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孔嫀轉(zhuǎn)頭看墨隱瀾,他說話可真違心,明明跳這支舞的仙子個個舞姿曼妙脫俗。 “你說我天上天的歌舞都是俗物?”軒轅辰綰這輩子就沒被人諷刺過,臉都青了,看向天后道:“母后,我想上場為您獻(xiàn)箏一曲,可以嗎?” 天后頷首同意。 黎辭遂著人在云坪中央設(shè)上箏架,軒轅辰綰笑了笑,展袖飛去,化出碧落箏,水蔥般的手指虛虛落弦。 “這是我姥姥合姜女帝所創(chuàng)的曲子,后人送名為《神女吟》,我要獻(xiàn)給我的母后。”女子嗓音甜美,全然沒有先前面對孔嫀時的逼人。 蜻蜓點水的幾個捻攏后,箏音如石上清泉流淌而出,軒轅辰綰指如蝶飛,隱隱有暗香浮動。 曲子似有魔力般勾纏住眾仙思緒,令人隨著箏音進(jìn)入了合姜女帝的那一段塵封往事,明明是紅顏的淺唱低吟,偏偏織就成騰蛟起鳳,氣凌雄州的浩瀚篇章,最后曲聲一轉(zhuǎn),又回歸為女兒的絲絲柔情,帶著風(fēng)雨金戈后的寧靜。 這曲子的確是極適合獻(xiàn)給天后,合姜女帝一生波瀾壯闊,而天后又何嘗不是,經(jīng)歷了上一回的仙魔大戰(zhàn),后又重建天界,嘔心瀝血,奉獻(xiàn)良多,可不正契合這曲《神女吟》。 眾仙聽得悠然神往,連瑞鳥也被引得飛來,整片天空流霞吐彩。 軒轅辰綰除了事關(guān)玹璉,其實十分聰慧,這曲子順利激起了眾仙對天后的敬慕,以及對孔印與孔雀族的不滿,天后萬年才賀一次壽,竟也來搗亂。 一曲撫罷,掌聲如潮。天女的仰慕者本就眾多,此刻更是與有榮焉,鼓起掌來格外響亮。 軒轅辰綰傲然回到原座。 她這回沒再問墨隱瀾,而是道:“靈絳峰主,我方才的箏彈得如何?” 音律是孔嫀的短板,孔嫀如實道:“很好。” 軒轅辰綰滿意點頭:“你還不知道吧,在你來之前,孔印可是大鬧了朝圣會,你是不是該上場表演個曲目,權(quán)當(dāng)陪禮呢?!?/br> 孔嫀倒的確不知,慢聲道:“我不善彈奏。” “你該不會是一無所長吧,不是聽說孔雀族的女子皆擅舞嗎?不如就跳個舞得了?!?/br> 孔嫀不語,她喜歡跳舞,卻不會在天后的壽宴上跳。 見軒轅辰綰緊逼,墨隱瀾忽然笑了:“讓我的嫀嫀跳舞,你也配?” 軒轅辰綰一愣,墨隱瀾竟直接宣稱孔嫀為,我的。 這話實是曖昧,連孔嫀也覺出有絲不對,她看看墨隱瀾,又下意識去看帝尊,正好對上一雙暗潮翻涌的眸子。 玹璉看孔嫀與墨隱瀾片刻,繃著唇角,別開眼。 天后何等修為,又何等敏銳,她由始至終最關(guān)注的都是玹璉,自然感受到他身上隱忍不發(fā)的怒意。 怒意?呵,她是有多久沒見過玹璉對人對事產(chǎn)生情緒了。天后變了臉色,探究的視線再次落在孔嫀身上。 “原來孔雀族女子擅舞之說是吹噓出來的,比我天上天的這些個俗物還不如?!避庌@辰綰拿墨隱瀾的話刺孔嫀。 孔嫀眸中憎色一閃而逝,她最是厭惡別人拿孔雀族說事。因她與墨隱瀾親近,一族的女子都跟著受牽連,因她不愿跳舞,一族的女子也都要跟著受貶損。明明是她一個人的事,與她孔雀族的族女何干。 更何況,為何軒轅辰綰會覺得,叫她跳舞,就一定是讓她出丑呢?難道是因她喜用重兵,素愛耍戟弄槍,給人粗蠻之感? 孔嫀心生微妙的報復(fù)之欲,軒轅辰綰不是喜歡帝尊嗎?看到她與帝尊插梅都那樣生氣,若她的舞姿能吸引帝尊注目,軒轅辰綰是不是會更生氣? 偏偏底下的流汐這時還不甘示弱道:“小師妹,去跳支舞。為我跳!” 重峨朝流汐看過去,帝尊都沒發(fā)話呢,這人今天沒喝醉啊,發(fā)什么瘋? 孔嫀看著流汐笑了,道:“如天女所愿,我就跳上一舞?!?/br> 軒轅辰綰一怔,似是沒想到孔嫀會同意,隨即道:“好啊。你可以選幾位方才獻(xiàn)舞的仙子,算是借給你伴舞。” 是為了給孔嫀伴舞,還是為了讓孔嫀相形失色,就憑各人理解了。 孔嫀不以為然,點了跳得最好的幾位。 軒轅辰綰又道:“不如還是跳方才那曲《凌波盼》罷,讓我們見識一下,何為不俗的舞姿?!?/br> 孔嫀也沒有拒絕,只同那幾名仙子說了幾句,大意是因無時編排,請她們開場跳幾個動作就行,后邊她自行獨舞。 孔嫀今日沒有穿道袍,而是穿一身雪白洇霞系花絳的衣裙,也不必更換衣衫,直接就上了舞臺。 曲聲潺潺流瀉,輕靈中帶著歡快,數(shù)名仙娥匯聚在孔嫀周圍,水袖同時朝外甩落,如流水般四散開去,現(xiàn)出中心春蕊韶華般的少女來。 孔嫀面含淺笑,抬起的手勢若蓮花綻放,一個輕旋的動作,全場目光便都落在了她身上。 明明跟先時一樣的曲樂,卻因不同的舞生出別情。 孔嫀隨著樂聲的起轉(zhuǎn),時而挑足折腰,猶如芊芊蘭草不勝春;時而夭矯起躍,踏月舞風(fēng)如驚鴻;時而低回逶地,紅袖翹轉(zhuǎn),如落雪的梅紅透出驚人的嫵媚。她的身體是如此的柔曳婉轉(zhuǎn),仿佛牽動了三生盡頭永不泯滅的輕夢。 這樣舞動著的孔嫀,似乎忘記了周遭一切,只是為了舞而舞。 眾仙只覺得少女沒有一個姿態(tài)不舒展優(yōu)美,尤其是那對明亮的杏眸,在每個含情回眸的瞬間,皆叫人神牽心顫。 墨隱瀾握酒盞的手頓著,以往孔嫀舞技好歸好,卻從無這般的投入傳神。而他,知道是什么原因。 最后悔的還是軒轅辰綰,她沒想到孔嫀跳舞的時候,竟似變了一個人,平素女人味兒少得可憐的丫頭,這時竟風(fēng)情萬般難以言喻。 待音樂戛然而止,孔嫀收回最后一個動作,周圍一片靜寂,隨后她的師兄師姐們都用力鼓起掌來。好些人都看向這突兀掌聲的來源,儒君更是定定看著邊撫掌邊笑的重峨。 隨著那抹粉影飄然行往第一重,不少年輕男仙依舊不舍得收回目光。只是他們很快發(fā)現(xiàn),不再舞動的孔嫀,立即又變回先前的純美,不再是跳舞時那個妍艷逼人,仿佛能傾天下的少女了。 很快有下一個節(jié)目續(xù)接,乃是名男仙上臺吹笙。 笙樂中,軒轅辰綰聲音不大,卻剛好夠這第一重的幾人聽清:“一點也不端莊,輕??!” 玹璉與墨隱瀾皆是眸色沉沉。 “辰綰,舞是你叫跳的,曲子也是你選的?!碧旌蟮雎?。言下之意勿要無理取鬧。 母后竟幫孔嫀說話,軒轅辰綰難以接受,她看向玹璉道:“母后,你不明白!因為她……師弟他……” 天后皺眉:“你師弟從頭到尾話也未說過,與他何干?!?/br> 玹璉目光幽暗,她也不想想,他為何要為墨隱瀾說話?更何況,墨隱瀾豈是輕易陷己身于危險之人,他既敢一再挑釁天上天,自有全身而退的底牌。 然而,他終究是道:“既然妖皇今次不愿留下,那就下回罷?!?/br> 第20章 惘 天后沒有作聲,等于默認(rèn)。 天帝險些捏壞寶座扶手,冷笑一聲,卻沒有反駁二人之意。 看得眾仙中的年輕輩暗自稱奇,平素乾綱獨斷的天帝,今天竟然極少做主,似乎一切以天后的決定為準(zhǔn)。 這朝圣節(jié)定為天后的壽誕,而非天帝的壽誕,果然有更深一層原因。 天上天既然不強(qiáng)留墨隱瀾,孔嫀松口氣,她道:“隱瀾哥哥,那你先走,我和流汐師姐他們一道回去?!?/br> 墨隱瀾點頭,身影隨即消失。 祝綏天妃今日格外收斂,只暗暗關(guān)注這第一重的幾人,全程甚少出語。她見天后屢屢讓步,心里揣測,難道天后亦如她般,有把柄被墨隱瀾抓在了手里? 祝綏天妃調(diào)轉(zhuǎn)目光,落在與重峨等人會合的孔嫀身上,心里盤算著,要收拾墨隱瀾,還是得從孔嫀入手。 回到紫上闕沒兩日,玹璉就在令彰殿召見了孔嫀五人。 “重坤之日將至,我準(zhǔn)備尋一處僻靜之地,帶靈絳煉化涅槃珠,這段時日不在,你們自行理好手中事務(wù)?!?/br> 重峨道:“帝尊,我也同去吧。若帝尊中途有何差遣,也找得到個人手?!?/br> 離鉦忙道:“我也要去,帝尊屆時全力助小師妹煉珠,總得有人護(hù)法?!?/br> 流汐與千蒔忙道:“我們也想去?!?/br> 玹璉略沉吟:“那就都去罷?!?/br> 孔嫀等人皆回峰作了交代,就隨著玹璉啟程了。 重峨喚出碧虛梭,將其化得大些,前半截是寬敞的舟面,后邊是可供休憩的畫閣,載六人綽綽有余。 重峨問:“帝尊可想好要去往何處?” 玹璉看向孔嫀:“昆侖天是否有一座姑逢山,不生草木,亦無鳥獸。” 孔嫀道:“是的,姑逢山在昆侖天西北方,是一座光禿禿的空山?!?/br> 玹璉頷首:“就去那處吧?!?/br> “是?!敝囟隿ao縱碧虛梭,乘風(fēng)破云,往昆侖天北而去。 大家圍坐在一起,重峨神色比平素散漫,千蒔與流汐唇角含笑,離鉦和孔嫀更是笑逐顏開。 這一趟行程僅多了帝尊,五人的感受卻與上回奪涅槃珠時大不同,就仿佛五顆珠子,被一條無形的線串起來,有了真正的主心。明明帝尊是個冰雪做的人,初見甚至讓人感覺高不可仰,然而只要與其有所相處,卻會莫名令人感到歸屬。 離鉦朗聲道:“這還是第一次,帝尊與我們師兄妹幾個一同出行,有種特別圓滿的感覺。” 流汐道:“就是,以后若有機(jī)會,帝尊就該多與我們一道出來?!?/br> 孔嫀大聲贊同:“對!” 玹璉看著他們,道:“好。” 來到姑逢山,果然遍山皆是灰黃石頭,且山勢低緩平闊。 千蒔在姑逢山附近轉(zhuǎn)了轉(zhuǎn),找了泉眼邊以供大家落腳。 玹璉選了山中最寬闊的一處,布下結(jié)界,從法域中取出帝鑒火鼎拋入結(jié)界,火鼎頓時化作巨大的火池,烈焰焚沸,整片結(jié)界中如覆紅帛。 孔嫀五人站在遠(yuǎn)處,亦能感受到熱浪襲來。 重峨幾個看向孔嫀:“小師妹,加油。” 孔嫀點頭:“嗯。” 她飛身來到玹璉身邊,喚道:“帝尊?!?/br> 玹璉:“不必害怕。隨我來?!?/br> “嗯,我不怕?!?/br> 玹璉遂祭出涅槃珠,口念煉化訣。 涅槃珠光芒煊赫,孔嫀剎那間白光盈身,她耳畔充斥著玹璉的聲音:“吸收涅槃珠全憑你自己,沒有人可以幫忙。要順應(yīng)涅槃珠的力量,運轉(zhuǎn)真元,放任其力量進(jìn)入心脈,決不能與涅槃珠對抗,否則經(jīng)脈逆沖,氣血倒行,不成反敗?!?/br> “是,帝尊?!?/br> 玹璉退出結(jié)界,留孔嫀一人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