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不用了。”駱明鏡無奈笑道,“你休息吧?!?/br> 時敏:“那讓我摸一下你頭發(fā)。” 駱明鏡嘆息:“就知道你更愛我的頭發(fā)。” 他把頭歪了過去,時敏輕輕撫摸了兩把,小聲道:“愿今年諸事如你頭發(fā)一樣順利?!?/br> “哈哈哈哈……”駱明鏡道,“小jiejie你可真有意思?!?/br> 時敏笑著收回手,忽然問他:“明鏡,以后剪頭發(fā)嗎?” “不剪?!瘪樏麋R笑答,“你這么喜歡,我就不剪了,為你留著。” 時敏心中暗暗嘆氣。 許倩倩提供的那些做傷情報告的照片里,駱明鏡的頭發(fā)被剔了,很短,露著頭皮和額角上的傷疤。那些照片,只看一眼,時敏就萬分焦躁,想發(fā)火罵人,若不是保持涵養(yǎng)成習(xí)慣,她真會罵出來。 許倩倩對她說過,駱明鏡最初被拘留調(diào)查情況時并沒有剃頭,他認(rèn)為自己說明情況很快就能被釋放,結(jié)果并不是如此。駱明鏡一直很反感海市公安的那些人把自己當(dāng)犯人對待,但后來,他們真的把他當(dāng)犯人對待了。 “我哥給心理咨詢的那個醫(yī)生說過,他在里面是被按著腦袋剔的頭發(fā),這讓他感到很屈辱,非常受打擊?!?/br> 出來后的駱明鏡再沒進(jìn)過剪發(fā)店,沒敢動過頭發(fā)一剪子,如果有人靠近他就會不安,身體本能避開,神情也會不自然。 其實最早一次去漫展跟粉絲們見面賣畫冊時,他的粉絲們就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不了解內(nèi)情的小姑娘們回來后,會很開心地對同好們說:“咱家妖精人真好,超級溫柔,你靠得太近他會很緊張哈哈哈哈?!?/br> “這么看來,很好調(diào)戲啊?!?/br> “不好意思調(diào)戲,拍照都很緊張了,我說想抱抱他,他頭都要搖出殘影了,說這不行,不合規(guī)范哈哈哈哈?!?/br> “你們別欺負(fù)老實孩子,窮鬼為了掙錢不容易,應(yīng)該是內(nèi)向人格,大家下次去乖一點好了?!?/br> 時敏也在回想,回想她第一次見駱明鏡時,目光瞬間被他那頭長發(fā)吸引。那種長度,放女生身上都很罕見,他卻披著那頭沉甸甸的長發(fā)上街,保持著自己的節(jié)奏,和大街上的人格格不入。 現(xiàn)在想起這些,心口微微發(fā)疼。 他確實如自己所說,要很用力才能說服自己重新生活,他既想擺脫掉過去和處于糟糕狀態(tài)中的自己,又像是害怕一樣,保留著對他而言能帶來安全感的生活方式。 他臥在角落里,盡量一個人生活,微小的做出改變,開直播,讓自己為未來做些事情,又小心翼翼避開舊傷疤,不敢進(jìn)理發(fā)店,不愿回憶起人生中最低谷的時候。 改變…… 時敏忽然想起,第二次見他時,他的頭發(fā)短了一半。 “駱明鏡?!睍r敏決心問問他,“你當(dāng)初為什么剪頭發(fā)?” 駱明鏡呆了好久,說道:“……因為沉?!?/br> 背著過去的東西,太沉了。那天,他遇見時敏,時敏問他,頭發(fā)是真的還是假的,他回來后,忽然就想做出改變,非要問原因,他也說不上來。 好像是一種心境的轉(zhuǎn)變,又好像是……是心感受到了,他或許會有新的未來,一個在他計劃之外,腦海之外的嶄新的未來,而他需要為這個新的未來做出改變,從剪斷不需要的長度開始。 “好吧,我說實話?!瘪樏麋R在時敏的無聲‘關(guān)懷’下,坦白道,“真說起來會顯得我很矯情,我是鼓起勇氣,才敢剪頭發(fā)。其實,長發(fā)也不需要那么長的,我一直想修短一點,但不敢去理發(fā)店,也不敢動剪刀,一有這個念頭就會……高度緊張,很焦慮,我怕自己撐不住又回到之前不太好的狀態(tài)。可是那天我遇到了你,你正經(jīng)說的第一句話,是在問我的頭發(fā),回到家,洗發(fā)水也快沒有了,我就覺得,一切都在暗示著我改變,那就改變吧?!?/br> 時敏:“那個長度還好?!?/br> “你確定?一米……三吧,可能有。”駱明鏡道,“不過那不重要,我的意思是……” “我懂。”時敏說。 語氣雖輕,但絕不是敷衍也不是哄他,她是真的懂。 駱明鏡呆在座位上,他忽然想到,時敏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天注定一樣。 他遇到她的那天,有了從自己生活狀態(tài)中走出來的勇氣,而她,察覺到他的變化,立刻帶他回了家,給了他一個更好的變化反饋,她讓時楚幫他修了型,他硬著頭皮接受了。 似乎就是從那時起,他發(fā)現(xiàn),改變不難。他的心踏實了,不再害怕走出去的狀態(tài)。 時敏忽然掀起眼罩,說道:“不過最早的時候,你一臉委屈地跟我講,你女裝留長發(fā)都是為了賺錢,說自己其實很膚淺,沒有我想象的那么好。駱明鏡,你這人,殼裹得太緊了,動你一下,你就要放點煙霧彈讓我退縮?!?/br> “……沒有的事?!瘪樏麋R恥于承認(rèn)當(dāng)時渾身軟刺自我保護(hù)過度的自己,“你過度解讀?!?/br> 時敏輕笑一聲,閉上眼睛,繼續(xù)休息養(yǎng)神:“駱明鏡,你對我絕對是一見鐘情?!?/br> 駱明鏡看到她這自信滿滿的表情,好笑道:“你不要自我感覺太良好,我是不信一見鐘情的,跟你一起是慢慢發(fā)現(xiàn)你不錯的?!?/br> “不,就是一見鐘情?!睍r敏自信道,“你這人,喜歡了才會敞開,才會對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讓步,遷就,跟隨我做出反應(yīng)。如果你不喜歡我,從一開始,你就不會打開殼子嘗試著走出來,不會搭理我?!?/br> “單方面的主動出擊沒用的,除非對方給你反饋?!睍r敏說,“你如果抵觸我,我試過就不會再打擾你,我也有自尊,如果對方很冷淡,我嘗試到難度后,會立刻放棄。但你不是冰塊也不是木頭,我試探你,你給了反應(yīng),盡管很微小,但你一直在慢慢地向我敞開,你對我抱有期待,從一開始就是如此,所以我才決心要磨你這把鈍刀。” 是什么引起了她的興趣,讓她決心下功夫攻略這個男人?就是單刀直入試探性敲門后,他慢吞吞打開殼,一點點伸出觸角探向外面,他在努力地回應(yīng)自己,盡管很生澀,很謹(jǐn)慎,很緩慢,連他自己都未發(fā)覺。 時敏勾起嘴角,悠悠笑著。 他這么努力,自己怎么會放棄?再難也要攻略到底,一定要。 下了飛機,小皮把租的車子交給時敏,自己坐在副駕駛,告訴時敏海市現(xiàn)在的狀況。 “剛剛收到的消息,已經(jīng)有八個停職調(diào)查,包括劉所長?!毙∑ふf道,“劉蓉的父母目前和劉蓉他們一起住,家里住了六口人,包括李翔的母親。開庭通知已寄出,但不知道劉長春收到了沒有,前面左拐上橋?!?/br> 車開上了跨海橋,車內(nèi)導(dǎo)航開著,目的地定在一家星級賓館。 小皮推了推眼鏡,繼續(xù)道:“明天八點調(diào)查組會約談幾個證人,目前證人們基本已經(jīng)到海市了?!?/br> “當(dāng)?shù)孛襟w通知了嗎?” “通知了?!毙∑ふf,“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工作了?!?/br> 駱明鏡坐在后座,保持著沉默,他到海市后,心情復(fù)雜。五年未歸,這座城不再熟悉,現(xiàn)在隔著車窗看,這個他長大的城市,記載著他無數(shù)榮譽和無數(shù)流言蜚語的地方,已經(jīng)沒有了溫度。 冷冰冰的一座城,陌生的城。 車要離開跨海橋時,前面忽然拐進(jìn)來一輛白色轎車,看樣子是想上橋。 那輛白車速度太快,無聲無息出現(xiàn),時敏猛打方向,擦著這輛車的側(cè)前方,蹭了出去,熄火停了下來。 她臉色難看,從倒車鏡里冷冷看著后面那輛車。 小皮驚魂未定,道:“這不是單行道嗎?這車怎么在這邊拐?想逆行?” “算了?!睍r敏不想追究,重新啟動車子,打方向倒車,準(zhǔn)備離開。 然而,后面的那輛白色轎車副駕駛開了門,出來一個濃眉大眼,五官周正的寸頭男人,他把手里嗷嗷哭著的嬰兒交給后座的人,拉上外套拉鏈,皺著眉走了過來。 駱明鏡說:“時敏,他是……李翔?!?/br> 時敏停下來,垂目看著倒車鏡:“就是他?” 李翔敲了敲車窗,道:“出來?!?/br> 時敏低眉沉思,駱明鏡小聲道:“……你可以不用理他。” 時敏松開安全帶,道:“你在車上別下來?!闭f完,她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小皮一看,立刻打開車門跟出去。 李翔見她出來,伸手要拉她衣服:“你來看,來看,車蹭到了你說怎么辦吧,我車上還有孩子,你嚇到孩子了,聽見沒?” 白色車?yán)镉行『旱目摁[聲。 時敏微微側(cè)身,避開他的手。 她雙手插兜,直直盯著李翔看,嘴緊緊抿著。 小皮說道:“哥們兒你是來搞笑的嗎?這里是單行道,我們有行車記錄儀,是你車違規(guī)轉(zhuǎn)向逆行好吧?” 小皮對他也沒什么好印象,最初到海市調(diào)查駱明鏡的情況,給李翔打過無數(shù)次電話,這人聽見駱明鏡三個字就掛他電話,后來又說讓小皮去畫室等,可到底是被放了鴿子,沒能見到他人。 “外地人?”李翔聽出小皮不是本地人,眉頭擰得更緊,他說,“你過來看,我們走的就是正規(guī)道路,海市本地都知道,這里沒有禁止右拐的標(biāo)志,但有限速行駛懂嗎?你們肯定超速了,另外,你們下橋為什么不按喇叭提醒有人?” 小皮快笑了:“你拐彎的怎么不打喇叭?好吧,就按你說的,你們海市這條道允許你們拐彎逆行,但也該右拐讓直行吧?” 李翔沉默低頭掏出一根煙,點燃,抽了兩口,他抬眼罵道:“你他媽直行速度那么快,趕著投胎送死?!蹭了車還想賴?開一輛破奔馳你想上天?一個大男人在這兒瞎嗶嗶什么?我他媽沒說明白?我車上有孩子!你們他媽的趕著送死別連累我孩子!” 小皮這才看清,李翔那輛車是寶馬。 “今兒是我老婆躲得快,不然我閨女要有個三長兩短,你們?nèi)嫉媒o我跪下賠罪!我他媽弄死你們!” 時敏一笑,抬起長腿,一腳踢了上去,這腳來得快,且力道不輕,李翔剛放完狠話就被狠狠踹了一腳,捂著小腹半晌沒直起腰。 時敏說:“這一腳,是你應(yīng)該的?!?/br> 駱明鏡連忙開門跑了過去,他把時敏拉到身后,說道:“別氣,不值得……我們走吧?!?/br> “我就是來踹他的。”時敏低聲說,“我踹完了,走吧?!?/br> 然而,白車?yán)锏呐緳C看到李翔被打,尖叫一聲,也開門跑了過來。 “你們干什么!”女司機跑過來,扶著李翔,手指尖指著時敏,“憑什么打人,目無王法了是吧?哪來的?站住都別走!告訴你們等會兒可別慫!” 她轉(zhuǎn)過頭,大聲喊道:“媽!打電話!” 駱明鏡開口道:“李翔,原來你倆真結(jié)婚了?!?/br> “認(rèn)識?”女司機瞪大了眼睛看著駱明鏡,繼而,她認(rèn)出了他,忽然失了聲。 李翔聽出了駱明鏡的聲音,他彎著腰,眼睛看著地面,沒敢直起身,也不說話。 白車?yán)镉窒聛硪粋€女人,看起來五十多歲,穿著白色的呢子大衣,挽著頭發(fā),氣質(zhì)卻比年輕的劉蓉要好,她五官溫婉,她像男人們都愿意娶的那種傳統(tǒng)好媳婦,有著愿意奉獻(xiàn)自己為家為國的賢妻良母氣息。 那個女人抱著一個嬰兒走來,她驚奇地看著駱明鏡,試探道:“明鏡?” “芳阿姨。”駱明鏡笑不出來。 那個女人拉起李翔,輕輕拍了拍他似是安慰,好半晌才問候駱明鏡:“你回來了?” “回來處理以前的案子?!?/br> “明鏡,聽阿姨一句?!蹦莻€女人說,“你跟李翔從小都是朋友,阿姨知道你不好受,但人別太鉆牛角尖,有些事情應(yīng)該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樣大家才能都過得不錯,你像你媽,好強,這樣以后可怎么辦?性子這么拗,以后出去把人都得罪了,不給別人活路,可怎么辦?我們都活在社會上,有些不公平也沒辦法……” “阿姨,別說了?!瘪樏麋R道,“我看你上歲數(shù)了,不想把話說的那么難聽,我只算我和李翔的事,不把你牽扯進(jìn)去,你別讓我把話說白,你欠我媽的,她人沒了,我不再跟你計較?!?/br> 那女人表情尷尬,李翔這才直起身,把他媽擋在身后,看向駱明鏡,說道:“不管我媽事,你少他媽軟刀子磨,不管欠多欠少,當(dāng)初你媽走的時候,是我跟我媽幫著照料辦的后事,生死是大事,你別沒良心?!?/br> 他們這次意外見面,沒有爭吵,沒有動手,兩人的對話出奇平靜,至少表面上如此。 駱明鏡語氣平靜地問:“我媽怎么沒的,為什么后事沒兒子在旁照料,要你們兩個外人來照料,李翔,你敢說嗎?” 靜了好久,李翔說:“行,行……你要硬把錯歸到我頭上,我也無話可說?!?/br> 他說完,拽著劉蓉跟母親回車上,還吼了劉蓉一句:“你哭什么,換我開車?!?/br> 駱明鏡看著他們把車開走,才道:“我們也走吧,其實別理他就是了?!?/br> 時敏卻道:“李翔的這個媽,是你爸養(yǎng)的那群女人之一?” 駱明鏡微訝:“你怎么看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