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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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謝,不用謝?!碧一蜌鈨删?,抱著空的食盒在一旁罰站。 “……”元娘瞟她一眼,“你不走?” “我等您吃完飯,替您把碗碟送回廚房。”桃花笑瞇瞇地解釋她留下的理由。 “我自己送?!?/br> “這點小事哪用得著勞您大駕?我來就行。”桃花生怕元娘是說反話。 之前她還真受騙當元娘是傻子好欺負呢,這人哪里好欺負了!聽得出她的笑聲,還知道要找大少爺告狀,句句話都戳中她的死xue。她看啊,元娘儼然是只扮豬吃老虎的母老虎本虎,這次她已經有個把柄在元娘手上,可不敢再送第二個,將裝孫子演繹到極致。 元娘不爭了,反正她就說一次,桃花不答應就算了,她也不是很想出門。 從養(yǎng)魚池回來的路上,她所見到的眼神,光是回憶起來都令她鼻酸。 哎?鼻酸? 少爺說什么來著? 元娘拿著勺子的手頓在原位,她開始期盼盛森淵從學堂回來了。 桃花眼睜睜看著元娘越吃雙眼越明亮,然后突然扔了勺子,扭頭問她:“還有多久?” “?。俊?/br> “少爺還有多久回來?” 桃花差點氣得吐血,她怎么答應自己來著?吃了我送來的飯,你扭頭就想把我賣了? “我不知道!”桃花飛快地收拾空碗空碟,抱著食盒沖出了房間。 一定是因為她來元娘面前刷存在感才會被想起,消失了就沒這苦惱了! 元娘一臉的莫名其妙。 “問你時間,怎么嚇成這樣?”元娘低頭看去,桌上空了,她才吃個半飽! 吃不飽,再去廚房要一份午飯也行,可她想起早上的事,卻沒了胃口。 元娘嘆了口氣,不吃就不吃吧,喝茶當飽,回到床上坐下,靜靜地等待紅日西斜。 因為,到了傍晚,盛森淵就回來了。 當窗外的光從白色轉為金色,又轉為紅色,元娘的目光越來越明亮。 終于,她等到了熟悉的敲門聲。 她高興地跳下床,再打開門,看到盛森淵的臉幾乎熱淚盈眶。 “少爺!”元娘拉著盛森淵進臥房,把門關上,連古列也擋在門外。 盛森淵受寵若驚,他見慣了元娘冷情冷性的樣子,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么熱情地迎接自己。 元娘把盛森淵拉進屋,確認古列沒強行闖入,臥房里只有她和盛森淵兩個人在,這才放心地開口,“少爺,我有一個問題。”想到心中那個謎團,元娘的語氣又變得低落了。 “你不開心?”盛森淵道。 元娘沒想瞞著他,點點頭。 盛森淵笑容轉淡,拉著她坐下,“誰欺負你了?” “我是不是很差?” “誰這么說?芙蓉?” “不是?!痹飺u搖頭,“我出去過一趟,遇到的人悄悄說我,她們以為我沒聽見?!?/br> 法難責眾,這次連盛森淵也苦惱了。 “你怎么會這么想?她們都說你差?” “是不是我做得不好?是不是我真的像她們說的那樣,很……笨?” 盛森淵道:“要是有人這樣說你,你當面就給我罵回去,你是我選的人,她們的眼光能跟我比嗎?你做不做得好,該由我來判斷,她們有什么資格替我cao心?是她們多管閑事,并不是你的錯,誰要敢說你……笨,你就揍她!” “您說過女孩子不能那么粗魯?!痹镏刚?。 “個人的修養(yǎng)是一回事,可人家挑釁你,難道你還站著挨打嗎?”盛森淵毫不猶豫地推翻自己,“總之你聽我的,我的話比她們管用!” “可是打贏了又有什么用呢?人人都這樣說,難道我把她們全部打一頓?”元娘嘆氣。 “她們說得不對?!笔⑸瓬Y道,“你是與眾不同,不是比旁人差?!?/br> ☆、肌膚之親 “是嗎?人人都做得好,獨我不好,這叫不同?不是差?” 元娘雖然傻,也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唬住的。 盛森淵哭笑不得,她這么“聰明”,他都不知道自己該無奈還是該高興。 整理好精神,他緩緩勸道:“人各有才能,你也有比旁人做得好的地方。你過目不忘,耳力也好,這兩點世上有很多人都做不到。她們說你笨,她們能像你迅速記住我隨口說的話嗎?她們能分辨出音色相似的人有什么不同嗎?你可以,她們不行?!?/br> 這話才算是說進元娘的心坎里。 盛森淵要是安慰她說她與旁人不同,并非比旁人差,這話好聽,但沒用,她很難相信這種套話??墒撬芘e出例子,將她的優(yōu)點指出,贊她比旁人好的地方,這才令她心悅誠服,原來她果真不比旁人差。元娘的心情立刻變好,馬上將這樁心事放下,轉而問起盛森淵在學堂的事。 “今天學堂小考,我名列第一。”盛森淵平靜地說,嘴角時不時顫抖一下。 那是努力壓抑的自制力與想要驕傲的本能發(fā)生戰(zhàn)斗的痕跡。 “少爺好厲害!”元娘替他高興。 能考第一,雖然是習慣的事,盛森淵也還是很開心,這說明他的努力沒有白費。而且,他愉快的理由比元娘多一個,“這次總算能讓爹放心,不會再送你走了?!?/br> 少爺考第一和她留下有什么關系?元娘沒理清,但盛森淵高興,她也高興。 兩人興高采烈地慶祝了一會兒,盛森淵去找爹娘報喜,元娘也被他叫上一起去。 放下一樁心事后,元娘的暫時性出門恐懼癥自動痊愈,再遇到有人打量,她也能視若無睹。 元娘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只要她不為難她,做自己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 盛老爺得知盛森淵考了第一,再想說元娘影響他——這話委實講不出口。事實擺在眼前,就算元娘當真是個傻子,難道十幾年沒影響到兒子,最近幾天突然變異了?沒這種事。如果盛森淵轉眼考出個倒數第一,那八成也是因為他威脅元娘才令盛森淵傷神,這種黑鍋盛老爺不會亂扔。 元娘感覺到盛老爺盯著她看了很久,抬頭回望過去,眨眨眼。 望著她清澈的眼睛,盛老爺嘆了口氣,“算了,你自己的人,你自己好好管著吧?!?/br> “多謝爹!”盛森淵大喜。 盛夫人在旁微笑,她只以丈夫和兒子為重。元娘有影響,就送走;沒影響,留下也無妨。 此事議定。 回去的路上,盛森淵哼了一首小曲。元娘覺得好聽,問他曲子叫什么。盛森淵答道:“最近城里流行一出戲,這是戲里的唱段,曲子叫什么名字我不清楚,據說是話本改的?!彼リ惣易骺蜁r,陳家請了一個戲班子在家唱大戲,他聽了一次,記住旋律,偶爾高興便哼兩聲。 “話本?” “就是故事,我書房里就有,可以給你看……對了,你不識字?!笔⑸瓬Y有點可惜。 元娘也覺得可惜,她很小的時候跟著盛森淵一起聽盛夫人講故事,聽得不多,但回憶起來都覺得有趣,如果她識字,就可以去少爺書房自己拿來看了。 盛森淵突然說:“我教你認字吧?你想學嗎?” 元娘高興地點點頭。 “短期內你學不會,我先給你讀話本?!?/br> 給侍女講故事?還讀不讀書了?古列張張嘴,欲言又止。 盛森淵又道:“反正我自己也想看?!?/br> “……”古列縮縮脖子,把勸告的話憋回去。 跟了個有主意的主人,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 盛森淵倒也不是一心想玩,他先溫習了今天的功課,才把古列桃花和芙蓉三人趕走。 臥房里又只剩下他與元娘二人。 元娘在書案邊站著,盛森淵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放在書案上,朝她招手,“你過來。” 他握著元娘的手,抓著筆,在紙上照話本封皮臨摹,寫下三個字。 “這三字念白、玉、緣?!?/br> 《白玉緣》就是話本的名字,教她寫會這三個字后,盛森淵翻開書頁,緩緩念來。話本里的故事發(fā)生在前朝,說江南有一個小鎮(zhèn),有一對青梅竹馬的男女,男的是書生,名叫王淞白,女的叫李玉雪。王淞白有一塊家傳寶玉,贈與李玉雪,作為定情之物,兩家已經定親,本許在年后舉行婚事。 沒想到,李玉雪貌美,被jian人見到后垂涎美色,趁她單獨出行時壞了她的清白,還奪了那塊寶玉。李玉雪回家,留下一封遺書便跳了河。這jian人有些背景,李玉雪家申冤無門,但王淞白一直記著與李玉雪的婚約,考取功名做了大官,終于替李玉雪報了仇,奪回寶玉葬在她的墳前。 故事的主線很簡單,但話本寫得曲折離奇,連說故事的盛森淵讀來都忍不住眼圈發(fā)紅。 十六歲,正是心事重的時候,看著話本里生死分離的王淞白和李玉雪,他便想到了自己和元娘。盛森淵哽咽兩聲,將視線從書頁移到元娘臉上,才發(fā)現她兩眼發(fā)干,無動于衷。 她甚至好奇地問:“少爺,您怎么哭了?” 女孩子都沒哭,他先哭了! 盛森淵丟臉地抹了把臉道:“我沒哭,是風吹的!” “?。俊痹锔闷媪?,“關著門,屋里也還有風嗎?” “你一點也不覺得感動嗎?”盛森淵反問道。 元娘琢磨了一會兒,不解道:“李玉雪被壞了清白,為什么要跳河?跳河會死呀?!?/br> 在她心里,死就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事了,清白是什么?被壞了,就比死還可怕? “唉,她與那jian人有了肌膚之親,這就是被壞了清白,被毀了名節(jié)。對于有些人而言,女子名節(jié)大過天,毀了清白還不如死,何況,人言可畏?!笔⑸瓬Y感慨兩句,見元娘好像有點聽進去,嚇了一跳,忙說,“你不一樣,這是話本里寫的故事,不是真的!若是你真的很倒霉,遇到了這種事,千萬別學這個李玉雪,不要跳河,更別去死!” “為什么?” “不準問為什么?!笔⑸瓬Y強硬了一回,“如果有人欺負你,你一定要馬上告訴我,我替你報仇。不,你還是別自己出去了,我去哪你去哪,如果出門,一定要跟緊我,我絕不會讓你遇到這種事!” 盛森淵很認真,他覺得自己甚至有了一點男子漢的氣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