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來人，救救我們……”

    直到再走近些，大仙才驚訝的發(fā)現(xiàn)，聲音居然來自地底下。

    他耳尖微轉(zhuǎn)，終于判明了位置，朝著哭聲來處奔去，很快就在一處像是柴房的地方外面找到了一個地窖，地窖口并沒有像那些儲物的地窖一樣拿實木板子封口，而是在窖口封著一扇加了四方格子的鐵柵門，門上掛著一把生了綠銹的大銅鎖。

    見到大仙有些猶疑地朝著地窖口走過來，里面突然使勁伸出一只手，一個干瘦得好像骷髏一樣的女人的臉猛地貼到那四方格子的鐵柵門上，眼睛瞪得像是要凸出來了：“小哥，小哥，求求你，救救我們，我孩子就快餓死了，求求你，只要你救我們出去，我給你五百兩，不，我給你一千兩銀子！求求你，求求你，放我們出去?！?/br>
    就在那女人撲過來的同時，又有兩三個女人還有一個小孩也跟著撲到了地窖口，“求求你了，放我們出去，我們都是好人家的女兒，都是被水匪搶來的，只要你放我們出去，我們爹娘一定會好好謝謝你的?！?/br>
    大仙眼神好使，即便是在如此黑暗的環(huán)境里，他仍舊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女人、孩子們身上的傷痕，以及破爛得幾乎無法蔽體的衣物，這些應(yīng)該都那些水匪們搶來糟蹋的女人或者綁架來換取贖金的人質(zhì)。

    大仙想了想，走上前去：“我可以放你們出來，但是，現(xiàn)在到處都是水匪，你們出來很可能立刻就會被他們殺掉。”

    門內(nèi)的那幾個女人愣了愣，只有最先撲到門口的女人猛地搖頭：“我不怕，我不怕，你放我出去，就算他們要殺我，我也得先給我孩子找口吃的，你看看他，他就快餓死了，他還這么小，他都還不會說話呢。”那個女人一邊說著，一邊從身后另一個女人懷里抱過一個氣息奄奄的小孩，瘦得只剩三根筋挑著個腦袋的樣子。

    大仙看著頗是不忍，“好，我可以幫你們把這門打開，但是你們自己要想清楚，我是救不了你們的，你們得自己想辦法逃出去。”

    “行，行，行！”里面頓時傳來一片催促聲，顯然，這些女人都明白，若是不趁現(xiàn)在這個混亂時候離開，不管早晚，她們都會死在這里。

    大仙也不再跟他們羅嗦，上手使勁一擰，那把大銅鎖就被他擰斷了鎖頭，然后，不等大仙開門，嘩啦一聲鐵柵門已經(jīng)從內(nèi)而外被幾個人撞開，立刻便有幾個人搶在前頭跑了出去。

    而那個瘦骨伶仃的女人反倒動作沒有那么快，她似乎受了很重的傷，走出來的時候步履蹣跚，卻仍舊緊緊抱著她的孩子，她看到站在鐵門邊的大仙，也不說話，呯地跪下去沖著大仙使勁地磕了個頭后，便艱難地爬起來走了。

    大仙沉默地看著她。

    而就在他將視線從那個堅強的母親身上移回來時，卻見兩個女子正瑟縮地站在地窖門口有些局促地看著他。

    “你們看著我干嘛？”大仙皺眉。

    “小哥似乎對這里很熟悉，能不能……”

    “不能，我救不了你們，自己走！”大仙沉下臉，人家受著傷帶著個孩子都敢自己往前走，這兩個女人手腳齊全，身強體健的卻只想著依靠別人，實在是讓他看不起。

    那兩個女人見話還沒說完就被堵回來，頓時不樂意地朝大仙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就要走。

    就在這時，大仙卻看見地窖里似乎還有人，“你不出來嗎？還是受了傷？”

    地窖很深，里面又沒有燈火，就算是大仙眼力再好，也只能隱約看到個人影坐在里頭。

    “那是個瘋子，也不知道是水匪從哪兒里綁來的，剛被關(guān)進來的時候她還一直嚷嚷自己是皇后，不過，被那些水匪拉去強了幾次之后就老實了。哈哈，皇后，她要是皇后，我就是太后了。”

    那兩個女人回過頭說完，看著地窖深處那人影，帶著種幸災(zāi)樂禍般的惡意說完便轉(zhuǎn)身跑走了。

    只是，聽到她們的話之后，大仙看著地窖深處縮成一團一動不動的人影，心里卻是有了一種不好的感覺。

    大仙彎身走進了那又黑又臭的地窖里。

    他走近那個身影，低頭仔細辯認那污臟無神呆滯的面龐。

    片刻后，他驚呼——

    “娘娘？”

    說罷伸手就要去扶她。

    可是他的手還沒有碰到她的，便被一連串尖叫和踢打推開。

    “啊——不要，不要碰我，滾開！滾開！”

    第83章 憐憫

    “不要，走開，我不是皇后，我不是皇后，不要碰我！啊啊——”

    只要大仙試圖接近，地窖里的女人便不停地尖叫，大仙頭疼地看著她，但是別人都可以不管，她卻是不能不管的，就算她真的瘋了，就算她被那些水匪沾污了，只要她還活著，她就依然是老皇帝的妻子，大夏的正統(tǒng)，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人能夠動搖這個事實了。

    無奈之下，大仙只能一道靈光拍過去，直接將皇后拍暈，然后扛起她朝外走。

    還好皇后的身材并不高壯，經(jīng)了這些日子的磋磨更是瘦了好幾圈，否則就大仙的小身板扛起她就得找不到他自個兒。

    大仙扛著皇后也沒有耽誤他飛檐走壁，只是就在已經(jīng)快到水寨邊緣的時候，他只覺身體里靈力突然一泄——

    他頓時暗叫“不好！”

    果然，下一瞬，他整個人就嘩啦一下縮回了貓形，而被他扛在肩上的皇后失去了支撐一下子就摔在草屋頂上眼看著就要滾下去——

    他忍不住“喵——”一聲大叫，伸出爪子去撈，但憑他貓樣的細巧身板如何拉得住一個成年女人？

    于是，他只能跟著皇后一起從屋頂上往下滾，心里卻是忍不住罵娘：要死??！要是叫皇后就這么摔死了，他豈不是成了千古罪喵？

    就在他自嘆倒霉的時候，一左一右兩只手同時伸過來，一只撈住了皇后，一只拎住了他。

    阿彌陀佛！

    大仙閉著的眼嘩一下張開，入目就見笑得跟個狐貍似的衛(wèi)隱正拿兩根手指頭拎著他后脖子。

    “來得及時吧？”衛(wèi)隱一邊說，一邊在他腦袋頂上輕拍了一下，“都自顧不暇了，還多管什么閑事？”

    顯然，衛(wèi)隱并沒有認出皇后來，只以為是某個落難女子被大仙順手救了。

    大仙張牙舞爪地在衛(wèi)隱手里撲騰，只可惜被拎著頸后皮，他那短手短腳怎么也夠不著衛(wèi)隱那兩根討厭的手指頭，扭噠半天后只能乖乖地掛在衛(wèi)隱手指頭上裝死。

    “你以為朕想管哪？你也不看看那是誰？”

    “哦？還是熟人不成？”衛(wèi)隱被大仙這話一說不禁很是意外，這水匪窩里能有什么女人會是他們認識的？

    可結(jié)果他剛借著四下里的火光看清那女人的臉，他頓時臉色大變，“怎么回事？皇后怎么會在這里？”

    “朕哪里知道，朕不過是在一個地窖里順手放了些被抓來的女人和孩子，結(jié)果就在那里發(fā)現(xiàn)了她，聽跟她一起關(guān)著的女人說，那些水匪還……還……”大仙沒說下去，但是也不用大仙說什么，衛(wèi)隱只一掃皇后現(xiàn)在衣不蔽體，傷痕累累的樣子就知道她曾經(jīng)遭遇過什么。

    “先離開這里，影九，待會兒到了船邊，你帶著皇后在岸邊等我，我另外安排你們的行程，萬不可讓人知道皇后曾經(jīng)落到水匪窩里之事?！?/br>
    “是?！庇熬怕牭阶约罕车木尤皇腔屎?，也是嚇了一大跳。

    大夏雖然不似前朝那般禮教森嚴到女子讓人看眼腳踝都會被當(dāng)作yin娃蕩婦給沉塘，但是貞潔仍是考量女子德性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普通講究點的人家，女子若是失貞也會遭人詬病，輕者送入庵堂，嚴重的也有逼著懸梁自盡的。

    若是讓人知道一國皇后居然落進水匪窩，還被水匪給禍害了，皇后只怕立時就要被生生逼死，而且京中偽帝和jian妃定然要借此發(fā)揮，徹底廢后奪權(quán)了。

    因此，無論于公于私，皇后的遭遇都不能讓人知道。

    尋了個隱蔽處，衛(wèi)隱與影九議定待會兒的行程，幾人便一路匆匆朝著水寨外奔去，就在他們快到水寨門口時，大仙眼尖突然在火光中瞄到一個瘦弱的身影。

    “等等！”

    “怎么了？”衛(wèi)隱不解地停下。

    “把那個女人和她孩子帶出去吧，憑她一個人，恐怕很難通過那道水寨門?！贝笙煽粗е⒆硬厣碓陉幱袄锼烂鼟暝白叩呐?，憐憫心終是讓他對衛(wèi)隱張了口。

    衛(wèi)隱看了看那個女人，“不是水匪的人？”

    大仙搖頭，“是跟皇后關(guān)在一起的，應(yīng)該也是被水匪抓來的?！?/br>
    衛(wèi)隱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沖了過去，帶上了那個女人。

    那女人顯然是個既有眼色又有主意的，在最初的驚慌之后，很快就意識到衛(wèi)隱是好心要救她出去，“大恩大德無以為報，還請恩公留下姓名，待日后小女子回到家中，一定涌泉相報?！?/br>
    忙亂中那女子仍舊不忘禮數(shù)，就像之前在鐵門打開時，也只有她對著大仙認真地表示了感謝。

    衛(wèi)隱當(dāng)然不會將自己的身份透露給她，只是沉默地帶著她離開了水寨。

    “夫人要去哪里？”臨到江邊，算是到了安全的地方，衛(wèi)隱放下那女人和孩子，禮節(jié)性地問了一聲。

    “奴家本是帶著孩子回柳州娘家探親，卻不料回程之中突遭橫禍，奴家現(xiàn)在要回蒼州夫家，無論如何，奴家都得先把孩子平安送回家去。”那女子眼中滿是堅定，但是神色中難掩一抹黯然。

    蒼州？

    衛(wèi)隱心中一動，扭頭看向影九身上背著的皇后，他突然從那女子懷里抱過了孩子。

    “你做什么？”那女子見衛(wèi)隱突然把孩子從她懷里奪了過去，不禁有點驚慌。

    “夫人不必驚慌，我看貴公子面色不好，像是生了疾病，我們的船就在不遠處，船上有大夫，不過，你看我只帶了這一艘小船，也坐不下咱們這許多人。我就先帶這位小公子過去瞧瞧大夫，你就同我這位小兄弟一起在這里等一會兒，我一會兒會派人過來接你們過去?！?/br>
    “不用……”那女子驚慌地叫道，只是不等她撲上來搶奪孩子，衛(wèi)隱已經(jīng)飛身上了小船，然后單手持槳輕一推岸，那小船便如箭般離開了岸邊。

    “把孩子還給我！”那女子在岸邊驚聲尖叫。

    影九卻是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放心，我們絕對不會傷害你的孩子，你只需要乖乖聽先生的話就好?！?/br>
    那女子眼睛緊緊盯著小船消失的方向，身子瑟瑟發(fā)抖，孩子離手，她一直強撐的氣力就仿佛被抽干了一樣，腿一軟一下就跌坐在了江邊濕濁的泥地上。

    影九看看她，又看看衛(wèi)隱離開的方向，伸出手去扶她，卻被她打開了手。

    “你搶人家孩子干什么？”大仙不滿地瞪著衛(wèi)隱。

    “我怎么就搶人家孩子了，我是真的看這孩子病了，你看這臉色，臘黃臘黃的，瘦得皮包骨頭，我是好心?！毙l(wèi)隱抱著那瘦骨嶙峋的孩子，一臉正氣匪然。

    “你的話能信，朕改行去當(dāng)狗?！贝笙蓸O之鄙夷地站在衛(wèi)隱肩頭冷哼。

    “陛下，你這話說得臣可真寒心?！毙l(wèi)隱捂著心口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你到底想干嘛？若是擔(dān)心她把咱們的行蹤泄漏出去就不要帶著她，既然有心救她何必還要拿著人家孩子，讓她不安心?！贝笙刹毁澩l(wèi)隱的做法，覺得有點小人。

    “臣確實是有心要送她一程，只是臣拿著她的孩子卻不是擔(dān)心她xiele咱們行蹤，而是需要她幫忙照顧一下皇后?！?/br>
    “皇后？”

    “因為這次全是水上行程，考慮到帶著女子多有不便，所以咱們身邊這批暗衛(wèi)里沒有女衛(wèi)?？墒乾F(xiàn)在皇后這個樣子，必須得有人貼身照顧，恰好這個女子又與咱們同路，與其在路上隨便買個侍女，倒不如請她幫咱們照顧皇后一段日子。”

    “只是皇后的行程需要另行安排，不能立刻與咱們同船，所以，我不得不扣下她的兒子讓她不敢生出異心來。待到過幾天我把皇后的行蹤安排妥當(dāng)，接了她上船，到時候她完全處在咱們監(jiān)控之下，自然就會讓他們母子團聚了?！?/br>
    大仙拿爪子死死扣在衛(wèi)隱肩頭，心底再一次深深感受到尚昕這個師傅的“不拘小節(jié)”，這種拿人家孩子要脅別人聽話的行徑，估計別家皇子師是絕對干不出來的。

    當(dāng)然，有些別家皇子師喜歡干的那些齷齪事，他也是干不出來的。

    回到船上天已經(jīng)透亮。

    尚昕急得已經(jīng)要親自下船去找人了，望眼欲穿地總算盼到了大仙和師傅回來，尚昕才終于感覺到緊張一夜之后的困乏。但是這點困意，緊接著就被皇后在水匪窩里被找到的消息沖擊的一點都不剩了。

    “皇后在水匪手里待過的消息絕對不能傳出去。”

    “是的，殿下，所以，為師沒有讓影九帶皇后上船，咱們得給皇后妥善安排另一個被救的事實，一個經(jīng)得起考驗和推敲的事實?！?/br>
    “那要怎么做？”

    “這點殿下請放心，我會和二先生、八先生商量妥當(dāng)，殿下還是先去休息吧。”衛(wèi)隱看著尚昕泛著紅絲的眼睛，知道這一夜對他來說還是很緊張很耗體力的，尤其是——昨天夜里，尚昕親自動手殺人了。

    就算明知道對方是窮兇極惡的水匪，又是在你死我活的戰(zhàn)斗中，但是殺人就是殺人，一個剛滿十二歲的孩子，第一次殺人見血，絕對不是件輕松的事情。

    “是的，殿下，您先回去休息吧，您看，大仙閣下奔波一夜，鬧翻了整個水寨肯定也累壞了。我讓人給您準備熱湯，您好好洗洗先睡一覺吧，皇后娘娘的事情，且容我們先商量個章程出來再向您報告?！庇鞍烁l(wèi)隱勸尚昕。

    尚昕想想確實他留在這兒也幫不上什么忙了，況且，從回來到現(xiàn)在，大仙一直蔫蔫地趴在他懷里，眼睛瞇著瞇著馬上就要睡著似的，看上去也是累壞了。

    他便點點頭，應(yīng)了聲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