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節(jié)
這是程導的風格,陸飲冰以前拍他戲的時候,還以為他對自己有意見,要不是在劇組偶爾還能出去聚個餐,看到他私底下人挺活潑的,陸飲冰拍他戲一定會特別壓抑。也正是因為如此,陸飲冰在他的劇組里一直卯著一股勁,要得到贊許的期望有時候都會勝過她拍戲本身的快樂。 直到好幾年后,她拿下銀熊獎的獎杯,程導給她鄭重地發(fā)了封郵件,內(nèi)容上寫的是:你奉獻出了最好的表演,足以讓我一生回味。 陸飲冰:“……” 后來她就接受了娛樂圈中各種導演的清奇人設(shè)。 遇到這樣好的導演也是福分,程導是一塊經(jīng)驗豐富地磨刀石,把初具鋒芒的夏以桐交給他打磨,陸飲冰很放心,她也是這樣過來的。 她把夏以桐留在小城,自己帶著小西回了京城。 她在床上躺了三個半月,先前瘦了二十斤,后來養(yǎng)回來了點兒,現(xiàn)在比入院前的體重還輕了十斤左右,別墅請了營養(yǎng)師,專門為她準備豐盛的一日三餐,小西也能跟著蹭一口,一個月陸飲冰體重回來了,小西胖了十斤。 陸飲冰開始恢復健身,每天在家里的健身房跑步,做做腿部訓練,力量訓練暫時還不行,從一個瘦子進軍微胖界的小西奮而加入。 去了京城最好的醫(yī)院復檢,還拍了片子,醫(yī)生的結(jié)論和c市的專家一模一樣,說她有一塊管理記憶和情緒的地方受到了損傷,可能會有影響。問她有沒有忘記事情的跡象,有沒有情緒大變。 陸飲冰說:“沒有啊,一直都很正常,二十年前的事情也都記得。” 醫(yī)生:“我也只是說有可能,不一定會有影響。” 陸飲冰謝過了醫(yī)生,又去另一個科室問她的手,手恢復得比想象中快。陸飲冰坐不住了,親自殺到公司,讓薛瑤給她找本子拍戲。 薛瑤試圖勸說,無果,能怎么辦?幫她找唄。 陸飲冰對本子的要求特別高,一年半載也不一定能淘到合適的,所以她并不擔心陸飲冰會因為拍戲耽誤康復。好巧不巧的是,這次僅僅過了一個月,陸飲冰就從薛瑤交上來的本子挑中了一個喜歡的,小清新的純文藝片,既能夠給陸飲冰調(diào)節(jié)心情,又能過把戲癮。 薛瑤先是心里咯噔一下,說句要糟。然后把劇本通讀了一遍,沒有動作戲,整個故事節(jié)奏都是舒緩自然的,故事背景是在上世紀末的都市,也不用上山下鄉(xiāng),去精神病院體驗生活什么的,陸飲冰以前拍過類似背景,很熟,幾乎不用作多少前期準備。 她心里的石頭落下大半,同意了。雖然她不同意也沒什么用,但是作為陸飲冰的經(jīng)紀人,態(tài)度還是要表一表的,能夠讓陸飲冰開心一點。 新劇劇組定在十二月份在x市開機,離現(xiàn)在還有兩個月,時間很充裕,陸飲冰利用這兩個月的時間把劇本給啃熟了,順便去了劇中故事發(fā)生的海濱城市度了個大長假,身體和情緒都調(diào)整到最佳狀態(tài),滿懷期待地去迎接她的新一部電影。 第253章 夏以桐快殺青了,最后一個月有三場爆發(fā)的重頭戲,壓力特別大,她不得不每天都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磨戲,待在劇組的時候也是神情陰郁,方茴都不敢和她說話。 程導有事沒事就往她那兒看,背著手來回轉(zhuǎn)悠,對她這個狀態(tài)相當滿意。 臨門一腳,一定得踢得漂亮。 而陸飲冰接的電影叫《念念不忘》,講的是一個在小城的老街上開理發(fā)店的老頭兒還有和老頭相依為命的孫女的故事,孫女在老街長大,和街坊四鄰都非常相熟,雖然不情不愿,但她也繼承了爺爺?shù)氖炙?,忙不過來的時候會幫著點兒忙。那時候的理發(fā)店沒有現(xiàn)在這么多花里胡哨,就是一把剃刀,簡單的燙發(fā)工具,吆喝著開開心心地就做完了頭發(fā)。老街里還有其他的手藝人,玩皮影打酥糖做裁縫,三百六十行,占了一多半。 隨著經(jīng)濟開發(fā),小鎮(zhèn)發(fā)展日新月異,仿佛與世隔絕的老街也迎來了不可避免的沖突…… 故事情節(jié)不復雜,就是寫的現(xiàn)代浪潮席卷下的小人物的故事,陸飲冰作為其中接受了現(xiàn)代教育的年輕人,同時又和這些文化有著緊密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所以整個故事都是以陸飲冰為中心人物串聯(lián)起來的。 而越簡單的故事,對演員的表演能力、對導演的把控能力要求就更高。能讓陸飲冰出來演戲的自然不是什么不知名的小導演,都是先前合作過的大導,對方對陸飲冰就更挑不出什么意見了。 進組那天,兩人表示好久不見,當即相談甚歡。導演看見陸飲冰那一頭短發(fā),眼睛里閃過一絲驚訝,隱沒不見,“嗬”了一聲:“這造型比長發(fā)更符合角色啊。” 陸飲冰對他的驚訝視而不見,捋了把到耳后的短發(fā),不乏得意地笑道:“是吧,我也覺得,特意剪的,看起來比較青春?!?/br> 導演說:“了不起。走,我?guī)闳ヒ娨娡趵??!?/br> “王老已經(jīng)來了嗎?”陸飲冰一喜,這次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王老就是和她搭戲的那個爺爺,十年前還演過她的父親。 王老資格老,十年前還不叫王老,叫王老師,現(xiàn)在歲數(shù)上來了,老師這個稱呼又爛了大街,喊聲“王老師”劇組應聲的得有十幾二十個,遂把師字給去掉了,喊聲王老。 他老當益壯,頭發(fā)有些花白,精神頭卻很好,說話聲如洪鐘,一見陸飲冰便拍住她肩膀:“十年前還能演你爹,十年后就演爺爺了,小姑娘還是沒變啊。還剪頭發(fā)了呀,看著跟學生似的?!?/br> 陸飲冰穿的鞋有點兒跟,比王老要高些,微微彎腰道:“哪里哪里,王老才是一點沒變,怎么看著頭發(fā)還黑回來了呢。” 王老止不住笑,繃住臉道:“胡說,十年前我頭發(fā)都是黑的,現(xiàn)在才白。” 陸飲冰看了他腦袋一圈:“哪有白的,這不都是黑的么?導演,你看看是不是?” 導演笑著附和:“是是是,王老返老還童了?!?/br> 王老一手背拍在了導演手上,導演“哎呦”一聲,不平道:“你怎么不打陸飲冰???” 王老道:“人家是小姑娘,你是啥,皮糙rou厚的小崽子?!?/br> 陸飲冰哈哈大笑。 三十歲的小姑娘,五十歲的小崽子。 新劇組,老熟人,跟著去見見劇組其他演員,小半人都面熟,每個導演偏好的人不一樣,也有自己的人脈,所以和導演搭過一次的陸飲冰光敘舊就花去了半天時間。 劇組低調(diào)舉行開機發(fā)布會,很久沒有暴露在公眾視野前的陸飲冰時隔半年再次出現(xiàn),站在臺上的她依舊自信張揚,是萬眾矚目,全場的聚焦點,一頭清爽的短發(fā)隨風輕拂,偶爾遮住深邃帶笑的眼睛。 網(wǎng)上頓時炸開了鍋。 【是你的陸軍部隊了:我剛剛陷入陸神平安無事又拍戲的喜悅中,就被這一頭短發(fā)攻得四腳朝天【等等,這個形容似乎有點不對】 【馬猴燒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帥啊好帥啊好帥啊好帥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怕是失了智】 【躺平人推倒:女人帥起來真的沒男人什么事了[拜拜]】 【一只黃鸝鳴翠柳:只有我覺得陸神散發(fā)著gay gay的氣息嗎?以前還沒有那么強烈[沉思]】 【陸懟懟:樓上別亂說,我們陸神可是鋼鐵直女,再說陸神每天懟粉,當她女朋友確定不會每天被懟死嗎?[認真]】 【動物園招生白狐大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們這么說陸神,她自己知道嗎?】 【陸懟懟回復動物園招生白狐大仙:知道啊,我們粉的成長和其他家不太一樣,陸神愛我們的表現(xiàn)就是懟我們嘻嘻嘻羨慕吧?】 【深深深深深:為什么大家都在舔顏啊,重點不是我陸有新戲要上了嗎?到時候就可以去電影院全方位無死角盡情地舔顏了,求出巨幕!雖然是文藝片但是我不管!一人血書求巨幕!】 夏以桐把媒體拍的圖存了下來,翻著評論發(fā)笑,也用小號留了個言。 【陸地上也會有星星:都別想了,陸飲冰是我的?。。 ?/br> 方茴在旁邊驚悚地看著她,看多了陰郁的夏以桐,陡然笑起來還真有點不習慣,過了會兒,夏以桐自己一個人窩著不動了,進入入定狀態(tài),方茴才松了口氣。 再這么下去,她也要神經(jīng)質(zhì)了,連忙發(fā)了個微信給小西,想調(diào)節(jié)一下心情。 小西秒回——【我在忙呢,陸老師這邊開機了,午休的時候再說。】 十二月,靠海的地方雖然溫暖,但是濕氣重,小西把手機收回口袋,給陸飲冰腿上又蓋了件羽絨服,問:“還冷不冷?” 陸飲冰化好淡妝,眼睛盯著劇本,搖頭。不冷,她就是腿疼,不過還能忍忍。 小西很自然地蹲下來抱著她腿捂著,陸飲冰抬眸看了她一眼,夏以桐會吃醋嗎?應該不會吧,以前都這么過來的,小西也不是外人。 她思考了一秒鐘,移回去視線。 她邊看劇本,邊注意不遠處拍攝中心的進度,場景搭建道具擺放,副導演正在安排光替走位,眼看著差不多了,陸飲冰放下劇本,把羽絨服從腿上揭開,解下護膝,和王老一同向拍攝中心走去。 走到一半,她回過頭看了一眼,小西注意到她看的是劇本,她舉起劇本用力揮了揮,用口型問:要這個? 陸飲冰搖頭,把心里的不安感壓了下去。 第一場戲是內(nèi)景,在理發(fā)店里,爺爺和陸飲冰飾演的角色有一場對手戲,老一代和新一代的觀念發(fā)生了碰撞,陸飲冰演的女孩不想天天對著別人的腦袋打轉(zhuǎn)轉(zhuǎn),想干點別的,爺爺聽到她的想法,表示出了驚訝與不贊同。 畫面切入,老式的街道和廣告牌,搖扇豎在墻角,忽忽悠悠地吹出來風,暫時沒有客人的理發(fā)店里只有一老一小兩個人,一個在擦桌子,一個趁著好不容易的空閑,坐在門口,解下腰上祖?zhèn)鞯你~煙斗,塞上煙絲,啪嗒啪嗒地抽上幾口,吞云吐霧,臉上老邁的皺紋都舒展開。 有拎著大袋小袋路過的鄰居瞧見,彎了彎腰,笑著招呼道:“柳師傅,抽煙呢?!?/br> 柳師傅把煙嘴遞過去,道:“要不您也來一口兒?” 鄰居揚了揚手里的菜,說:“不了不了,不抽煙,老婆孩子等著我回家做飯呢?!?/br> 柳師傅向右作個手勢:“哎,您請?!?/br> 底下有人小聲議論了,“王老真是牛逼啊,配上這個手勢,簡直就跟那個時代賣手藝的老師傅一模一樣。我媽小時候帶我去過一個這樣的理發(fā)店,是他兒子給剃的頭,老師傅就在外邊兒抽煙呢,就這么打招呼的……” 旁邊的人胳膊肘懟了說話的人一下:“噓,別吵,陸老師要出來了?!?/br> 頓時靜下來。 畫面轉(zhuǎn)向室內(nèi),陸飲冰低著頭干活,眼睛卻不時飄向門口,終于將抹布一扔,提著口氣出來了:“爺。” 柳師傅轉(zhuǎn)過臉,見自己孫女已經(jīng)蹲在了自己面前,皺紋都跟著和藹地笑了:“什么?” 陸飲冰定定地看了王老兩秒鐘,明明有話說,卻沒吭聲。 劇本上的停頓早就過了,導演沒動,沒喊卡,王老也沒動,所有人都沒動,舉著反光板的工作人員沒聽到導演說話,更是一動不敢動。為什么?因為大家都覺得陸飲冰這樣的停頓是有她自己的考慮,也許她臨場發(fā)揮想到了個更好的表現(xiàn)方法。 三秒鐘過后,王老繼續(xù)親切地問道:“什么事啊?” 陸飲冰方回過神似的,站起來雙手合十鞠躬:“對不起對不起大家,我忘詞了?!?/br> 導演第一反應不是無奈和責備,而是笑,怕被陸飲冰看見,還別過臉去笑。 記臺詞是演員的基本素養(yǎng),王老這樣的老演員是最討厭看見年輕演員基本能力都不過關(guān)的,但是唯獨對陸飲冰,他寬容得很,他了解陸飲冰的水平,這次絕對是意外中的意外,和導演露出了如出一轍的幸災樂禍的笑容。 “小陸啊,你也有忘詞的一天?!?/br> 陸飲冰勉強笑了笑,心臟仿佛被一只手用力捏著,呼吸困難,手心慢慢沁出汗來。 剛才王老轉(zhuǎn)過來那一刻,她望著王老的臉,原本會自然而然跳出來臺詞的大腦,不知道為什么,居然是一片空白。 第254章 導演給陸飲冰留時間準備。 王老笑瞇瞇地打趣道:“這回可不要再忘詞了?!?/br> 陸飲冰點頭,走到柜臺后面,默背了一遍臺詞,沖導演示意可以了。導演示意場記員,場記員拿著場記板小跑到鏡頭中央,啪的一聲,第二次開始了。 陸飲冰扔了手中的抹布,下定決心似的喊了聲“爺”。 王老把煙嘴從嘴邊挪開,笑眼望著自己的乖孫女,問:“什么?” “我想和您說件事?!?/br> “什么事,你說,爺聽著呢?!?/br> 陸飲冰蹲在地上,一會兒看地一會兒看門頂,蚊子似的哼哼道:“爺,我能不能……能不能……”陸飲冰眉頭幾不可察地皺起來,后面是什么來著? 王老詫異地望著她。 情緒不對了,他感覺得出來。 兩秒鐘后,導演喊了“卡”。 陸飲冰起身朝在座的人再次合掌道歉,“不好意思,我又忘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