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jié)
馮俏穿著詔命服,有些懨懨的。章年卿道:“怎么了?” “都怪你,好端端取締什么磕頭。本來我還能見上青鸞一面,這下連個衣角都摸不著了。”馮俏埋怨道。原本皇后大典,命婦們都是在鳳儀宮外磕頭后,等傳召的。偏生這等大事落到章年卿手里,傳召被取締了。 章年卿聞言,立即道:“這可不關(guān)我的事,皇上下的令。” 馮俏道:“這個頭磕的也太沒意思了?!?/br> 章年卿道:“那就不去了。你告病假,在家歇著。順便看著明稚,讓她少吃一點(diǎn)?!?/br> 說來讓人哭笑不得,前些日子,京城安穩(wěn)了。章年卿派人把一雙兒女都接回來。大半年沒見了,怪想念的。待兩個孩子回來,夫婦兩嚇傻了。 章鹿佑還好,章明稚成了個瓷實(shí)的胖球。 氣的章年卿瞪著眼睛,直罵汪靄,“他這是給我養(yǎng)閨女呢,還是養(yǎng)豬呢?” 趙鶴趕緊躲出去,心虛不已。這大半年他可是一直跟著明稚,照他說也不怪汪靄。明稚小姐太會撒嬌了,比起任性的青鸞,明稚像個讓人心疼的小甜心,誰忍心拒絕她。 明稚小姑娘今年九歲半,花骨朵一樣的年紀(jì),卻胖成一只圓球。馮俏看著女兒直發(fā)愁,“好阿稚,你汪靄叔叔一天到晚給你吃的什么啊?!?/br> 明稚甜甜道:“什么都有。”說著扳著指頭一一給馮俏數(shù)起來,聽的馮俏眼睛瞪的越來越大。 馮俏捏了捏女兒身上的rou,瓷實(shí)的很。她苦笑道:“乖閨女,從今天開始,你要減肥了?!碧锰们Ы鹦〗?,大家閨秀,怎么能把自己吃成這樣樣子。 章明稚恍如雷劈,哭著喊著要回汪靄那去。 是夜,皇宮燈火通明。 鳳儀殿里龍鳳雙燭,竄動著豆大的火苗。殿內(nèi)刻意營造出紅色軟幔和曖昧的氣氛,章青鸞壓抑的有些喘不過氣。剛想掀開蓋頭透透氣,一只寬大有力的手重重按住她的手腕,順勢在旁邊坐了下來。 章青鸞渾身一僵,忽的又放松下來。自嘲笑笑,任他握著。 喜娘見氣氛有些僵,龍顏微怒,似有不悅。承治帝沉聲道:“還不繼續(xù)?”喜娘慌忙開始念喜詞,從頭到尾不敢大出氣。 章青鸞垂眸看著謝睿的手,寬大,骨節(jié)分明,溫?zé)嵊辛Α@是皇上?青鸞心里生不出任何敬畏感,她看不出這雙手和普通人的手有什么區(qū)別。 三哥的手都比他好看一些。 章青鸞忽然感到點(diǎn)點(diǎn)痛意,像是什么銳物砸到身上。定睛一看,是花生杏仁還有桂圓紅棗。一只紅棗落到裙子上,青鸞伸手去撿。旁邊忽然笑了下,大手一張接了一大把花生桂圓,還有零星幾個杏仁。偏偏沒有紅棗。 男人似乎惱怒了一下,表現(xiàn)不明顯。青鸞也無從猜測,正發(fā)著呆,眼前忽然一亮。蓋頭被揭開了,手里被塞了杯酒。章青鸞不敢看承治帝眼睛,低頭匆匆喝了。 那邊靜了片刻,也一仰而盡。接著又是一頓折騰,吃半生餃子,絞青絲,合巹宴。 殿內(nèi)終于清靜了,青鸞微不可見松口氣。 承治帝哼道:“朕還以為你不緊張呢?!?/br> 熟悉的聲音,陌生的身份。章青鸞茫然的抬起頭,男人頂冠束帶,大紅喜服,明秀俊朗。不是青鸞記憶中的任何一個樣子。目光落到謝睿靴子上的龍紋上,章青鸞才驀地清醒。這是承治帝,是皇上。 “皇后打算一直不和朕說話?”謝睿盯著她,緩慢的問。 “我……妾身……嬪妾……本宮……”青鸞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么好。 謝睿打量著她,笑著問:“宮里不是派了八個嬤嬤去河南,她們沒教你規(guī)矩?” “我沒學(xué)?!闭虑帑[道:“反正我學(xué)不學(xué),你都得娶我,不是么?”勾唇一笑。 謝睿皺眉,冷冷道:“章青鸞你一定要這么夾槍帶棒的和朕說話?!?/br> 章青鸞感到一絲快意,歪頭道:“不然呢?哦,是了?!睆拇采险酒饋恚硕苏龑χx睿跪下,動作標(biāo)準(zhǔn)規(guī)矩,行跪拜大禮:“皇上息怒,臣妾知罪?!毙ξ奶痤^,“可對?這個我還是記得的?!?/br> “章!青!鸞!”謝睿咬牙切齒道:“朕命令你,正常一點(diǎn)?!?/br> 章青鸞席地而坐,望著窗外孤月道:“皇上想讓臣妾怎么正常呢。你以陜西甘肅為聘的時候,就沒想過你娶回來的是什么樣的人嗎?!?/br> 謝睿愣住,月光皎潔照在章青鸞秀美的下頜上,白玉剔透,煜煜生輝。青鸞回頭,“謝睿,說真心的。我不知道怎么當(dāng)你的皇后?!?/br> 謝睿緩下語氣,淡淡道:“別故意氣我就好。” “可我氣了你又如何,你又不能把我休了。不是嗎?”自嘲笑笑嗎,章青鸞食指抹掉快要掉下來的眼淚,“謝睿我們睡覺吧。生個兒子,生很多很多兒子?!?/br> 承治帝神色冰冷,“章青鸞,你把朕當(dāng)什么了。” 章青鸞紅唇嫣紅,吻上他喉結(jié):“……皇上啊?!?/br> 第210章 “聽聞昨夜皇上對皇后娘娘發(fā)了脾氣,獨(dú)自在圣乾殿睡的。” 馮俏清晨剛醒,便聽說這么大個雷。愁的飯都吃不下,明稚委委屈屈的端著半碗粥,趁馮俏不注意,想去偷梁換柱,嘴上還不忘打著掩護(hù),“是姑姑和皇上吵架了嗎?” 正巧,章年卿風(fēng)塵仆仆跨進(jìn)屋,一把捉住女兒的胖爪子,挑眉道:“阿稚,你干什么呢?” 明稚扁扁嘴,“爹爹,我餓。”章年卿掃了眼她圓滾滾的身子,道:“瞧瞧爹給你帶了什么?!边f給她一朵向陽而生的向日葵,上面長滿了豐碩的果實(shí)。 章年卿摸了摸她的頭,心里暗道,慢慢嗑吧,總能消磨一段時間。 明稚笑的跟朵向日葵一樣,高興的抱著瓜子盤走了。 馮俏吩咐下人給章年卿盛飯,嘀咕道:“也不怕明稚牙嗑壞了,門牙上長了豁更難看?!?/br> 聞言,章年卿有些坐立難安,俏俏的他就是他弄壞的,明稚的牙若再壞了。扭頭,急急道:“你,去幫著小姐剝皮兒?!彪S手指了個丫鬟。 “是?!毖诀咭桓I恚闳チ?。 碗筷拿來了,章年卿剛嘗一口,警覺道:“不是你的手藝?”肯定的看向馮俏。 馮俏撲哧笑道:“我可沒有你這么挑。原本想著你今日上朝,廚房隨便做點(diǎn)。誰知道你中途回來了。”拿帕子擦擦嘴角,“吃不慣放下吧。我去廚房給你重新做。” “不必了?!闭履昵鋽r下馮俏,搖頭失笑,也覺自己毛病深。 幾次俏俏不在身邊的時候,怎么吃不也吃了。偏生馮俏一在,他會生出類似女子的嬌氣,總盼著馮俏能寵著他。年少時有這想法,也罷了。如今已是不惑之年……搖頭笑笑,有些自嘲。 章年卿今年三十五,馮俏亦有三十歲。仔細(xì)算算,分明也沒有過幾年,仿佛昨日他還是那個剛剛定親的小解元,一晃眼兒女都這么大了。 章年卿中舉那年,青鸞剛剛出生,如今青鸞都二十二歲了。歲月不饒人啊。章年卿想起什么,問馮俏道:“說起來,青鸞和皇上成親的時候,好像沒有合八字?!?/br> “沒有嗎?”馮俏吃驚道,這么大的事,欽天監(jiān)也能忘了。 章年卿仔細(xì)想了想,道:“應(yīng)該是沒有。大婚全程我是盯著的,從未有人向我報過?!?/br> 馮俏琢磨著,大約青鸞和謝睿的婚事是大勢所趨,欽天監(jiān)怕合出不好的東西吧。思及到此,馮俏道:“你回來我一直不敢問,既然話說到這里了。天德哥,宮里傳言說,皇上昨夜沒有歇在鳳儀宮。此事可是真的?” 章年卿沉吟道:“屬實(shí)倒是屬實(shí),不過……” 馮俏揪心道:“不過什么?” 章年卿買了個關(guān)子,吊著馮俏不肯說。 午睡時,馮俏睡的迷迷糊糊,忽然想起青鸞是和景二十二年生人,謝睿是和景十六年生人。這么一算,謝睿竟整整大青鸞六歲。 二十八歲的年輕帝王,第一次成親。還不知道怎么過日子呢。 何況他們還不是普通小夫妻。 馮俏頓時有些頭疼。 圣乾殿,章青鸞千嬌百媚的在龍枕上酣睡。承治帝直起身,看著身邊的皇后,錦被下是□□裸的**。謝睿按著額角,深深嘆氣,還是被她給得逞。 昨夜青鸞委實(shí)氣人,仿佛嫁給他的用處就是取種生孩子,替章陶兩家接手江山一樣。謝睿按奈不住心頭的惱怒,一把推開他誘人的新娘,拋下他身份尊貴的皇后,獨(dú)自在圣乾殿睡下。 哪知章青鸞像個狗皮膏藥一樣,堂而皇之的闖進(jìn)圣乾殿,脫鞋鉆進(jìn)烘的暖呼呼的龍床上。承治帝驀地驚醒,下意識摸匕首。“是我?!甭曇羟宕?,章青鸞在匕首未□□前開口。 是青鸞的聲音。謝睿放松下來,擰眉道:“你怎么進(jìn)來的?” 章青鸞道:“今日你我大婚,卻不和我同房。明天天一亮,外面會怎么傳?我將這些道理說給韋九孝,他就放我進(jìn)來了?!闭虑帑[伸個懶腰,爬到長枕邊,不客氣的睡下,“你瞧,你太監(jiān)都明白的道理,你還不懂?!?/br> 謝睿撐著半個身子,一半被子壓在身下。青鸞拉著被子一卷,謝睿一時不妨被帶下去。手下是軟綿溫?zé)岬男∩碜印?/br> 章青鸞黑眸如泓,清清冷冷看著他。謝睿不知道自己摸到哪,也許是腰側(cè)之類的吧。 謝睿腦海里閃過旋旎的片段,他想起在王家時的青鸞。小姑娘心不甘情不愿的說著討好的話,央求他放過他。百般無效,便發(fā)狠似的威脅他。畫面一閃,是他獨(dú)自一人站在章府庭院外,看著丫鬟們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布、污水。 承治帝目露憐惜,目光溫柔又眷戀起來。動手解開里衣,拉著青鸞驚慌失措的手,放在自己肩頭“章青鸞,以前我對不起你良多,將你卷進(jìn)這些事來……”捉著她的手摩挲著箭疤,“你看,我們兩清了。” 謝睿輕聲道:“青鸞。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是我的皇后。這是我們謝家和章陶之間契約。你總這樣和我鬧,有什么意思呢?!?/br> 青鸞目光怔忪的看著他猙獰的傷疤,像個填不到底的無底洞,胡亂用爛泥堵在洞口。青鸞哽咽了下,執(zhí)拗道:“我不管,你就是得讓我生兒子,必須生?!彼齽e過頭,惱羞道:“你別以為你箭傷未愈就能躲過去。” 謝睿低低一笑,“皇后這是……在求朕恩施玉露?”手指滑進(jìn)里衣,驀地攥緊她光滑的腰肢,低啞道:“好,朕給你個孩子?!?/br> 天光微露,韋九孝悄無聲息的推開殿門,影影乎乎見承治帝正在床幔里坐著,喜道:“皇上該上朝了?!?/br> 謝??戳搜酃捌饋礤\被,“令司寢在外面候著,朕這就來?!眲傄粍樱l(fā)現(xiàn)被褥上殷紅的血斑,謝睿腦中轟一聲,不敢置信的掀開被子,去檢查章青鸞。果然如他所想那樣。 青鸞感到一陣涼意,不高興的卷起被子,昏昏沉沉繼續(xù)睡了。 謝睿定定的看了章青鸞幾眼,大步離開。 龍床上,章青鸞睜開眼睛,望著黃紗朦朧的龍帳。承治帝步履匆匆離開,門又吱呀合上。 章青鸞坐起來,扣著床上的血斑,怎么扣也扣不掉。頓時心生悔意,若她沒有追來圣乾殿來就好了?;噬蠈m里的東西,由不得她處置。 章青鸞嘆口氣,心情復(fù)雜不已。大約謝睿是真的不喜歡她吧,待她一點(diǎn)也不溫柔。許是自己送上門來的緣故,謝睿在床底間發(fā)狠的厲害,仿佛在懲罰什么。 章青鸞摸摸肚子,寬慰自己的想,好歹是得手了。也許現(xiàn)在肚子里已經(jīng)有孩子了。 章青鸞露出個甜甜的笑,叫來內(nèi)侍,坐著儀駕回鳳儀宮了。 謝睿下朝后撲了個空,叫來韋九孝問:“皇后人呢?” 韋九孝道:“陛下走后沒多久,皇后便醒了……”絮絮叨叨說了一通。 謝睿笑問:“她是坐儀駕走的?” 韋九孝不明所以,應(yīng)道:“是?!庇U著龍顏大悅,韋九孝覺得,他依稀摸到點(diǎn)新帝的命脈。 許淮奉命去調(diào)查小齊王和小齊王世子的蹤跡,順著黑白兩條線上去查,終于摸到浙江某處偏僻的住所。去時已經(jīng)人去樓空,此時一直監(jiān)督著齊地的暗哨說,小齊王疑似潛回齊地,同行的還有個十幾歲的孩子。 小齊王在譚宗賢的指揮下,一路有驚無險的逃回老巢?;氐烬R地后,小齊王才發(fā)現(xiàn)原先朝中許多齊地老臣,已經(jīng)在齊地等他歸位許久。那一刻,小齊王終于明白。為什么在國危時,父親會私下囑咐他去接譚老。 譚宗賢給小齊王的驚喜遠(yuǎn)不止這些,回到齊地后,大家對小齊王要不要在公開場合露面各執(zhí)一詞。譚宗賢毫不猶豫的給他指出一條路,要。不僅要在公共場所露面,還有主動進(jìn)貢送禮,恭賀新帝大婚。 然后在假裝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一樣,向新帝求恩旨。先是洋洋灑灑說一通自己父親老齊王臨危受命,代侄繼位,兢兢戰(zhàn)戰(zhàn)二十一年多么辛苦。然后再以回憶的口吻夸贊,謝睿還是四皇子時就仁善,老齊王喜歡四皇子超過他云云。 最后陳詞總結(jié),以恭敬而又不失謙遜的方式討賞。含蓄的說,我父親替大魏當(dāng)了這么些年皇上,勤勤懇懇,皇上你對我們這些子嗣都沒有一點(diǎn)照拂?小的方面來說,你是不是該放我的母妃和王妃側(cè)妃們回來讓我們一家人團(tuán)圓。 其次我有五個弟弟,他們又聰明又能干,窩著豈不屈才,既然大家都是堂兄弟,皇上不如把我的兄弟們當(dāng)成自己的親兄弟,給他們個官當(dāng)當(dāng),好為國家效勞,略進(jìn)綿薄之力1。 謝睿遠(yuǎn)在京城腹謗,我的親兄弟們都在陰曹地府呆著。你當(dāng)真要做朕的親兄弟? 譚宗賢用近乎巧妙的辦法,將原本六個會爭的你死我活的兄弟統(tǒng)一戰(zhàn)線。讓他們的斗爭跳出齊地的局限,直對朝堂,沖著謝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