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木青怔了一下，忍不住又道：“是在蘆葦叢里多得了一只鴨子，那萬一是別人家的呢？”

    老奶奶聽罷朗聲笑了起來：“不是別人家的，我們村子里幾戶養(yǎng)鴨的人家水明都清楚得很，都是有記號的，看樣子八成是外村的，也不知道是誰家的，我們這地方，溝溝汊汊的，鴨鵝走失一兩只正常得很，我家也丟過，只要不是同村的，誰碰就是誰的唄。”

    事已至此，葉木青也不好再說什么了。可是他們的飯錢怎么算？

    老奶奶似乎看出了葉木青的心事似的，慢聲慢語地說道：“誰出門在外還能背著家當(dāng)？你們路過我們家那是緣分，我留你們吃一頓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說不定哪天我和水明也經(jīng)過你們家呢?！?/br>
    葉木青覺得這老奶奶真是會說話，人又善良。她要是再推辭就顯得有些不好，她想著，反正這兒離她家不遠(yuǎn)，以后有空再過來瞧瞧便是。

    水明這會兒已把鴨子宰殺了，然后清理內(nèi)臟，用熱水褪毛，葉木青就在灶房里幫著老奶奶燒火葉木香也過來幫著擇菜。

    他們越熟話也越多，老奶奶十分健談，葉木青又會接話，兩人倒是聊得十分投機(jī)。

    水明把鴨子清理好之后，就開始進(jìn)來幫著剁鴨rou。老奶奶則開始在開始貼餅子。

    小半個時辰后，饑腸轆轆的葉木青他們終于吃上了熱騰騰的飯菜。雜面餅子又焦又香，野菜又水嫩又好吃，最好吃的還是鴨rou，rou質(zhì)細(xì)膩新鮮。

    吃飯時他們已經(jīng)熟悉了，老奶奶便問起他們家是哪里的，姓什么。葉木青也沒隱瞞，說了自家所在的村子和葉氏。同時，她也知道這小村莊叫水楊莊，村民大多都姓楊，水明他們家也不例外。

    楊奶奶一邊招呼他們吃飯一邊思索道：“大葉村，我知道，以前路過過，你們要過河的話倒不遠(yuǎn)，繞路的話還得走一陣?！?/br>
    一直在靜聽他們說話的水明突然抬起頭跟楊奶奶比劃起來，楊奶奶笑道：“水明說，等吃完飯他送你們過河去，那里有一條舊船，他會劃。”

    第十七章 智斗

    他們六人在其樂融融的氣氛中吃完了飯，葉木香和葉木青想去幫忙收拾碗筷。楊奶奶連連擺手：“放著我來收拾，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留你們了，我讓水明這就送你們過河，快些回家去吧，免得家里人擔(dān)心。”

    葉木青一想也是，也就沒再推辭，那四文錢她捏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放回去了。這頓飯絕對不止四文錢，拿出來不夠不說反而還顯得不好。兩座山?jīng)]有相逢時，兩個大活人總有重逢時，等以后再說吧。

    楊奶奶彎著腰送他們出門，一路不停地跟葉木青說著話，水明一直低著頭陪在旁邊，時不時地偷瞄他們一眼，等到葉木青的目光轉(zhuǎn)回來時，他便嗖地一下移開目光，裝作看向別處，如是再三后，葉木青忍不住想笑。

    楊奶奶一直將他們送到村口，路上遇見村民打聽四人，楊奶奶就說是他家的遠(yuǎn)房親戚，那些村民也沒細(xì)究。

    葉木青四人跟楊奶奶告別后，再由楊水明帶路往河邊走去人。

    四月的天氣溫涼適宜，晚風(fēng)習(xí)習(xí)，夕陽半落未落，將村莊四周的水面照得紅彤彤的，牛羊回圈，倦鳥歸林，天地間有一種靜謐安詳?shù)臍夥眨屓说男那槟仄届o下來。

    他們五個人不知是不是受了這種靜謐的感召，一路誰也沒有說話，就連最鬧騰的葉榮檀也顯得很安靜。

    走了一會兒，他們便到了河邊。

    一條不太寬的河，河水靜靜地流淌著，河邊大柳樹下泊著一只破舊的木船，頗有一種“野渡無人舟自橫”的意境。

    楊水明走過去動作輕巧地跳上船，然后打手勢招呼他們上船。

    四個人小心翼翼地相互攙扶著上了船，楊水明他動作輕巧地劃動船槳。夕陽的余暉灑落在河面上，也灑落在他們身上。

    河面并不寬，他們平平穩(wěn)穩(wěn)地到了對岸，下船時葉木青沒站穩(wěn)趔趄了一下，楊水明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她一下。

    “謝謝。”葉木青說道。

    楊水明滿臉通紅，飛快地縮回手。

    葉木青有些無奈，她和他是差不多十一二歲的年紀(jì)，至于這么害羞嗎？不過，她轉(zhuǎn)念一想，古人十四歲就能結(jié)婚了，便也苦笑著表示理解了。

    四人上岸后，葉木青沖楊水明揮手告別，囑咐他小心點(diǎn)。

    楊水明站在船艙中目送他們。

    葉木青走了一段路回頭看看，他還沒走，她再次招手，楊水明也動作僵硬地朝她揮手。

    葉梅花也好奇地回頭看了楊水明一眼，說道：“這個小啞巴還挺實(shí)在的，他奶奶也實(shí)在，吃了一只鴨子竟然不收錢?！?/br>
    葉木青嘆道：“這世上還是有很多好人的?！?/br>
    葉梅花聽罷習(xí)慣性地撇撇嘴：“這種好事別人做就行了，我可不做，別說是一只鴨子，一口稀飯我都舍不得?！?/br>
    葉木青無語地看了她一眼，道不同不相為謀。

    葉梅花接著又沾沾自喜地說道：“一會兒回家我跟奶他們說說今天的事兒，她們一定會夸我、夸咱們會來事兒?！?/br>
    葉木青實(shí)在懶得跟這種人溝通了。她還是想想怎么對付江氏平氏等人吧。

    生活中有鮮花也有荊棘，現(xiàn)在她的荊棘要出現(xiàn)了。

    葉梅花喋喋不休，葉木青沉默著，葉榮檀心滿意足地打著哈欠。

    楊奶奶果然說得沒錯，這條路確實(shí)近多了，他們只走了一會兒便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了小葉村。盡管那個家里有葉木青不想見的人，但葉木青此時心情還是有點(diǎn)高興。最高興地當(dāng)數(shù)葉榮檀，他這會兒像狗望見了家門似的，往日的小霸王氣焰又回來了。一路蹦蹦跳跳、又吵又鬧。

    四個人終于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家。

    葉家一家人剛吃完晚飯，堂屋里坐著江氏平氏，三嬸在收拾碗筷，倒沒看見大伯母。那些孩子估計是出去瘋了。一看到姐弟四人空著手回來不由得大吃一驚。平氏驚叫道：“你們咋這么快回了，還空著手？”

    江氏招手叫葉榮檀過來，葉榮檀吃得又飽又累，便依偎到江氏身邊睡著了。江氏一邊拍著葉榮檀一邊冷著臉質(zhì)問葉木香葉木青她們?nèi)恕Ｆ绞弦灿性S多話想問，但又不好越過婆婆去，只得等江氏問完了她再問。

    “咋回事？怎么才住了一天就回來了？往常不都是住好幾天嗎？”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葉木香想解釋，可是她口拙，再加上緊張更說不好了，葉梅花口倒不拙，可她才不愿攬這事兒，于是便把事情全推到葉木青身上：“奶，我一時也說不清楚，你問木青吧?！?/br>
    這下可好，江氏便把矛頭全指向葉木青了。

    葉木青倒也無所謂，反正她也要解釋。

    江氏拉長著臉沉聲問：“木青，你說說到底咋回事？”

    葉木青清清嗓子便從葉榮檀硬要鬧市買玩意的事情講起，再講到他用彈弓驚嚇了人家的馬，再到挨打，最后被找到大姑家他們不得狼狽出逃的事重新敘述了一遍，有因有果，有起有伏，一點(diǎn)也不含糊。

    江氏到?jīng)]有懷疑事情的真假，一是有梅花在旁邊，木青要有假，梅花鐵定會指出來，再者她也不會想到葉木青能編出這么一套天衣無縫的謊話來。

    葉木青話音一落，江氏就開始怒沖沖地問責(zé)了：“買玩具買彈弓你們幾個都沒長腦子嗎？要是不買彈弓，榮檀能會驚著馬嗎？”

    葉木青淡淡地說道：“帶的錢不多，榮檀又非要，我們能有啥辦法？”

    江氏被葉木青的態(tài)度給激怒了，氣得差點(diǎn)伸手打人，葉木香趕緊伸手去阻攔，葉木香一邊阻攔一邊低頭認(rèn)錯：“奶，都是我的錯，你要打打我吧，都是我沒看好榮檀，都是我……”葉木香是真心認(rèn)錯，她覺得這件事情有一大半是自己的責(zé)任。

    江氏對這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葉木香態(tài)度略好些，她專好休理不聽話的刺頭兒。

    江氏被葉木香拉住了，氣稍稍小些，這下平氏倒不干了，葉木青再怎么著也是她閨女，這樣當(dāng)眾責(zé)罵她不是丟自己的面子嗎？為啥不怕葉梅花呢。

    于是，平氏便巧妙地禍水東移，突然看向葉梅花道：“梅花，你可比木青大些，你咋沒幫著她倆看著榮檀呢？”

    平氏的轉(zhuǎn)移大法果然湊效，江氏瞬間便把怒火轉(zhuǎn)向葉梅花，劈頭蓋臉地罵快到：“你非要吵著要去，你去中啥用了？你那兩個窟窿眼是干啥用的？”

    葉梅花挨了罵，氣得直暗自翻白眼，她恨死了這這母女倆，都是她們才害得自己這樣

    葉梅花一臉委屈地替自己辯解：“榮檀是她們倆的弟弟，又不是我弟弟，她倆人看不好關(guān)我啥事？我就是去大姑家走親戚的。我被連累了還沒說呢。我差點(diǎn)陪著榮檀挨了鞭子，今天早上——”

    “你說啥？你陪榮檀挨鞭子？我的檀兒被打了？”平氏平地一聲驚雷般吼了起來。

    江氏心疼地叫著：“我的檀兒，奶奶的心肝，那個挨千刀的打在你哪兒，快讓奶奶瞧瞧?！?/br>
    已經(jīng)睡著的葉榮檀到底還是被這兩人折騰醒了。

    江氏和平氏像連珠炮似地向葉榮檀發(fā)問：“他們真打你了？打在哪兒了？疼不疼？”

    葉榮檀本來就不疼了，結(jié)果她們這么一問，他突然覺得挨打的地方又疼起來了，稍稍醞釀了一下，便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邊哭邊說，邊說邊哭，哭得江氏和平氏也跟著掉眼淚。

    江氏和平氏反復(fù)問了三遍以后，平氏便率先責(zé)罵兩個閨女：“你們這jiejie是咋當(dāng)?shù)模垦郾牨牭乜粗艿馨ご蚨疾恢郎先プo(hù)著?！?/br>
    葉木香慚愧地低下頭。

    葉木青說道：“我和姐倒想去護(hù)，人家大概覺得冤有頭債有主，誰驚了馬誰挨打，我能有什么辦法？”

    平氏被噎得一時接不上話來，只顧破口大罵。

    平氏還沒罵完，江氏也接著罵，她不但罵葉木青她們?nèi)齻€，還怕自己的大閨女大姑爺，怕他們沒有給葉榮檀出氣。

    “這個白眼狼，老娘是白養(yǎng)她了。用著她了，一點(diǎn)屁用沒用。還有那劉富良，整個一窩囊廢，好歹在縣城住了那些年，就不會叫一幫人去揍那個挨千刀的嗎？”

    葉木青在旁邊接道：“你別罵大姑大姑父了，我們?nèi)堑娜思沂莻€大戶人家，大姑父哪能惹得起人家。說不定現(xiàn)在他家里還不太平呢，你瞧著吧，說不定人家會打聽到這兒來呢。”

    接著葉木青極盡夸張之能事，把那家人說得有錢有勢。

    “奶，你想啊，人家家里可是雇得起車夫養(yǎng)得起馬？那能是一般人家嗎？這次榮檀可是捅了大簍子了。算了，我也不說了，奶快和爺們商量商量咋辦吧。”

    江氏也就在村里橫行，一遇到比她更有錢更橫的，她立即抓瞎。她被葉木青嚇得心兒肝兒直顫悠，哪里還顧得上罵人。葉木青趁此機(jī)會溜回屋去了。她今天真累壞了，得先睡個好覺養(yǎng)養(yǎng)。至于她奶奶她娘，今晚鐵定睡不好著，那就熬著吧，這都是她們自己作出來的。至于明天，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吧。

    葉木青把一切心事拋開，很快就進(jìn)入黑甜的夢鄉(xiāng)。

    次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估計是家里兵荒馬亂的都忘了她這個人了。

    葉木青巴不得被人遺忘忽視，她磨磨蹭蹭地洗完臉漱完口，就看見葉梅花喜笑顏開地跑過來說道：“木青，大姑和大姑父來了，帶了好多東西，他閃正問你呢，奶叫你快過去。”

    第十八章 來客

    葉木青愣住了，心想，大姑和姑父這是干什么？她絞盡腦汁好容易才使得事情有些時展，他們倆怎么又主動挨宰來了？兩人難道是受虐狂嗎？她一時想不明白，也沒時間想了，屋里的人正等著她呢。葉木青飛快地擦干凈臉，整整衣裳，快步往堂屋走去。

    她還沒進(jìn)屋就聽見葉大姑和江氏的說話聲。一看到到葉木青，江氏就笑著朝她招手：“木青，你咋才起呀？你姑跟你姑父早來家了，你這個懶丫頭?！彪m然是責(zé)怪，但語氣里包涵的慈愛讓葉木青無端地打了個冷顫，太不習(xí)慣了。

    葉木青也笑著招呼道：“大姑，大姑父。你們來了。”

    葉大姑沖葉木青招手，朗聲說道：“木青快過來。”葉木青怔怔地走過去，葉大姑拉著她坐到自己身邊，開始詢問昨天的事。

    葉木青就怕兩人穿幫了，一邊察言觀色一邊慢慢說道：“昨天一大早聽見那邊的人來砸門，我就嚇壞了，招呼也沒來得及打，就帶著榮檀從后門溜了。對了，他們沒把你們怎樣吧？”

    葉大姑看了葉木青一眼，說話的語速也放得很慢：“怎樣倒沒怎樣，就是把我和你姑父嚇壞了，那幫人喲兇神惡煞的。”

    江氏在旁邊說道：“你這人啊就是有點(diǎn)膽兒小，這種時候就該潑辣些，豁出去跟他們鬧，他們能把你怎樣？”

    葉大姑無奈地笑笑，言不由衷地對江氏說道：“娘，我哪能有你的本領(lǐng)，我當(dāng)姑娘時就是個面人兒，跟人吵架都不會?！?/br>
    江氏一臉地遺憾：“也是，你是沒隨我，你們姐妹只有你小妹隨了我?！?/br>
    葉木青心里一陣震驚，這么說，她還有小姑？只是她怎么沒聽人說起來呀。算了，以后再問吧。

    她們正說著話，正對葉老頭說話的劉富良往他們這邊看了一眼，接過話茬道：“娘，你老那一套對付對付村里人倒還可以，對付那家人可不成。對于他們那樣的大戶人家，你要是好好說話服軟反倒好些，你要是死不認(rèn)錯，惹惱了人家可更難辦了?！闭f到這里，劉富良突然話鋒一轉(zhuǎn)，看了看葉木青一眼，道：“要我說，多虧木青這丫頭懂事明理，當(dāng)場就給人道歉認(rèn)錯，那車夫說了，若不是看在木青的份上，他一定會把榮檀抽個半死，再讓咱們賠個幾十兩銀子?！?/br>
    江氏聽到這里不由得一臉驚詫，她狐疑地看了看葉木青，“真的？木青能有這種本事？”

    劉富良篤定地說道：“難不成我編瞎話騙你老？”

    江氏對女婿還算客氣，連忙擺手道：“富良，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我是不信咱家木青會有這樣的腦子和手段。”

    葉木青：“……”

    葉大姑朝葉木青丟過來一個安慰的笑容。

    劉富良又道：“娘，你可別小看木青，她人小鬼大。這次去，她姑她哥她姐都夸她呢，都說她幾日不見就懂事了許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