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等楊柳回來，我問她，你也聽聽?！鄙虺镒?。

    鄭嬋迅速跟上，在身后問她：“縣主想知道什么？”

    “還不就是這兩天到底怎么回事……”沈朝元警惕地回頭看她，“你可別又哭啊?！?/br>
    鄭嬋訕笑：“方才奴婢是失禮，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事了，不會(huì)再哭了。”

    “那你說話可要算話?！?/br>
    “是，奴婢不敢欺騙您。”

    “嗯？”

    “……絕不再?！?/br>
    “那我就信你一次吧?！鄙虺忝銖?qiáng)強(qiáng)地說。

    二人返回臥房。

    鄭嬋道：“其實(shí)，您要問楊柳不如問奴婢。”

    “你知道？”

    “奴婢在府中也有幾個(gè)相識(shí)，一出來就找到這些朋友問了個(gè)清楚?！闭f著，鄭嬋又紅了眼眶。

    沈朝元指著她。

    鄭嬋揉揉眼角，搖頭道：“奴婢不哭了，哭也沒用?！?/br>
    沈朝元正要問她什么叫哭也沒用，楊柳就從外面跑回來了。

    她趕緊問楊柳有沒有打聽到，如果可以，她寧肯問一知半解的楊柳，也不想問什么都知道的鄭嬋。沒想到，楊柳竟然給了她意外驚喜，一層喜，楊柳真的打聽清楚了來龍去脈；一層驚，這是一個(gè)壞消息。

    “縣主……不對(duì)，婢子現(xiàn)在應(yīng)該改稱您為公主了！”楊柳驚呼道，“外面的人說，在您醒來前，宮中的人曾經(jīng)來過一趟，傳來一個(gè)消息，您已經(jīng)被皇帝陛下封為金城公主，晉王殿下已替您受封，從此您就是公主殿下了！怪不得那些人變臉這么快！”

    “公主？”沈朝元一愣，她做錯(cuò)事，怎么還被晉升封位？

    她扭頭看向鄭嬋，但鄭嬋沒有笑臉，可見被封為公主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說清楚，無端端怎會(huì)封為公主。”鄭嬋沉聲道。

    楊柳縮了縮脖子，接著說道：“據(jù)說，棠國打輸了，不僅要賠錢，還要交出一位公主和親！”

    ☆、贖罪

    “和親是什么意思？”沈朝元問，即使她聽懂，也本能覺察這不是一個(gè)好詞。

    楊柳偷看一眼鄭嬋，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答她：“就是，就是，您得嫁過去！”

    “……我？嫁去哪？”

    “好像是月國吧？”楊柳拿不準(zhǔn)，盯著鄭嬋的眼睛緩緩回答。

    “我為什么要嫁？”沈朝元忽然激動(dòng)地問。

    鄭嬋和楊柳同時(shí)勸她，“這是陛下的命令，不能違抗?！?/br>
    二人難得有默契，卻是用在這里，都同時(shí)嘆了口氣。

    沈朝元茫然地坐下，慌張地問：“為什么是我？”

    “呃，婢子也不太清楚?！睏盍÷曊f，沒打聽到這個(gè)，她還挺愧疚，她和沈朝元一樣好奇，京城里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選中了沈朝元？元娘的運(yùn)氣未免也太差了吧？

    鄭嬋冷聲道：“奴婢已經(jīng)問到了，是晉王親自向陛下舉薦的?！?/br>
    沈朝元茫然地看著他。

    楊柳詫然道：“是晉王？他也太狠了吧？就為了討好陛下？”

    “也許是因?yàn)轶嵌Y的事……”鄭嬋搖搖頭，“但是……您是世子唯一的女兒，他怎能……”

    “就算有笄禮的事，那他也太無情了，這可是和親！”楊柳十分憤怒。

    “是奴婢的錯(cuò)……”鄭嬋跪倒在沈朝元面前。

    “鄭嬋姑姑，這時(shí)候你就別把責(zé)任往自己身上攬了！”楊柳看了沈朝元一眼，沈朝元點(diǎn)頭，她便彎腰將鄭嬋攙扶起身，“就算笄禮上出錯(cuò)，那問題也在于把祝辭改成悼亡詩的人，這個(gè)人才是真的狠毒呢！這人是誰？對(duì)了，祝辭不是世子妃準(zhǔn)備的嗎？難道她……”

    “不對(duì)，笄禮上的文章，奴婢都親自看過，世子妃準(zhǔn)備得沒有問題，一定是被人換了?！编崑葘?duì)沈朝元說，“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暗害您，奴婢一定幫您查出這個(gè)人。”

    “過不久縣，咳咳，公主就要和親，這幾個(gè)月，您能查出結(jié)果嗎？”楊柳問道。

    “總之我會(huì)盡全力去查?！编崑葘?duì)楊柳說。

    “盡力有什么用，要是盡力有用的話……”楊柳撇撇嘴，把剩下的話吃了。

    “不對(duì)?！编崑群鋈灰徽?。

    “是不是，您也覺得世子妃有問題！”楊柳以為鄭嬋回心轉(zhuǎn)意要一起質(zhì)疑世子妃了。

    “不對(duì)！”鄭嬋扭頭看向沈朝元，“公主，如果您真的是石女，您不能出嫁！”

    “能不能都一樣，皇帝都發(fā)話了，誰敢說不？連皇帝自己也不能輕易把話收回?！睏盍豆編拙?，忽然愣住，“什么？石女？誰是石女，公主？鄭嬋姑姑，您說的是元娘嗎？”她猛然抓住鄭嬋，表情變得無比激動(dòng)。

    “是！”

    “這可是欺君大罪！石女怎么出嫁？到了月國，不是完蛋了？去了簡直就是送死??！呃……不過，以現(xiàn)在棠國和月國‘打成一片’的關(guān)系，公主是不是石女，應(yīng)該都死定了，也就是死得早和死得晚的區(qū)別而已?！睏盍嘈Γ叭绻皇鞘?，可能死得晚點(diǎn)，活得慘點(diǎn)?！?/br>
    “你倒是對(duì)這些很了解?！编崑纫苫蟮乜粗?/br>
    楊柳不是來自一座小城的民女嗎？怎么能夠懂這么多，想得這么深？

    “我腦子靈活。”楊柳自夸。

    鄭嬋：“……”

    “公主，您先回答我們的話，您真的是石女？”楊柳擔(dān)心地看著沈朝元。

    鄭嬋道：“公主一直沒來過月事，你不知道？”

    “我又不管這個(gè)。”楊柳抓著沈朝元的手，“這可不是小事，您得跟我們說真話。”

    她就像幾天前的鄭嬋，依舊抱有最后一絲期待。

    沈朝元輕聲問：“如果我是石女，我能不嫁嗎？”

    “皇帝已經(jīng)發(fā)話了，您不可能不嫁。”楊柳苦笑著說，“就算您最后真的可以不嫁，除非您‘病死’，然后他們換一個(gè)，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鄭嬋深吸一口氣，望向上方。

    沈朝元的聲音變得更輕：“那我是不是，都一樣了?！?/br>
    “對(duì)?！睏盍c(diǎn)點(diǎn)頭，“您說得對(duì)?！?/br>
    她無奈地站起來，問鄭嬋：“您是不是有話想單獨(dú)對(duì)公主說？”

    從剛才她就一直感覺到鄭嬋看著自己，那目光里大約能夠看出九分趕她走的意思。

    “是?！编崑瘸姓J(rèn)。

    “那么婢子先出去了，如果您有吩咐，就叫我。”楊柳躬身退出臥房，關(guān)好門。正月園的人才剛剛被放回來，正需要有人主持，將院中的秩序重新恢復(fù)。跟青寧青薇和青黛三人比起來，確實(shí)是更受沈朝元信任的楊柳適合這個(gè)職務(wù)。她開口，更令人信服，尤其在沈朝元醒來后一直是她在身邊服侍，其余人絕對(duì)肯聽她的話。

    她出去，倒也不是純粹的無事退場。

    等她走了，鄭嬋重新跪倒在沈朝元面前。

    “你怎么又跪了？”沈朝元無奈地問，“你不是又想哭吧？”

    “哭也沒用?！编崑日f完這句話，猛然伏下磕頭，重新抬起臉時(shí)，額頭滿是青紫，甚至有血。

    沈朝元嚇呆了。

    鄭嬋到底什么毛病，怎么不是哭就是自殘？

    “我，我給你叫太醫(yī)！”

    “不用了，我這點(diǎn)傷不要緊……”鄭嬋嘴上這么說，其實(shí)痛得連話都說不清楚，她緩緩說道，“這都是奴婢活該的，奴婢做的事，萬死不能贖罪，我沒有死，只好用這個(gè)暫且還您一點(diǎn)?！?/br>
    “你做錯(cuò)了什么事，何必要這樣贖罪？跟我有關(guān)系嗎？那我原諒你好不好？”沈朝元問。

    “您原諒奴婢，奴婢卻不能原諒自己，您如果知道奴婢做了什么……”

    鄭嬋暈乎乎地前后搖擺了一會(huì)兒，摸著地勉強(qiáng)找回平衡。

    沈朝元疑惑地看著她。

    “如果您知道，您也不可能原諒奴婢，小姐更不會(huì)?！编崑染谷贿€能繼續(xù)說。

    “我愿意原諒你?！鄙虺J(rèn)真地說。

    鄭嬋失措片刻，苦笑道：“是，您心地善良，和您的母親一樣?！?/br>
    但她依舊不認(rèn)為，沈朝元能原諒她。

    她能說這種話，是因?yàn)樗€不清楚當(dāng)年她究竟做了什么。

    “那你到底做了什么呢？”沈朝元問。

    她總覺得鄭嬋對(duì)自己有一種詭異的歉疚感，難道今天鄭嬋終于肯說出真相了？

    沒錯(cuò)。

    她肯說了。

    也許是因?yàn)轶嵌Y與和親的事給了鄭嬋莫大的打擊，她的愧疚達(dá)到頂峰，她再也無法繼續(xù)隱瞞，她將沈朝元所承受的一切委屈都攬到了自己身上，她認(rèn)為一切都是她的錯(cuò)。她無法贖罪，也無法繼續(xù)隱瞞，她無法改變沈朝元的悲劇，便讓沈朝元決定對(duì)她的處罰，前提是，在得知一切后。

    “當(dāng)年，世子和世子妃將您交給奴婢，讓奴婢帶您逃走……”

    那時(shí)的鄭嬋，年紀(jì)不大，年滿十八，世子妃說等回去后，要給她物色一個(gè)好人家。

    但一場刺殺改變了一切。

    世子妃親自將襁褓里的沈朝元交托到她懷中，她要陪著夫君，讓鄭嬋保她女兒平安。

    “奴婢親口答應(yīng)她，一定會(huì)送您回家?！?/br>
    但是，世子妃低估了這些刺客的決心，他們要的不是世子死，是將世子和他的血脈斬盡殺絕，連女嬰也不放過。鄭嬋逃離不久，便發(fā)現(xiàn)了尾隨的刺客，她假裝不知，一邊保持逃離的速度，一邊在心中思索對(duì)策。

    “那時(shí)候，奴婢很怕，不是怕死，是怕和您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