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葉木青道:“還是我去吧,你的身子都開始晃了。” 暖冬擺擺手,堅持要自己去。葉木青只得由她去了。 暖冬走后,屋里只剩下了她一個人,隔壁傳來陣陣喧鬧和笑聲,愈發(fā)襯得她這里的冷清和孤寂。葉木青忍不住自斟自酌。 她喝到第三杯時,暖冬回來了,在她對面坐下,靜靜地看著她。葉木青看著對面的人,搖曳的燭光中暖冬的臉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臉。她以為自己喝多了眼花了,定睛再看,還是那個人。 張炎面帶微笑地看著葉木青,“再這么喝下去,一瓶酒就見底了?!?/br> 沒錯,這是他的聲音。 葉木青這才確定是張炎。 “你怎么在這里?”她問道。 “我是如意樓的東家之一呀?!?/br> 葉木青突然清醒許多,她喃喃道:“你怎么成為了如意樓的東家?”年初的時候他還一無所有,人人喊打。僅僅才八個月的時間他就成了如意樓的東家之一。 張炎耐心地跟她解釋:“今年年初跟你辭別后,我去省城了,為了生計,換了好幾個行當,給人抄過書,寫過信,當過帳房,還在當鋪里干過一個月,后來,我想這樣下去僅夠我糊口的,不是個長久之計,我就在想我最擅長什么呢?想來想去,我最擅長的只有兩點:讀書,會吃。但因為我的身體原因,科舉這條路我是走不通了。只剩下會吃,我想到開個酒樓,但我沒有本錢。后來,我在省城偶遇了吳掌柜的親戚,他說如意樓生意慘淡快要干不下去了,但吳掌柜又不忍心放棄祖業(yè),眼下十分苦惱。我苦思冥想終于想到一招,我找到吳掌柜說我手里有一筆錢想跟他合伙做生意。” 葉木青直率地問:“你哪來的錢?” 張炎笑笑,“你聽我接著說,吳掌柜當時是半信半疑,因為我的情情他也知道,但他可能又覺得也許我有幾個用得著朋友呢,也許是朱家憐憫我給了一筆錢呢,反正他不十分確定。他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只說可以考慮,然后我又針對他的酒樓提出了很多建議,他漸漸地更認可我了,已有五分意愿同我合作,可是我沒錢呀。接著我又找到一個以前認識的富商,我說我是如意樓的東家之一,想擴大店面,找他借一筆錢周轉,那富商也是半信半疑,他就派人去問吳掌柜,吳掌柜沒把話說透,富商以為我說的是真的,但他很謹慎,只借了我一筆很少的錢,有了這筆錢,我拿來給吳掌柜,說是交定金。吳掌柜這才信以為真。酒樓的事敲定,我再去找另一個富商,他借了我一大筆錢,最后我真的成了如意樓的東家,就這樣?!?/br> 這是典型的空手套白狼,葉木青挺服他的。 她同時也想到,這中間的種種沒有一定的見識和膽識是不能成的,不得不說,朱家的確給了人良好的教育,培養(yǎng)了他的見識和格局,這成了他的一部分,誰也拿不走。哪怕他暫時很窮,但很快就能站起來,因為他知道東家是怎么想怎么做的。 葉木青沉思不語,張炎就趁機把剩下的葡萄酒喝了。 半晌,他才試探道:“我隱約聽說你跟朱威榮的事了。你們之間……” 葉木青苦笑道:“那么巧云的事你也該知道了吧?” 張炎點頭:“暖冬告訴我了?!?/br> 接著,他說道:“從我的經驗來說,朱威榮確實不是故意,至少初心不是這樣的。他是著了道了,他沒有應付這些人的經驗,又正值血氣方剛受不住誘惑?!?/br> 葉木青突兀地問道:“可是你當初怎么就經得住誘惑?” 張炎笑了:“大概是因為我見得多了。這些誘惑根本不叫誘惑。 ”說到這里,他用一種自嘲的口吻道:“其實我也經不住誘惑,只不過是能誘惑我的根本不肯誘惑我?!?/br> 葉木青的腦子都快被繞暈了。 這一晚,他們是盡興長談,天南海北地一通閑扯。 直到隔壁都散了,他們談興還頗濃。 最后暖冬不得不來敲門,她們該回去歇息了。 葉木青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跟張炎告別,暖冬和吳媽扶著她回去。 次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暖冬早上工去了,吳媽在院子里,見她醒來就說道:“我讓暖冬向吳掌柜請了一上午的假。” 葉木青不好意思地道謝,昨晚竟然喝醉了。 從中秋那天起,張炎又在縣城光明正大的現(xiàn)身了。人們議論紛紛,他的待遇跟以前大不相同,以前大家哪敢上前搭話,現(xiàn)在街邊的大媽都敢跟他扯幾句,問他過得習慣嗎?甚至有小孩子在后面學他走路,他微笑作答,渾不在意。 他每月會抽幾天來如意樓,跟吳掌柜商量生意上的事,有時也會犀利地提出一些批評和建議。他有時也會來小廚房視察,但跟葉木青說的都是酒樓的事,有時兩人也會像朋友那樣閑談,但這種時候并不多。 轉眼間,秋去冬來。這個冬天,葉木青家里發(fā)生了兩件大事,大姐葉木香出嫁了,嫁給了王鐵頭。二姐葉木蓮和劉海寧訂定了。她又不好在大姑家住下去,已經回了家,葉大姑問葉木青攤子怎么辦,葉木青就讓葉大姑接著做,她現(xiàn)在的薪水和分紅讓她沒必要再去擺攤了。 葉大姑也知道了張炎的事,就拉過葉木青道:“你跟大姑說實話,你們倆是不是……” 葉木青搖頭:“我們眼下都在忙著,都沒心思考慮旁的事?!?/br> 葉大姑道:“你大姐二姐還和你海棠姐的親事都訂了,也該輪到你了?!?/br> 葉木青笑道:“順其自然吧?!?/br> 很快就到了年底,吳掌柜給大伙放了年假。如意樓的伙計和廚子算是過了個肥年,年底根據級別不同都有相應的分紅和獎勵,還有年禮,雞鴨魚rou果子點心都有。葉木青是滿載而歸。 回到家里,平氏第一句話就是:“木青,你知道嗎?原來的朱少爺回來了,還給我送來了南邊的東西,另外還給你大姐補送了禮,送了一匹緞子,我不要都不行。這孩子可真懂禮。” 葉木青驚訝地問:“我還以為你會態(tài)度大變,瞧不上現(xiàn)在的他。” 平氏道:“怎么可能,雖然他不是朱少爺了,但人家是朱掌柜呀。哎喲,這孩子真讓另眼相看,我還以為他就此不行了呢,沒想到爬起來這么快。” 葉木青是哭笑不得。 傍晚的時候,葉木青帶著狗散步,不知不覺間就穿過了雜樹林來到了東邊。 張炎也帶著貓在那兒散步。白雪又胖成了圓球。 兩人慢慢地向彼此靠近。 張炎問道:“那個一年之約還有效嗎?” 葉木青低頭笑道:“這次你做主,你說有效就有效。” 張炎正要說話,葉家的狗就開始挑釁朱家的貓,白雪也炸毛,一副隨時準備戰(zhàn)斗的姿態(tài)。 張炎一邊安撫一邊說道:“你們以后要和平相處,畢竟都是一家人了?!?/br> “喵——” “汪——” 也不知道這一貓一狗聽懂沒有。 張炎二次到葉家提親,聘禮竟然比上次還多些。平氏說要考慮一下再做決定,當晚就對葉木青叨嘮開了:“你看吧,還是我的眼光好,你說你折騰了一圈還不是嫁了我最先看中的人。我告訴你,姜還是老的辣,眼光是爹娘的好?!?/br> 葉木青第一次認同了平氏的說法:“娘說得對。” 平氏得意地笑著走開了。 兩人最跌宕起伏的人生已然成為過去,他們像河流的下半段一樣,進入了平靜的階段。 葉木青最終實現(xiàn)了她的理想,她不但開了酒樓,還開了不只一家。而且,她還有了一個大院子,真的養(yǎng)了三條狗——大黃和他的兩個兒子。還養(yǎng)了一窩胖貓,——白雪和它的孩子們。另外還饋送了她一枚相公,一個會吃會玩愛講究的男人。 第一百二十章 番外(一) 狗吠樹林中, 雞鳴桑樹巔。 燕飛屋檐下,貓戲青瓦間。 這是葉木青家常有的景致, 優(yōu)雅半躺竹椅上, 迎著暖風沐春陽, 貓貓狗狗繞膝行, 翻著書書等烹茶。 這是葉木青的春日日常。 話說, 兩人婚后, 如意樓和省城的兩家酒樓的生意逐步上了正軌后,兩人便開始享受生活,過著悠閑愜意的小日子。 張炎說他是個講究的人, 生活就是要悠閑愜意有詩意有趣味,葉木青百分百贊同他的觀點。 于是, 閑暇時, 張炎負責讓日子變得詩意有趣, 葉木青則跟在后面享受著這種趣味。比如, 張炎負責布置家居, 葉木青則負責贊揚;張炎喜歡烹茶, 葉木青就在一旁等著品茶。 此時的張炎正在小爐上烹春茶, 葉木青坐半趟在竹椅著看他烹茶。 張炎一邊用扇子扇著爐火, 一邊說道:“前面河道上的樹太多, 稀稀拉拉地不好看, 要成行的垂柳才好看, 楊柳春風總是連在一處,如今這樣總少了些什么?!?/br> 葉木青點點頭:“批準, 這件事交給張總管負責了?!?/br> 張炎傲嬌地輕哼一聲。 張炎的不滿引起了他曾經的主人白雪的共鳴。 話說,最近白雪這貓貓有點不太喜歡葉木青了,當然起初還是喜歡的,但漸漸地,它察覺到自己的地位受威脅了,它的仆人的肚子、懷抱都不再是它獨有的地盤了,最讓它生氣的是,這個女人還霸占了屬于她的被窩。真是狗可忍,貓不可忍。白雪的敵意,葉木青沒怎么察覺到。但她的狗狗們可不是吃素的。這不,白雪剛有所表示,大黃的兒子小黃,女兒小白就開始齜著牙,低聲嗚嗚著,發(fā)出警告聲。一場貓狗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還好,張炎和葉木青及時出語調停了。 戰(zhàn)事調停后,白雪哧溜一下爬到樹上去了,它瞇著眼睛俯視著這一男一女,靜靜地看著他們沒羞沒躁。 不多時,茶烹好了。張炎奉上一杯給葉木青,“夫人請用茶?!?/br> 葉木青接過茶,順勢捏了捏張炎的手指,調戲一句:“這手指真長,這雙手烹出來的茶不用品就知道好喝。” 張炎一本正經道:“多謝夫人夸獎。小生無以為報,晚間愿自薦枕席?!?/br> 葉木青一副賺到了的神色:“準了準了。” 兩人正說著話,就聽見從樹林邊緣傳來一陣跺腳聲。 這是葉榮檀這個壞小子來了。 葉榮檀故意大咳一聲,“三姐,三姐夫,我敲門了,你們聽見了嗎?”他把跺腳也稱作敲門,就是以免看見少兒不宜的場景。 張炎聽到小舅子的聲音,立即正襟危坐,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 他朗聲問道:“什么事啊,榮檀,是不是岳母大人又請我們吃飯了?” 葉榮檀笑嘻嘻地回答道:“三姐夫你真神了,每次都能猜準了。沒錯,娘給你做了一大桌好吃的,叫我來喊你們?!?/br> 張炎答道:“馬上就去?!?/br> 話說平氏對張炎這個女婿是越看越滿意。雖然他自幼長在富貴人家,但身軀驟變后并沒有倒下去,反而白手起家,日子越過越紅火。最主要的是,張炎這人會說話呀。每每將丈母娘哄得心花怒放。 現(xiàn)在平氏的心完全偏向這個女婿了。 她時常對葉木青說的話是:“你對人家好點,別總這么懶,指使人家干這干那的?!?/br> 葉木青直嘆世態(tài)炎涼。 張炎則在一旁含蓄而又得意的笑著。 不但平氏對張炎滿意,葉榮檀也十分喜歡并且佩服這個姐夫。他已經開了蒙,先生都說他腦子聰明,是個讀書的苗子。葉木青和張炎成親后,張炎就成了葉榮檀的先生。張炎學識廣博,又不像學里的先生那樣古板嚴厲,把枯燥的經義講得妙趣橫生。對于葉榮檀的性格上的缺點,他就算發(fā)現(xiàn)了,也會很委婉含蓄的提出來,總是恰到好處地維護他的自尊心,并且有時還會自黑一把:“我給你說,你可別告訴別人,其實這樣的錯,我也犯過?!?/br> 葉榮檀莫名地對他產生了一種親近感,畢竟兩人一起犯過傻犯過二嘛。 兩人一起到葉家蹭飯,他們的狗自然而然地也跟著一起,至于白雪,在樹上顧影自憐一會兒,也乖乖地下樹跟著去了。 平氏早在院子里熱情相迎。 葉二郎木訥地站在一邊只是笑。 平氏說道:“我這手藝可比不了你們酒樓里的大廚。你也就將就著吃點?!逼绞弦踩ト缫鈽浅赃^幾回飯,回味不已,一頓飯在人家能夸上半年。她夸的不僅是飯菜,還有自己的閨女和女婿呀。平氏這樣高調,深深地刺激了她的妯娌們,特別是大嫂子周氏,酸溜溜地對人說道:“有啥好炫耀的,又不是真的朱家少爺。” 平氏從別人口中得知以后,下次再遇見周氏便掌中指桑罵槐地回擊了回去:“我就是說說怎么了?有些人自己不行,看誰都是在炫耀。我就知道,某人因為我們木蓮記恨我們家人呢。這能怪誰,怪自個閨女不爭氣唄?!?/br> 平氏說的是葉梅花跟葉木蓮爭劉海寧失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