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林蕪進屋的時候,紀識秋正披著外衫坐在窗邊看著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書,他長發(fā)微垂,側(cè)顏映著窗外月色,顯出幾分清秀柔和。見林蕪進來,他將書放下,輕笑道:“來了?” 點了點頭,林蕪將房門合上,這才終于將滿心疑惑問了出來:“究竟是怎么回事?” 紀識秋托腮道:“若我說我也不知道呢?” 林蕪還未再問,紀識秋已道:“我怎么知道我明明好好地在收拾教中叛徒,卻會被一群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家伙給打斷?” “……” “這群家伙還非說我有危險,要給我趕緊離開此地?!奔o識秋記了起來,又道,“哦,他們甚至還替我擋掉了那叛徒的暗器?!?/br> 林蕪:“那叛徒是……” 紀識秋挑眉道:“就是他們以為的‘教主’?!?/br> 第5章 “可是那位護法宗羽呢?”林蕪還在考慮著那個假教主的事情,紀識秋卻道:“我可不是等你來跟我說這些事情的。” 眼見林蕪還站在原地,紀識秋站起身來到她身旁,不甚情愿地解釋道:“宗羽還有別的事情要辦,我讓他先離開了?!?/br> 林蕪看著近在眼前的人,記起兩人在青陸時候相處的點滴,這才找回了些真實的感覺,她輕輕握住紀識秋的手,這才發(fā)覺對方的手有些涼,她微微皺眉,扭頭看了一眼敞開的窗戶,還有窗外隨著夜風晃蕩的樹葉,連忙拉著紀識秋到了床邊坐下,隨即找來了外衫替他披上。 “大夫說過要我這段時間好好照顧你,你穿這么少還坐在窗邊吹風,若是生病了怎么辦?”林蕪擔憂的看著紀識秋,其實如今孩子不過才四個月,雖然已經(jīng)能夠摸到一點小小的弧度,但隔著寬大衣衫卻是并不能看出什么。 紀識秋任由林蕪將厚重的衣服裹在自己的身上,這才又道:“我明日就回蒼玄教?!?/br> 林蕪原本還在替紀識秋攏緊衣衫,大有要將他包成個粽子的意思,然而聽見這話,她動作當即頓住,脫口問道:“這么著急?” 紀識秋指尖撫上腹部,輕聲道:“我們?nèi)チ饲嚓憙赡?,這兩年里蒼玄教中發(fā)生了不少事情,我需要盡快將這些事情處理好,若等到孩子大了,便不好再去料理這些事情了。” “可是你現(xiàn)在一個人,就連宗羽都不在身邊,也沒人照顧你?!绷质彄鷳n道。 紀識秋覺得有些好笑,他拉過林蕪的手道:“你覺得蒼玄教主需要別人照顧嗎?” 林蕪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紀識秋:“……” 然后他禁不住笑出了聲,大概也只有在林蕪的眼中,他才是個柔弱到連吹陣風都會被吹倒的家伙。 · 雖然紀識秋已做好了回到蒼玄教的打算,但事實上第二天他仍是沒能夠離開。 因為他害喜了。 整整一個早上,正在為回到琉光劍門而做準備的弟子們便看到林蕪在客棧里面上上下下不停的忙著,一會兒是去廚房熬粥,一會兒又端著粥去往樓上房間,沒過多久又看她著急的沖下樓來重新熬粥,或者跑去找來客棧的小二詢問如何熬出能夠讓人食欲大開的好粥。 更有甚者,有人甚至看到林蕪運起輕功離開客棧,然后不過片刻又掠回了客棧房間,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忙著什么。 整個琉光劍門的弟子包括顏雅皆是一頭霧水。 林蕪實在沒有機會去跟旁人解釋,她匆匆?guī)е约簞傋越质猩腺I來的東西,推開紀識秋的房門道:“你好點了沒?要不要試試嘗嘗這個?” 紀識秋此時正蒼白著臉靠披衣靠坐在床頭,他方才緩過一陣惡心欲嘔的感覺,如今一手還落在胸口之上。他閉目緊蹙著眉心,聽到林蕪的聲音,才終于睜開雙眸,只是待看清林蕪手中拿著的東西,他神情微微一滯,面色古怪道:“那是什么?” 林蕪舉起那東西,如實道:“梅子。” 紀識秋沒有說話,目中帶著詢問的意思。 林蕪無奈道:“你一直在吐,又吃不進東西,我擔心之下,只能去請教客棧廚房的人,要如何才能熬出讓人食欲大開的粥。” 紀識秋默然片刻,終于繼續(xù)問道:“然后?” 林蕪道:“他們……他們勸我放棄這個念頭,說以我的廚藝不可能熬出這種粥?!?/br> 紀識秋:“……”對于這種事實,他實在找不出什么安慰的話好說。 “所以我去買來了梅子,他們說吃些這個可以止吐?!绷质弫淼郊o識秋面前,看著他面上的憔悴倦意不禁一陣心疼,“你試試?” 雖然早已經(jīng)接受了懷孕這種事情,但被人切實的當做懷孕的女子來對待,紀識秋依然覺得有幾分怪異的感覺,然而他尚且來不及說些什么,那種困擾了他一早的惡心感再度襲來,紀識秋蹙眉不語,竭力忍耐,林蕪看得分明,連忙小心的擁住他,讓他能夠倚靠著自己。 林蕪急了一個早上,這時候看起來竟比紀識秋還要難受幾分,她想要開口說些什么讓紀識秋好過一點,卻又不知該說些什么,就這般僵硬的抱著對方,直到感覺到紀識秋緊繃的身子終于松懈下來,她才小心翼翼問道:“好些了嗎?” 紀識秋搖了搖頭,身為蒼玄教教主的他死要面子的絕對不讓自己在林蕪面前吐出來,總算是將這陣熬了過去,他疲憊道:“我沒事?!?/br> 任誰都不會覺得紀識秋像是沒事的樣子,兩人從青陸回來的時候,紀識秋懷孕不過兩月,林蕪也從未見他害喜這樣嚴重過,如今見他這般模樣,林蕪猶豫許久,終于忍不住問道:“這兩個月一直都是這樣嗎?” “只有今日嚴重一些而已?!奔o識秋隨口應(yīng)道。 林蕪沒有說話,面上神情卻是擺明了不信。 紀識秋自知騙不過去,也沒什么精力再糊弄下去,只得實話道:“最近已經(jīng)好多了。” 雖未說清,但林蕪卻已經(jīng)明白了過來,前段日子他所忍受的痛苦只怕是更多,且在那個時候,她甚至沒能夠陪在他身邊。 “識秋……”林蕪低聲開口,正要再說些什么,然而屋外傳來一陣響動,林蕪與紀識秋尚不及動作,房間大門倏然被人推開,顏雅自屋外沖進來道:“小蕪!太初城主派人帶來傳書信,說是給你……” 她話音未落,頓時停住了話頭。 屋子里面,林蕪與紀識秋兩人還牽著對方的手,十指緊扣,正是一副誰都分不開的模樣。 屋中頓時一靜,顏雅怔了片刻,視線才終于自他們緊握著的雙手上分開,遲疑道:“……打擾了?” · 林蕪花了一番時間向顏雅解釋了自己與紀識秋之間的關(guān)系,這番解釋自然隱瞞了不少,包括紀識秋的身份,還有青陸的事情,在林蕪的解釋之后,顏雅終于明白了過來,旋即她驚訝的看了看紀識秋,又看向林蕪道:“所以這就是你這兩個月來一直在找的那個人?” “嗯?!绷质徍c了點頭。 顏雅又將方才林蕪的解釋理了一遍道:“所以說兩年前你是受了重傷跌落山崖,然后在崖下被這位……” 林蕪道:“識秋,紀識秋?!?/br> 顏雅終于記起了他的名字,接著道:“被這位紀公子所救,然后因為傷勢太重,不得不在崖下養(yǎng)傷兩年,期間兩個人在山崖下面成了親,直到兩個多月之前才終于痊愈帶著紀公子一道離開山谷。然而在路上你們卻又遇到了意外,你與紀公子被迫分開,直到昨日才終于重逢?” 林蕪聽著顏雅將自己完全編造的故事說完一遍,這才點頭道:“正是如此?!?/br> 這個解釋的過程紀識秋始終默然不語看著林蕪,或許是因為生于名門正派的關(guān)系,林蕪總是正氣凜然的模樣,就連說瞎話的時候也顯得一本正經(jīng),若非這編故事的想象力實在太差,就連紀識秋也險些相信了下來。 顏雅理清這故事,忍不住皺眉喃喃道:“你們這番經(jīng)歷我怎么覺得有點眼熟……” 紀識秋不動聲色的看了顏雅一眼,心道這天底下大部分的話本子都是這么寫的,顏雅若不覺得眼熟才是怪了,而最丟臉的是他居然成了這種故事的主角之一。 林蕪當即阻止了顏雅再繼續(xù)思考下去,及時轉(zhuǎn)移了話題道:“顏雅,你剛才說的書信是怎么回事?” “哦,是太初城的弟子送來的?!鳖佈胚@才記起此事,當即自懷中找出一封信來,遞到了林蕪的面前,“是城主給你的?!?/br> “我爹?”林蕪自顏雅手中接過書信,疑惑不知太初城為何會突然傳信。 林蕪低頭看信,顏雅不禁問道:“怎么樣,城主說了什么?” 信上統(tǒng)共便沒有幾個字,待看完了信,林蕪這才抬起頭來,低聲應(yīng)道:“爹說城中有事,要我立即趕回太初城?!彼f出這話之際,視線卻是向著紀識秋,她本想要陪著紀識秋,如今卻突然被叫了回去,但紀識秋那邊,她卻始終放不下心。 顏雅也不解問道:“現(xiàn)在?什么事情那么急?” 林蕪搖了搖頭,心中也不知道她爹的打算,顏雅看著似有心事的林蕪,又看了紀識秋道:“如此也好,正好我?guī)煾敢泊蛩闳ヌ醭且惶耍瑳r且你好不容易找回了紀公子,正好也帶紀公子回太初城與城主見見?” 此言一處,林蕪與顏雅同時往紀識秋看來。 · 因為林蕪所講的那個故事,紀識秋發(fā)現(xiàn)自己竟根本找不出拒絕的理由,于是在顏雅的建議之下,紀識秋很快被琉光劍門的眾人帶著踏上了去往太初城的路。 一路上紀識秋害喜之癥雖然稍有緩和,卻始終不見大好,成日里也是精神懨懨與林蕪一道縮在馬車之中,時間長了,琉光劍門的弟子們都知道了太初城小城主林蕪喜歡的人是個文文弱弱的病秧子,自然也都對他照顧有加。 于是紀識秋心情復雜的被這群正道弟子噓寒問暖照顧了一路。 直到幾天之后,一群人來到了太初城城門之外。 與林蕪一道下了馬車,紀識秋抬眸看去,親眼見到了這座江湖傳言中的天下第一城。身為蒼玄教教主,紀識秋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以這樣的方式踏入太初城,以這樣的身份去見太初城的城主。這對他來說幾乎顯得有些荒謬。 許久沒有回到太初城,林蕪心情大好,轉(zhuǎn)而對身旁紀識秋道:“我們進去吧。” 既然都已經(jīng)到了這里,紀識秋也不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點了點頭,隨著林蕪一道往太初城內(nèi)走去。 太初城地勢寬廣,光是城門便已經(jīng)極近雄偉,人們穿過城門往里走去,四面高墻森嚴肅穆,墻頭大旗獵獵飛舞,萬里晴空將整座城池襯得更見壯闊。 前來迎林蕪紀識秋入城的是一名太初城的年輕弟子,眼見紀識秋抬眸往前看去,那弟子心中升起幾分傲然,不由道:“公子是第一次來吧,咱們太初城內(nèi)景致極好,公子閑來無事也好去逛逛,當初天下第一劍圣來過城中,來了就不想走了,說是咱們城內(nèi)的景致就是走上三天三夜也看不完。” 早已知曉太初城的名氣,紀識秋倒是并不驚訝,只隨著林蕪一道往前走著。 過了城門,那名弟子指著前方不遠處道:“不說景致,就算是哪天打起來了,太初城也不會怕了什么人,公子你看,那邊就是咱們太初城的守城機關(guān),那處機關(guān)十分隱蔽,若魔教攻來,只要開啟那處機關(guān),對方必然被困死在這甕城之中?!?/br> 紀識秋:“你說這個,不怕被蒼玄教的人聽去嗎?” “聽去又如何,縱然他們知道這機關(guān),也攻不進太初城?!蹦堑茏雍敛活櫦?,接著笑到:“就說那個魔教教主吧,他任他武功再高,他若是敢踏進這扇門,就會有數(shù)百支羽箭將他全身洞穿?!彼f著這話,又指著前面那扇門道:“他若是僥幸過了這扇門,到了那扇門,還會有巨石陣將碾成碎rou?!北娙私又白呷?,穿過又一扇門,那弟子道:“若是他到了這兒還沒死,我們還有火焰陣等著他,保證叫他化作灰飛。公子覺得如何?” 林蕪緊張地盯著身旁的紀識秋,有些后悔沒能攔住那人開口。 “……”短短幾句話之內(nèi)被人編排了自己的數(shù)種死法,紀識秋神色如常,淡淡道:“哦。” 第6章 對于紀識秋來說,太初城自是陌生,但對林蕪來說卻是自小長大的地方,在入城之后,林蕪便隨便找了個理由將先前那胡言亂語的守城弟子給支開了,自己帶著紀識秋往城內(nèi)而去。 太初城主特地派來了馬車接送,兩人送上馬車不過多時,便到了太初城的大殿之中。 兩人走下馬車,林蕪卻沒有立即與紀識秋進入大殿,她埋著頭低聲附在紀識秋耳邊道:“我爹他很好說話的,你進去以后不要擔心,只要跟平常一樣就好了?!?/br> “嗯?!奔o識秋在江湖傳聞中也沒有少聽過關(guān)于太初城主的事情,是以并不如何擔心。 兩人眼看就要進入大殿,林蕪想了想?yún)s又緊扣住紀識秋的手道:“我爹喜歡說笑話,一會兒他要是說了什么,你……給他個面子隨便笑笑就好了?!?/br> 紀識秋輕輕應(yīng)了一聲。 林蕪仍不放心,又道:“還有,他說話有時候……” 紀識秋看著林蕪的模樣,不禁覺得好笑:“你怎么看起來比我還緊張?” “我……”林蕪這才發(fā)覺自己此時的確顯得緊張過頭,她緊握著紀識秋的手,手心已經(jīng)微有薄汗,她怔了一瞬,連忙道:“沒事的,我爹肯定會喜歡你的。” 紀識秋不置可否,兩人話至此處,一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已經(jīng)自殿內(nèi)走了出來,見了林蕪,他正要開口,等見到與林蕪十指緊扣的紀識秋,這才明顯的怔了一瞬,他神情復雜的盯著紀識秋打量半晌,終于道:“小城主,城主已經(jīng)等了好久了,快帶這位……這位公子進去吧?!?/br> “左爺爺?!绷质忂B忙喚了那人,忍不住探頭往里看去道:“爹這么急著找我回來是有什么要事嗎?” “小城主進去就知道了。”那老者笑了笑,撫須道,“走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