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他的meimei,長這么大,很少因為什么而哭泣過。 所以他才會驚訝。 她是很隨性的人,不固執(zhí),想得到的都能得到,得不到的也不會氣餒,會因為一些沒辦法理解的事傷心,但也能很快轉(zhuǎn)移注意力去尋找能讓自己開心的東西。 陳翎笑了笑,透過電梯反光的墻面,她能清晰地看見自己表情,透著些因為理解而生出的慈悲,“陸老師談過戀愛嗎?” “沒有?!?/br> “我談過一次,很喜歡對方,折了一千只千紙鶴,疊了好大一瓶星星,做很多小女生才會做的傻事,但自己覺得很甜蜜。分手的時候,覺得世界都崩塌了?!?/br> 明知道愛情無常,也知道緣分玄妙,但還是會歇斯底里,會發(fā)瘋,會深夜痛哭,會矯情流淚。過了好久還是不能忘記,還會偷偷地去看他動態(tài),冒充陌生人去加他社交賬號,覺得自己挺討厭的,但有時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有一天突然覺得自己不能這樣了,徹底刪了他的賬號,燒了他退回來的星星和千紙鶴,把日記撒了扔到碎紙機里,像完成了某種儀式,割掉了一塊腐rou,那一天距離分手,過去了整整兩年。 是很漫長的一段時間。 她在無休止地和自己和情感對抗的過程中,終于能諒解自己,也諒解對方。 一場愛情,并不是從分手那一刻結(jié)束的。 她笑了笑,“現(xiàn)在想想,他好像沒有記憶中那么好看,脾氣也不是太好,偶爾還會顯露出急躁的毛病,很粗心,從來都看不出來我生氣。我可以說出他很多缺點。但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和他談戀愛,雖然沒有在一起,但兩個人相處無論是互相成全還是互相消磨,都是一段很珍貴的回憶。” 她是很自卑的一個人,生活在重男輕女的家庭,爸爸mama雖然從沒缺過她什么,但總歸少了一點關(guān)愛和溫情,她很少從別人那里得到肯定和維護,過分敏感,小心翼翼害怕行差踏錯,談戀愛的時候總覺得自己不配得到喜歡,努力地去配合對方,想要維護一段關(guān)系。 她記得他喜歡吻她手,但她手其實瘦得骨節(jié)分明青筋凸起,很難看,所以總是很不自在地躲,有一次他問她為什么躲,她說好丑啊不想讓你看到,他忽然笑了,是很爽朗自然的笑意,他說沒有啊我覺得很好看,說著又親了一下。那表情,沒有絲毫敷衍的痕跡。那珍而重之的親吻讓她有一種被愛意包裹的滿足。 很小的一件事,她卻記很久,大概是她忽然從他話里得到了一點兒信心,或者說一種與以往不同的認知。 陸遙之看了她一眼。 她看著對方清貴的面容,險些沒法繼續(xù)說話,做了好久對方也是人不是神的心理建設(shè),才敢開口:“所以我覺得,陸老師不必太擔(dān)心,被愛是件很容易的事,但學(xué)著去愛別人,可能需要很長的一段路。是你不能替憫之走的?!?/br> 陸遙之沉默片刻,微微點了下頭,“或許?!?/br> · 那天,宋易迎著他的目光說,“我承認,我配不上憫之?!?/br> 他認為這話很對,但卻讓他加倍憤怒。 即便是他,也會有要不起的東西,但既然知道要不起,當初就不應(yīng)該動不該動的心思。馬后炮的行為,可著實有點兒讓人討厭。 他默默地把脫掉的拳擊手套重新戴到手上,反問他,“然后呢?” 他以為對方會回答“我以后不會糾纏她了”或者辯解“但愛情沒有貴賤之分”。 他已經(jīng)做好揍他一頓出氣的準備了。 但宋易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這種話我從前從不說,我承認我自負,我從不認為我配不上任何東西,我想要的,我會想辦法攥到手里。但有一天,我忽然在想,如果將來我娶憫之,會是怎么樣……” 他有六位數(shù)的存款,對于一個普通大學(xué)生來說,已經(jīng)足夠多了,他還有一套房,雖然地段不好,但總能保證他在一個城市能有一席之地,他有不錯的頭腦,不錯的學(xué)業(yè),不錯的外表,這能保證他在未來戀愛的互相選擇里,處于優(yōu)勢的一方。 但好像老天給他開了個玩笑,他喜歡的人,有著不俗的外貌,有著令人震驚的家庭背景,有很多錢,有著光明的前途。 她住在他不曾想象過的天鵝城堡里,是一位不能輕易被窺探的公主。 而他所擁有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微不足道的。 “如果她嫁給我,可能就要降低生活品質(zhì),可能會遇到以前從來不會遇到的麻煩,憂愁以前從來不會憂愁的東西,我全部的財產(chǎn)可能也沒辦法買一架她中意的鋼琴。我是個利己主義者,我覺得當我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就該放手了,可第二天看見她的時候,她沖我一笑,我就什么都忘了。放棄她,或者變得勢均力敵,顯然后者更難,但我滿腦子都是后者?!?/br> 那時候他忽然明白一件事。 “我覺得,我比想象得,更加喜歡憫之。刨除沖動、欲望、自私,所有外在的干擾的因素,我還是喜歡她,非常明確、清晰!” “況且這是兩個人的事,既然我考慮過,憫之可能也考慮過,作為相對來說弱勢的一方,我大可不必有心理負擔(dān),所有為她好的想法和念頭,都是我單方面的自以為是,我不是她,又怎么知道怎么才算是為她好。她只要還喜歡我一天,我就不放手,死也不。我覺得,這才是對她——對我們之間關(guān)系——的尊重?!?/br> 能聽完他冗長的自我辯解,而沒有出聲打斷,陸遙之覺得自己已經(jīng)給了他足夠的耐心。 更無法容忍的,是他似乎被對方干擾了。 花言巧語,可恨! 他深呼吸了一聲,“所以這就是你留宿她的理由嗎?” 一擊即中。 打得宋易措手不及,“這……是我輕浮了?!?/br> 陸遙之點點頭,“你明白就好?!焙孟裨谡f,一盤從開始就錯了的棋局,無論后面怎么走,都是錯的。解釋是無濟于事的,這只會讓他認為是粉飾。 宋易也點點頭,但微微瞇了瞇眼,補充說:“但我不后悔。” 上趕著挨打的人,他生平僅見。 所以也不能怪他揮拳過去。 宋易這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愛杠,所以他肋骨斷了兩根,呼吸著都疼,躺在地上滿頭冒冷汗的時候還在說:“你大可以阻攔,但只要憫之不開口,我不放手?!?/br> “各退一步怎么樣?我不從中作梗,但我并不認為你和憫之處于理性狀態(tài)在考慮彼此的后半生。既然這樣,不如各自冷靜一下。等你賺到人生第一個一百萬,且對她還沒有死心的時候,再來討論以后的事吧!……你不要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我,原諒我對一個認識沒幾天就留宿我meimei的人,沒有好感和信任……你說的話,我一個字母都不信?!趺矗业囊蟾邌??我覺得我對你夠?qū)捜萘?。一百萬對憫之來說,連零花錢都不是?!?/br> 激將法雖然老套,但真的好使。 他說,“好!” · 憫之兩只眼睛腫成單眼皮,大早上對著玩偶撒氣,把它當成宋易踹來踹去。 討厭鬼! 大豬蹄子! 花心大籮卜! 然后又胡亂揉自己頭發(fā),干嘛呀!他又沒錯,反正都那么久不聯(lián)系了,還指望對方守身如玉單身一輩子嗎? 可是誰說要一輩子對她好啊! 誰說喜歡她喜歡得要命??! 都是胡亂說說嗎? 騙子! 大騙子! 陸遙之發(fā)過來一個視頻文件,很大,手機屏幕閃了一下,自動下載了。 憫之一邊盯著進度條,一邊還在蹂·躪玩偶,氣不過,又覺得好難過。 加載到百分之百的時候,憫之隨手點開了。 是那天早上陸遙之見宋易的時候監(jiān)控里的畫面,陸遙之拷貝了一份,沒想到最后真的用上了。 “別哭了。”陸遙之隨視頻發(fā)了一條消息,“路你自己走,但記得哥哥就在你身后,不要委屈自己?!?/br> 憫之看完哭得更兇了。 都干嘛呀!把她搞得像個傻子一樣。 · 宋易曠工了,打電話給辦公室說他今天上午不來公司了。 周喬“哈”了聲,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怎么,你生病了?聽起來中氣十足,也不像啊!還是你打算去棒打鴛鴦,橫刀奪愛?”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兒,總覺得這是某種不詳?shù)恼髡住?/br> 宋易緩緩?fù)铝艘粋€字,“對!” 他扯了扯領(lǐng)口,手搭在護欄上,站在教室門口……守株待兔。 今天上午憫之有專業(yè)課,她從來不曠課,所以待會兒一定會到。 教室里已經(jīng)來了不少人,吃早餐的吃早餐,看書的看書,聊天的聊天,但目光都若有似無地盯著外面人看,實在是宋易這個人存在感太強了,隨便杵哪兒都是目光焦點。 加上這兩天正在傳唐佳文和他的緋聞,還有他曾經(jīng)和憫之的關(guān)系,這幾樣糾纏在一起,想讓人不八卦都難。 這邊是音樂學(xué)院的專業(yè)課教室,他來這邊兒,總不會是找唐佳文的。 但他不是和憫之很久不聯(lián)系了嗎?大家都猜兩個人分手了呢!這會兒難不成想復(fù)合? 但是他和唐佳文不是…… 憫之眼腫得睜不開,阿姨煮了雞蛋給她滾了滾,還是沒消下去,她被丑得沮喪,全程低著頭心不在焉地走路。 快走到教室的時候,她身前忽然擋了一個人,她沒抬頭,側(cè)身給人讓路,可對方好像故意堵她似的,她往左邊挪,他也挪,她往右邊挪,他也挪,步伐堅定地始終和她面對面。 憫之莫名升起一股不詳?shù)母杏X。 抬頭的時候果然看見一張熟悉得陌生的臉。 挺直的鼻梁,略顯冷漠和桀驁的眼神,高得需要她仰望的個子。 憫之的心咯噔了一下。 她才不會承認她還喜歡他呢,這個把她當傻子的大騙子。 做人要有骨氣。 憫之撞開他,還“哼”了聲,一言不發(fā)地往教室走。 她大概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特別像和男朋友使小性子的幼稚鬼。 宋易莫名笑了起來,舌頭掃過牙齒,抑制住瘋狂上揚的唇角,跟在她身后進了教室。 憫之坐在最后排,那里只剩下一個位置,憫之本意是防止他坐她旁邊,奈何身邊的姑娘太沒原則,看見宋易,馬上收拾書包給他騰了位置。 宋易坐下來,兩條腿太長沒處安放似地撇到她那邊去,憫之踢了他一腳,“你走開!” 宋易這種沒皮沒臉的,當然是你越讓我走我越得寸進尺地把手也伸了過去。 憫之手突然被他抓住了。 她甩……甩不開,生氣地跺腳,“你怎么這么厚臉皮呀!我允許你抓我手了嗎?你這人怎么這么過分,你是誰呀,憑什么抓我手,我們有關(guān)系嗎?” 宋易把她另一只手也抓住了,低著頭看她,低聲說:“對不起!” 憫之別過頭,委屈一陣一陣地涌上來,她直覺他還喜歡她,可為什么這么長時間都不和她說話也不和她聯(lián)系,她直覺他和唐佳文可能沒有什么關(guān)系,可為什么會有那樣的緋聞。 她什么都不知道,這段時間兩個人就像是陌生人。 為什么和哥哥做那樣的的約定,她是什么小貓小狗嗎?都不用和她打招呼的嗎?這么久不聯(lián)系,她以為她是望夫石嗎?都不會動的,就在原地等著他? 真是的,過分。 憫之別過頭去,“你說什么,我聽不懂。”