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那也等我能遇到她再說?!鄙虺獑査?,“你見到鴿子了嗎?” 楊柳實在想不通她為什么對一只鴿子如此執(zhí)著,老實地搖頭:“沒有。” “那你就去附近看看,它是不是被人抓住了?!鄙虺f。 鴿子每天都會來,不會突然不見。 一定有原因。 楊柳垂頭喪氣地走了。 等她離開,沈朝元繼續(xù)問:“你好像對月國的事很了解,繼續(xù)給我說說這馬家雙雄吧?!?/br> “是。” 鄭嬋道,“這次交戰(zhàn),月國的兩位主將就是馬涼和馬奚?!?/br> 她回答沈朝元時,臉色略有些蒼白。 沈朝元疑惑地問:“你是生病了,還是心情不好?我覺得你的臉色很難看?!?/br> 鄭嬋嘆了口氣:“奴婢只是想到……死了那么多人,棠國卻只能議和?!?/br> 就像當(dāng)初晉國失陷,晉王卻不能阻止月國的鐵騎,反而拋下所有國民帶著家眷與大臣們逃回了棠國京城。當(dāng)初晉王還有棠國京城這條退路,如今的棠國卻退無可退?;蛟S正因為此,它只能讓。鄭嬋不懂國事,也不清楚那天皇帝和臣子的議事內(nèi)容,她只是作為一個晉國人與棠國人,有些失望。 “這次敗仗,真的死了很多人嗎?”沈朝元驚訝地說。 她只知道棠國打輸了,需要議和,從來沒有想過死人的事??墒牵蛘淘趺磿凰廊四??直到今天鄭嬋說了這句話,她才想到月國攻下十二城的背后究竟意味著什么。她擔(dān)憂地說:“那余下的人怎么辦?他們本來是棠國人,現(xiàn)在卻落到月國的手里,會是什么后果?” “他們應(yīng)該會有辦法吧?!编崑瘸聊艘粫?,說。 “畢竟死了許多人呀?!鄙虺恢酪策€罷了,知道便無法輕易放下。 鄭嬋道:“殿下,這是打仗,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呢?”她反過來安慰起沈朝元。 可沈朝元總覺得她想說的話并不是這一句。 她問:“你是不是還有什么話想要對我說?” 鄭嬋迅速搖頭,她的表情很平靜:“沒有,奴婢已經(jīng)把知道的全部都告訴您了?!?/br> “可是我覺得你沒有說完。” “已經(jīng)說完了。”鄭嬋認真地回答她。 沈朝元卻依舊搖頭,“不對,你一定還有話藏著?!?/br> “……” “鄭嬋。”沈朝元執(zhí)著地說,“你難道已經(jīng)忘記上次是怎么答應(yīng)我的嗎?你說過再也不會對我隱瞞了,這是你親口承諾過的事,難道你這么快就不認了嗎?” 鄭嬋惴惴地說:“殿下,奴婢這一次隱瞞是為了您好。” “這話可不一定,如果你不說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對我好不好難道不是我自己最清楚嗎?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就永遠都不知道,如果哪天我因此吃虧,豈不是太冤枉了?你先告訴我,是好是壞應(yīng)該由我自己來判斷,而不是你?!鄙虺?。 這話對鄭嬋隱隱有些觸動。 她猶豫著,但猶豫不止。 鄭嬋說:“可是奴婢希望您不知道,您即將去月國,不知道這些您才能過得好。” “什么?這件事跟月國有關(guān)?”沈朝元立刻說,“那你就非說不可了?!?/br> “如果您知道,就不可能再忘記?!?/br> “那我也不會怪你,到底怎么回事?!鄙虺恼Z氣漸漸嚴(yán)厲。 鄭嬋無奈地說:“奴婢不愿意說,是有苦衷的。您這次去月國是去侍奉月王,如果您在他面前表現(xiàn)出對馬涼的不悅,奴婢怕您會開罪于他?!彼幌M虺肋@些,她希望沈朝元一無所知地去。馬涼對月王很重要,一個妃子和一個名將孰輕孰重?月王一定知道。而沈朝元并不是一個能保守秘密的人,如果她透露出對馬涼的不滿,她在月國一定會過得很痛苦,這是毋庸置疑的。 就此,鄭嬋寧肯沈朝元做一個無知可憐卻足以安穩(wěn)活下去的人。 但顯然沈朝元自己不愿意。 “告訴我。”她強調(diào),“我想知道。” 她的決心令鄭嬋無法說出拒絕的話。 鄭嬋苦心冥想,終究緩緩說出了這個消息。在馬涼攻下的十二座城里,有五座城頑抗到最后直到守城將領(lǐng)身亡,對這五座城,馬涼統(tǒng)統(tǒng)下達了屠城的指令,不論男女老幼,數(shù)百萬平民,盡皆死在月國士兵的屠刀下。 即使鄭嬋早就得知這個消息,當(dāng)她再說出口,卻依舊忍不住渾身顫抖。 她想起晉國里所有她認得的,卻沒來得及跟著晉王一起逃離晉國的人。 他們要么死去了,要么活得生不如死。 月國對自己兼并的小國,從來不會抱有任何溫和態(tài)度,要么做附庸,要么做奴隸。這是一個典型的草原之國,他們不懂得容納,只侵略。他們不懂經(jīng)營,生存的方法是攻下一處處新土地,將敵人殺光或蓄奴,用獲得的土地來養(yǎng)牛羊。鄭嬋第一次聽說這故事時,還是小孩的時候,那時的月國不是現(xiàn)在的月國,但他們的事跡依舊令鄭嬋疑惑又驚訝。 沈朝元良久沉默。 鄭嬋只用簡單一句話就說明白,可她卻無法真把這當(dāng)作簡單的一句話。 “數(shù)百萬人,馬涼一句話就全部都殺了?” 鄭嬋無法回答。 “死了這么多人,棠國連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鄭嬋更不能回答了。 她第一次伸手摸了摸沈朝元的頭發(fā),安撫她就像安撫自己的孩子:“您就當(dāng)奴婢沒說過吧?!?/br> 沈朝元很久都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才緩緩開口,“為什么棠國要向月國認輸呢?” “奴婢也不知道啊?!编崑榷⒅虺难劬?,很后悔告訴她這件事。 也許她應(yīng)該再忍耐一會兒,反正,其他人更不會打聽到這么機密的消息,如果不是因為鄭嬋在晉王府有許多交好的朋友,她或許也會被瞞在鼓里。死了數(shù)百萬人,竟然只能向月國議和——說是議和,棠國付出的代價仍然是投降!皇帝和一眾大臣怎敢讓棠國的百姓知道他們?nèi)绱藷o能! 偌大棠國,連一個能夠爭勝的將軍也沒有,只能任憑數(shù)百萬百姓被屠戮,往肚子里咽。 何其無能啊。 “別再想這些事了,去月國,您也要把這些事全部忘掉。”鄭嬋跪下來求她,“請您好好地保重自己,世子和世子妃只有您一個孩子,如果您過得不好……” “那我應(yīng)該就算是去陪他們了吧?” “別這么說?!编崑缺ё∷耐?,痛哭失聲。 她何必責(zé)怪皇帝無能呢?她也一樣。她不想沈朝元去月國,但她無能為力。 沈朝元木然地望著上方,眼前是明媚的陽光,毫無溫度。 …… 己亥年三月十九。 今日是馬涼大將軍即將到達的日子,也是沈朝元即將啟程的日子。文思沒有從自己常帶的手下里挑選人跟隨,他將這些人全部留在京城。金城公主出嫁月國,也可視為出使,皇帝自然會另外給她一隊侍衛(wèi)。沈朝元指文思做這些侍衛(wèi)的統(tǒng)領(lǐng),也得到允準(zhǔn)。只要她提出的要求與政事無關(guān),基本都會得到允許。 她穿著鮮紅的嫁衣,進入轎子。 今天她會從正月園乘轎子離開,出城后再換乘馬車,聽說馬涼就在城外等待。經(jīng)過商議,由大鴻臚親自制定總禮儀,將棠國風(fēng)俗和月國風(fēng)俗經(jīng)過一番糅雜,采用了這種送親的方式——不過,楊柳則認為,這是因為上面的人不愿意讓馬涼這個戰(zhàn)績彪炳的大將軍進入京城。 “聽說這個馬大將軍非常勇武善戰(zhàn)?!睏盍f。 隨著馬涼迎親的消息傳開,京城里許多人都對這個大將軍有所了解。 在被隱瞞屠城事件的情況下,大部分人都對這位馬大將軍懷著尊敬和青培的態(tài)度。慕強。 楊柳也是不明內(nèi)情的一位。 鄭嬋覺得,她比沈朝元更不能保守秘密,從未對她透露過馬涼的真正“戰(zhàn)績”。 “是?!鄙虺谵I子里,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楊柳說話。 “不知道皇帝有沒有想過派人去刺殺他,他不是來了嗎?解決他,月國就少了個大將軍。” 楊柳說。 沈朝元終于對這個話題有興趣:“我還以為你也佩服他?!?/br> “他是挺厲害,但畢竟是敵人,里外我還是能分得清的?!睏盍f。 最重要的是,如果馬涼死了,或許沈朝元就不用去月國了。 可她又想,就算馬涼死了又有什么用?棠國沒有名將,能打得過馬奚嗎?照樣完蛋。 “殺馬涼哪是容易的事。”鄭嬋幽幽地說。 棠國有許多人都希望馬涼和馬奚能死,但他們本身武藝高強,又有許多近衛(wèi),都是馬家從小養(yǎng)大的死士對馬家忠心耿耿。想殺馬涼和馬奚,只能去戰(zhàn)場,但這兩人在戰(zhàn)場——更厲害啊。不然,他們能活到今天? ☆、科季末(已修改) 想馬涼死的人很多,能做到的一個都沒有。 楊柳卻不肯輕言放棄,她先看看四周,才轉(zhuǎn)頭繼續(xù)說:“可是這個世界上不是有武功的嗎?棠國這么大,難道沒有行俠仗義的人?我是說大俠,游俠總有吧?以前殿下讀過一個話本,主角不就是個游俠嗎?難道就沒這樣的人想過要替棠行道?” 她本來是從不相信這世上有什么武功的,直到那天她親眼見過青黛的身手后便立刻轉(zhuǎn)變了想法。既然連青黛這種從小受訓(xùn),批量“制造”的高手都能這么厲害,那么這世上肯定會存在更有天分的人,不是會更強嗎? “替棠行道?”鄭嬋無奈地笑笑,“虧得你能想得出這樣的詞來!” 她忽視楊柳的話,看向外面,“接親的人怎么還不到?” 楊柳不甘心被忽視,她說:“您難道沒聽說過這樣的人嗎?” 鄭嬋看了她一眼。 “也許不存在吧?!背鲇趹z憫,她搭理了一句。 鄭嬋是寧肯相信這世上沒有武藝高強的大俠,也不希望這世上有——只是不愿意做。 “真的嗎?難道連您也沒有聽說過?”楊柳追問道。 “沒有?!编崑壤潇o地回答。 楊柳十分感慨:“那真可惜!難道青黛那樣的人就是頂尖了?” “我?我有什么問題。”青黛就站在附近,她耳朵尖早就聽見了,只是楊柳一直在聊一個危險的話題,她不愿意插嘴??蛇@回楊柳當(dāng)著她的面直接點明對她武藝的不屑,那青黛可沒法再繼續(xù)裝聾作啞了,立刻朝楊柳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