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李明珠又轉了個彎,繞過樓下的幾家住戶,打開了另一道門,門后還有一層防盜門,推開防盜門之后,入眼的是布滿了灰塵的樓梯。 樓梯又窄又抖,勉強能容納一個人走過,不銹鋼扶手上成年累月的堆積著灰塵,已經結成了痂。墻面因為下雨潮濕的緣故,剝落了一大片,沒有剝落的墻面全是小孩兒的腳印和涂鴉。 每個樓道中間懸掛了一個小小的鐵窗,窗戶臟的看不出原來的玻璃模樣。 李明珠道,“一樓的觸控燈壞了?!?/br> 她伸出手,“我拉你一把?!?/br> 陸遙摸索著她的手,握住之后才發(fā)現(xiàn),李明珠的手有些秀氣,好似連骨頭都是軟綿綿的,幸虧一樓的燈壞了,要不然李明珠就能看見陸遙的耳朵紅了大半個去。 “你捏這么緊干什么?”李明珠突然開口。 陸遙手一抖,“我怕鬼。” 李明珠道:“……莫名其妙。” 到了二樓時李明珠也沒開燈,陸遙見紅色的顯示器亮著的,伸手就想去碰一下,叫李明珠攔住了。 “這開關漏電。” 陸遙瞇著眼睛仔細的湊近了看,果然看見這個開關的外接全部都掉在了下面,露出里面千瘡百孔的電線。 陸遙道,“你怎么住在這么危險的地方!” “不想來就走?!崩蠲髦榈卮?。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标戇b反駁。 李明珠沉默的爬了會兒樓,才開口,“又不是危樓,搬什么?!?/br> 陸遙心道:這是人住的地方嗎! 但是他現(xiàn)在很識趣的沒有開口。 到了五樓的時候,陸遙看走到頭了,下意識的掃了一圈,“這就是你家?” 五樓的公共用地被改成了客廳,毛巾搭在不銹鋼的扶手上,顯然,這里的不銹鋼扶手一看就是有人每天擦的,五樓整整一層樓的扶手都干凈的反光。 陸遙抱著手臂打了個寒顫,外面的雨還在下,沒有變小的意思,李明珠沒有在五樓停留,而是走向了客廳最邊上,一處掉了外面的鐵銹,露出猩紅色欄桿的樓梯。 那是個鐵樓梯,中間由一層一層的鐵板搭建,看著搖搖欲墜。 陸遙愣了一下,因為這個樓梯實在是不像給人走的:但李明珠就這么走上去了。 陸遙連忙跟上,在樓梯的最上面,他看到了一塊樸素的布簾,顯然,李明珠已經進去了。 陸遙心道:不可能吧。 他三步作兩步跨上去,掀開布簾,先看見兩個大水箱,直到他把頭往左邊一轉,看到了正往水桶里擰水的李明珠。 這層閣樓小的可憐,分里面和外面兩層,中間拉了一層簾子。它雖然小,卻五臟俱全,東西整整齊齊,干凈利索,看的出來房間的主人是個用力在生活的人。 外面靠著窗,窗下是一張小床,鐵絲網拉出來的最便宜的床板,用磚頭墊著支撐起來。這張勉強稱為窗的物體邊上就是一扇門,門外不用說,就是李明珠平時煮藥的天臺。 陸遙的目光落在那張床上,下面只有一層薄薄的布料,根本談不上什么床墊,被子疊的整整齊齊,要入冬的天氣,那被子卻還沒有一指厚。 “你就,就住這里?”陸遙結結巴巴的開口。 李明珠從桌下拎了個開水壺出來,倒了一碗開水給陸遙,“把開水喝了,等一下我煮姜湯?!?/br> 陸遙捧著開水,冰冷的手心被暖的熱乎乎的。 李明珠不理會他的震驚,也不回答他,而是拉開房間里的簾子,陸遙終于得見簾子后面的天地。 那是一張稍微大了一些的床,在另一個靠窗的地方。床上正睡著一個女人,被褥是李明珠的三倍厚,好似家里所有的被子都拿來堆積到這張床上了。 陸遙注意到,中年女人睡得這張床,是有床墊的。 李明珠看了會兒,動手給蘇天瑜把辮子拆了:她常常睡覺也要臭美,不肯摘辮子。 蘇天瑜一天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而且睡得很熟,李明珠的動作輕柔,并沒有把她吵醒,她做完這一切,最后掖了掖被角,拉上了簾子。 陸遙開口,“她是誰?” 答案不言而喻。 “我媽。”李明珠淡然道,“她腿斷了,不能下地。” “你一個人照顧她?”陸遙壓低了聲音問。 “嗯。”李明珠脫下了外套,一邊打開角落的箱子,一邊回答陸遙。 “伯母,伯母什么時候……” “我五歲的時候?!崩蠲髦榉藥准路鰜?,扣上箱子,“她瘋到了街上,出了車禍?!?/br> “五歲……”陸遙瞪大了眼睛,“你五歲——” “廢話多?!崩蠲髦榘櫭?,把箱子里拿出來的衣服塞在他懷里,“和你有關嗎?” 陸遙急急道,“你就一個人,一個人做這些?” 五歲的孩子,煮飯都還要搭著小板凳,踮起腳—— 陸遙五歲的時候眾星捧月,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穿著昂貴精致的西裝,吃著最好的糕點。 李明珠卻在這個時候,必須要一個人掙扎著活下去。 陸遙來之前思考過,李明珠家里說不定真的很窮,那他就要仗義的幫李明珠找個寬敞明亮的房子,太陽一升起,陽光就能從窗外照進來。但他貧乏的想象力想不到,李明珠家里的情況如此艱難。 他的喉嚨好似被魚刺卡住了,堵得難受,心里發(fā)悶。 而且陸遙看見李明珠淡然的神情時,心里就更加發(fā)悶。 直到李明珠端起了臉盆,看見陸遙還原地不動,挑了挑眉,“怎么?” 陸遙囁嚅了幾下嘴唇,開口道,“對不起?!?/br> “嗯?”李明珠詫異。 “我說,對不起。”陸遙道,“以前的事情,很多?!?/br> 李明珠笑了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br> 陸遙見她風輕云淡的樣子,心里被尖銳的針扎了一下。 李明珠找了把傘放進臉盆里,說道,“沒見過住這種房子的人嗎?” 陸遙開口,“我明天給你買厚一點的綿……” 她打斷他,往外一指,“這里大部分人都是住這樣的房子,陸遙,你要是每個都這么心疼一下,善心大發(fā),你很快就會破產?!?/br> 李明珠說,“據我的了解,你應該不是菩薩心腸?!?/br> 陸遙氣道:我為什么要心疼別人! 他開口,“我跟你是朋友?!?/br> “你跟我不是朋友?!崩蠲髦榈?,“我們只是被名為學??陀^條件拉到了一起,讓我們看起來在一個世界,本質不然,畢業(yè)之后就不會在聯(lián)系了?!?/br> 陸遙愣住,他沒想過李明珠拒絕的這么果斷。 結果陸遙還沒有開始生氣,李明珠又說,“跟我去澡堂?!?/br> 陸遙來不及生氣的臉立刻擺出一副震驚的表情,“你說什么?去,去哪里?” “澡堂?!崩蠲髦橹貜土艘槐?,“我知道你不喜歡,將就一下,這里不是你家?!?/br> “去去去去澡堂干什么!”陸遙喊道,他的聲音拔高之后,想起李明珠的母親正在睡覺,于是又驟然降低。 “當然是去洗澡,不然你去喝水嗎?”李明珠理所當然,“淋了一場雨,你打算就這么睡覺?!?/br> 陸遙當機了。 他咽了咽口水,“你……和我,去澡堂……?” “不然你一個人去?”李明珠道。 “不行!我和你一起!”陸遙立刻走上來,奪過李明珠手里放了衣服的臉盆,“你也淋雨了,你也要去洗澡。” 李明珠想:廢話! 她又想:這兔崽子洗個澡怎么這么神情激昂的? 李明珠完全不知道陸遙在想什么。 而陸遙想的東西,大概就是青春期的男生都會想的東西。 他雖然沒去過大澡堂,但是生在北方,卻也在上學的時候聽說過澡堂。 據說是十幾二十個人一起洗,大家都脫光了衣服坦誠相見。 脫光……陸遙抿了抿唇,目光不能克制的往李明珠修長白皙的脖子上看去。 他想:李明應該是個白斬雞,除了白什么都沒有! 但就光是白的像瓷器的身子,光叫陸遙腦子里想想,就想的他的喉嚨有點干。 澡堂就在樓下,走出小巷子,開在窄窄的小路對面。 陸遙和她共撐一把傘,他感到自己和李明珠挨在一起的那條手臂比別的地方的皮膚要熱上好幾個度,但此時他也沒心思去感受熱不熱的問題,越往澡堂里走一步,陸遙的心臟就跳的越猛,幾乎快要蹦出來了。 直到李明珠走進了單間。 陸遙快蹦出來的心咔嚓一聲,在換衣間石化了。 他心里崩潰道:不,不是一起洗的啊…… 李明珠洗澡速戰(zhàn)速決,衣服穿著進去,換好了出來,只有頭發(fā)濕漉漉的。 她一出來,就看見陸遙失魂落魄的坐在外面的沙發(fā)上,一副‘我人活著還有什么意思’的架勢靠在吹風機邊上。 陸遙洗了頭,胡亂的擦了把,沒擦干,由于腦補了一路和李明珠一起洗澡——他甚至還腦補出了臺詞對話,結果到了澡堂李明珠直接鉆去單間,門一關,什么都看不到。 南方的澡堂為什么有單間!陸遙痛恨的想,這簡直是世界上最糟糕的設計! 李明珠直直走過去,拿下吹風機,調成了熱風,往陸遙身邊一站,把他的頭發(fā)吹的呼呼作響。 陸遙回頭看見李明珠,驚了一下。 李明珠洗完澡之后,渾身熱氣騰騰,身上是她平時慣有的暗香,只是此時那暗香的更濃郁了一些,包裹著他的身體。 她的臉色被蒸汽蒸的比平時紅了些,嘴唇濕潤,眼珠子漆黑,穿著白色的棉衣,像一塊等著別人下口的白糯米團子。 “你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