小小一介凡胎rou體，便連一絲刀風(fēng)都無法抵擋，瞬息間便化為點(diǎn)點(diǎn)煙塵。

    被那一刀神威所驚的燕赤霞猛然驚醒，頓時(shí)目眥欲裂，環(huán)眼圓瞪，就要拔劍飛身斬去。

    花愷卻猛然地將他拉住。

    “小子！你干什么？放開我！你也怕了？他奶奶的，老子原來看錯(cuò)你了，沒想到你也是如此膽小怕死！”

    “住口！看著！”花愷一把將他扯回，毫不氣地噴了回去，雙眼卻仍直直盯著前方。

    華仲道似乎已經(jīng)身死人消，但那高冠博帶，手持書卷的巨大光影輪廓，仍然頂天立地。

    一點(diǎn)點(diǎn)瑩白光茫正不斷從光影輪廓身上升騰，如一道光柱，接天連地。

    光影手持書卷微抬，華仲道那老邁蒼勁的聲音再次響徹天地，似誦讀，似傳道。

    “天無私覆，地?zé)o私載，日月無私照。奉斯三者以勞天下，此之謂三無私?！?/br>
    “天有四時(shí)，春秋冬夏，風(fēng)雨霜露，無非教也。地載神氣，神氣風(fēng)霆，風(fēng)霆流形，庶物露生，無非教也?！?/br>
    “清明在躬，氣志如神，嗜欲將至，有開必先。天降時(shí)雨，山川出云……”（注1）

    隨著朗朗讀書聲，虛空中也有無數(shù)點(diǎn)點(diǎn)光茫顯現(xiàn)，匯聚在光影頭頂。

    上升下落，猶如九天上的銀河泄入人間，流動(dòng)不休。

    花愷與燕赤霞二人只覺一種浩浩蕩蕩，至正至大的氣息，沛沛然，充塞天地之間。

    “正氣長(zhǎng)河！”

    “??！元圣娘娘！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