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元惟沉著的問道：“能兼領兵部？”

    謝韞舜道：“暫且只協(xié)助兵部整頓兵役制度即可?！?/br>
    賀元惟道：“也好?！?/br>
    謝韞舜冷靜的道：“元惟，賦予你輔政權，明確昭示，如果你和皇上的意見不一致，皆以你的意見為主，如何？”

    “他不同意攝政權？”賀元惟的意料之中。

    “他非幼帝，若設攝政王，名不正言不順?！敝x韞舜道：“賦予你的輔政權，權力幾乎等同于攝政權?！?/br>
    幾乎等同于，仍不是真的等同。其中差異，彼此一清二楚，賀元惟察覺到她不是在跟他商議，而是在告訴他這個決定，他便說道：“我依你，我會說服謝義大人釋權。”

    謝韞舜心中一喜，順勢道：“我不想急于冊立明榰為太子，想給所有皇子同等待遇的教育，憑優(yōu)冊立太子?！?/br>
    賀元惟了然的道：“你對他言聽計從了？”

    “嗯？”

    “這是他的主意?！?/br>
    謝韞舜承認道：“是他的主意?！?/br>
    賀元惟很明智的說道：“他不急于冊立太子，是避免成為太上皇。”

    謝韞舜神色如常的道：“我不想急于冊立太子，是想讓更優(yōu)秀的皇子繼任大統(tǒng)?！?/br>
    發(fā)現(xiàn)她決心已定，任何勸說無濟于事，賀元惟沉聲道：“他的用意很明顯，我無意跟你爭辯，我依你，支持你就是了。”

    謝韞舜默默審視他，他果真因為她的狀態(tài)安適，就事事爽快的支持她？

    賀元惟看出了她的思量，直言不諱的道：“誠如你所揣測?！?/br>
    謝韞舜眼簾一垂，鄭重其事的道：“我不會辜負你的信任?！?/br>
    賀元惟若無其事的一笑。

    謝韞舜離開齊王府的次日，兩道震驚朝堂的圣旨于早朝之上頒布，頒布之時，皇后儀態(tài)萬方的立于高坐龍椅的皇帝之旁。

    第一道圣旨，經(jīng)皇上和皇后一致的決定，任命謝遠川統(tǒng)領天下兵權，協(xié)助兵部尚書整頓兵役。置兩塊兵符，兵符合二為一，方可調兵遣將。

    第二道圣旨，經(jīng)皇上和皇后一致的決定，暫緩冊立嫡長子為太子，所有皇子享有同樣教育，憑優(yōu)冊立。

    朝堂震驚在于強調是帝后一致的決定，起初是皇后主張，皇帝贊同。后來是皇后頒布懿旨，皇帝朱批、蓋御印。如今，是帝后一致決定。

    翌日的立春迎春大禮，正中眾人預料，如去年一樣，帝后一起率宗室百官出城祈福，帝后的感情融洽被眾人看盡眼里。賀元惟和謝義一左一右，緊隨帝后而行。

    在迎春大禮的賜谷于百姓時，又一道圣旨頒布，經(jīng)皇上和皇后一致的決定，鼓勵百姓開墾荒地播種，不僅前兩年的谷種由朝廷賞賜，而且免收八年賦稅，各郡縣每三月需上報當?shù)亻_墾荒地的情況。

    朝野即驚又喜，帝后此舉措賢明，真正切實的恩惠百姓。

    謝韞舜很清楚，這三道圣旨能順利以這種方式頒布，得益于賀元惟，只有他能輕松說服爹。

    立春之日當晚，秉燭長談，賀元惟成功說服謝義釋權，回到御史大夫之位，輔政權讓給賀元惟。

    經(jīng)過賀元惟和謝韞舜的商議，謝義的釋權自然要突顯謝韞舜，便是：在皇后主張下，謝義主動釋輔政權，并在皇后的主張下，皇上和皇后一致決定，授予賀元惟輔政權。

    用一道圣旨，使輔政權平穩(wěn)、毫無間隙的禪讓。載入史冊的將是皇后明德，謝義明哲身退。至于授予賀元惟輔政權，是帝后的知人善任。

    然而，這個商議的結果告訴賀云開時，他波瀾不驚的提出了一個更好的方式。午后，春光明媚，賀云開攜手謝韞舜漫步在御花園，經(jīng)過長廊，他攬她坐下，溫言建議道：“韞舜，何不頒布成兩道圣旨，一道是在皇后的主張下，謝大人主動釋輔政權，回到御史大夫之位，還政于皇。讓天下人和后人，贊頌皇后的明德?！?/br>
    謝韞舜若有所思。

    賀云開溫言道：“隔日，早朝之上，經(jīng)我們一致決定，主動請元惟輔政，當日頒布圣旨。這樣，兩道圣旨就是兩件不同的事，能免了許多妄議，朕不希望皇后被妄議。”

    謝韞舜不由得笑了笑，確實如此，他的提議一直都很好很周到。只不過，卻是相差一日。

    相差一日，就有天差地別的可能。

    傍晚，齊王府的賀元惟聽完謝韞舜的新提議，可想而知是賀云開的主意，他沉重說道：“我實不能答應，謝大人釋輔政權和授予我輔政權，務必用一道圣旨?！?/br>
    謝韞舜蹙眉，道：“元惟，為何？”

    賀元惟眼神凝重，“你想過后果嗎？”

    謝韞舜冷靜的道：“一切后果我承擔?！?/br>
    賀元惟迎視著她的凜然，那是她慣有的理智，近乎薄涼的堅決，顯而易見，賀云開成功的博得了她的信任，信任深入進她的骨髓。他的目光冷峻，四目相對良久，她始終不讓，終是他讓了，極其艱難的道：“依你。”

    謝韞舜笑了，那一刻，美麗至極。

    永泰四年三月，凌駕于皇權的謝義，剛正的威震朝堂多年，在謝皇后的主張下，主動釋去輔政權，還政于皇帝，歸位于御史大夫。舉國震驚，聞者震撼。

    這位表面溫厚的皇帝，在沒有大動干戈的形勢下，繼翟太后釋去輔政權后，謝義也釋去了輔政權，竟然匪夷所思的得以親政。

    按照賀云開的主意，次日一早的早朝上，帝后一起主動授予賀元惟輔政權。然而，后果來了。

    入夜，無輔政權壓制的賀云開，皇權在手，至高無上，他身姿偉岸挺拔，信步入祥鳳宮寢宮，平靜的看向謝韞舜，直接說道：“朕決定，不授予賀元惟輔政權了?！?/br>
    他親政了，不再是常用的商量，而是決定。

    謝韞舜懵住了。

    第84章 忌叵測

    賀云開注視著她的懵怔，平和且清晰的道：“朕有能力親政，無需輔政大臣。朕親政，是大勢所趨?！?/br>
    謝韞舜的心揪疼，整個人因猛烈的悲哀而冰冷，她的喉嚨被扼住似的發(fā)不出聲音，只是緊緊的定睛看他。

    她看在眼里的，是他慣有的心安理得，是他散發(fā)著帝王權威的泰然。

    漸漸地，她看到了他流露出了一絲的愛憐，從他的堅定不移中流露的愛憐，就像是不經(jīng)意夾雜在驚濤駭浪里的微弱柔風。

    “韞舜，以后你的治國之策，無需再多費心思的跟別人商議，無需再多此一舉的取得別人的支持，只需告訴朕?！辟R云開情不自禁的靠近她，坐在床邊安撫，小心翼翼的輕握著她的肩，溫言的重申道：“朕傾慕你，全心全意擁護你，朕的一切仍是屬于你?！?/br>
    謝韞舜掙開他的觸碰，苦味哽喉，冷然的道：“你欺騙了我?！?/br>
    “我沒有更好的方式了。”賀云開用力把她拉進懷里，深情的擁抱住她，低聲道：“每次看到你懷著身孕去跟別人商議、爭取別人的支持時，我都很痛苦。只有我親政，才能真正保護你、擁護你?！?/br>
    他結實的懷抱卻似風雪交加，謝韞舜的身心陣陣發(fā)冷。

    賀云開抱緊了她，篤定的道：“韞舜，唯一的變化只是我們不再受制于人，可以專注的施展治國理政，我們一起富國強民?！?/br>
    謝韞舜默不作聲，如同安適的蝶蛹被強行破開了繭，意志孱弱惶然。生命要繼續(xù)，她不得不承受，不能停滯不前，只能艱澀的舒展開意志，堅強去面對。

    賀云開穩(wěn)重的說道：“讓朕協(xié)助皇后，德澤天下人的福祉。”

    明知道他的運籌帷幄，明知道他的審時度勢，明知道他溫厚的表象下是強悍，廣闊如大海，有吞噬一切的力量。塵埃落定的很悲涼，謝韞舜輕推了推他，他順勢松開懷抱看她，她神情寂然，慢慢躺在被褥里，閉目，就寢。

    賀云開像棵內(nèi)斂的古樹，安靜的站在床邊注視著她。她背對著他側臥，一動不動的躺著。良久，他轉身慢步而去。

    謝韞舜的心里空空涼涼，毫無睡意。

    很叵測的命運，只能承擔后果。

    翌日，天剛破曉，一夜難眠的謝韞舜走出祥鳳宮，按照之前的計劃去往議政殿。她神態(tài)冷清，胸腔的悲哀越積越濃厚，腳步越走越沉重。

    遠遠的，她看到了議政殿外的賀元惟，他仿佛等了很久，朝這邊的方向望穿秋水。

    賀元惟沉著的迎向她，二人漸行漸近，他瞧清了她懺愧、憔悴的神情，和她局促的蠕動著嘴唇。

    謝韞舜垂著眼簾，愧與他對視，一時難以啟齒。想起他依她而做出的讓步，她胸口悶疼，呼吸困難，只能不住的深深呼吸，神經(jīng)變得麻木遲鈍。

    “無妨?！辟R元惟懂得，皇上的改變主意在他的意料之中，因此才早早前來，沉穩(wěn)說道：“我會告訴你爹是我不愿意要輔政權了?！?/br>
    聞言，謝韞舜的心緒撕扯著翻涌。

    賀元惟輕道：“來日方長，你莫擔憂，我要在早朝之前見到你爹?！?/br>
    原定于半個時辰后的早朝之上，宣布賦予賀元惟輔政權。如果不及時告訴謝義，可想而知謝義在等待無果后的震怒，需要安撫住謝義。

    “別多慮，你要保重?！辟R元惟說罷，刻不容緩的去找謝義。

    謝韞舜無語凝噎，春陽升起，細密的籠罩住她，熏染出凄涼的光。

    早朝之上，大殿氛圍極其嚴肅，百官各懷心事。今日是皇上親政的第一次早朝，必將頒布重大的旨意，到底是福還是禍？

    謝義立于百官首位，面色冷沉。他一直對元惟寄予的厚望，直到方才在殿外，元惟說他深思熟慮一番，已于昨夜向皇上表態(tài)不愿意要輔政權了，他初次對元惟失望，失望徹底，升騰起被元惟戲弄了的怒火，永遠難以寬恕。

    “皇上駕到。”

    隨著一句高聲響徹殿宇，賀云開一身飛龍在天的龍袍，如往常一樣信步入殿，步上高處的龍椅，閑適的落座，神情溫和。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百官鄭重行禮叩拜，唯賀元惟和謝義免行禮。

    賀云開漫不經(jīng)心的俯視謝義，見謝義頗為不悅，顯然是已知道了今日不會賦予賀元惟輔政權，亦顯然是賀元惟攬去了戲弄謝義的惡名。

    鴉雀無聲的大殿，賀云開第一句說道：“為謝義大人和國傅大人賜座，今后早朝皆坐著?！?/br>
    他首先表現(xiàn)出了對謝義和賀元惟的尊重，施下善意。

    兩把紫檀交椅抬進殿，擺在他們二人的位置。謝義和賀元惟異口同聲的言謝，順勢落座，心知肚明沒有輔政權的今非昔比。

    賀云開第二句說道：“賞賜謝遠川府邸一座，是朕登基之前所居的那座府邸。”

    百官驚訝，在位的皇帝登基前的府邸，豈能賞賜，理應空置蓄養(yǎng)龍氣?；噬暇谷毁p賜給謝遠川，表明是極大的恩賜和器重。

    “臣叩謝皇上?！敝x遠川鄭重行禮領賞。

    賀云開第三句說道：“謝義大人的夫人顧氏，賢惠溫良，教育子女有方，冊封為一品誥命夫人?！?/br>
    不僅是百官，謝義也驚訝了，皇上親政，首先竟是嘉獎謝家人，彰顯出對謝家的重視，使謝家榮耀無比。

    此番嘉獎當然少不了萬眾矚目的謝皇后，眾所周知，因謝皇后的主張，皇上才得以親政。

    賀云開第四句說道：“謝皇后良善賢明，明德惟馨，朕特為皇后上尊號：明德，為明德皇后?！?/br>
    嘉獎皇后，百官不覺驚訝，帝后的融洽有目共睹，皇上至今沒有納妃，可見他們感情和睦。

    除了推崇謝家，皇上還有什么親政的舉措？

    賀云開平和的道：“朕支持皇后的主張，今日起，在玄陽門外設置‘薦舉箱’，廣納人才，可自薦亦可舉薦，但凡朕和皇后一致選定的人才，一律破格任用?！?/br>
    百官暗暗嘩然，這對年輕的帝后有治國理政的主見，并且二人同心同德。

    賀元惟沉穩(wěn)表態(tài)道：“附議?！?/br>
    “臣附議?！敝x遠川跟著表態(tài)，支持謝韞舜。

    賀云開溫和一笑，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