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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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便沒有再開口說話。 吞咽聲不停,五人低頭吃飯,小小的火堆,閃耀火光,偶爾噼啪一聲響。洞外邊的雨勢,絲毫不減,并且還時不時炸出幾個響雷。幸好有這山洞做庇護(hù),不然今晚得有多狼狽。 吃完飯,抽煙的抽煙,揉腳的揉腳,也沒人開口另尋話題。 王軍英提議把吃空的罐頭收起來,按照昨晚那樣,削幾個尖,堆到洞口。我之前提過,越南人習(xí)慣夜晚光著腳丫搞偷襲,這些罐頭絕對是最好的“防御工事”。 幾刀削出了尖,王軍英就抱著一堆罐頭,說是去跟黃班長換崗。我們便口頭約定好了今晚的輪崗順序,我作第四崗。 果不其然,一會兒黃班長就從洞口那條道里走了出來。他丟下槍,蹲坐到了我旁邊。 “你們等會兒去守崗的時候,可千萬別出洞啊,洞口到這里不是有條小道嗎,你們就在那道里就行了,蹲著坐著都行,重要的是有人守著。”黃班長沒急著啟罐頭吃飯,而是向我們傳達(dá)了守崗地點(diǎn)。 “小鄧,你就不用去了,今天走那么多路,明天的路可能更難走,你就好好休息一下。”黃班長喝了一口水,看向鄧鴻超。 在擦拭相機(jī)的鄧鴻超,聞聲抬頭。他看看我們,又盯向黃班長,忸怩著臉說道:“但是,我們都排好順序了啊……” 黃班長擺擺手,說:“你別管這些,讓你好好休息就好好休息。我想好了,以后的守夜輪崗,你也都不去了,免得出什么問題。” 劉思革附和一句道:“是嘛!大學(xué)生,你可是脊梁骨,是咱幾個的中心,你要是熄火了,咱們就得打道回府挨批評!” “其實(shí)我覺得還好啊,最難的那段時間都過去了,現(xiàn)在只是在重復(fù)而已。”鄧鴻超掃視著我們,眼神里裝滿了感激,“不過既然你們堅持這樣的話,我也不跟大伙兒們半推半就了。” “嗯?!秉S班長點(diǎn)頭。然后他也拉過自己的包,開始掏晚飯。 “哎,這年頭大學(xué)生就是寶啊,有人護(hù),有人送,也有人疼!”枕著背包躺下的旗娃,玩笑般的酸了一句。 這話讓鄧鴻超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見他擺弄相機(jī)的手僵住,就差漲紅了臉。 我知道旗娃這小子不是有意來酸人,只是這小子太嫩,情緒愛浮于表,不太會說話。剛才他酸劉思革的時候,我就想訓(xùn)他幾句了。 為了緩解鄧鴻超的窘迫,我只好回了一句,以此轉(zhuǎn)移話題:“誰不服,誰也去考一個。要我說啊,這年頭的大學(xué)生,還算不得寶,以前各朝各代,考取了功名,中了舉人,那都是要做官的!” 旗娃哈哈一笑,然后坐起身來,問我說:“建國哥,你這一說我倒還想起了,那個,你以前不是插過隊嗎,按理說知青都算知識分子啊,那你咋還窩在部隊里頭,不出去碰碰運(yùn)氣?我看吶,你肯定也能考上嘞!” “是啊,為什么不去考?”鄧鴻超放下相機(jī),也轉(zhuǎn)頭問我。 這倒是問到我的心坎上去了,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組織了一會兒語言,以玩笑的語氣回答道:“這個問題,問得好!以前啊,毛主席講,廣闊天地,大有作為,革命青年要四海為家,要到農(nóng)村百煉成鋼,所以我二話不說就跟著響應(yīng),跟著號召,上山下鄉(xiāng),沒半點(diǎn)拖拉——那是國家需要我。而前幾年,南疆有戰(zhàn),我知道國家需要我的時候又到了,二話不說又參了軍,入了伍?!?/br> “這叫啥,這叫社會主義螺絲釘精神!”我揮了揮手。 喝了一口水,我接著大侃而侃:“你問我怎么還待在軍營,當(dāng)然是義務(wù)還沒盡到??!祖國的南疆還沒穩(wěn)定,北邊的蘇修也還虎視眈眈,要是大家都想著過安逸生活,那今天誰還來這里打仗流血,為國捐軀?” 當(dāng)然,這一番說辭,并不全是我的真實(shí)想法。那個年代,在時代的大浪潮之下,個人所能作的努力、所能作的改變,好比卵與石斗,很難標(biāo)新立異。我不過是順著歷史的潮流,做了和很多人同樣的事情罷了。 因?yàn)橹性介_戰(zhàn)之前,我就已經(jīng)在軍隊里了。 說到插隊下鄉(xiāng),當(dāng)年的我,其實(shí)是并不想去農(nóng)村的。只是學(xué)校停了課,我又半大不小,沒個正經(jīng)身份,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沒能力留住我,我不跟著國家號召去學(xué)工學(xué)農(nóng),又能做什么呢? 知青歲月,其實(shí)遠(yuǎn)沒有現(xiàn)在說的那么美好,那么“浪漫”?,F(xiàn)在的那些老知青,不過是在有選擇的回憶,而回憶,往往是帶著美好的修飾。將那個年紀(jì)的我調(diào)到窮鄉(xiāng)僻壤去掙工分,去和山水稻田打交道,誰會覺得美好?那是相當(dāng)漫長且無聊的時光。 最后我被提前調(diào)回城里的工廠,還是因?yàn)槲易サ搅斯缢阶哉{(diào)遣關(guān)系子弟回城的證據(jù),然后仗著一股倔勁兒,揚(yáng)言上報革委會,上報中央,他們才選擇息事寧人,動手腳把我調(diào)回了城——我得以解脫。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陳年舊事 我這番“官話”一講完,旗娃就做起拍手的動作,對我夸贊不停:“說得好,這話說得好!有干部水平!” 我做了一個不屑的笑容,對旗娃說:“干部水平,呵,也虧你小子生得是時候啊,要是再早個五年十年,憑你那副崇洋媚外的嘴臉,早就靠邊站、挨批斗了!” “革命可不是鬧著玩的!”我故作深沉。 “我看也是?!眲⑺几镄俸俚母胶臀业?。 旗娃見劉思革一笑,便望向他,楞了一秒,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直楞起語氣問道:“我說劉老哥,你那名字里,革字前邊兒帶個思,是說思戀文革嗎?” “放屁,瞎說!”劉思革放下手里的罐頭,立即抬頭反駁道,“思革思革,是說反思文革,別再犯錯,這還是前年那陣,我自個兒改的名呢,哪里變成思戀了!” “意思是你前幾年還犯了錯?”旗娃蔑眨了一下眼睛。 這時,洞外恰巧響了一聲驚雷。 劉思革眨眨眼,嘴巴一閉,呆愣的搖搖頭?;鸲牙锏牟窕疬@時“啪啪”兩聲響,劉思革卻端回罐頭,低頭吃飯,沒有答一個字。 旗娃像是一個木匠,鋸斷了幾個人的交談。 火堆旁低聲的談話再一次戛然而止,幾分鐘前的尷尬,又盤繞在洞xue里。 顯而易見,旗娃這是問到了劉思革的心坎上。看來劉思革在那十年動亂中,恐怕是做了什么難以啟齒的事情。嚯,我在心里嘲諷道,原來劉思革這老小子不光是在今天放走了山民,過去也不是一根省油的燈嘛! 文革完了他要改名,估計這場仗打完了,他回想起今天自己犯的錯,又會改名成“劉思戰(zhàn)”——意指反思戰(zhàn)爭! 這種人,就跟整天燒香拜佛的人別無二樣:眼下的事情不去做好,卻不忘整天念這念那,昨天的錯誤沒總結(jié),倒還把錯誤帶到了明天。 “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認(rèn)真吃飯。”黃班長主動開腔,緩解這無言的尷尬。 “沒事兒,沒事兒,”我看向劉思革,“國家都說清楚了,那是錯誤決策,我們這些小老百姓,自然是身不由已,順流而走。站錯隊,犯過錯,也是很正常的嘛。” 話是這樣講,但我內(nèi)心里,不免又對劉思革多了幾分鄙夷。 之后,大家便默不作聲,喝水的喝水,吃飯的吃飯,添柴的添柴,一直到大家吃完這頓入越的第一頓晚飯。 劉思革冒起了心思,他起身走離火堆,隱至看不清人影的洞xue更里邊兒,獨(dú)自抽煙。黃班長又重新展開地圖,拿好作圖工具開始了圖上作業(yè)。 鄧鴻超摘掉眼鏡,像是在清理上面的垢跡。只有旗娃和我,閑在一邊無聊得緊。聽聲音,洞外的雨勢時停時續(xù),轟隆隆的雷聲,時大時小,時長時短。 兩只腿酸得不行,“酒飽飯足”后,困意也悄悄摸了上來。我尋思著,是時候騰地方睡覺了。折回來的芭蕉葉倒是好東西,可以墊著身子用。 “建國哥,”旗娃這小話癆還是耐不住寂寞,又張開了嘴巴,“我琢磨起一件事,想問問你?!?/br> “什么事?”我說。 “你的事,”他道,“這樣吧,你愿意講,我就聽,不愿意講的話,那我也就不琢磨了?!?/br> “你問吧?!蔽疑煺沽艘幌律眢w。 旗娃盤起雙腿,一手捏著下巴,眼珠子朝右上頂著,煞有介事:“你看你啊,以前做過知青,肚子里有墨水,說話有水平。然后,你還是打過仗的老兵,在部隊里又混了那么久。我就琢磨不透了,你這種應(yīng)該叫能文能武、文武雙全吧,怎么也不該是現(xiàn)在這個樣兒??!” 我覺得有些好笑,便問:“那你告訴我,當(dāng)過知青打過仗該是什么樣?要變成孫悟空那樣嗎?” 旗娃擺手:“不是,你聽錯意思了。” “我新兵連那會兒的班長跟我講,以前進(jìn)過越南的老兵,只要是還留在部隊里的,職位都是噌蹭蹭的往上竄。我說不該這個樣兒,意思是你這個班長,怎么擱著都不像呀!”他接著補(bǔ)充道。 “還是說——”旗娃看了我一眼,“剛開始你就掛了花,住了醫(yī)院?或者你以前是干后勤的?還是另外整出了什么幺蛾子?” 都說童言無忌,意講小孩子不懂事,講話不經(jīng)大腦思考,所以講錯了話很正常??善焱捱@小子,小半輩子也活過去了,卻還是不經(jīng)世故,更不會講話——也和童言無忌差不多了。 劉思革被他問了個沉默,而這個讓他琢磨了許久的問題,也把我問得啞口無言。 這件事算是我六年兵涯里的一塊心病,我自然是不想提起的。 可是我一個“老資格”,哪里有被兵蛋子問懵的道理。楞住的我,立即就開始在腦子里準(zhǔn)備編纂謊話脫身。如果是在部隊里,有手下的兵敢這樣問我,只需要呵斥幾句就行了,可現(xiàn)在幾人共處一xue,我要是破口大罵的話,有些丟臺面。 而像劉思革那樣沉默不語,任人胡猜,我又不甘。謊話,也不知從何編起。 鄧鴻超這個大學(xué)生,也戴回眼鏡,等待起我的回答。禍不單行,黃班長也丟下筆,放下地圖,轉(zhuǎn)頭過來看向我。估計那抽煙的劉思革,也在角落里等聞今天才將他教訓(xùn)的“老資格”,是為何原因,才“糜爛”在基層,遲遲翻不了身? 我盯著張旗正,心想話都說到這兒了,我就不編謊攆人了。我收回眼神,搓著手指上的繭,回答道:“這還不簡單,就是上了越南,上了戰(zhàn)場,但沒殺著敵人,干兜了一圈。你以為越南遍地都是軍功,跟水果一樣,過去就能撿著嗎?” “我啊,還是那句話,要發(fā)揚(yáng)社會主義螺絲釘精神,做哪樣的事,就吃哪樣的飯!班長怎么了,班長也是個官兒啊,班級可是軍隊里最基礎(chǔ)、最重要的編制單位!哪怕是上級讓我做兵蛋子,我吳建國也句話不吭,埋頭苦干!旗娃你小子可聽好了,當(dāng)兵的天職是服從命令,不是讓你整天想著往上攀!”我擺出一種老成的語氣,繼續(xù)說道。 沒想到旗娃反駁我說:“可是法國有個主席,誰誰……哦,拿破了,他說,不想當(dāng)將軍的兵不是好兵?!?/br> “是拿破侖。”鄧鴻超提醒了他一句。 “那你當(dāng)?shù)蒙蠁??”我笑著問他?/br> “想當(dāng),但鐵定當(dāng)不上?!逼焱迖@了口氣,“但是這樣的話,建國哥,你蠻可惜嘞,戰(zhàn)場都上了,卻沒碰著敵人。” “不可惜,”我點(diǎn)了一支煙,“只要命還在,沒什么好可惜的。有命立功,沒命拿獎?wù)虏趴上??!?/br> 旗娃若有所悟的點(diǎn)點(diǎn)頭,他說:“嗯,但是這次不一樣了,處長都跟咱幾個保證了,任務(wù)一完成,就有軍功可以拿,絕不可能是干溜一圈兒了!” “希望你以后可以當(dāng)個干部,或者考進(jìn)大學(xué),做大學(xué)生?!逼焱扌Σ[瞇的看了鄧鴻超一眼。 我對他的祝愿點(diǎn)頭致意。 這個問題,總算是圓過去了。我吐著煙,腦海里不自覺的回憶起那些過往歲月。沒想一陣,盯著我的黃班長,卻干笑一聲,他不緊不慢的傳來了一句:“你們的建國哥,在說假話糊弄你們呢。他呀,以前差點(diǎn)就是戰(zhàn)斗英雄了呢。” 話剛說完,洞外恰巧又是一聲轟隆隆的驚雷。驚雷好似合著黃班長的話語一起,穿身而過、觸頭電腳,讓抽煙的我打了一個急顫。 黃班長擰開水壺,喝了一口水。他笑瞇瞇的盯著我,看我作何反應(yīng)。這笑容,就像是我肚子里有幾兩rou,他全知道。而我剛才的話語,不過是被他聽在耳里,笑在眼里。 是,我剛才確實(shí)是在講謊話糊弄他們,這是事實(shí)??墒?,這個才相處不到兩個月的黃班長,怎么會聽出我在撒謊呢?這件事,我可從沒向誰提起過。 “啥?”旗娃立即問,“戰(zhàn)斗英雄?” 黃班長點(diǎn)點(diǎn)頭,還是繼續(xù)看著我。他的臉上有些小得意:“看來啊,這里就我一個人知道。” 旗娃看看他,又看看我,一臉迷霧。這小子隨即問:“咋回事啊,建國哥,你是戰(zhàn)斗英雄?” 鄧鴻超推推眼鏡又看向我,他的眼神里發(fā)著光,也像是掘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抽煙的劉思革也完了事,他走回火堆,低頭按著我的肩膀,問我道:“真的假的?老吳誒,有這事兒你還掖著,還不講出來!快快快,講來聽聽!” 這下可好,原本已經(jīng)糊弄完旗娃,卻鉆出來一個黃班長。而這黃班長,知道的東西好像不比我少。我抽了口煙,低頭避開四人的眼神,說:“沒啥好講的。” “他不講,黃班長來講!”旗娃這鬼小子,立即拍定了主意。 黃班長笑著搖頭,說:“那得要你們建國哥同意了才行。” “怎么樣,要不要我來講?”黃班長接著問我。 我抽了口煙,想了一陣,便玩笑般的答了一句:“愛講不講,但講無妨?!?/br> 既然謊言都被拆穿了,我也不可能一直拗著。一來,我突然很想知道黃班長是否真的知道些什么。二來,這件事本身也不是什么難以啟齒的壞事,他要講,就講,也免得讓幾個戰(zhàn)友覺得我是故意說謊話糊弄他們。 見我點(diǎn)頭,黃班長便真就拉開架勢,吐出話語。他在這已有幾百萬年歷史的洞xue里,拈起了微不足道的陳年舊事。幾個人圍在火堆旁邊,思緒又由黃班長的嘴巴,飛進(jìn)了另一個時空里。 我之所以將這件事稱為我的心病,是因?yàn)檫@之中夾雜有太多情緒。有后悔,有不甘,更有傷痛。它既是我的榮耀,更是老兵的戰(zhàn)爭傷疤。 事情,還要從一九七九年講起。 之前已經(jīng)提過,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打響,我是十萬入越部隊中的一員。當(dāng)時在我的班里,有我一個同鄉(xiāng)。同鄉(xiāng)名叫田榮國,是我從小就認(rèn)識,但不太熟悉的那種。說來很巧,我返城之后,兩人同時約定入伍,同時去了征兵站,又同一批上了火車。 陰差陽錯之中,我倆又進(jìn)了同一個新兵連。最后挑兵下連的時候,又給分到了一塊兒。 當(dāng)年我所在的部隊,是對越作戰(zhàn)的先頭軍。前期攻勢很猛,隊伍勢如破竹,一路向前,可一路打下來,我們整個連對的戰(zhàn)斗減員有些嚴(yán)重。光拿我們班來說,一個十來人的班級編制,就還剩五個人。田榮國和我運(yùn)氣好,都沒掛彩。 班里還沒來得及補(bǔ)充新兵,結(jié)果在某天下午,我們連隊接到一個攻堅任務(w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