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的院子不小，正房三間，東西各三間廂房，院子里有水井，有柴房，還有兩棵桃樹和一棵石榴樹。因為有地方住，所以葉木青他們往常一住就是好幾天。

    葉大姑幫葉榮檀抹了藥，又哄了他一會兒，給他拿點(diǎn)零嘴讓他吃，才算勉強(qiáng)安撫住他。

    葉大姑安撫好葉榮檀起身去找李富良商量事情。

    葉木青雖然不知道兩人具體在商量什么，但蒙也能蒙出來是關(guān)于他們的事。

    兩人先是商量，不一會兒便起爭執(zhí)，高一聲低一聲地，盡管葉大姑盡力掩飾住還是讓葉木青聽到了。

    爭執(zhí)到最后，李富良陰沉著臉奪門而出，葉大姑氣哼哼地回到堂屋。

    葉木香和葉梅花面面相覷不知說什么好，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吶吶地安慰道：“大姑，你別氣了。”

    葉大姑擦擦眼睛，強(qiáng)作歡笑道：“沒事沒事，你們自個呆著，我去灶房做飯?！?/br>
    葉木青想了一會兒，決定還是跟大姑坦白，以免得他們夫妻再為這件事爭吵。

    葉木青剛要起身，她姐葉木香也起身去灶房，葉木青趕緊攔住她：“姐你比我細(xì)心，你留在堂屋照顧榮檀，我去給大姑幫忙。”

    葉梅花裝模作樣地說：“哎呀，那我也去幫忙吧?！?/br>
    葉木青看了她一眼，說：“一個人就夠了，你也在這呆著吧?！边@正中葉梅花的心意，她也就順勢坐下了。

    葉木青走進(jìn)廚房，葉大姑正偷偷抹眼淚呢。

    葉木青在心里默默嘆息一聲，開口說道：“大姑，這事怪我，要是我早說清，你們也不會吵了?！?/br>
    接著，她把事情的經(jīng)過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葉大姑聽得是目瞪口呆，驚訝無比。

    聽畢，她仍是不敢置信地問道：“這么說，你當(dāng)場就說服了那人不要你們的賠償，還讓人家?guī)椭菀怀鰬蚪逃?xùn)咱家榮檀？”

    葉木青點(diǎn)頭承認(rèn)：“是的?！?/br>
    葉大姑頻頻搖頭，嘴里嘖嘖幾下，忽又說道：“可是你就眼睜睜地看著榮檀挨打，你的心也夠硬的?！?/br>
    葉木青聽到這話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她這個大姑不會是第二個江氏吧，不會體會不到她的良苦用心吧？

    葉木青更加不確定自己選擇說真話是對還是錯。

    第十一章 坦白的結(jié)果

    葉木青坦白之后不禁有些忐忑不安，生怕葉大姑跟奶奶江氏一樣，不但不贊成反過來還會責(zé)怪她，這倒還不是最可怕，最害怕她萬一怕這事透漏出去……那家里可有得熱鬧了。

    葉大姑看著葉木青那皺成一團(tuán)的臉，不禁破泣為笑：“瞧你那張小臉皺得跟包子褶一樣，你是不是怕我告訴你奶啊？”

    葉木青點(diǎn)點(diǎn)頭，苦笑道：“這就是我剛才不敢說的原因。”

    葉木青趕緊趁熱打鐵，跟葉大姑講道理：“大姑，你聽我說，我這么做是有理的。你看，我奶我娘她們都慣著榮檀，把他寵得無法無天，在家也就罷了，我們姐妹幾個讓著就讓著，可是到了外面呢？別人可不管你是誰？你寶貝誰不寶貝啊。特別是今天這樣的事，大姑你不在場，你不知道有多可怕，那馬像瘋了一樣亂跑，這幸虧路上沒擺攤，人也閃避得及時，萬一要有人呢？萬一踩著人呢？這可是人命關(guān)天的事，我當(dāng)時真的嚇壞了。所以才想出這個計策，你說我的心硬，我難道不心疼自己的親弟弟嗎？可是我也是為了他好，他再這樣下去將來挨的就不止是鞭子了，刀子都有可能?！蠊?，你能理解我的苦心吧?！?/br>
    葉大姑臉上的神色不由得凝重起來，她默默地點(diǎn)點(diǎn)頭，若有所思地看著葉木青，用疑惑的口吻道：“可是木青，我怎么覺得你跟上次來不大一樣了？”人還是那個人，但說話的語氣，神態(tài)就是變了。

    葉木青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面臨這個問題了。她也覺得自己有必要想一個有邏輯的理由來解釋自己的變化。

    她的反應(yīng)還不慢，很快就想出了一個合理的理由：“大姑，還是你關(guān)心我，一眼就看出我的變化了，我娘我奶都沒注意到我變了?！?/br>
    葉大姑笑了笑，葉木青又接著說下去：“我在家的這幾些日子，挨了幾頓罵，聽說了一些事，還生了一場小病，就難免想得多些。挨罵是因為榮檀，我奶什么都慣著他，什么都盡著她，我有時就覺得奶奶偏心，后來聽說了一些更偏心的事，又想到大姑你，你看你這些年為娘家做了多少貢獻(xiàn)，我們吃著拿著，我知道，你肯定沒少受委屈，可是我爹我大伯他們也不見得多感激你，然后我就想，我長大后也會不會這樣？后來我一看榮檀那樣兒，覺得我肯定過得還不如大姑呢。我就想能不能勸著我奶我媽別那么慣著他，讓他變得通情達(dá)理些，有出息些，將來也好是我們的依靠啊?！比~木青才不指望依靠誰，但是她知道這個時代的人都這么想，她也就順著他們說了出來。

    果然，葉大姑聽罷是百感交集，她的苦處終于有人理解了，雖然理解她的是小孩子，但到底有個人理解。

    她感慨了一會兒，用欣賞的目光看著葉木青：“好孩子，想不到你年紀(jì)這么小就想得這么透徹。其實(shí)我也覺得你奶他們慣孩子慣得太狠了，你看你海寧哥，我跟你姑父從來不慣他，可是吧，我一個當(dāng)姑的說也沒用?！?/br>
    葉木青聽到這里，心里的那塊石頭放下來了。只要葉大姑別跟江氏一樣固執(zhí)不講理就好辦。

    她笑著說道：“我覺得也是，你看海寧哥被你和姑父教育得多好，又懂事又聰明，我要是有一個這樣的哥哥該有多好。也不至于整天挖空心思想這些?！?/br>
    這番稱贊聽得葉大姑是心花怒放，連面都都情不自禁地挖多些。

    她笑著回應(yīng)道：“你這張小嘴真是越來越會說了。我早就說過你是你們姐妹們最機(jī)靈的一個。”只不過是眼前心思都用在別的地方去了。不過，她年紀(jì)小倒也沒什么。葉大姑對娘家侄女侄子還是挺上心的，以前也疼葉木青，只不過現(xiàn)在是更疼。

    葉木青見火候到了，又道：“大姑，這件事我誰也沒敢告訴，連我親姐都沒敢說，我只敢跟你說。我怕她藏不住心事，泄露出去。這樣不但我的哭心白費(fèi)，我在家也更難過了。所以，你千萬要替我保密，不過，你可以跟姑父說，反正他藏得住話?！?/br>
    一提到劉富良，葉大姑的臉不由得又沉了下來。剛才兩人還在吵架呢，不用說是為了葉榮檀的事。

    葉木青觀察著葉大姑的神色，心里想著大姑父這個人，她跟劉富良接觸不多，但就他們?nèi)~家這一慣的行為來說，這個人肯定不是個吝嗇小氣的人，要不然，葉大姑再怎么著也不可能這么接濟(jì)娘家。他腿有殘疾，娶了相貌不錯的大姑，心里當(dāng)初應(yīng)該是懷了愧疚的，所以才這么縱容忍讓著葉家人。還有他剛才的行為，雖然心里不大高興，但也沒拉下臉，該盡的禮節(jié)也盡了。葉木青這么一分析對于這個大姑父的觀感還是挺不錯的。難得家里有兩個不錯的明白人，葉木青自然是希望他們能好好過日子。想到這里，她便好聲勸解葉大姑：“大姑，你一會兒去跟姑父說清楚吧，省得他掛心?！比~大姑嗯了一聲。

    就在這時，灶房外傳來一聲清亮的笑聲：“哎喲，娘，你在跟木青說什么啊這么高興，連我進(jìn)來都沒發(fā)現(xiàn)?！?/br>
    葉大姑笑著說道：“能說什么，說你呢。趕緊把rou拿過來洗干凈了剁碎了我好烙rou餅?！?/br>
    葉木青道：“那表姐來剁rou，我來燒火。”

    葉大姑朗聲說道：“行行，木青來燒火。”

    劉海棠本來就是個性格開朗的人，平常愛說愛笑，只要葉木青她們不太過份，她還是樂意跟他們親近的。

    自打她一進(jìn)來，屋里的氣氛就變得活潑起來。

    而葉木青呢，只要她愿意配合，她的情商和應(yīng)變能力還是不錯的。三人是越說越融洽，越說越開心。

    就連在院子里悠閑轉(zhuǎn)悠的葉梅花也忍不住湊過來看看她們到底在說什么。

    這葉梅花心里也十分糾結(jié)，她在家里不停干活，好容易出來躲會清閑，能不干活就不干活，但是呢，看到葉木青跟大姑和表姐聊得那么融洽，她心里又忍不住開始犯嘀咕，生怕自己錯過了什么，生怕葉木青又把大姑哄得高興多給她東西。她這么想著，便糾結(jié)著湊了上來，她坐在磚頭和泥土砌成的墩上，一雙不大的眼睛滴溜溜轉(zhuǎn)著，一開口把就三人間的氣氛破壞了。

    她是這么說的：“木青，你把表姐哄高興了，是不是又該問她要衣裳了？”

    葉木青：“……”

    劉海棠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繩，她忍不住警惕地看了葉木青一眼，怪不得這么會哄自己開心，原來是有埋伏。

    葉木青知道表姐對自己誤會了，她趕緊撇清解釋：“表姐，你放心吧，我從此以后再也不強(qiáng)要你的衣裳了。你添身新衣裳也不容易，你說我總要你的，你以后見了我不躲呀，時日長了，咱們之間的姐妹情會變淡的。”

    劉海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葉大姑也跟著笑了。

    只有葉梅花沒笑，她用一副“你當(dāng)我是白癡啊”的神情看著葉木青：“別裝了，你每回嘴里說不想要，每回都把衣裳穿身上不脫?！?/br>
    劉海棠一想葉木青還真干過這種事。

    葉木青只好硬著頭皮解釋：“那是我年少無知，以后不會再干這種事了，你們等著瞧吧。”

    葉梅花窮追不舍：“還年少無知，你上個月跟這個月差很久嗎？”

    葉木青對這個堂姐真的是無言以對，但是對方這么咄咄逼人，沒詞她也得硬上：“別說一個月，我?guī)滋炀筒畹煤芏?，因為腦子轉(zhuǎn)得快，我一個月轉(zhuǎn)的次數(shù)頂你一年轉(zhuǎn)的?！?/br>
    說到這里，葉木青實(shí)在不想跟她爭執(zhí)了，便飛快地轉(zhuǎn)移話題道：“大姑，海寧哥什么時候回來??？”

    葉大姑一提到自己的兒子，臉上就不由得溢滿笑意：“還沒下學(xué)呢，等餅烙好就該回了。”

    這個轉(zhuǎn)移大法不錯，葉梅花果然不再提剛才的事，她正向大姑打聽海寧表哥的事呢。

    葉大姑是有問必答，問一答十。雖然沒還沒見面，但葉木青已經(jīng)知道這個表哥的所有。包括他今年長高長胖多少，愛吃什么菜，被先生表揚(yáng)了幾次等等。

    葉大姑正在神采飛揚(yáng)地說著自家兒子，就聽葉梅花喊道：“海寧哥回來了?！?/br>
    第十二章 大姑一家

    葉木青對這個傳說中的海寧表哥早想一睹真容，她側(cè)頭往外看了看，劉海寧大步進(jìn)了灶房，笑吟吟地一一打招呼：“娘，姐，小青梅花你們什么時候來的？”

    葉木青聽到他叫自己小青不禁囧了一下，回以笑容答道：“我們剛到不久?！?/br>
    葉梅花顯得比剛才活躍許多，問長問短的。

    葉木青也一旁打量著這位表哥，他大概十三四歲的樣子，身材頎長，面容清秀，斯斯文文。

    葉大姑自打兒子回來，臉上的笑意就沒斷過。

    “功課多嗎？要不你先去寫會兒，一會吃飯再叫你?！?/br>
    劉海寧笑道：“功課不多，晚上再寫也可以。用不用我?guī)兔?？?/br>
    “不用了，木青在燒，你出去吧，灶房人擠不下?！?/br>
    “哎，那我出去了?！眲⒑庌D(zhuǎn)身出去了。

    葉大姑看著兒子的背影說道：“雖然我家也就他一個兒子，但可沒人慣他，平常念完書，該叫他干活干活，吃飯也從來不跟他開小灶?！闭f到這里，她大概又想起了葉榮檀，暗自搖頭嘆息不語。

    葉木青一邊燒火一邊暗自思忖，回家以后，她要借著這個東風(fēng)好好改造葉榮檀這個被養(yǎng)歪的小樹苗，能掰直多少算多少。估計這是個巨大的難題，改變一個人本來就很難，何況身邊還有這么多拖后腿的。

    劉海棠和葉大姑一直在忙碌著，剁餡、搟面餅、烙餅，不多一會兒，焦黃焦黃的rou餅出鍋，好聞的面香夾雜著rou香飄出灶房，彌漫在院子里。葉榮檀早坐不住了，立即聞香而來，跑到灶房也不打招呼抓起rou餅就吃。

    葉大姑和劉海棠早已習(xí)慣了，也沒作聲。葉木青可沒習(xí)慣，當(dāng)下制止道：“放下，等一會兒大家一起吃。”

    葉榮檀充耳不聞，葉木青再說，他就直翻白眼：“要你管。”

    葉大姑微微嘆息一聲，對葉木青道：“算了，讓他吃吧。反正也不是別人家。”

    葉木青也沒有辦法，只好改個辦法勸道：“榮檀，你先別吃那么多rou餅，后面還有別的好吃的?！?/br>
    葉榮檀狼吞虎咽地吃下一個rou餅，聽說后面還有好吃的，只能耐心等待。

    rou餅烙得差不多時，葉大姑讓劉海棠炒菜，她去外頭叫劉富良回家吃飯。

    她剛出門就和劉富良劈面相逢，劉富良眉頭緊蹙，面色沉重，一見到葉大姑便道：“你還說讓我去找那個打人的，好給咱娘他們交待，你可知道那打人的車夫是誰嗎？”

    “是誰，是朱家的！”

    “朱家，哪個朱家？”

    劉富良沒好氣地說道：“還有哪個朱家，當(dāng)然是省城的那個朱家?！?/br>
    葉大姑呆了一會兒，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幸好幸好。

    劉富良一臉擔(dān)憂：“這可怎么辦？朱家真要咱賠，咱們可賠不起?！?/br>
    葉大姑趕緊說道：“你別擔(dān)心，不用賠了。”接著她壓低聲音，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給劉富良聽，劉富良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當(dāng)聽到葉木青竟然又反過來請人幫忙教訓(xùn)葉榮檀時，他忍不住笑道：“這孩子還挺膽大，我只道她平常只能在自家人面前耍能，沒想到是真能。這種事連我都沒想到，教訓(xùn)教訓(xùn)也挺好，榮檀那小子是該揍?！?/br>
    葉大姑心情很復(fù)雜地說道：“話雖如此說，可是給他抹藥看他疼得嗷嗷叫時，又覺得心疼?！?/br>
    劉富良道：“光心疼有什么用，這孩子該管時就得管，小時候不管，長大想管也管不了。罷了罷了，我說也沒用，索性不說了。”

    葉大姑也明白這個理兒，但人家爹娘爺奶不管，她一個當(dāng)姑的能說什么。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家走，上午吵架爭執(zhí)的不快也漸漸消散了?；氐郊視r，兩人臉上已看不出爭吵的痕跡。

    葉木青一看到劉富良回來，就笑著招呼：“姑父回來了?！眲⒏涣紱_葉木青笑了笑：“嗯，趕緊上桌準(zhǔn)備吃飯吧?！眲⒏涣己腿~大姑落坐，劉海棠劉海寧姐弟倆也坐了過來，等大家到齊后開始吃飯。

    一開飯，葉榮檀的壞毛病又顯現(xiàn)了。桌上有四個菜，分別是蒜薹炒rou、醋溜白菜、臘rou炒青椒還有清炒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