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所以淡定地同這只旱魃對話，也是因為她身上沒有半點血腥味，這說明這幾天，她不曾像其他旱魃一樣吸食其他畜類的鮮血，懂得控制自己的欲·望。這對于一個剛誕生沒多久的旱魃來說，十分難得。

    她手下有小雨，正好可以收個旱魃，一個代表干旱，一個代表澇災，正正好。以后哪里發(fā)大水了，就把旱魃派過去！

    旱魃揪著自己身上那破爛的衣服。

    楊三領(lǐng)著她出去，其他村民見到還有一個漏網(wǎng)之魚，忍不住出聲提醒，“大師，還有一個僵尸呢？怎么不解決掉她？”

    楊三反問道：“她是誰，你們認得出來嗎？”

    旱魃用袖子將自己的臉擦了擦，只是她衣服本來就不干凈，這一擦，臉上土更多了。楊三丟了濕紙巾過去，她接過紙巾，擦拭著自己的臉。雖然頭發(fā)依舊蓬亂，但臉蛋挺清秀的，可想而知長大以后也是個小美人?？上纳簿徒刂乖谶@一刻，無法成長。

    或許是因為這旱魃表現(xiàn)出來的乖巧通人性，或許是因為楊三在場，村民們也沒想象中那么害怕——反正有這位大師盯著。

    其中一個村民認了認，忽的張口說道：“這不是張三寶的兒媳婦嗎？”

    另一個疑惑問道：“張三寶不是十六歲就死了嗎？怎么還娶了兒媳婦？”十六歲連領(lǐng)證都沒法。

    那村民訕訕一笑，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去他家喝酒的十一號，聽他們說給兒子結(jié)了冥婚，我當時看過她照片，是這長相沒錯。”

    因為結(jié)冥婚的女孩看起來實在小，所以她才記憶深刻的。

    冥婚的確是陋習的一種，并不受法律保護。然而一些人因為擔心自己早夭的孩子在地下沒有人陪伴，還是會偷偷結(jié)冥婚。

    村民呂富貴忽的意識到不對勁，“不對啊，就算結(jié)冥婚，也就是神位牌拿來結(jié)，這小姑娘的尸體怎么出現(xiàn)在咱們村里了？不會直接將人棺材挖到我們村里了吧？”

    可惜張家他們在兩三年前就搬走了，他們想問都不知道。

    楊三問最初開口的那村民，“他大概是什么時候結(jié)的冥婚？”

    那村民回憶了一下，說道：“是四年前高考后第二天?！币驗楫敃r他閨女參加高考，所以他對于時間記憶深刻。

    楊三目光落在旱魃身上，聲音微冷，“她死亡的時間，是在四年前六月十四號。”

    從她的面相她就能看出死亡時間。

    這就意味著，這小女孩同張家死去男孩結(jié)冥婚的時候，還是個活人。以前結(jié)冥婚，一般都是死人和死人結(jié)的，活人和死人結(jié)的情況鮮少發(fā)生。

    大白天的，村民們背后不由泛起了一陣的寒意。

    其中一個記性好的嬸子說道：“我記得張三寶就是這一天死的吧?！彼彩菂⒓舆^那孩子的頭七的，還唏噓不已，畢竟年紀輕輕就死了，讓張家兩口子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小女孩垂下頭，結(jié)結(jié)巴巴說道：“他、他們把我關(guān)、進、棺材、里?！痹S久沒開口說話，讓她說話斷斷續(xù)續(xù)的，但也足夠讓所有人都聽懂了。

    大家倒吸一口冷氣，心中浮現(xiàn)出四個字：喪心病狂?；蛟S在場的村民們，或多或少都有缺點，但真讓他們將活人關(guān)棺材中，他們是沒這膽子的。

    這張家也太狠心了吧，為了自己兒子地下有人陪伴，竟是活生生地害死一條生命。才十二歲的小女孩，他們怎么就狠得下心呢？大家忍不住罵了起來。

    “這是在殺人吧？造孽啊?！?/br>
    “他們也不怕睡覺睡不安穩(wěn)?！?/br>
    “我說村里怎么多出一具沒見過的僵尸，原來是他們搞的鬼?！?/br>
    楊三其實心中已經(jīng)默認將這旱魃充作小弟了，小弟被欺負，當然得為她出氣了。

    她微微頷首，“走吧，我們?nèi)缶??！?/br>
    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

    村書記忍不住問道：“要是他們咬死不承認呢？”畢竟事情已經(jīng)過去好幾年了。

    楊三露出甜美的笑，“那就放她去咬他們，總不能不讓她為自己報仇吧？”

    到那時候就關(guān)門，放旱魃。

    第171章

    這旱魃雖然死了四年, 但年份不算長, 因此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她的名字，十分客觀地反應了她在家中的地位——陶招娣。

    楊三覺得這名字太難聽了點，很不像話。

    “要不，你給自己取個名字好了, 小字開頭。”這樣一聽就是她小弟。

    旱魃坐在車里, 手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放在膝蓋上, 她身上已經(jīng)不是剛?cè)胪習r穿的那套，村里有個嬸嬸看她可憐, 翻出了一套半新不舊的衣服給她換上。

    她指了指外面的樹, 她覺得自己就如同那些樹一樣，重新得到了新生。

    “樹。”她認真說道。

    楊三微微頷首，“小樹嗎？也可以?！?/br>
    總比招娣要好聽。

    旱魃所在的陶村距離呂壽村不算遠, 開車的話也就是一個小時的時間。事實上，這陶村也是出旱魃的一個地方, 不過他們村還算配合行動，旱魃都早早燒了, 如今村里早就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他們到的時候，村里人還在拿這事當談資呢。

    “沒想到電視劇里的僵尸真不是騙人的，前兩天那些僵尸，看著可真駭人啊，完全不認人的?！?/br>
    “三叔，那是旱魃，書里說會帶來干旱。”

    “幸虧政府早早安排人燒了他們。對了, 呂壽村的事情你們聽說了沒有？我四姑就是嫁到那邊的。他們村的人目光短淺，非要政府給他們出幾十萬，才肯燒了那些旱魃。結(jié)果現(xiàn)在好了，旱魃直接逃出來了，咬死了村里不少的雞鴨豬狗。他們請了幾個道士去，你們猜怎么了？”

    “那道士差點被抓了，吐出了好幾口心頭血，才保住性命。現(xiàn)在還不知道那邊什么情況呢，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br>
    所以的以訛傳訛，就是這樣的。

    開車將楊三和小樹送過來的呂壽村村民有些尷尬，他們村這回在附近可算是丟了一回臉。

    等楊三和小樹下車后，他們顧不上留下來看熱鬧，同楊三說了一聲后便離開了。

    小樹還記得自己家的方向，帶著楊三沿著記憶中的道路走。她雖然來之前打理過了，但旱魃同人終究有些差別，那青色的翻著死亡氣息的顏色在人群中格外突出。

    聊八卦聊的正開心的村民們，一扭頭看到她，表情直接僵住了——他們前兩天才剛燒的旱魃，自然一眼就認了出來。

    “大福，繼續(xù)說啊，呂壽村后來怎么了？”其中一個聽得心癢難耐的村民見他停下，有些不滿地推了推他，催促他。

    陶大福張了張嘴，手指著小樹，甚至抖了起來。媽呀，旱魃來了！

    其他人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也看到了小樹。

    然后便是一陣的兵荒馬亂。

    后來還是楊三出面，才讓他們平靜了下來，她費了一番時間讓他們相信這旱魃不傷人。

    在害怕的情緒過后，他們也認出小樹來了。

    “這不是國強家那閨女嗎？這是回來看他們了嗎？”

    “那還真是有孝心?！?/br>
    村民們相互交換了一個心知肚明的眼神。那一家的情況，大家也不是不知道。所謂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等兒子出來后，前頭留下的女兒更是沒地方站了。后來村里聽說那孩子得了病，去世了，還跟著唏噓了一回。畢竟陶招娣這孩子一貫懂事勤快的很。

    也有好事者直接去通知小樹的親生父母去了。

    ……

    一個和她后媽李紅關(guān)系不睦的女人更是笑著同她說道。

    “阿紅啊，你閨女回來看你們了?！?/br>
    小樹的后母李紅怔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她哪里來的閨女，她不就只有一個兒子嗎？

    那人見她沒反應，多嘴了一句，“就是你家招娣啊，她多有孝心，變成旱魃了，都不忘回來看望你們這對父母。雖然她不是你肚子里爬出的，但被你撫養(yǎng)大，也和親生的沒兩樣了?！?/br>
    若是以前的話，李紅聽了這話絕對要啐她一口，然而這兩日親眼目睹旱魃的存在，她早就信了這東西。當時她還擔心那丫頭變成旱魃后，會不會過來尋她。直到聽說政府安排人將他們都燒了，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頭。

    燒得好，燒了就沒后患了。

    現(xiàn)在卻給她一個晴天霹靂，告訴她，那死丫頭回來討債了。她心中又是氣憤，又是心虛，身子抖得跟那篩子一樣。

    她一抬頭，一張青色的臉映入事業(yè)中——那張臉時常在她的噩夢中出現(xiàn)。

    李紅尖叫了一聲，直接暈厥了過去。

    ……

    楊三搖頭晃腦，“有膽做害人的事情，沒膽面對嗎？”

    小樹具體的經(jīng)歷，她一路上也掐算得差不多。她生母在生她弟時一尸兩命，撒手人寰。她父親一心想要兒子，又續(xù)娶了李紅。李紅生下兒子以后，將小樹當丫鬟使喚。只是那兒子生下來體弱，每一年吃藥就得花不少錢。

    張家正尋一個八字契合的人同自己早逝的兒子結(jié)冥婚，小樹的八字據(jù)說旺張家兒子，能庇護他下輩子投個好胎。

    張家出了大筆錢，兩家一合算，便將小樹送去冥婚，活生生關(guān)在棺材中，對外只說她生病。

    這孩子，是在棺材中活生生憋死的。

    她的冤屈能夠重現(xiàn)天日，也是陰錯陽差，天時地利的結(jié)果。倘若楊三沒過來尋找魔王分·身，旱魃一事便不會馬上鬧開。倘若不是呂壽村的村民們?nèi)诵牟蛔悖湓缭缇捅粺苫覡a，世上不會有人記得她的存在。

    小樹的父親陶國強看著她，眼神復雜，“你回來找我們報仇的嗎？”

    “為、為什么？”她也是父親的孩子不是嗎？

    陶國強移開了視線，說道：“你那時候得了病，活不長時間。”妻子又同她哭訴兒子的身體，說若是有了那筆錢，兒子就能去好的醫(yī)院看病，能夠養(yǎng)好身體。他便默認了妻子的做法，用一個遲早要死的女兒，交換兒子的健康。他不是不愧疚，只是兒子更重要。

    楊三語氣冷得像十二月的湖水，“誰和你說她生病了？她當時身體好著呢。她是活著的時候，被釘在棺材里的?！?/br>
    陶國強臉色變得蒼白起來，“我，我不知道……她說招娣生病了，醫(yī)不好了?！彼修q解的話語，在真相面前顯得如此軟弱無力。

    楊三勾起嘲諷的弧度，“我看生病的是你們吧。”

    殺了小樹的張家有病，陶家同樣有病。

    陶家村其他人都聽不下去了，村長直接問楊三，“大師，您的意思是，小樹是活著的時候被關(guān)棺材里的嗎？不是生病死了后，才結(jié)冥婚的嗎？”

    他們聽說冥婚這事后，私下也說過李紅的不是。這所謂的冥婚，跟賣女兒沒什么兩樣。只是他們也沒有立場說太多。然而他們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比想象中更可怖。

    看到楊三點頭后，他們?nèi)滩蛔〉刮豢诶錃狻?/br>
    有村民更是直接打電話報警。他們主動報警，和這一家子人劃開關(guān)系，總比等警察找上門要好。

    再說了，他們也生怕招娣會遷怒，未嘗沒有討好她的意思。

    ……

    在警察局中，見到繼女歸來的李紅情緒崩潰，認下了這事，包括她哄騙陶國強招娣生病的事情。張家盡管已經(jīng)搬走，但依舊住在同一個市里，當天就被帶了過來。

    這是一起十分惡劣的殺人案件，加上還有楊三在，那些警察們自然十分上心。

    張家人的膽子可比李紅要大得多，這時候還抵死不認這事。

    張mama更是口口聲聲說道：“那李紅將招娣送過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沒氣息了，我們家只是好心幫她安葬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