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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養(yǎng)青梅在線閱讀 - 第105節(jié)

第105節(jié)

    平心而論,她說不出下次不要做了,但更說不出你下次還可以去刺殺更厲害的人。她知道馬涼殺了很多平民,他該死,可是她無法鼓勵盛森淵繼續(xù)冒險,她甚至希望他能夠就此留下,永遠(yuǎn)不要離開她身邊。當(dāng)她看到盛森淵得意的神情漸漸轉(zhuǎn)淡,心里又有些擔(dān)憂了。

    這是令他驕傲的事,她是不是不應(yīng)該潑他冷水?

    “可是,您一定能做到的?!彼晕⑦`心地贊揚了這次行動,“您要做的事,一定能做到。”

    “我答應(yīng)過你的?!笔⑸瓬Y說。

    他又說:“我是做好計劃才去干的,我不會毫無想法地沖進(jìn)大營,我知道怎么進(jìn)去也知道怎么出來,我答應(yīng)你以后要站到有資格來見你的位置,我更答應(yīng)過一定會來見你。在此之前,我不會失約的?!?/br>
    盛森淵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頭發(fā),這種陌生的觸感令他茫然。

    從十五歲到十七歲,沈朝元的頭發(fā)長得飛快,垂在腰際仍嫌不夠,在座位上鋪出黑色的海浪。她的五官也有些許改變,她的鼻子和嘴角弧度變得更加柔和,她的雙眼如同兩顆黑色的珠子,就像她的長發(fā)一樣烏黑明亮。

    他們有所改變,卻也一如既往。

    這小小的陌生感覺被盛森淵輕易跳過,他對沈朝元露出笑容,“你看,我毫發(fā)無傷?!?/br>
    “少爺,您能告訴我這兩年里您經(jīng)歷的事嗎?”

    在上次見面時,盛森淵總是輕描淡寫地將自己的經(jīng)歷掠過,避而不談。那時候他總說他有難言之隱,那么這一次呢?這次他可以光明正大地以盛森淵的名字出現(xiàn)在她面前,那么這是否意味著他的秘密也可以向她告白了?

    “很枯燥,你也想聽嗎?”盛森淵笑吟吟地問她。

    沈朝元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

    “在此之前,你先糾正一個稱呼?!笔⑸瓬Y道,“從今天開始,不要叫我少爺了?!?/br>
    他讓她叫他的名字。

    不是三目,是森淵。

    再也不論人前人后。

    “元娘?!笔⑸瓬Y湊到她面前說,“沒有人會稱呼自己的丈夫為少爺?shù)?。?/br>
    沈朝元的心怦怦亂跳。

    “你說什么?”

    “我不要你去月國,我要你嫁給我?!?/br>
    沈朝元眨巴著眼睛。

    一道黑影從旁殺入:“你敢殺我們大將軍……”才剛踩上車廂,沈朝元利落地從背后拔出短刀把他釘在了廂壁上。好像是科季末,大概吧,不重要。

    沈朝元甩了短刀倒騰出手,她緊緊握住盛森淵的雙手說:“我答應(yīng)。”

    “元娘。”

    “嗯。”

    “叫我的名字,再答應(yīng),你要嫁給誰?”

    “森淵?!鄙虺讨?,鄭重地說完這句話,“我答應(yīng)嫁給你?!?/br>
    ……

    馬車的隔音不是很好,何況簾子也是掀開的,車廂里的二人談得正投契,車外卻已經(jīng)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人敢吭聲,但所有人的內(nèi)心戲都很足。

    文思抱著匣子,正在嘗試將大英雄和盛森淵合并成同一個;

    鄭嬋滿腹狐疑,暗暗疑心是否唯獨自己不認(rèn)識這個年輕人;

    步行衛(wèi)隊的內(nèi)心已經(jīng)炸出幾十朵煙花;

    楊柳急得抓耳撓腮,好多句記者提問式臺詞已經(jīng)在嘴邊成形。

    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在此時默契地對視一眼,然后死死咬住充滿傾吐欲的下嘴唇。

    車夫習(xí)以為常,作為一名車夫他很常遇到背后的車廂里主人家竊竊私語一些不能為旁人聽到的話。所以他非常明白自己應(yīng)該如何應(yīng)對。他是聾子,是啞巴,是只有眼睛能正常運轉(zhuǎn)的木牛流馬。

    “駕!”車夫甩起韁繩,令馬匹加速越過一個小土坡。

    車隊駛向的方向通往京城。

    正如盛森淵所言,他們不可能去月國,那么除了回去還能去哪?

    車隊里的人都能想到這一點。

    但有人想不到。

    比如,剛剛送走他們的京城群眾。為了讓車隊安全出城,京城難得戒嚴(yán)一次,百姓不準(zhǔn)輕易離開家門,使道路上連一個行人都沒有。等到車隊離開,戒嚴(yán)結(jié)束,百姓們便紛紛走出家門,繼續(xù)一天的工作??墒呛坪剖幨幍能囮牼谷挥謴某情T回來了?

    這個消息在京城里炸響,如同夜空的焰火一樣無處隱藏。

    城門官迅速著人將消息傳進(jìn)宮里,傳進(jìn)鴻臚寺。

    大鴻臚剛開始吃早飯,聽說這個消息剛吃了一口粥就往外吐——回來了?

    車隊沒回晉王府,直接朝皇宮走去,停在宮門外等待皇帝決斷。

    文思還抱著那個匣子。

    他是這個車隊的統(tǒng)領(lǐng),但對于宮城里的衛(wèi)兵則是一個陌生人,許多人都好奇地打量著他和他抱在懷里的匣子。如果相識,問一句這匣子里是什么倒也無妨,可惜這里沒有文思的朋友。不久,一個老公公快步跑了出來,問文思這是怎么回事。他帶來的問題也和京城百姓,和大鴻臚的不解一樣:你們怎么回來了?

    文思回頭看了一眼,告訴這位老公公:“去不了了。”

    “?。俊?/br>
    “馬涼死了?!?/br>
    “啊?!”

    文思把匣子打開,露出一顆人頭,他指著下了馬車款款走來的盛森淵說:“是他殺的?!?/br>
    馬涼死了?是這個年輕人殺的?每一個聽到這句話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但盛森淵從容的表情和那顆人頭都不像是假的。不對,誰知道馬涼長什么樣子?老公公先是一驚,心情復(fù)雜,倒不是說他有多盼著馬涼活著,但作為皇帝的身邊人,他不可能輕易相信這種大事。

    他并未被人頭嚇到。

    想了想,老公公向文思索要了匣子,重新回到宮中。

    再等一陣,又有人跑了出來,這次是個年輕的公公,他問:“誰是殺了馬涼的壯士?”

    盛森淵向前一步。

    “請您跟小人來,陛下要見您。”他膽怯地對盛森淵說。

    “好?!笔⑸瓬Y答應(yīng)一聲,回頭朝沈朝元眨眨眼。

    沈朝元抱著鴿子,遙遙相望,她輕輕點頭,他便露出笑容,轉(zhuǎn)身跟隨那位公公走入宮城。

    楊柳問:“殿下,那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等他出來。”沈朝元冷靜地說。

    “他能出來嗎?”

    “他當(dāng)然能?!?/br>
    ……

    己亥年三月二十。

    經(jīng)過十個時辰,從早到晚的朝辯后,一位年輕的將軍橫空出世。是的,主戰(zhàn)派徹底壓倒了主和派,在馬涼的人頭被皇帝著人擺到朝堂上時,主和派便再也說不出一句有利的話了。由安國侯及邕武侯共同推舉了一個對許多人而言很陌生的名字:明銅鏡。

    他從京城消失太久,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他。

    直到有一個人說,這是明元帥的兒子。

    明元帥之子?他不是無后嗎?許多人都皺起眉,直到有人想起當(dāng)年明元帥確實曾經(jīng)有一個兒子,但被明元帥查出他是妻子與jian夫偷情所生,根本不是明家血脈,便趕出家門并除族。之后不久明家便被抄——哦。熟悉的人盡皆對視一眼,明元帥與妻子也真心狠,連自己的名譽也不惜敗壞。

    ☆、大結(jié)局

    恐怕,當(dāng)年明元帥已經(jīng)預(yù)見到明家將亡,便與妻子一起籌備了這場鬧劇,將明銅鏡趕出明家。所有人都沒有懷疑,畢竟,有幾個男人愿意無端端往自己頭上戴綠帽子,又有幾個女人愿意承擔(dān)不貞的名聲?可誰也想不到,明元帥是其中一個,明夫人也是。

    當(dāng)年,明銅鏡作為明家獨子,向來深受寵溺,結(jié)果被養(yǎng)成一個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懶漢。這也罷了,他還是個紈绔,拿著家里的錢日日夜夜泡在秦樓楚館。明元帥拿他沒轍,這位戰(zhàn)場上的英雄面對自己唯一的孩子,也只是個溺愛的父親而已。京城里的人都默認(rèn)他在明家的唯一作用可能就是傳承香火,明元帥的事業(yè)只能等莫須有的孫子來繼承了。

    沒想到明家卻突然炸出一個消息,說明夫人不貞,誕下野種,這野種就是明銅鏡。那時候明銅鏡還躺在一家青樓的大堂里,怒氣沖沖的明元帥沖進(jìn)來當(dāng)著眾人的面將他一通暴打,打得半死不活后便著人將他趕出京城。此后不久,明夫人自縊,明銅鏡也不知所蹤。再然后,便是明家被抄,明元帥身死了。

    誰也想不到,趕走明銅鏡是假的,明夫人不貞是假的——可能就明銅鏡挨的那頓打是真的。

    盛森淵從不被人關(guān)注的角落走出,雙手呈上一封信。

    “這是什么?”皇帝疑問。

    盛森淵沉默片刻,平靜地說:“這是明元帥的手書。”

    明元帥親筆手書?這句話一說出口,朝堂上便沒人說話了,全都朝盛森淵望來。他們疑惑地看著這年輕人的臉,并用更疑惑的目光打量著他手中穩(wěn)穩(wěn)托舉的這封信。這年輕人怎會有明元帥的手書?這手書是明元帥何時寫的?寫了什么?

    盛森淵并未給眾人太多思考的時間,迅速補充道:“這封信是明公子托我?guī)淼摹!?/br>
    皇帝沉吟片刻,道:“他知道你要來刺殺馬涼?”

    “是?!?/br>
    這次皇帝沉默了更久,然后點頭說:“呈上來?!?/br>
    盛森淵向前走了幾步,停下,等皇帝身邊的老公公接近,就將這封信送到他手中。

    作為一名剛殺死馬涼的武者,他是不可能走近皇帝的,即使他剛剛立下天大功勞。

    這老公公就是方才到宮城前迎接的那個,他檢查信確認(rèn)沒有問題,便將信送給皇帝。

    盛森淵知道這封信里寫的什么。

    他沒偷看。

    他只是直接問了明銅鏡。

    信中,明元帥并未抱怨下令殺他的先帝,只痛陳他輕易涉足政斗,被jian人暗害,有所察覺后不得不忍辱將獨子送到師兄身邊。他在信中寫明所謂明夫人不貞事件只是他與妻子的計謀,以使敵人放棄繼續(xù)追查他的唯一血脈。他在信中明言,他的師兄已經(jīng)答應(yīng)他的請求,收下他的獨子為徒,教他兵法。如果他日棠國有難,他愿意令親兒為陛下再征疆場。

    皇帝捧著信看了一會兒便紅了眼眶,露出追憶明元帥的模樣。

    盛森淵靜靜將頭垂下,與其余人一樣。

    何時抬頭?

    等皇帝哭到滿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