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以墨隱瀾的作風(fēng),自然不會站在外圍角落。 他落在了梧桐神樹旁與青鸞族相反的位置,隔著神樹與鸞九霄對峙,挑釁之意,不言而喻。 墨臨意站在墨隱瀾幾步開外的后方,仿佛主人的影子。 墨隱瀾一站定,就朝孔嫀的方向看去一眼,不經(jīng)意的抬眸之間,有種難以言道的風(fēng)流蘊(yùn)藉,加上他那張顛倒眾生的臉,實(shí)可稱惑人心神的妖孽。 在場諸多女仙皆看得移不開眼,有些已悄悄臉紅??僧?dāng)他調(diào)轉(zhuǎn)視線,看著青鸞王靜立不語時,通身就顯出了一股慣于攬握生殺予奪的蕭肅與決斷,令周圍那些情不自禁的迷戀目光一下清醒過來。 墨隱瀾,曾殺青鸞族十五人。 鸞九霄恨得紅了眼,一字字緩聲道:“豎子好生囂張?!?/br> 墨隱瀾散漫的眼眸中噙著殺意,淡笑道:“鸞九霄,才只是開始?!?/br> 鸞淺碧看著墨隱瀾白色衣擺上時隱時現(xiàn)的繚金河岳紋,又看向他發(fā)間的烏木簪,神色流露出深深的怨恨。 墨隱瀾性潔喜奢,用度講究精細(xì),非極品靈寶不用。唯有挽著長發(fā)的那支弦月走珠烏木簪,雖然也雕鏤得別致,卻是靈力低微的凡物,而他卻視為至寶。鸞淺碧知道,那簪子是孔嫀親手為他做的。 群仙這才咂出味來,墨隱瀾竟只帶了一人跟隨,如此托大。 墨隱瀾到場之后,氣氛陡然變化,連議論聲也少了許多,只有時光如常游走。 正午時分很快來臨,日耀中天,太陽之力恍如千萬道銀色匹練,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齊齊沖進(jìn)梧桐樹干之中。 剎那之間,整棵彩梧都燃燒了起來,每一段枝丫,每一片樹葉,都綴滿彤紅的火焰,隨風(fēng)起舞,紛紛揚(yáng)揚(yáng)如鋪天絢麗的紅云。 每個人都不錯眼地盯著火梧,那一片沸騰的花葉火海中,有明珠不負(fù)眾望地呼之欲出。 銀色通明,凈無毫疵。 然而,僅有一顆!金珠為陽,銀珠為陰,火梧中出現(xiàn)的乃是一顆銀珠,那就昭示著要出一只雌凰。 銀珠即將緩緩升出火海,仍不見金珠蹤影,眾人更是確定了猜測,此次梧桐神樹只孕育出了一顆陰珠。 情勢陡變! 軒轅辰綰:“糟糕,怎會沒有陽珠現(xiàn)世,只有一顆陰珠,墨隱瀾不用搶陽珠了,肯定會幫孔嫀奪陰珠!” 祝綏天妃自然也想到此節(jié),立即傳音入密:“鸞九霄,你負(fù)責(zé)牽制紫上闕!天上天的人對付墨隱瀾?!?/br> 鸞九霄知道祝綏天妃不愿與紫上闕正面沖突,開罪了少帝,他雖也不情愿,但涅槃珠事關(guān)本族興衰成敗的轉(zhuǎn)機(jī),只得兩權(quán)相害取其輕。 “是!娘娘。” 祝綏天妃又道:“眾部聽令,你等一起進(jìn)攻墨隱瀾?!?/br> 天上天眾人應(yīng)聲答是。 另一邊,重峨與離鉦已飛身上前,涅槃珠這時已完全脫離神樹烈火。 重峨、離鉦與鸞九霄等人均直取涅槃珠而去。 墨隱瀾也出手了,目標(biāo)卻非涅槃珠,而是攻向了鸞九霄,鸞九霄心下暗恨,不得不喚出虹流劍,專心應(yīng)付墨隱瀾,無暇他顧。 重峨見勢拋出云霧網(wǎng),將涅槃珠籠罩于內(nèi),又召出十二面尺高的赭繡令旗,旋轉(zhuǎn)在涅槃珠周圍,將其往自己的方向帶來。 青鸞族老等人從旁斜出,欲搶奪涅槃珠,離鉦早有防備,緊緊護(hù)在重峨身旁,承愿劍長吟而起,金色劍罡凝如實(shí)質(zhì),朝對方襲去。 墨隱瀾動作輕若彈塵,又迅如電光,還無人看清他如何施為,瞬間有無數(shù)風(fēng)刃劃出漫天白芒,交織成風(fēng)刃羅網(wǎng)朝鸞九霄迎頭罩下。 鸞九霄立即運(yùn)起真氣抵御,然而千刃齊絞,他仍舊忍免不了皮開rou綻! 墨隱瀾唇角挑起幾分邪氣:“鸞九霄,聽說你吸收了孔雀族的法力。你知不知道,有些東西不是你的,就不能要?!?/br> 墨隱瀾說話間,已抬掌催出一道白光,白光直直貫入鸞九霄胸腹,叫他動彈不得。 隨即,鸞九霄洞察了墨隱瀾的意圖,瞬間睜大眼——墨隱瀾想廢了他的仙身! 這墨隱瀾到哪里學(xué)的巫族傀術(shù)?鸞九霄感到渾身仙力在無法控制地散去,這種感覺簡直比直接死去還要可怕……但他卻連呼救都叫不出來…… 然而,天上天的天王、星君、天將們轉(zhuǎn)瞬即至,將墨隱瀾團(tuán)團(tuán)圍住,為鸞九霄撿回小半條法身,卻是大勢已去! 鸞九霄呆立原地,已然被打擊得有些神志不清,再看墨隱瀾,簡直如視惡魔。然而這個時候,并沒有人注意到他,就連鸞淺碧也沒有。 祝綏天妃見重峨竟這樣快就要收服涅槃珠,心驚不已,若叫重峨將涅槃珠納入了法域,那便大局已定,畢竟他們不可能毀掉重峨內(nèi)丹剖他法域。 祝綏天妃一時顧不得忌憚玹璉,輕彈手指,一只素帔乾坤燈就向涅槃珠飛去,釋放出強(qiáng)大吸力,想要打破令旗陣對涅槃珠的制約將吸入其中。 宮燈與令旗立即對抗起來,祝綏天妃用神念控制著乾坤燈,真力雄渾,而重峨?yún)s實(shí)是cao縱陣法的驚世奇才,變幻手勢,不斷加持令旗法陣威力,竟也不落下風(fēng)。 孔嫀師姐妹三人正與青鸞族人與畫厘山眾仙纏斗在一起。 墨臨意受了墨隱瀾的命令,要她務(wù)必在孔嫀危險時護(hù)其周全,墨臨意就守在了離孔嫀不遠(yuǎn)處,見她自己能應(yīng)付,就暫未動手。 鸞淺碧揮舞著祝綏天妃賜予的姹女雙劍,施展的每招每式皆力克孔嫀,簡直是專為克制孔雀族而創(chuàng)。 孔嫀心下暗驚,這自然不是鸞淺碧能辦到,必定是祝綏天妃的手筆了。但她實(shí)屬不知,祝綏天妃為何如此痛恨她與孔雀族。 幸而她在紫上闕另承襲了音修法門,孔嫀念了個訣,瞬花鈴立時紅光閃耀,離開她耳畔,在指尖灼灼旋轉(zhuǎn)。 “飄影冷鋒!”孔嫀將瞬花鈴一拋,幻鈴之聲頓時如豪雨潑天,無處不在,鸞淺碧腦如針刺,哀嚎打滾。 孔嫀將墜星戟反手一刺,就將鸞淺碧的左肩穿個窟窿,鸞淺碧慘叫一聲,卻緊緊抓住長戟,召喚姹女雙劍朝孔嫀刺來,孔嫀旋身避開,因顧及著要將墜星戟抽回,稍慢了一些,被姹女雙劍的劍氣劃傷了耳際。 圍觀眾仙皆看得目瞪口呆,墨隱瀾與紫上闕皆是以寡敵眾,卻毫無敗象。尤其是墨隱瀾,竟已有數(shù)名天將已亡于他手,猶如血煞修羅,卻偏偏風(fēng)姿濁世。 這時,一道身影從云車中飛出,直取墨隱瀾而去。 祝綏天妃心下一急:“辰綰!” 韶影也是一怔,趕緊追去。 “天女竟親自出手了!” 眾多圍觀的仙門見此情景都是一驚,若是辰綰天女受傷,他們這群人卻視若無睹,陛下定會大怒降罪! 軒轅辰綰打的主意正是如此,既然玹璉可以用他身為少帝的威懾力來影響眾人,叫大家不敢輕易與紫上闕的峰主爭鋒,那么,她也可以利用自己天女的身份,利用她父皇在統(tǒng)御眾天的權(quán)力來影響眾人,叫他們不得置身事外。 她要叫天界眾人對圍攻墨隱瀾!讓墨隱瀾自顧不暇,無法支援孔嫀。軒轅辰綰此時只有一個念頭:她絕不讓孔嫀得到涅槃珠! 至于師弟若是問起,反正墨隱瀾是妖皇,她自然能以墨隱瀾背叛天界,還曾經(jīng)令她受要挾之恥為由應(yīng)對。 果然,眾仙見到連天女也加入了戰(zhàn)局,均不再袖手旁觀,對墨隱瀾群起而攻,哪怕只是虛作聲勢,也得上前表一番各仙門的忠誠。 數(shù)十仙門各有門人,群起之攻聲勢駭人,見眾仙紛涌而至,軒轅辰綰在韶影的保護(hù)下退出了戰(zhàn)局。 “隱瀾哥哥,你小心!”孔嫀不斷轉(zhuǎn)頭去看墨隱瀾,心急如焚,真華殿的一幕仿佛在她眼前重演,天上天只會以多欺少嗎?對她父親如此,如今對墨隱瀾又如此!她喝道:“墨臨意,你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幫他!” 墨臨意思索片刻,選擇往墨隱瀾的方向而去。 鸞淺碧見孔嫀分心,笑道:“還有空擔(dān)心墨隱瀾?你還是先擔(dān)心你自己吧!” 孔嫀轉(zhuǎn)頭,并不與鸞淺碧多話,暗聚元力,右手從指尖到手肘頓時覆滿彤紅火焰,整個手與小臂仿佛火焰凝成的紅色虛影,她抬起手掌,施展風(fēng)蹤步疾沖而去:“鸞淺碧,我今天就要你為孔染償命!” 這一刻的孔嫀威壓驚人,鸞淺碧趕忙祭出防御法寶金陀印護(hù)住周身,孔嫀一掌拍上去金陀印,印上立刻龜裂出無數(shù)裂紋而后燃燒起來,竟就此廢掉。 鸞淺碧大驚,縱身飛退躲閃又迫來一掌的孔嫀。 原本緊追不舍的孔嫀卻驟然停下,踉蹌一步,抬起左手捂住雙眼:“我的眼睛!” 不,不止是眼睛奇痛無比,目及處一片模糊,連周遭的聲音也弱了,孔嫀發(fā)現(xiàn),她的六感皆在迅速消失。 “哈哈哈哈,毒性終于顯化了?!丙[淺碧見到孔嫀此刻情狀,得意大笑。 姹女劍乃是劇毒之物,本就是水銀陰/精所凝鑄,祝綏天妃更是特意用??丝兹傅年幧咝M水淬煉過,連劍穗上都飄著無味的蛇蠱粉末。 鸞淺碧尚未笑完,就發(fā)出一聲凄慘至極的痛呼,她的胸口已被火焰洞穿。 她不敢置信地張大眼,孔嫀都看不見了,仍是循著她的聲音疾行而至,不顧一切也要?dú)⒘怂?!下一刻,鸞淺碧就倒地失去了意識。 孔嫀的聲音有些顫抖:“阿染死不瞑目,取你的命實(shí)是便宜了你!” “碧兒!”鸞九霄見女兒死于孔嫀之手,趕緊沖過去。 墨隱瀾始終分神關(guān)注著孔嫀,已發(fā)現(xiàn)她情狀有異,哪還有心思與這些無關(guān)緊要之人纏斗,移形若魅脫身而出,沒有看趕過來的墨臨意一眼,直接朝孔嫀而去。 墨臨意愣了愣,她知道墨隱瀾這次真的動怒了,尊主信任她,才叫她保護(hù)孔嫀,可她卻違背了他的命令。就連上次她放了孔嫀走,墨隱瀾也沒有顯露過這樣的神色。 “隱瀾哥哥?!备惺艿缴磉叧霈F(xiàn)的熟悉氣息,孔嫀忙道:“你沒事吧?他們那么多人圍攻你?!?/br> “我無事?!蹦[瀾兩指并在孔嫀手腕,她的情況比他料想的還要糟,是中了巫族的蠱毒。 墨隱瀾將孔嫀攬?jiān)谏韨?cè),氣流引動,頃刻間已現(xiàn)身重明云車前。 他傾身踏上云車,探手捏住了祝綏天妃的喉嚨,蜿蜒的雷電在祝綏天妃渾身游走,叫對方立即癱坐在椅上,墨隱瀾的聲音極為陰沉:“把解藥交出來?!?/br> 云車旁的侍女錦月尖叫:“娘娘!”她撲過來欲相救,被墨隱瀾一腳踹在心窩,滾落出老遠(yuǎn)。 墨隱瀾手上加重力道,祝綏天妃發(fā)髻被掌風(fēng)激得散來,一頭絳紅長發(fā)散亂披落,偏生還動彈不得,她自幼是巫族圣女,后來又成為天帝妃子,何曾有過這等狼狽,況且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顏面盡失的祝綏天妃露出欲吃人的目光,掠過墨隱瀾與失去知覺卻還兀自站立著的孔嫀。 祝綏天妃用神念發(fā)出聲音:“墨隱瀾,你竟敢辱我,陛下若……”她未說完,就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整個面孔都生生扭曲,哪里還看得出平時的傾國媚態(tài)。 竟是墨隱瀾手心漫出無數(shù)細(xì)長冰針,密匝匝刺入祝綏天妃頸項(xiàng):“不要廢話,我現(xiàn)在就能把你腦袋擰下來,辱你算甚?!?/br>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眾仙全然愣住,天上天諸將也顧忌著祝綏天妃,不敢妄動。誰也不曾料想到,墨隱瀾竟狂戾至斯,敢這般對待祝綏天妃。 只有軒轅辰綰不太過意外,上回她曾被墨隱瀾挾持往真華殿,她就已知道,這個男人遇上孔嫀的事全然不擇手段。 在祝綏天妃被墨隱瀾擒制后,再無人能阻止重峨的控陣之勢,隨著十二令棋的收攏,涅槃珠亦被他納入法域。 這樣一來,懸念全無。 而祝綏天妃豈會輕易就范,她看著墨隱瀾,發(fā)音艱難,卻是含恨而輕蔑:“想要解藥……你跪下來……求我。” “跟我講條件?”墨隱瀾淺笑,拈起一枚黑色符令,輕吹了吹,黑色符令就如一縷黑煙沒入祝綏天妃印堂:“我在妖界也得了些折磨人的手段,你盡可比較比較,與你巫族之術(shù)的滋味哪個好受些?!?/br> 這妖符一入體,祝綏天妃臉色倏變,她面上身上的肌rou開始凹凸不平地起伏,猙獰可怖,身體里也隱隱傳出妖獸的嘯聲與撕咬皮rou的聲音,令聞?wù)咭矠橹懞?/br> 墨隱瀾看了眼目光有些渙散的孔嫀,眸中寒意更甚,他壓低嗓音:“祝綏,別以為你是巫族圣女,我就不敢殺你。巫族出了個叫聆笙的小姑娘,相貌與你一般肖似那人,且天資更在你之上,你心生妒忌,就派人將她囚禁起來。你說,我若幫她脫困,她是不是會與你勢不兩立?所以,你這個巫族圣女并非不可取代。我數(shù)到三,你再不交出解藥,那就等著別人取代你風(fēng)光無限的天妃與圣女之位罷?!?/br> 祝綏天妃聞言不可自抑地顫抖,她小心掩藏的秘密,墨隱瀾如何知曉的?聆笙!她最為害怕卻又一時不能妄下殺手的人。墨隱瀾既知道聆笙之事,是不是還知道更多暗處之事?這個男人,實(shí)在是……可怕得超出了她的預(yù)估。 妖符帶來的痛苦與聆笙的暴露,徹底摧毀了祝綏天妃的高姿態(tài),在墨隱瀾的凌人強(qiáng)勢下,她不得不暫時低頭,當(dāng)墨隱瀾啟唇念到二時,祝綏天妃手中現(xiàn)出了一個小藥瓶。 重峨幾人皆已趕過來,將孔嫀扶到一旁,重峨流汐戒備著周圍,千蒔將祝綏天妃給的紅藥丸倒出來,輕嗅了嗅氣味,而后喂給孔嫀。 待過半刻有余,孔嫀恢復(fù)了六感,看到祝綏天妃的樣子不由錯愕,千蒔道:“靈絳,你方才中了毒,妖皇找祝綏天妃拿了解藥。你覺得現(xiàn)在感覺如何?可有異狀?” 孔嫀內(nèi)視自身,搖頭道:“我沒事,師姐?!?/br> 墨隱瀾見孔嫀脫險,涅槃珠亦到了手,便朝重峨道:“帶上你們的人先走?!彼y得對人和顏悅色,這個重峨直接面對祝綏天妃也敢相爭,這份膽識,天界找不出幾人。不止重峨,他今日注意到,另外三名紫上闕的峰主對孔嫀也是真心相護(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