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大殿里不約而同的嘩然?；噬蠈R王的重用、厚待可謂是史無前例。眾所周知，齊王曾眾望所歸，皇上不僅不忌憚壓制，反而一再的信任重用。

    坊間已有不少揣測傳聞，齊王被厚待是源于皇后?；屎笪闯鲩w前，跟齊王情投意合，如今，據(jù)聞皇后和齊王往來甚密。然而，天下人頻頻見識到皇上和皇后伉儷情深，其中玄機(jī)不為人知。

    賀云開順勢直接回應(yīng)傳聞，當(dāng)著百官和賀元惟，心平氣和的道：“齊王國傅是朕敬仰的皇長兄，是皇后兩小無猜、莫逆之交的知己，朕和皇后都尊敬皇長兄?！?/br>
    皇上明確指出皇后和齊王是莫逆之交，而非情投意合。

    厚待齊王，彰顯皇上的皇位得到的正大光明，彰顯皇上的胸懷坦蕩，彰顯皇后和齊王的關(guān)系清白。

    賀云開望向氣勢沉穩(wěn)的賀元惟，鄭重其事的道：“教育太子的重任，就有勞朕和皇后的皇長兄了?！?/br>
    “必定盡力?！辟R元惟始終沉穩(wěn)。

    近日，賀云開總是明顯的表現(xiàn)出和謝韞舜的恩愛，無疑是在應(yīng)對悠悠眾口，堵不如疏，讓天下人知道帝后恩愛，自然就減少妄議。

    冊立太子之事已宣，賀云開命道：“禮部需盡快籌備冊立太子典禮，在皇后啟程去垠口之前完成冊立?！?/br>
    皇后去垠口？！

    “是，臣遵旨?！倍Y部尚書出列，恭敬問道：“不知皇后娘娘何時啟程？”

    “十四日后?！辟R云開說罷，神色如常的宣布道：“皇后主張修建糧倉，工程重大，意義深遠(yuǎn)。經(jīng)朕和皇后一致的決定，由皇后負(fù)責(zé)主持修建，她親臨垠口監(jiān)督。”

    一片震鄂，異議聲躍躍欲試。

    工部侍郎徐堯之立刻提出異議，義正言辭的道：“啟稟皇上，此工程理應(yīng)由工部主持修建，皇后娘娘理應(yīng)安于后宮母儀天下，豈能親臨垠口久居?！?/br>
    此言正是百官的心聲，震鄂的百官頓時肅然，徐堯之可是皇上親政之日提拔之人啊，紛紛觀察皇上的態(tài)度。

    賀云開平和而誠摯的道：“皇后心懷天下，她全心全意的替朕分憂，憂心社稷。盡管她和朕情投意合，仍甘愿不眷富貴去清貧之地，承受和朕的分離之苦，這需要何等高尚的氣概，令朕尤為敬重。待工程籌備周全，一切有條不紊了，皇后自會放心的回宮?！?/br>
    徐堯之再次公然說出多數(shù)官員的心聲，道：“無論如何，皇后娘娘出宮去垠口，不合祖制，于禮不容?！?/br>
    賀云開不動聲色的道：“朕說過，朕和皇后一致的決定不容有異議。”

    百官屏息，有異議者革職，永不再錄用為官，難道皇上連自己提拔之人也革職？

    賀云開堅定的下令道：“徐堯之忤逆，立刻革職處置！”

    竟然真的革職了！滿殿鴉雀無聲，皇上有多寬厚平和，就有多果斷冷酷，不容有異議之事就是不容，極具震懾。

    禁軍們聞聲而動，立刻涌向徐堯之。徐堯之震驚之余，挺直著背脊，被帶出了皇權(quán)至上的大殿。

    “散朝?！?/br>
    在百官謹(jǐn)慎復(fù)雜的探究下，賀云開的氣息內(nèi)斂，神情波瀾不驚，闊步走出啟天殿。明媚的陽光下，他徑直進(jìn)入祥鳳宮。

    謝韞舜剛用過早膳，坐在花架下沉思，風(fēng)吹花葉，輕輕揚(yáng)揚(yáng)，她在茫茫歲月里，大大方方。

    賀云開面帶著笑意坐在她身邊，漫不經(jīng)心的攬了攬她，溫言道：“我已頒下旨意，冊立明榰為太子，元惟為太子太傅。在十四日內(nèi)，你啟程去垠口主持修建糧倉之前，舉辦冊立典禮?！?/br>
    謝韞舜一怔，眼睛漸漸明亮，她的要求都被如此迅速的落實。

    賀云開用額頭蹭了蹭她的額頭，溫存聲道：“唯愿你能明白，我對你的在意?！?/br>
    謝韞舜眼簾一垂，心緒不寧。

    渴望一點(diǎn)點(diǎn)消除她心中的疑慮，渴望和她坦然相處。曾經(jīng)對她的不得已，渴望用千千萬的愛惜彌補(bǔ)。賀云開注視著她隱約流露出的彷徨，輕問道：“你還想要什么，只要你提，只要我能答應(yīng)?！?/br>
    聞言，謝韞舜瞧他一眼，平淡說道：“想要你把心思全部都放在國事上，別再與我糾結(jié)?！?/br>
    “我不能答應(yīng)?！辟R云開語聲很篤定。

    謝韞舜不語。

    沉默了片刻，賀云開改變氛圍，道：“你此去垠口，我讓顏留陪護(hù)你。”

    “我已讓顏留幫我去各地開客棧?！敝x韞舜知道瞞不住他。

    “開設(shè)客棧不受影響?！辟R云開道：“他手下有擅長開客棧之人，他自會安排。”

    “好?！敝x韞舜接受，告知道：“我?guī)е蚊骱兔鳂u一起去垠口。”

    賀云開只能頷首，道：“請重用徐堯之，他最為合適?！?/br>
    “若他真的合適，我會重用?！敝x韞舜需要考察徐堯之。

    賀云開坦言道：“剛才早朝之上，他已因?qū)δ阒鞒中藿Z倉提出異議，被我以儆效尤的革職了?！?/br>
    謝韞舜清醒的道：“如果我重用了他，就能體現(xiàn)我大度的任人唯賢。待竣工之后，再以我的主張為他官復(fù)原職，體現(xiàn)他的能力，和體現(xiàn)你對我的言聽計從?！?/br>
    賀云開笑了。

    謝韞舜若有所思。

    賀云開忽然想到一件事，道：“我有意為虹霓公主賜婚?！?/br>
    “賜婚何人？”謝韞舜很慎重，虹霓公主是元惟唯一的胞妹，性情灑脫，金枝玉葉，眼光很高。

    “滕老的嫡幺子滕宗純?！辟R云開溫言道：“為人師表，配得上虹霓公主?！?/br>
    謝韞舜知道滕宗純，滕老的嫡幺子，國堂最為年輕的傅士，教授她最為推崇的《道德經(jīng)》，深諳清靜無為。她問道：“滕宗純有意娶虹霓公主？”

    “有意，正是他懇求我賜婚?！辟R云開道：“虹霓公主常去國堂找元惟，他一見傾心?！?/br>
    “虹霓公主對他的感覺呢？”

    “或許尚未留意到他?！?/br>
    “不能輕易賜婚，需要經(jīng)得元惟和虹霓公主的同意。”謝韞舜想了想，認(rèn)真的道：“尤其是元惟，他同意才行?！?/br>
    “也好，我讓滕宗純親自去征求元惟的同意?！辟R云開有把握元惟會同意，依他對國堂傅士的要求，能任用滕宗純?nèi)螄酶凳浚梢娝麑﹄诩兺耆恼J(rèn)可。

    謝韞舜贊同此舉，希望在元惟嚴(yán)格的考察下，虹霓公主能嫁個如意夫君。謝佳瑩的夫君正是元惟說的媒，二人成婚之后感情融洽，已育有一子。

    賀云開輕輕牽住她的手，問道：“我去批閱奏章了？”

    謝韞舜頷首，各忙各的事，告訴他道：“我要宣見徐堯之，且看他能否擔(dān)起修建糧倉的重任?！?/br>
    賀云開抿嘴一笑，輕擁住她，俯在她耳邊輕語：“我們都快去快回，今夜備足時間，我?guī)愕揭粋€地方。”

    謝韞舜抬眼看他，有點(diǎn)好奇的問：“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辟R云開笑意溫存。

    第93章 宜自有分寸

    傍晚，晚霞漫天。

    習(xí)風(fēng)陣陣，樹影婆娑，御花園里的景致濃烈而圓融。謝韞舜一襲白鶴常服，信步穿過御花園，步上沉寂多年的九層玲瓏塔。

    一步步登上頂層，她佇立于最高處，俯瞰著層層宮闕，富麗恢宏，氣勢尊貴壯觀。她的目光清亮，漸漸定在宮門綿延數(shù)里的人群，遣散的一千五百名宮女像流水一樣陸續(xù)出宮，波瀾壯闊。

    踏出威嚴(yán)皇宮的宮女們，得到了過正常生活的自由和一筆可觀的安置銀，紛紛百感交集的朝向?qū)m里跪拜，感念皇后的仁德。尤其是罪犯的家眷們，更是得到了皇后的恩典，均被赦免出宮。

    一千五百宮女的感念，萬萬百姓的安居，于她而言，只是需要去做的有意義之事，純粹而高尚，是融于命運(yùn)里的使命，無需被感恩戴德，無需在眾人面前被齊呼跪拜。

    謝韞舜沉靜的佇立良久，直到背后偉岸的身軀靠近，被摟入寬厚的懷抱。她垂目，看到了他的手，粗長而有力，在慢慢包握著她的手。

    “今夜，我正是要帶你來這里?！辟R云開溫存一笑，眼睛里散發(fā)著粲然的光彩。他彎腰，下頜抵在她的肩，臉頰親密的貼著她的臉頰，溫言道：“不得不承認(rèn)，我們很心有靈犀。”

    “自作多情。”謝韞舜不以為然，晚霞美妙，她只是心血來潮的登高遠(yuǎn)眺。

    賀云開抿嘴笑了笑，懷抱緊了緊。

    謝韞舜若無其事。

    知道她午后宣見了徐堯之，二人長談了一個時辰有余，開誠布公的詳聊透徹，賀云開問道：“徐堯之能否擔(dān)以重任？”

    “能?！敝x韞舜不假思索，何止是能，徐堯之已經(jīng)把修建糧倉的事宜準(zhǔn)備很充分，是最為合適負(fù)責(zé)主持修建之人。

    徐堯之透露，當(dāng)年是皇上提出修建糧倉的必要性，并潛心研究，結(jié)合實際情況，幾人一起做出了精細(xì)周全的計劃，只待去實施。他還透露，皇上兩年前就已經(jīng)秘密派出五人，繪制出了黃河的河道和沿岸的堤壩，正在與幾人潛心研究，尤為重視治理黃河。

    通過跟徐堯之的長談，更為了解到賀云開的韜光養(yǎng)晦，胸懷大略，勤勉致知。謝韞舜很清晰的感受到徐堯之對皇上的敬佩，那是日積月累的心悅誠服。

    知道她在宣見徐堯之之前的晌午，出宮找謝遠(yuǎn)川，一起密見了顏留，賀云開平和問道：“顏留能否陪護(hù)你去垠口？”

    “當(dāng)然能。”謝韞舜漫不經(jīng)心的道：“顏留有趣又有心，澄明和明榰都喜歡他陪著玩?！备杏X到他的懷抱一僵，她接著說道：“他的有趣是好意?！?/br>
    “顏留風(fēng)流倜儻、有趣、樂觀可靠，不似我這般乏味?！辟R云開自愧不如的道：“元惟才華橫溢、高雅、品味不凡，不似我這般泛泛?！?/br>
    謝韞舜不置可否。

    “顏留會千方百計的哄你，讓你能開心。元惟跟你意氣相投，能讓你開心?！辟R云開思量著道：“身為你的夫君，我覺得并非一無是處，卻似乎只具備一點(diǎn)可以使你開心的好處?！?/br>
    謝韞舜問道：“哪一點(diǎn)？”

    “床笫之歡?！辟R云開溫存而自信的道：“我已學(xué)有所成了，可以很輕松的取悅你滿足你，可以讓你很開心?！?/br>
    謝韞舜蹙眉，他……

    賀云開認(rèn)真問道：“除此之外，我絲毫入不了你的眼目，對不對？”

    謝韞舜閉目不語。

    賀云開問道：“別無它法，我絲毫入不了你的心里，是不是？”

    謝韞舜的心口蕩起陣陣悲哀的悸動。

    賀云開松開臂彎，下一刻，攔腰抱起她，俯首吻了吻她的額頭安撫。

    謝韞舜被他抱的很牢，他的懷抱總是如此突如其來，如此結(jié)實穩(wěn)固。

    在悄然降臨的夜幕下，賀云開抱她步入塔中頂層的閣樓，室內(nèi)干凈簡素，白細(xì)瓷瓶里插著花枝，安神的輕煙繚繞，他抱摟著她坐在窗邊軟榻上。

    一輪明月輕盈的掛在半空，皎潔的月光投入窗欞，籠罩著他們。

    夜色蒼茫，窗外是遠(yuǎn)處市井的萬家燈火，窗下是金碧輝煌的冷沉宮闕。四周寂靜，風(fēng)中帶著花香。謝韞舜被強(qiáng)壯的力量圈抱在懷，以舒適的姿勢，不松不緊的摟著。

    賀云開溫和說道：“韞舜，很抱歉讓你擁有這樣配不上你的夫君?！?/br>
    謝韞舜不語，曾幾何時，她在他面前常常無法言語了，心緒復(fù)雜，不想言不由衷。

    賀云開鄭重說道：“我真的很在乎你，很珍惜我們的姻緣，我有足夠的精力和耐心對你?！?/br>
    面對他的一往情深，謝韞舜無動于衷，冷靜的道：“已然如此，請把精力和耐心放在天下事上?！?/br>
    賀云開道：“對天下，我自有分寸。”

    謝韞舜胸口發(fā)悶，不由得閉目。他一直的自有分寸，從他們大婚之后，就一直自有分寸的權(quán)衡。親政之后，繼續(xù)自有分寸的權(quán)衡。何止是對天下自有分寸，對她亦是。

    “坐在皇位上的是我，富國安民，我責(zé)無旁貸。”賀云開心平氣和的道：“至高皇權(quán)之下的秩序、福禍、綱常、榮辱，我只容你一人從心所欲，我只顧及你一人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